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大家都回到了希望堡。第二天是3月10日,阳光首先照到海岸的这一侧,原来那是小岛的西部地区。巴瑟斯特原来是朝向北方的,现在却朝向了南方。少女卡吕玛说得对,她知道这种现象,要是太阳不会错的话,那么指南针也没有错!
维多利亚岛就这样又一次改变了方向,而且变得更为彻底。自小岛脱离美洲大陆以后,小岛已经自转了半圈,不仅小岛,连包围着它的巨大冰原也转了半圈。这一围着中心的自转运动说明冰原也已不再与大陆相连,而是与海岸脱离了,看来解冻已指日可待了。
“无论怎样,”霍布森中尉对巴尼特夫人说,“方向的变动只会对我们有利。巴瑟斯特角和希望堡朝向东南方,这意味着这里最接近大陆,那大浮冰群本来只给我们的船留出一条狭窄难行的路,现在在我们和美洲之间它已经不存在了。”
“这么说,一切都很好了?”巴尼特夫人高兴地问霍布森道。
“现在一切都很好,夫人,”霍布森答道,他刚才已经对维多利亚岛方向的变化做了正确的估计。
从3月10日到20日,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人们已经感到新的季节就要来临了。气温一直保持在华氏43度到50度(摄氏零上6度到10度)。由于解冻,冰层会突然断裂。新的裂缝不断形成,水不断地冲上了冰原的表面。用捕鲸人形象的比喻讲,这些裂缝是冰原的伤口,现在正在“淌血”。冰层断裂的声音恰似大炮的轰鸣。几天来一直下着暖雨,这更加速了冰冻海面的解冻过程。
去年初冬离开小岛的鸟儿,如雷鸟、海雀、剪水鹱、野鸭等,又大批地飞回来了。马博尔和萨拜因打了一些,有几只脖子上还带着几个月前中尉和女旅行家给它们系的标记。一批批的白天鹅也回来了,天空中回荡着它们拍打翅膀时发出的似喇叭的阵阵声响。至于那些四足动物、啮齿动物和食肉动物,它们就像家畜一样,仍喜欢不时来到附近,围着商站转悠。
几乎每天,只要天气许可,霍布森中尉都要测量太阳的高度。巴尼特夫人已经能熟练地使用六分仪了,有时她也帮助中尉测量,甚至还单独测量过。时刻关注小岛的经度和纬度的微小变化是十分重要的。两股海流的严重问题仍悬而未决,最令霍布森中尉和巴尼特夫人担心的是,解冻之后,海流究竟会把他们带向南还是带向北。
应当承认,这位妇女在所有方面与其他妇女比起来都显得格外勇敢、格外机智。同伴们每天都看到她不怕疲劳、不怕风雨,在各种恶劣的天气里勇敢地前往小岛的任何地方,甚至到半解冻的冰原上去冒险探察:而当她在堡子里时,又调理着商站的内部生活,时常关心和照顾他人,而又总是得到与她形影不离的玛奇的帮助。
波利娜·巴尼特夫人总是勇敢地面对未来,即使有时她也为前途担心,心中有难以排遣的不良预感,她也从不外露。她是那种可以信赖的、能鼓起人们信心的妇女,这一点人所共知,但是没有人能在她平和的性情中看到她那难以摆脱的焦虑。贾斯珀·霍布森非常欣赏她的品格。
他对卡吕玛也完全信赖。他非常相信爱斯基摩少女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像猎人信赖他的猎犬那样。卡吕玛非常聪明,而且对北极地区所有情况和所有自然现象无不了如指掌。要是在一艘捕鲸船上,她准会代替“冰医领航员”的角色,冰区领航员是专门负责在冰区为船只领航的人员。每天卡吕玛都去了解冰原的情况,她只要听到远处冰山内部爆裂的声音就能猜到其解冻的程度。走在冰层上,没有人的脚对下面的情况比她更敏感,她本能地可以感觉出,哪里的冰块已经“松垮”,但尚能勉强可以让人驻足,她也能在布满裂缝的冰原上如履平地般地前进。
3月20日到30日,解冻进展得很快。雨下得很大,这更加速了冰层的解冻。人们可以指望不久冰原就会解体,也许用不了两星期,霍布森中尉就可以让船下水了。他决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不过他还是担心,要是堪察加海流把小岛带入白令海流,小岛就会被带向北方。
“不过,”卡吕玛经常说,“这倒并不可怕。解冻时不会溯流而上,而总是顺流而下的,而危险正在这里!”她边说边用手指着南方,那里是浩瀚无边的太平洋。
爱斯基摩少女对此持十分肯定的看法,霍布森中尉很清楚她在这方面的见解。他感到放心,因为他认为小岛进入太平洋对他们不会构成危险。而且,在此之前,商站的全体人员早已上了船,无论去哪个洲,路程都不远,因为在亚洲海岸的东方角和美洲海岸的威尔士王子角之间,海峡的形状就象是一个漏斗。
现在大家懂得了对于小岛哪怕是微小的移动都要注意观察的道理了。只要天气许可,每天都要去测定位置,而且,从这时起,霍布森中尉和同伴们随时都要做好上船的准备,以免仓促应付,又生变故。
商站的狩猎工作,维持狩猎用的陷阱的工作等已完全停止。那些储存的皮货可能绝大部分都得放弃。猎手们已无事可做。木工师傅和他手下的人已经把船造好。在等待海浪平静下来让船下水的时候,他们对堡子的主要房子做着加固工作,以便万一当巴瑟斯特角难以顶住沿岸巨冰的压力时,房子还能抵挡一阵。他们用了不少结实的木柱顶住了屋子的木墙。在房子内部,他们在地面和房梁之间竖起了加固的柱子。房顶上的桁架也用支脚和拱扶垛加固住,使它可以承受更大的压力。这些工作均在4月初结束,人们不久就会知道这些工作是多么有用、多么及时了。
新季节的迹象日复一日地明显起来。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这是由于它紧接极地少有的暖冬的缘故。树枝上的嫩芽已开始出现。桦树、柳树、野草莓树树内汁液的解冻而变得鲜嫩起来。阳光照耀的斜坡上已出现了淡绿色的苔癣,由于聚集在商站周围的啮齿动物正缺少食物,因而早就不等它们长大就把它们啃光了。
要说不幸的话,那毫无疑问要数诚实的下士了。他专门负责妻子播种的那块地,要是在以往,他只要防范飞鸟,像海雀和剪水鹱去啄食酸模和辣菜根就行了。他竖起一个稻草人,自己也常守在地里,那些贪吃的鸟儿就不敢来了。但现在,除了鸟儿,那些啮齿动物和反刍动物也加入到这里觅食的队伍中;冬天它们已无法离开这里了,它们的本能驱使它们都聚集到商站的周围。那些驯鹿、北极兔、麝香鼠、狐狸、貂之类的动物不断向下士发起挑战。这一下可让下士乱了手脚,他一会儿跑到地头的一边,可另一边又给啃掉了。
其实,既然商站都保不住了,还不如把一部分不要的庄稼留给这些动物。每当若利夫下士向巴尼特夫人抱怨这事儿时,她就建议他这样做,可下士根本听不进她的意见。
“千辛万苦一场空!”他不断重复地说,“商站正兴旺时却不得不离开!这要丢掉我老婆和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获得的成果……啊!夫人!我有时真想让你们都离开,我和我老婆两个人留在这里!我肯定公司会同意把这个兴旺的小岛留给我的……”
听到这种胡思乱想,巴尼特夫人不禁失声大笑起来。她让下士回到妻子那里,他妻子要比他明白事理,早已准备放弃那些已无多大用处的酸模和辣根菜了。
还得说明,这些过冬的人们,不论男人还是妇女,他们的身体都很健康,人人都没有生病。孩子已完全恢复健康,在春天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壮实了。
4月2、3、4、5日,仍在继续解冻,天气暖和。但突然又阴了起来,经常下雨,且下得很大。刮起的西南风带来了陆地上的热气。不过在这雾天里,观测方位的工作却不能正常进行。在雾濛濛的苍穹之上,既无太阳,也看不见星星和月亮。真是让人着急,因为现在掌握小岛方位的变化情况实在是太重要了。
4月7日到8日夜里,解冻真正开始了。早晨,霍布森中尉、巴尼特夫人、卡吕玛和朗中士来到巴瑟斯特角的顶端,观察到大浮冰群又发生了变化。那巨大的冰障几乎是从中间断裂了,形成了明显的两大块,看上去那上面的一块正在向北移动。
这是堪察加海流影响的结果吗?是不是小岛也要漂向这个方向?这是中尉和同伴们最为担心的事。他们的命运将在几小时之内决定,如果他们注定还要被带向北几百英里,那么他们要乘这么一条小船再回到大陆来就不知要多么费力了。
不幸的是,这些过冬的人没有任何办法能对这种漂移的意义和性质做出判断。不过,现在人们观察到小岛还没有移动——至少没有随浮冰群一起移动,而浮冰群的运动是很明显的。看来,情况可能是,冰原的一部分已经离开,向北漂移而去,而包围着小岛的那部分冰原仍然停在原处未动。
但是,这高大冰障的移动也未能动摇爱斯基摩少女的看法。卡吕玛仍然坚持解冻的方向是由北向南,浮冰群用不了多久就会受到白令海流的影响。卡吕玛用一个木棍在沙地上画上了海峡的位置,以便让人明白她的意思。她标明了方向,指出,小岛在跟随白令海流的同时将会靠近美洲海岸。任何观点都不能动摇她的看法。听到这位聪明的少女那么肯定的解释,大家也感到放心了许多。
然而,4月8、9、10日的情况却好像在证明卡吕玛的看法错了。浮冰群北侧那部分正在越来越向北面漂去。解冻伴随着断裂的巨大声响正在以更大的规模继续着。海岸边所有的地方都在解冻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人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都被淹没在巨大的解冻的声音之中了。这声音在不断地吼叫着,就像连续不断炮击的轰鸣声一样。在巴瑟斯特角周围的所有地方,在距海岸半英里之处,冰凌开始堆叠起来。浮冰群已裂成小块,形成了一个个小的冰山并开始向北方漂流而去。至少这些冰山的表面运动是这样的。霍布森中尉尽管嘴里不说,但内心却越来越担心了,卡吕玛的话并没使他定心。他提出不同的看法。但爱斯基摩少女仍固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
最后有一天,那是4月11日的上午,贾斯珀·霍布森指着最后漂向北方的冰山让卡吕玛看,他又提出自己的看法,看来他的观点是无可辩驳的。
“噢,不!不!”卡吕玛回答道,口气变得更坚定了。“不!这不是浮冰群在向北移,而是我们的小岛正向南漂移!”
卡吕玛也许有道理!贾斯珀·霍布森被她的话所感动。的确,他们看到的浮冰群的移动可能只是一种表面现象,而实际上,则是维多利亚岛现在正被大块冰原带着向海峡方向漂移。只是即使这是对的,人们现在也无法观测到,也不能做出估计,因为人们无法测定小岛所处的经、纬度。
实际上,这时天气不仅阴的无法观测,而且更加不幸的是,一种北极特有的天象使天空显得更加黑暗,使人们的视野受到很大的限制。
而在解冻期间,气温下降了好几度。浓雾很快笼罩了北冰洋的这一地区,这可不是普通的雾气。大地的表面被罩上了一层白色的外壳,但是又与冰冻明显不同,这是一层凝结的水气。雾气的微粒附着在树枝、灌木丛和堡子的围墙上,附着在一切突出的地方,顺着风向,很快就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像纤维似的棱柱。
贾斯珀·霍布森认出了这种气候现象,正是捕鲸者和在极地居住的人们向他谈起过的春天常发生的那种自然现象。
“这不是雾,”他对同伴们说,“这叫霜凌,是凝结的浓厚水气,处在完全的凝固状态。”
不过,不管是雾还是霜凌,这种天气总是令人不愉快的。这种现象发生在海面以上到100多英尺的高度,使整个天气变得昏昏沉沉,三步之外就看不到人影。
这令这些过冬的人们非常沮丧。大自然似乎不愿把他们从烦恼中解脱出来。在解冻之际、在小岛即将从几个月的冰封中解脱出来,在最应关注小岛漂移的时候,却遇到了这场让人们无法做任何观测的大雾!
而且这种情况竟持续了4天!霜凌直到4月15日才散开。这天上午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南风,一下子把冰霜吹得烟消云散。
太阳又恢复了往日的光辉。霍布森中尉马上拿起了他的仪器。他测定了太阳的高度,计算出小岛的方位如下:
纬度:北纬69度57分;
经度:西经179度33分。
卡吕玛是正确的。维多利亚岛已被带到白令海流中,正在向南漂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