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章里正如法官约翰·普罗思所预见的,可看到第三个、第四个窃贼相继出现
对于赫德尔森家的痛苦和弗郎西斯·戈登的绝望,我们还是不去详细地描绘为好。弗郎西斯本来是会毫不犹豫地和舅舅断绝关系的,他不一定非要他舅舅的准许不可。对他的怒气及其一切不可避免的后果,他都可以不加理会。但他可以用来对付迪安·福塞思先生的这套办法,却不能同样地用在赫德尔森先生身上。赫太太曾极力说服她丈夫同意这门亲事,并叫他收回自己的决定,可都白费力气。不论是她的恳求,还是她的责怪,都无法使这位固执的博士软下来。露露,那个小露露,尽管再三请求,也遭到无情的拒绝,她的花言巧语和眼泪都无济于事。
而后,就连这种尝试也无法进行了。那两个无疑已发了狂的舅舅和父亲已动身到遥远的国度去了。
然而,他们双双启程完全是白搭!而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娅·沃克太太因相信这两个天文学家所作的判断而离婚也是多此一举!如果说这四位人物仅仅花上二十四小时三思而后行的话,那么他们的所作所为肯定会大不相同的。
果然,打第二天早上起,威斯顿和别处的报纸就披露了由波士顿天文台台长 J·B·K 署名的纪事。这则纪事使局势大变。它对两位威斯顿之光简直毫不留情。纪事全文转载如下:
“近日由威斯顿城的两位天文爱好者发布的消息经常激动人心。我们责无旁贷,应予以更正。
“请先允许我表示遗憾,如此庄严郑重的通知竟然事前未经真正的科学家检查即行轻率发布。真正的科学家大有人在,他们的学识有执照和文凭为证,他们正在为数众多的正式的天文台发挥其作用。
“不容置疑,首先在对准天空的望远镜里发现一个惠顾并穿越他的视野的天体者是无上光荣的,然而,这种好运气却不能使普通的业余爱好者一举便变成为职业的数学家。如果对此认识不足,便来贸然处理一些要求专门技能解决的问题,就有可能会犯某些错误。对这类错误我们责无旁贷,必须予以矫正。
“的确,目前全球关注的火流星正遭到某种干扰。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所犯的严重错误是,仅凭一次观测,仅以不完全的数据为基础进行运算,况且,这些运算还有差错。只要注意一下他们在五月十一日晚上或十二日早上所发现的那次扰乱,事实上就会导致与他们迥然不同的结果。然而更有甚者,火流星运行中遭到的扰乱,其开始和结束既不是在五月十一日,也不是在五月十二日。第一次干扰当追溯到五月十日,而直到现在还在延续。
“这种干扰,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些连续的干扰,其结果一方面是使火流星接近地球,另一方面则使它越出本身的轨道。五月十七日,火流星与地球的距离曾减少了七十八公里左右,而其越轨则近乎 55"。
“这种物体原状的双重变化并非一次形成的。相反地,这种变化乃是种种微乎其微的变化的总和,而这些微小的变化则是从本月十日起即已相继出现了。
“迄今为止,还无法发现火流星遭到扰乱的原因。在天空中似乎没有任何现象可以作出解释。有关这方面的研究工作正在继续进行。对这种研究能否在短期内获得成功看来没有理由表示怀疑。
“不管怎样,目前宣布这个小行星行将坠落至少还为期过早,更不必说确定其坠落的地点和日期。显然,假如那个干扰火流星的未知因素继续在同一方向发生作用,则它将以坠落而告终。然而,迄今为止,尚无任何迹象可以断定它必将坠落。目前,既然它的运行轨道较前缩小,它的速度便相应地加快了,因而它不会有任何坠落的趋势。坠落只有在某种引力不再作用于它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从反面来讲,假设火流星在过境时被人们发现的那种干扰至今都不规则,而它们的强度变化又没遵循任何规律,人们虽预测到它会坠落,却无法确定其地点和日期。
“总之,由此可得出结论:火流星坠落似乎大有可能;但不肯定。无论如何,它的坠落并非指日可待的。
“因此,我们奉劝大家在一种尚属假设的可能性面前保持冷静。何况这种可能性纵然变成现实,亦不会有什么实际结果。此外,我们今后将逐日公布每日纪事,报道事态的发展,让公众通晓有关情况。”
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娅·沃克太太是否已得悉 J·B·K·洛文赛的这些结论性的见解呢?这一点不得而知。至于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前者在密苏里州的圣·路易,后者则在纽约领教了波士顿天文台台长的凌辱。他们被弄得面红耳赤,就像挨了一记货真价实的耳光似的。
不管这种屈辱对他们来讲是怎样的残酷无情,他们也只得屈服。和J·B·K·洛文赛那样的学者是无需争辩的。因而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都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威斯顿,前者扔掉了买好的前往圣·弗郎西斯科的票子,后者则将预定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船舱的钱白白地丢给了一家贪婪的轮船公司。
他们回到了各自的住处,一个急急忙忙爬上圆塔,另一位急急忙忙爬上方塔。既然他们很难再看到那游荡的火流星,既然在他们计算确定的会面地点找不到它了,因而他们很快就承认 J·B·K·洛文赛言之有理了。
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不久就领略了他们那难堪的过错所引起的后果。那些当初浩浩荡荡地送他上火车站的行列,如今又变得如何了?显然,公众的恩宠已离他俩而去。在久久地品尝过众望所归的滋味之后,猛地被剥夺了这醉人的美酒该多痛苦啊!
但是不久,他们却面临一个更加严重的忧患。正如约翰·普罗思法官隐隐约约地预言过的那样,第三个竞争者果然崛起在他们的眼前。开头只不过是在人群中间流传的似是而非的消息,随后,在几小时之间,似是而非的消息竟一变而为蜚声遐迩,天下皆知的正式发布的新闻。
这第三个竞争者集整个文明世界于一身,是很难与之抗衡的。如果说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在这一点上没有被他们的激情蒙住了眼睛的话,他们一开头便会预见到这第三者将插手其间,就不会去打什么荒唐的官司。他们还会想到,世界上各个政府势必会过问这多少个亿的财富,因为这笔突如其来的亿万黄金会使财政大乱。但是,这种“事有必至,势在必行”的简单道理,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居然没有推断出来,于是,宣布召开国际代表大会的消息,便像个晴天霹雳似地打在他们头上。
他们四处奔走打听。这则新闻准确无误,甚至已在指派将在华盛顿召开的代表大会的成员了。可惜的是,某些代表千里迢迢,致使开会日期不得不比人们所盼望的要迟一些。可是,由于情况紧急,有些政府已决定不等这些代表到齐,而先在华盛顿举行各国驻美国政府的外交官之间的筹备会议。在筹备会议进行期间,那些特使自会陆续到达。在筹备会议中,与会者先进行讨论、研究,以准备好有关资料。这样一来,正式代表大会从其第一次会议起,就会有一个完全确定的会议程序表。
没料到在这儿会发现一份准备出席代表大会的国家的名单。正如传说的那样,这份名单把整个文明世界都包括在内了。没有一个帝国、王国、共和国、公国对这个争议中的问题不表示关注。而且,所有的国家都派了一名代表,从俄国和中国(他们各自的代表为里加的伊凡·萨拉托夫先生和广州的李茅奇阁下)起,直到圣马力诺共和国和安道尔公国为止(伯芙拉吉和拉蒙卓先生则会坚定不移地捍卫这两个国家的利益)。
什么要求都可在会上提出,什么希望都属合法,因为就算它真的会落下来的话,谁也不知道流星会落在何处。
第一次筹备会于五月二十五日在华盛顿举行。它一开始便断然解决福赛思、赫德尔森问题,费时不到五分钟。这两位先生特地远道而来,本来硬要大会听取他们的意见,可是白费力气。他们像两个可怜巴巴的闯入者似的被拒之门外。可以想见,当他们回到威斯顿的时候,会气成什么样儿。然而,事实表明他们的指责没引起什么反响。在那个长期以来给他俩身上缀满鲜花的新闻界,现在没有一家报纸替他们说话了。唉!什么“可敬的威斯顿公民”呀,“灵慧的天文学家”呀,还有什么“既出类拔萃又虚怀若谷的数学家”呀,他们当初听都听腻了,而现在呢,调调儿已经变了。
“这两个木偶来华盛顿干吗呢?……他们是最先发现流星的吗?……下文又将如何呢?……难道这种偶然情况给了他们什么权利了吗?……在流星坠落一事中,难道他们也算个什么名堂?……说实在的,甚至大可不必去讨论如此可笑的勃勃野心!”这就是目前报界的种种高论。世界之光也就这样消逝了!
两个人的问题解决以后,正经的事就开始了。
首先,开了好几次会来确定主权国家的名单。是主权国家才会有权参加代表大会。许多国家在华盛顿没有正式代表,在大会开始讨论实质问题时,他们原则上将有权参加合作。制订名单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讨论颇为激烈。例如,匈牙利和芬兰要求派遣直接代表,这个要求遭到维也纳和圣彼得堡内阁的强烈反对。另外,法国和土耳其在有关突尼斯问题上,开始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而勒贝的个人发言又使这场争论复杂化。日本方面在有关朝鲜的问题上十分恼火。总之,大多数国家都碰到了类似的困难。连续开了七次会,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正在这时,六月一日发生了一桩出人意料的事。它把大家的心都搅乱了。
J·B·K·洛文赛按照他的诺言,每天按时地以简短的纪事形式在报刊上发布有关火流星的消息。迄今为止,这些纪事并未提供任何特殊情况,而只是通知全世界,流星的运行继续有微小的变化,这些变化的总和使流星坠落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但是还不可能认为它一定会掉下来。
然而,六月一日发布的纪事却和先前大不相同。简直要叫人相信火流星所受到的扰乱具有传染性,因为 J·B·K·洛文赛本人也显得心神不安了。
“我们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他那天说,“向公众宣告我们亲眼看到的奇异现象。这些现象丝毫无损于天文科学所立足的基础,亦即科学本身,因为人类知识是个整体,其各个部分都是相互关联的。然而,由于这些现象未解释清楚,也无法解释,我们就不能认为它具有无可争辩的可靠性。
“我们行前的纪事曾告知公众,威斯顿的那颗火流星在运行中遭到连续不断的干扰,而迄今为止,尚无法确定这种干扰的原因及其规律性。这一事实无论如何总是反常的。不错,一个天文学家观测天空也同看书一样,平常在天上不论发生什么,他都预见得到,或者至少能预言其后果。几百年前预告的日月蚀现象,后来果然如当初所预告的那样在确定的某一秒钟内发生了,仿佛是听从于人的指挥一样。科学有先见之明,在未来的迷雾缥缈中有人看出了蚀的现象。而在这个预言成为现实的片刻,预言者却已在永恒的梦乡里沉睡了数百年之久了。
“然而,假如观测到的种种干扰系反常现象,那它就不会和科学的数据不符;假如原因不明,我们理应谴责我们的分析方法不完善。
“今天,情况变了。打前天(五月三十日)起,火流星的运行受到了新的扰乱,而这些扰乱和我们最稳固的理论知识截然相反。这就是说,我们不应指望日后找到令人满意的解释,因为具有数学公理威力的,作为我们计算基础的那些定理在这个种类里失去效用了。
“最蹩脚的观测者都能轻易地看到,当火流星在五月三十日下午第二次经过时,它不是像五月十日以来所持续发生的那样,不是仍然向地球靠拢,反而是明显地与地球远离了。另外,它的轨道的倾斜度在二十天以来,越来越变成北—东—南—西,而现在却忽然停止这种加剧的现象了。
“昨天,五月三十一日,流星在日出后第四次经过上空,我们不得不证实,它的轨道再度相当准确地变成北—南,而它与地球的距离则恢复原先的状态。于是这种陡然发生的现象就大为费解了。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虽说在自然界里面可能存在这些互不连贯的现象,但科学已无法解释这种毫无连贯的现象。
“我们在发表第一则纪事时,曾说过流星坠落尚不能肯定,至少只能认为有此可能。而现在,我们甚至再也不作如此断言,宁愿反躬自省,来忏悔自己的无知。”
要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在第八次筹备会议中间扔一枚炸弹的话,恐怕都收不到能与 J·B·K·洛文赛的纪事媲美的效果。会场上人人争夺着披露这则纪事的报纸。报上还发表了字里行间塞满感叹号的评论,注释……把这则纪事围得水泄不通。整个下午全都消磨在谈天和异常激动的议论上,使代表大会的艰巨工作遭到了莫大的妨碍。
后来的几天就更糟糕了。J·B·K·洛文赛的纪事接踵而来,而且是一个比一个惊人。在这一场群星翩翩起舞的极有规则的芭蕾舞当中,唯独火流星似乎在大跳其喧闹而怪诞的康康舞,在大跳其毫无节拍的离奇古怪的独舞。它的轨道时而在东边倾斜三度,时而又朝西面倾斜四度。如果说,在它某一次经过时,略微向地球靠拢的话,下一次经过时,却要远离地球几公里。简直要叫人发疯!这种疯狂渐渐地感染了代表大会,外交官们因为对讨论的实际效益心中无数,工作起来都没精打采的,没有什么谋求成功的决心。
但是,时光在流逝。各个国家的代表从世界各地飞速地奔向美国,奔向华盛顿。其中许多人已经到了。不久,他们的人数就已经足够,可以不必等待那些旅程较远的同行的到来,便正常地举行大会了。那么,他们是否将发现问题还原封未动,甚至连第一个小点都没弄清楚呢?
筹备会议的成员们死要面子,于是便拚命工作,终于在八次补充会议期间,将那些可以派代表与会的国家分定。与会国家的数目定为五十二个,即欧洲二十五个,亚洲六个,非洲四个,美洲十七个。它们包括十二个帝国,十二个世袭王国,二十二个共和国和六个公国。这五十二个帝国、王国、共和国和公国,要么是凭它们本士,要么是凭他们的附庸国和殖民地而被认为是地球绝无仅有的主人。
筹备会议作出这个决定正是时候。获准参加商谈的五十二个国家的代表绝大多数都已来到华盛顿,而且天天还有代表到达。
国际代表大会于六月十日下午二时举行第一次会议。会议由年高德劭者、摩纳哥公国代表、海洋学教授索里艾斯先生主持,并立即着手成立大会正式领导机构。
为了表示对东道国的敬重,大会便在第一轮选举中选出美国代表、杰出的法学家哈维先生担任大会主席。
副主席的职位则争议较多,最后落到了俄国头上,其代表为萨拉托夫先生。
法国、英国和日本代表接着被选为秘书。
这些正式手续办完后,由主席彬彬有礼地致开幕词,并博得了热烈的掌声。随后他宣布即将任命三个小组委员会。这些小组委员会受大会委托,从人口统计学、财政和司法这三重观点着眼,来研究一个最完善的工作方法。
投票刚刚开始,忽见一个传达人员走到主席席位那儿,交给哈维先生一份电报。
哈维先生开始看电报,他越往下看,脸上越是流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是他稍加思考之后,便不屑地耸耸肩。尽管如此,他还是再考虑了一下,并叫人打铃,以引起各位同行的注意。
当全场安静下来之后:
“诸位,”哈维先生说,“我想应当告诉大家,我刚才收到了这份电报。无疑,这不是出自恶作剧的家伙之手,便是出自疯子之手。但是,我觉得向你们宣读一下似更合乎规则。这份电报没有落款,其内容如下:
“主席先生:
“我很荣幸地通知国际代表大会,那颗想必成为大会讨论对象的火流星,乃是‘个人之物’,因为它是我的个人财产。
“国际代表大会因而没有任何理由存在,并且,如果坚持存在的话,那末它的工作预先就被宣告无效。
“火流星接近地球乃是出于我的意志,它将落在我的家里:因此它是属于我的。”
“这份电报没有落款?”英国代表问。
“没落款。”
“既然如此,最好还是不予理睬。”德意志帝国的代表声称。
“我的意见也是如此,”主席赞同地说,“将这份电报干脆作为大会资料归档,想必合乎诸位的心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没有异议?……继续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