从1月15日起,加利亚终于开始向其近日点运行了。为了避寒,除直布罗陀的十三名英国人外,从地球上来的居民,如今都已深深蛰伏在火山洞里。
那些英国人在那个小岛上生活得怎么样呢,大家普遍认为,他们的处境一定比“温暖之乡”的人要好。他们储备着许多粮食和煤,既不愁吃,也不愁烧,无须借用熔岩的热量取暖。他们的炮台造得无比厚实,完全可以为他们抵挡刺骨的寒气。他们穿得暖暖的,吃得饱饱的,唯一的缺憾恐怕是身体越来越胖。莫尔菲准将和奥利方少校大概仍旧是终日守在棋盘上消磨时光。谁也不觉得生活中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塞尔瓦达克等人,要是实在无法抵御太空的严寒,当然可以到直布罗陀岛去住上一阵子。他们本来也已想到这一点。他们相信,英国人会很好地接待他们的,虽然上次去时,两位英国军官未免有点失礼。总之,英国人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的。因此,万一形势发展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到直布罗陀去的。但冰原辽阔,路途遥远,冰面上又没有一块地方可以让大家歇歇脚,暖和暖和身子,所以贸然前往,必然是凶多吉少。因此这个计划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执行。只要火山洞里还有足够的热量,他们就决不离开这里。
除人而外,一些家畜和飞禽也离开了上面的山洞,来到这里安身。大家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塞尔瓦达克和本一佐夫的两匹马牵到远离地面三百多米深的火山洞里来。上尉及其勤务兵对它们爱如至宝,一定要把它们带回地球去。
至于其它家畜和飞禽,由于洞内空地太小,要把它们都弄到这里来是不可能的。大家只好将其中一部分杀掉,放在上面山洞的储藏室里冷藏起来,准备以后食用。
大家一直忙到1月底才完全安顿下来。但单调乏味的穴居生活也从此开始了。人们成天在那里面壁而坐,精神怎么会不萎靡不振呢?塞尔瓦达克上尉和铁马什夫伯爵于是让大家围坐在长桌旁聊天、讲故事。有时,还找个人给大家朗读一些游记和科普读物。俄国水手和西班牙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将来回到地球时,他们的知识一定不会象在本国那样贫乏了。
这期间,伊萨克·哈克哈卜特在干什么呢?他对这些事当然是毫无兴趣的。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钱上了。他已经赚了很大一笔钱,整天在那里把这些钱数来数去。他手头现在至少有十五万法郎,其中一半是欧洲各国的金币。这些响当当、沉甸甸的金币,等他一回到地球就能换成大钱。遗憾的是,这些钱放在他手上已经多日,如果借贷出去,早已又赚上一大笔了。
在所有这些人中,只有帕米兰·罗塞待很快便又废寝忘食地钻到地那个研究工作中去了。只要能和那些没完没了的数字在一起,他便感到有无穷的乐趣。
关于加利亚的各方大资料,他早已了如指掌。可是对于加利亚的卫星——奈里纳——他还什么也不知道。他觉得加利亚彗星既归他所有,那么这颗卫星也应该是他的。因此,将这颗卫星的情况弄清楚,便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他需要先观测一下奈里纳在其轨道上的几个不同的位置。把这些材料弄到手后,他便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象计算加利亚的质量一样,计算奈里纳的各有关数据了。
不过他至今尚无象样的工作室。2月初,他把自己的想法同塞尔瓦达克上尉谈了谈。
“你需要一间工作室,老师?”上尉问他。
“是的。我需要有一间能安安静静从事研究的房间。”
“我马上就去设法给你解决。”塞尔瓦达克说,“不过这间工作室可不怎么舒适。至于安静,那是没有问题的。”
“这就行。”
“那好,就这样办。”
上尉见罗塞特教授今日情绪很好,便壮着胆向他提了一个他认为十分重要的问题。
“老师,”罗塞特教授正要离去时,他向他问道,“我有件事想问一问你。”
“请说吧。”
“你关于加利亚公转周期的计算无疑是十分准确的。”上尉说,“可是请恕我直言,你的彗星如果提前或推迟半分钟到达既定地点,就不可能在黄道与地球相会……”
“你是什么意思?”
“老师,你看是否需要把那些数字重新核实一下?”
“没有必要。”
“如果你愿意的话,普罗科普二副可以来帮你一下。”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助。”帕米兰·罗塞特悻悻地说。
“可是……”
“我绝不会算错的。塞尔瓦达克上尉,你的要求很不适宜。”
“老师,你这样对我们似乎太不客气了,而且……”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想,教授这种人是得罪不起的。只见罗塞特教授带着冷漠的神情说道:
“我的计算无比准确,我是不会去重算的。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想把奈里纳的有关资料也计算出来。”
“这当然是一件很好的事。”塞尔瓦达克认真地答道,“不过奈里纳原是一颗小行星,有关材料早已为地球上的天文家弄清楚了。”
教授愤怒地向上尉看了一眼,好象指责他不该怀疑他这项工作的意义。然后,他激动地说:
“塞尔瓦达克上尉,即使地球上的天文学家对奈里纳进行过观测,而且已经知道奈里纳的运行轨道、公转周期、同太阳的平均距离、最大偏心率、近日点的距离、历元的平均长度、升交点的赤经、轨道平面与黄道的夹角等等,这一切都不顶用了。因为奈里纳如今不再是一颗小行星,而是加利五的卫星了。‘地球人’已将自己的月亮研究得十分清楚,我不明白我们这些加利亚人为何不把自己的月亮也弄清楚?”
他谈到“地球人”时,那副袖完全是不屑一顾的样子。接着,他又说道:
“上尉,我再对你说一遍,请你给我找一间房间……”
“我马上就去办,老师。”
“啊,我不是那样着急。”罗塞特教授说,“我只希望你在一小时内给我解决……”
塞尔瓦达克花了三小时,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洞穴,里面可以放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罗塞特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此后几天,虽然天气很冷,他仍不断地跑到上面山洞的大厅里借着望远镜观测了奈里纳的几个不同位置。将这些观测结果记录下来后,他便把自己关在那间所谓工作室内,从此闭门不出了。
说实在的,这些加利亚人如今住在这三百米深的地下,每天的生活恰如一潭死水,这是需要有坚强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的。有的时候,他们当中往往一连好几天没有一个人到地面上去走走,要不是为了搬运冰块,或许谁也不会到上面去的。
不过,塞尔瓦达克上尉、铁马什夫伯爵、普罗科普二副和本一佐夫仍利用这个机会往更深的地下走了几趟,以便看一看这火山洞的底部究竟是一番什么景象。应当说,他们此行并不是因为对加利亚的岩石中含有百分之三十的黄金抱有多大兴趣。因为这种碲化金在加利亚到处皆是,不值一文。而且,即便加利亚将来坠落到地球上,也会由于其数量太多而使得黄金的身价在一夜之间一落千丈。因此,他们根本没把这种坚硬无比的碲化物放在眼内。
但通过此行,他们发现地层深处的岩浆仍在流动,并由此认为这里的熔岩之所以不向外喷发,乃是因为在别的地方出现了新的火山口。
大家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一连度过了几个月。许多人的头脑已越来越感到昏昏沉沉。起初那种听别人朗读有趣读物的浓厚兴致已经烟消云散,长桌旁现在是空无一人了。人们三三两两在一起嘀嘀咕咕。西班牙人十分颓丧。他们终日躺在床上,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才走下床来。俄国人的情绪倒还不错,整天乐呵呵的。造成大家萎靡不振的主要原因是缺乏体育锻炼。塞尔瓦达克上尉和铁马什夫伯爵看到了大家的精神状态在每况愈下,但毫无办法。单靠劝说是没有用的。何况他们自己就感到浑身瘫软无力,整天嗜睡,茶饭不香。不管见到什么好的饭菜也没有食欲。简直同不吃不喝、处于冬眠状态的动物毫无二致了。
在所有这些人中只有小尼娜的情绪始终饱满,她不时走到百无聊赖的巴布罗身旁,给予鼓励。她那银铃似的笑声给这死气沉沉的世界带来了希望和生机。她象一只美丽的小乌在洞穴里飞来飞去,给大家端茶送饭,一边还唱着悦耳动听的意大利歌曲。她那旺盛的生命力深深感染了大家,使得大家逐渐从迷茫的状态中苏醒过来。
他们就在这种昏沉的状态中不知不觉地过了好几个月。
到6月初,这种情况才稍有好转。这大概是由于加利亚正在向太阳靠近的结果。但加利亚现在离太阳还非常遥远。当加利亚在其轨道上作前半圈运行时,普罗科普二副曾将罗塞特教授告诉他的有关数字和加利亚的位置作了详细记录,并根据这些记录绘制了加利亚的星历表。因而可以较为准确地预报加利亚的行踪,而不必询问罗塞特教授。
加利亚现已到达木星轨道,但距离太阳仍有七亿八千八百万公里。不过,根据开普勒的一条定律,它的速度正在逐渐加快。四个月后,它将到达小行星区域,那时距离太阳便只有五亿公里了。
6月底,大家在精神上和体力上都恢复了常态。人们开始到上面的山洞里去走走,有的人还到海边去转上一圈。天气依然很冷,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风。人们以前在海边所留下的足迹依旧原封不动地保存在那里。
海边景致只有一处稍有不同。在过去几个月中,那个小海湾里的冰层一直在继续上升。多布里纳号和汉沙号如今距离海面足有五十米了,要想上去简直是不可能的。可以想象,等到将来冰消雪融时,这两艘船从这样高的高度上坠落下来,一定会摔得粉碎的。但谁也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这种结局。
所幸伊萨克一直在山洞里守着那些货物,没有到海边来看一看。
“他要是看到他的汉沙号现在是这种样子,那可真要心疼得嚎啕痛哭了。”本一佐夫说。
7月和8月又过去了。加利亚如今离太阳是六亿五千六百万公里。夜晚仍旧很冷。但在白夭,由于“温暖之乡”位于赤道地带,直射下来的阳光已使人们感到一点暖意,气温已升高二十多度。这些加利亚人于是天天到洞外来晒晒太阳,那些在洞内过冬的鸟雀也同他们一样,天一亮就飞到洞外在天空翱翔,夜晚又飞回洞里去。
这盎然的春意使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人们的心中又燃起了返回地球的希望和信心。白夭,挂在空中的日轮已明显增大。夜晚,夹杂在满天繁星中的地球也变得明亮多了。地球距离加利亚虽然还十分遥远,但在天幕上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了。一天,本一佐夫对塞尔瓦达克上尉和铁马什夫伯爵说:
“说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蒙马特高地就在这小小的光点上。”
“然而事实却是蒙马特就在那儿,而且我们不久就要回到那儿去。”塞尔瓦达克说。
“当然,我也是要回到那里去的。”本一佐夫说,“不过我不明白,假如罗塞特教授的这颗彗星不能回到地球的话,我们难道不可以强迫它回去吗?”
“傻瓜。太空的格局不是人的力量所能左右的。否则,如果谁都可以随意改变自己所在星球在太空的运行,那还不乱了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