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里埃斯特市,通常的“社交活动”几乎没有。不同的种族和门弟之间,甚少来往。各级行政机构中的奥地利官员们,都野心勃勃,好鹜高位。一般说来,他们都是些出身高贵、训练有素、彬彬有礼的人;不过他们微薄的待遇常常令他们的地位不相匹配,无法同大商人及旅行家们抗衡。既然豪门稀于会客,官方会议又几乎没有,大商人和银行家的阔绰便令他们格外羡艳——乘着装饰华丽的车马在街上招摇过市,剧院里,他们的妻子身着绫罗锦缎,佩以珠宝钻石,在市剧场和阿尔莫尼亚的包厢里炫耀富丽。
当时,城中的富商,首推银行家西拉斯·多龙塔。
西拉斯·多龙塔是这家银行的主人,三十多岁,奥匈帝国内外,都有他的帐户。他夫人比他小几岁。两口子在阿克道托大街拥有一座公馆。
人们都认为多龙塔很富有,并非言过其实。在交易所的投机活动中,他胆大勇为,财运亨通,和奥地利的幕埃德公司及其他大公司有着广泛的交易,并借给了他们一大笔贷款。当然,他从中捞取了巨额利润,从而仆佣成群,排场显赫。
然而,正如萨卡尼对齐罗纳所言,眼下,西拉斯·多龙塔的银行业务可能遇上了些麻烦——至少暂时看来是这样。七年前的法意战争,以及最近萨多瓦之役的惨败,给银行业和交易所带来了混乱,导致了糟糕的影响,当时欧洲的主要金融市场,尤其是奥匈帝国的维也纳、佩斯、特里埃斯特,国家发行的有价证券狂跌;加上用以支付活期存款的大宗款项的抽走,都给他造成了严重困难。当然,这场危机之后,多龙塔银行的信誉有所恢复。但是,如果萨卡尼所言属实,那么最近发生的冒险性极大的投机行为,又将会动摇他的银行的稳定。
几个月以来,西拉斯·多龙塔——至少在精神上——变化甚大。尽管他仍非常自信,他的面貌却在不知不觉地变化着。他已不像从前那般从容自若了。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会发现,他不敢像往常那样正视别人,而是半眯着眼,斜视看人。这些点点滴滴都没逃过多龙塔夫人的眼睛。她体弱多病,无精打采,对丈夫的意愿百依百顺,生意上的情况,了解并不多。
要是他的银行遭到致命的打击,多龙塔也只能独自承受,公众是不会同情他的。虽然他在市内,全国的主顾众多,但却无一知己。作为富翁的优越感以及与生俱来的虚荣心,令他对任何人都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子,处处矫揉造作,所有这些,除了无损于生意往来之外,并不讨人喜欢。此外,特里埃斯特人把他当异乡人看待。因为他原籍,也就是说诞生于达尔马提亚。十五年前,他来到这里,奠定了他财富的基础。可直到如今,他在城里依然没有什么亲戚。
多龙塔银行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然而,尽管萨卡尼怀有种种猜疑,对富有的银行家遇到严重困难的传闻,却仍无法予以证实。银行的信誉起码尚未受到任何公开的损害,因此,桑道夫伯爵毫不犹豫地将他筹措的资金,存入了多龙塔银行——这笔巨款,只要伯爵提前二十四小时预先通知,便可随时提取。
或许我们会感到奇怪,这家信誉卓著的银行,竟然和萨卡尼这样的人物发联系。然而,他们之间不但有着某种联系,而且早在二、三年之前就已开始了。
那时,西拉斯·多龙塔正同的黎波里摄政王朝洽谈一批重大交易。萨卡尼是个八面玲珑的掮客,在算计上特别精明。他从中斡旋,促使谈判成功。应该说,这些勾当总不免留有蛛丝马迹,诸如请客送礼,收买贿赂,私送佣金等。银行家不便公开露面,统统由萨卡尼受理;因此,萨卡厄摇身一变,成了这些奸诈活动的代理人。除了这次谈判,他还为多龙塔效了些类似的犬马之劳。借此机会,萨卡尼找上了银行家,与其说是登门拜访,倒更像勒索钱财。事实上,萨卡尼离开的黎波里塔尼亚之后,这种敲诈行为就一直没断。多龙塔并没有完全满足他的贪婪欲望,因为一系列的不法活动中,他没让萨卡尼抓住任何把柄。银行家的处境是很微妙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往往就能带给他很大危害,萨卡尼深谙其中奥妙,想要钱,就去找多龙塔。
西拉斯·多龙塔借钱给他,并且数目相当可观。萨卡尼挥金如土,活像一个前途未卜的冒险家。钱一到手,尤其是一进赌场,马上挥霍殆尽。于是萨卡尼又回到了特里埃斯特,缠着银行家要钱。他毫不知趣,要求苛刻,致使多龙塔厌倦不堪,不久便停止对他的一切贷款。萨卡尼的要挟也被顶住了。银行家有理由敢于这么做,因为“诈骗犯”也不得不承认,手中没有把柄,自然无计可施。因此,一段时间以来,萨卡尼及其忠实的伙伴齐罗纳财源枯竭,连到外地去谋生寻财的路费都没有了。为了彻底摆脱他们,多龙塔刚刚提供了最后一笔资助。这些钱,足够他俩离开特里埃斯特,回到西西里岛去。该岛有个势力很大的帮会,在小岛东部、中部活动猖獗,令人生畏,齐罗纳正是该会的会员。多龙塔希望的黎波里塔尼亚的捐客从此一去不返,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永远不复听见。和其他许多事情一样,这一回银行家又打错了算盘。
就在五月十八日晚上,多龙塔把二百弗罗林连同附言,一起寄往两位冒险家居住的小旅店。
六天之后,到五月二十四日,萨卡尼再次登门拜访,要求面谈。经不住他的再三要求,多龙塔终于同意了。
银行家等在办公室里,萨卡尼一进屋,就小心翼翼地阖上了门。
“您又来了!”多龙塔大声说道。“请问有何贵干?我已经给您寄去了最后一笔钱,足够您离开特里埃斯特的!不论您要说些什么,干些什么,休想再从我这儿捞到油水了!您何苦还不动身呢?恕我直言,我将采取措施以避免您以后再来纠缠!——您想怎么着吧?”
如此冷遇,早在意料之中,萨卡尼十分冷静。他的态度与往日迥然不同,后来几次见面时的那种蛮横无礼、挑衅言行已不复见。他不但泰然自若,而且神情严肃。他走近一把椅子不请自坐。听着银行家的尖刻指责,待他发完了脾气,再作回答。
“有话请讲吧。”多龙塔接着说。他在屋里踱了一阵,也坐了下来,但怒气尚未平息。
“我等您平心静气了再说。”萨卡尼镇定地回答,“不管多长时间,我都等着。”
“我平不平静,有什么干系!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西拉斯·多龙塔先生,有宗交易我想同您谈谈。”萨卡尼答道。
“我可没这兴趣,也不想做任何交易!”银行家高叫。“你我之间没有丝毫共同之处,我要你今天就离开特里埃斯特,马上走,永远别再回来!”
“我是打算离开,但在偿请您的债务之前,我不想动身!”
“还债?……就你?……还我的债?”
“本利一起还清,不算那次平分的好处……”
萨卡尼的这番话的确令多龙塔出乎意料,他耸了耸肩:
“我支付给你的那些钱,已算入盈亏帐了,用不着你还了。现在你我两清,反正我的日子比你好过点儿!”
“但愿不是您的债户!”
“但愿不做你的债主!”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而后,萨卡尼也耸了耸肩:
“这些话,全是废话!我再重复一遍,我来是想同您谈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严肃?不见得吧?”
“哎!又不是一回、二回,您请我帮忙处理……”
“别说了,全是废话!”银行家回敬道,反击他的蛮横指责。
“请您听我说,只有几句话。”
“但愿如此。”
“如果我的建议不合您的意,那我们就此打住,我马上离开!”
“从这儿,还是离开特里埃斯特?”
“离开这儿,也离开特里埃斯特!”
“明天就走?”
“今晚就走!”
“那请快说吧!”
“是这样的,”萨卡尼转过身,又补了一句,“您肯定我们的谈话不会被别人听到吗?”
“你很在乎我们这次会谈的绝密性吗?”银行家讥讽地说。
“是的,多龙塔先生,因为一些上层人士的命运将把握在你我手中!”
“是在你手里吧?我可没这个本事!”
“您判断一下吧!我正跟踪一起谋反案,对于它的目的,还没有弄清楚。自从伦巴底中部平原事件和萨多瓦之战发生以来,奥地利以外的各族人,都乘机反对奥地利。我有理由相信,一场有利于匈牙利人的运动正在酝酿,我们正好可以利用!”
“一场谋反,与我无关……”多龙塔只答了这一句。
“不一定,或许有呢!”
“怎么个有法?”
“告发他们!”
“你说详细点儿?”
“听着,”萨卡尼说。
于是,他向银行家讲述了特里埃斯特古老墓地上发生的事件,他如何抓住了一只信鸽,如何复制了密码信,又如何查出收件人的住址。他还谈到,五天来,他和齐罗纳一直监视着那所房子,至少是宅外的动静。有几个人,每天晚上在那儿聚会,老是那几个人,并且戒备森严。一些信鸽向北飞出去,另一些则从北面飞回来。有个老仆人看守大门,从不轻易离开,并且仔细地警戒走近的行人,以至萨卡尼和他的伙伴不得不谨小慎微,避开看门人的注意。可他们仍担心是否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多龙塔开始比较认真地听他叙述了。由于这老掮客是个不可信任的人,多龙塔心里盘算着他的话是否属实,究竟是什么东西令他对此事如此热心,到底他要从中捞取什么好处。
萨卡尼叙述到最后,断定这牵涉到一场反政府运动,刺探到他们的密谋将会有利可图,可多龙塔一时只问了几个问题:
“这所住宅在哪儿?”
“阿克道托大街八十九号。”
“主人是谁?”
“一位匈牙利贵族。”
“叫什么名字?”
“拉迪斯拉斯·扎特马尔伯爵。”
“常去拜望他的又是些什么人?”
“主要有两个,都出身匈牙利人。”
“一个是?……”
“城里的教授,叫埃蒂安·巴托里。”
“另一个呢?”
“马蒂亚斯·桑道夫伯爵!”
一听到这个名字,多龙塔微微一惊,萨卡尼全都看在眼里。至于他刚才提到的这三个人的名字,得来是全不费功夫。萨卡尼尾随巴托里教授返回斯特拉镇大街的寓所,跟踪桑道夫伯爵直到德洛姆旅馆。
“您瞧,多龙塔先生,”萨卡尼又说,“我毫不怀疑地向您提供了这些人名,您总该相信我没有企图欺骗您吧!”
“这些还说明不了问题!”银行家答道。显然,在加入之前他想了解更多的情况。
“还不清楚?”萨卡尼问。
“那当然!你连一点儿证据都没有!”
“这是什么?”
于是萨卡尼将密码信的复制件放入了多龙塔的手中。银行家不无好奇地左看右看。可在他看来,这些密码没有任何意义,并不像萨卡尼说的那么重要。如果说此事引起了多龙塔的兴趣,那是因为牵扯到他的主顾桑道夫。他担心,万一伯爵要求立即提款,会影响银行业务的开展。
“哎呀!”他终于又开口了,“我觉得越发糊涂了。”
“正相反,我认为都很清楚。”萨卡尼说。银行家的态度并未使他泄气。
“你能把密码信译出来吗?”
“还不行,多龙塔先生,可时机一到,我一定会破译它的!”
“怎么个破译?”
“和其他许多事一样,这类事情我也干过。”萨卡尼答道,“我手头不乏大量的密码函件,经过反复深入的研究,我发现此信与众不同。它的破译方法,既不是以数字为基础,也不是赋予每个字母新的意义,以常规字母为基础。对啦!此信中‘s’就是‘s’,‘p’就是‘p’,但是这些字母按一定顺序排列,只能用一种专门的密码方格拼板,重新组合,方能破译!”
我们知道萨卡尼此话有理。这封密码信使用的就是这种密码体系,它使密码信件更难破译。
“或许,”银行家说,“你说的在理,我不否认;但是,没有密码方格,信也无法破译。”
“显而易见。”
“那你怎么去弄密码方格呢?”
“我还不知道,但是,请相信,我一定会弄到手的!”
“说真的,萨卡尼,我要是你的话,才不白费这个力气呢!”
“力气不会白费的。”
“可又有什么好处呢?我看最好还是把我所怀疑的去向特里埃斯特警察局报告,连同密码信一起交给他们。”
“我会去报告的,只是不能仅凭猜测。”萨卡尼冷冷地回答。
“报告之前,我想拿到物证,事实胜于雄辩!我想操纵这场运动,把它牢牢地控制在我的手里。绝对的把握!得了好处,咱们平分!哼!谁会想到,再也没有比混在谋反者的队伍之中,更加有利可图的了!”
对于这类语言,多龙塔并不吃惊。他知道萨卡尼聪明能干,诡计多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萨卡尼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这些,是因为,他了解多龙塔的思想善变,不论什么事情,他都能迁就适应。更何况,二人认识,也不是一天了。萨卡尼相信,银行家最近的处境不妙,但是向他提供并让他利用这次出其不意的谋反秘密,能否使他生意兴隆?萨卡尼琢磨着这个问题。
这时,多龙塔小心翼翼地向他的的黎波里塔尼亚老掮客靠拢。萨卡尼已经发现了反政府的叛乱主谋,这一点他很快就会相信。因为进行密谋策划的扎特马尔住宅、密码信、桑道夫伯爵存入他银行的、随时准备提用的巨款,这一切都使他越来越觉得可疑。萨卡尼对情况的分析,很可能是正确的。可是银行家渴望更深一层的了解,摸清底细,不想就范。所以他满不在乎地说:
“当你把这封密码信译出来的时候,——要是你能做到——你会发现它纯属私事,毫无价值,你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我也一样!”
“不会的!”萨卡尼深信不疑,大声嚷道,“不会的!我肯定这事关一宗谋反,而且领导者地位很高。我说,多龙塔先生,别再不信任我了!”
“说到底,你想让我干什么吧?”银行家问。这一次,他挺干脆。
萨卡尼站了起来,两眼盯住银行家,压低声音道:
“我想要,”——他强调这三个字,——“我想要的是找个借口,尽快打进扎特马尔伯爵家里,然后取得他的信任。一旦到了他家,没人认得我,我一定会弄到密码方格,破译密码信。有了它,我们便可一本万利了!”
“我们的利益?”多龙塔重复道,“为什么要把我扯进去呢?”
“因为这事儿不会白干,你将得到大好处的!”
“咳!不如你一个人动手?”
“不!我需要您的帮助!”
“说说看呢!”
“为了达到我的目的,我需要时间;为了伺机,我又需要钱。可是,我已没钱了!”
“你是清楚的,你在我行的户头已透支一空!”
“高抬贵手!您再给立一个吧!”
“那我又能得到些什么好处呢?”
“是这样的:我向您提到的那三个人,有二个一贫如洗,扎特马尔伯爵和巴托里教授,可剩下的一个却非常富有。他在德兰斯瓦尼亚所拥有的财产数目惊人。你还不知道吧,要是他作为叛反者被捕、判刑,财产就要被没收,其中大部分将为告发者所有!……您、我二人,多龙塔先生,我们平分!”
萨卡尼住了嘴。银行家不作回答。他在思索着萨卡尼一开始向他提出的要求。这类事件,他不应牵扯进去,他不该是这种人;可是,他觉得他的代理人萨卡尼,倒是可以承担一切。要是他决心参与这件图财害命的勾当,他就要通过制订一个协议,来约束、支配萨卡尼,而自己躲在暗处,不抛头露面……然而,他踌躇不决。豁出去了!都接受下来,又会冒什么险呢?在这令人嫌恶的事件中,他会藏在幕后,从中渔利——发笔横财,使自己的银行重新兴旺……
“答应吗?”萨卡尼问。
“哦!……不,”多龙塔回答。这样的一个合伙人,或者说同谋者,他感到胆寒。
“你拒绝了?”
“对!……我拒绝!……我不相信你的计谋能成功!”
“小心,多龙塔,”萨卡尼高声威胁,咄咄逼人,这一次,毫不克制。
“小心!请问,小心什么?”
“小心你那些我所清楚的底细……”
“滚开,萨卡尼!”
“我会让你老老实实地……”
“滚出去!”
正在这时候,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萨卡尼连忙走到窗前,门已打开,接待员高声说:
“桑道夫伯爵先生求见多龙塔先生。”
说完便退了出去。
“桑道夫伯爵?”萨卡尼叫起来。
让萨卡尼目睹伯爵来访,令银行家感到怏怏不乐,另一方面,他预感到伯爵的意外来访,将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啊!桑道夫伯爵来这里干什么?”萨卡尼以讥讽的口吻问道。“看来,你同扎特马尔家的密谋者有关系啰?这么说,我刚同他们中的一员交谈呢!”
“你说,你到底走不走?”
“我不走,多龙塔,我要知道伯爵为什么来到您的银行!”
说罢,萨卡尼走进与办公室毗邻的小房间,随手关上了门。
西拉斯·多龙塔正要叫人把他赶走,突然灵机一动,改变了主意。
“不,还是让他听听伯爵将谈些什么的为妙!”银行家喃喃自语。
他叫来接待员,命令他立即请伯爵进来。
马蒂亚斯·桑道夫走进办公室,对殷勤备至的多龙塔冷面以对,这样,才合他的性格。接着,他在接待员刚刚往前移了一点的扶手椅上坐下来。
“伯爵先生,”银行家说,“恕我不知道您在特里埃斯特,就没预到您会来访。再次见到您,是我们多龙塔银行的荣幸。”
“先生,”伯爵答道,“我只是您的小顾客之一,而且我不做生意,您是知道的。然而,眼下我的流动资金存在贵行,倒是我该感谢您。”
“伯爵先生,”多龙塔又说,“我要提醒您,这些资金以活期存款的方式存在我行,是会给您生利的。”
“我知道,先生……”伯爵回答,“不过,我再重复一遍,我并不想在贵处投资,只不过存放罢了。”
“我知道,伯爵先生。然而,日前行价高昂,正好您的钱在生利。金融危机遍及全国,国内形势困难重重,商业贸易濒于瘫痪。大银行纷纷倒闭,公共信贷急剧下降,其他银行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贵行坚如磐石,据可靠消息,贵行仅受这场危机的轻微影响?”
“哦!微不足道。”多龙塔极其镇定地说。“亚得里亚海保证了我们海上的正常贸易,佩斯和维也纳银行都没有这样的条件。尽管我们在危机中略受损失,但我们仍享有良好声誉,我们之间也信得过。”
“我只想祝贺您,先生。不过,我还想打听一下,对于这场危机,您是否听说,国内有什么麻烦?”
尽管桑道夫伯爵提问时若无其事,多龙塔却十分留意伯爵说话时的神色,这很可能跟萨卡尼刚刚告诉他的情况有关。
“这方面我一无所知,”银行家回答,“我没有听见任何消息说奥地利政府对此表示忧虑。伯爵先生,您大概有理由相信,近期会有些事情……”
“一无所知。我以为,在大银行里,消息总比外界灵通。这就是我询问的原因,愿否回答,全看您方便了。”
“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说,”多龙塔反驳道,“况且,与伯爵先生这样的主顾打交道,我想用不着遮遮掩掩,这对本行并无好处!”
“谢谢您,先生,”伯爵答道,“我和您想法一致,认为国内、外都无可忧虑。因此,不久我就要离开特里埃斯特,返回德兰斯瓦尼亚。在那儿,有些急事要我去料理。”
“哦,您要走,伯爵先生?”多龙塔连忙问道。
“是的……最迟半个月之后。”
“想必您还会回到特里埃斯特的?”
“我认为不会了,先生。动身之前,我想把阿尔特纳克城堡待结的帐目清理一下。管家寄来了大量的帐单、地租、林业收入,我几乎没时间核对。您能否给我介绍一个会计,或安排一个您的职员,给我帮个忙?”
“再容易不过了,伯爵先生。”
“非常麻烦您。”
“您何时需要这个会计?”
“越快越好。”
“在何处工作?”
“在我的朋友扎特马尔伯爵家里。他住在阿克道托夫大街八十九号。”
“一言为定。”
“这个活,十来天就完。一旦帐目清完,我就动身返回阿尔特纳克城堡。因此,存在贵行的资金,望能随时提取。”
听到这一要求,多龙塔不禁一惊,伯爵却丝毫没有察觉。
多龙塔问:“伯爵先生,这笔钱几时付您为好?”
“下月八号。”
“您即时可取。”
说完,伯爵起身,银行家一直把他送到前厅门口。当多龙塔回到办公室时,萨卡尼已在那儿等他了。
“两天之内,我必须以会计身份进入扎特马尔伯爵家里工作。”
“的确,有此必要。”多龙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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