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是星期天,几个年轻人决定放松一下。那天天气极好,因为有从安第斯山脉吹来的凉爽微风,因而气温不是很高。这一切都吸引着人们去郊游。
于是,贝尼托与马诺埃尔邀请米娜和他们一起穿越庄园对面的那片位于亚马逊河右岸的大森林。
这样,几个年轻人可以稍微离开可爱的伊基托斯庄园片刻。两位男士要去打猎,当然他们是不会为了追逐猎物而离开两位年轻姑娘的。关于这一点,我们尽可以相信马诺埃尔。由于丽娜与她的女主人,总是形影不离,因此,两个年轻的姑娘将在一起散散步。毕竟,十来里地的路程还不会让她们望而却步。
乔阿姆·加拉尔和雅基塔都没有时间和他们同行。一方面,大木笺的设计还未完成,这容不得有一丝延误;另一方面,虽然庄园的全体女仆都来帮助雅基塔与西贝尔,但她们还是连一个小时也不能浪费。
米娜非常高兴地接受了邀请。那天,两个小伙子和两位年轻姑娘在吃过午饭后,由一个黑奴陪着,在将近十一点钟时,来到两条河流交汇处的岸边。五个人登上一条庄园的小船,在伊基托斯岛及帕里昂塔岛之间穿行一番之后,他们到达亚马逊河的右岸。
小船停泊在一片美丽的绿色蔗林旁。在离地面约十米高处,蕨林好似戴着一顶硕大的王冠,饰以光滑的绿枝以及精美如花边一样的树叶。
“马诺埃尔,”米娜说道,“现在由我代表大森林来欢迎你,因为你是上亚马逊河这片地区的客人。在我们这里,你得让我尽主妇之职!”
“亲爱的米娜,”马诺埃尔回答说,“无论是在伊基托斯庄园,还是在我们的城市贝伦,你都将是女主人。在那儿和在这里一样……”
“噢!马诺埃尔!还有你,我的妹妹!”贝尼托喊道,“我想,你们不是到这里来互诉衷肠的吧?在这几个小时之内,请暂且忘记你们是未婚夫妇吧!”
“一个小时也不行!一会儿都不可能!”马诺埃尔反驳说。
“那要是米娜要求你这样做呢?”
“米娜不会的!”
“那谁能知道呢?”丽娜笑着说。
“丽娜说得对!”米娜边说边将手伸给马诺埃尔,“试着忘却!……让我们忘记吧!……这是我哥哥要求的!……断绝一切关系!在这次散步中,我们不再是未婚夫妻!我也不再是贝尼托的妹妹!你也不再是他的朋友!……”
“瞧你说的!”贝尼托喊道。
“太好了!太好了!现在大家都是陌生人了!”年轻的混血姑娘拍着手嚷道。
“我们都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米娜补充道,“大家见面,互相问好……”
“小姐……”马诺埃尔说着便向米娜鞠了一躬。
“请问先生尊姓大名?”米娜极其严肃地问道。
“鄙人是马诺埃尔·瓦尔代斯。假若令兄能替我引见,我将十分高兴……”
“噢!让这些繁文缚节见鬼去吧!”贝尼托喊道。
“看来刚才是我错了!……你们还是继续做你们的未婚夫妻吧!只要你们愿意,永远保持这种关系吧!”
“永远?”米娜嚷道。她这句不经意的话刚一脱口而出,丽娜便放声大笑了起来。
马诺埃尔向不慎说出心里话的米娜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要是我们走起来,可能会少说些话。咱们上路吧!”贝尼托为了帮助妹妹摆脱窘境而建议道。
可是,米娜却并不急着上路。
“哥哥,等等!”她说,“刚才你看到我是怎样服从你的了。为了不破坏你自己的游兴,你要我和马诺埃尔忘记彼此是未婚夫妻。那好,现在,为了不破坏我的游兴,该轮到你做出牺牲了!虽然你会不高兴,可我还是请你亲口答应我,忘记……”
“忘记什么?……”
“忘记你是一名猎手,我的哥哥!”
“什么!你竟然不许我……”
“是的,我不许你射杀所有这些可爱的小鸟,这些在森林中快乐地飞翔着的鹦鹉、娇凤、酋长鸟、古鲁古鸟。也不许你射杀那些小动物——当然只是今天这样要求你。除非有雪豹、美洲豹或其它什么野兽离我们太近了,你才能开枪!”
“可是……”贝尼托咕哝着。
“否则,我将挽着马诺埃尔的胳膊一起走开,消失在这片森林中,那你就不得不来追赶我们了!”
“嗨!你是不是希望我反对呢?”贝尼托看着他的朋友马诺埃尔,问道:
“我想是的。”马诺埃尔回答。
“可是不!”贝尼托嚷道,“我不反对,我听从妹妹的话,让你生气!上路吧!”
于是,这四个年轻人和那个黑人一起走入这片美丽的森林。在这里,阳光无法透过浓密的枝叶照射到地面。
再没有一块地方能够比得上亚马逊河右岸这片美丽的森林。这里,生长着许多不同的树种,在一平方公里见方的土地上,竟有百余种珍奇的植物。另外,护林人很容易就能辨认出代木工还未曾到这里挥舞过他们的斧子。否则,即使经过几个世纪,砍伐的痕迹也是会很明显的。新树在生长百年之后,将会和现在的样子有所不同。这是由于藤萝和其它寄生植物不断生长变化而造成的奇特景象,当地的土著对此是不会搞错的。
这几个年轻人愉快地笑着、谈着。他们时而隐入高草丛中,时而穿越密林深处,时而行走在矮树林下。那个黑人走在他们前面,当荆棘丛过于浓密时,他便挥舞手中的砍刀开辟出一条道路来,数千只小鸟惊得纷纷拍翅而逃。
幸亏刚才米娜已经为这个小小的鸟类世界求过情了。这里,生活着热带最美丽的鸟类,它们在高大的枝叶间振翅飞翔。这里有绿鹦鹉和叫鹦鹉,它们好像是这片巨林的天然产物。还有各种蜂鸟,有的通体长满蓝羽,有的全身红黄相间,还有一种蜂鸟,尾巴长长宛如剪刀,它们在树枝间飞翔,就好似在风中飞舞的花朵一般。还有毛色棕黄相间的乌鸫、羽翼金黄的莺儿、通体象乌鸦一般黑的“萨比亚”,它们聚集在树林啁啾鸣叫,仿佛在上演着一曲震耳欲聋的大合唱。还有南美特有的鹦鹉,它正用长长的喙啄食着一串串金黄色的“吉利利”花;还有那些啄木鸟,它们正点着布满绛紫色斑点的小脑袋。这一切都是那么令人赏心悦目。
当猫科中的精灵——一种浅褐色的雀鹰在树梢上像一个生锈的风信标那样发出嗥嗥声时,整个鸟类世界便会躲藏起来,默不作声。而当这种雀鹰展开尾部白色的长羽骄傲地翱翔时,若此时在它上空出现“加维鹞”——一种头部呈雪白色的巨鹰,那么,这回该轮到雀鹰仓遑而逃了。因为“加维鹞”是乌类中最凶猛的。
米娜让马诺埃尔欣赏这些大自然中的奇景,因为在东部那些更开化、更文明的省份,他是欣赏不到如此原始纯朴的美景的。马诺埃尔用耳朵,更确切地说是用眼睛倾听着米娜的讲述。况且,有时这些鸟的歌唱与鸣叫是如此吵人,他甚至听不清楚米娜在讲些什么,只有丽娜那快乐的笑声才有足够的穿透力得以盖过鸟儿各种不同的声音:咯咯声、啁啾声、呼啸声以及咕咕声。
过了一个小时,他们还没有走出一英里地。这里的树与岸边的树不大一样。地面上也不再有动物,而在离地面二十米高处却有成群结队的猴子在树枝间追逐嬉戏。一束束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照射到矮树丛上。实际上,阳光对于这片热带森林而言并不是必须的因素。只要有空气,这里的植物不管是大是小,是树是草,都可以生长。至于植物生长所必需的热量,它们是从土壤中摄取的,而并不是从周围的空气中摄取。这里的土壤就像一座巨大的暖气设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在参天巨树下面,凤梨、龙蒿、兰花、仙人掌等寄生植物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森林世界。这里有着无数奇妙的小昆虫,人们禁不住要去采摘它们,就好像它们是真正的花朵似的。有一种智慧虫,它们的翅膀呈蓝色,上面带有闪光的波纹;还有一种“莱占斯”蝴蝶,闪着金光的翅膀上带有绿色条纹,还有“阿格里比娜”飞蛾,身长约十寸,两翼薄如树叶,还有一种“马利那迈斯”蜂,它们那祖母绿色的身体镶嵌在金色的甲壳中;还有属于鞘翅目的萤火虫,以及前胸呈棕色、两翼为绿色的“瓦拉古姆”虫,它们的眼睛放射出一种略黄的光芒。当夜幕降临时,它们身上发出的绚烂多彩的光亮可以照亮整个森林。
“多么奇妙啊!”兴奋不已的米娜啧啧赞叹着。
“米娜,现在你是在自己家里——至少你刚才是这么说的,”贝尼托喊道,“瞧你是如何炫耀你的财富的!”
“别开玩笑了,哥哥!”米娜答道,“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当然值得我赞美了。难道不是吗?马诺埃尔?上帝创造了这一切,它们是属于大家的。”
“让他去笑吧!”马诺埃尔说,“其实,你不知道,你哥哥也曾是个诗人呢!他和我们一样欣赏这些自然界的美景。只不过,一旦他拿起猎枪,他的诗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么,哥哥,你还是当你的诗人吧!”米娜惊奇地说道。
“不错,我就是个诗人!”贝尼托反驳道,“哦!美丽的大自然啊!……”
不过,应当承认,米娜不让她哥哥用猎枪,这对于贝尼托而言,简直是强迫他做出了牺牲。森林里到处都是猎物。不能放上几枪,可真是遗憾。
在一块树木比较稀疏的空地上,几对高约一米半,属于“诺都”种的鸵鸟正在“漫步”。伴在它们身边的,是与它们形影不离的“色里玛”火鸡。从食用角度看,这些火鸡可要比鸵鸟美味多了。
“唉!这就是我为刚才的那个该死的誓言所付出的代价!”在妹妹的示意下,贝尼托一边嚷着,一边将刚刚本能地举上肩的猎枪放下,重又夹到腋下。
“应该尊重这些火鸡,因为它们是蛇的天敌。”马诺埃尔说。
“那还应该尊重蛇类呢!”贝尼托反驳说,“因为它们吃有害的昆虫,而这些昆虫又吃更有害的蚜虫!这么说来,应该尊重一切才是喽!”
置身于这片猎物颇多的大森林,天性爱打猎的贝尼托的确要经过一次严峻的考验了。瞧!森林里,敏捷的鹿和漂亮的狍正在奔跑。若是瞄准后打上一枪,肯定能将它们打中,另外,森林里还经常可以看到毛色为浅咖啡色的火鸡、倍受打猎爱好者青睐的西獾(一种美洲野猪)、在南美与野兔很相像的刺豚鼠,以及甲壳上带有鳞片的平齿类动物犰狳。
当贝尼托看到一只貘时,他表现出的则不仅仅是美德,而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了。在亚马逊河及其支流的两岸,巴西人将这种貘(好似小型的大象)称作“昂塔”。这种貘几乎已经绝迹了。因为稀有,所以这种厚皮动物还是猎人们梦寐以求的。另外,由于它们的肉质比牛肉鲜美,它们更是为美食家们交口称赞。尤其是颈部凸起的那块肉,简直是无以伦比的佳肴!
不错,手痒难忍的贝尼托真想举起猎枪,可是为了忠于誓言,他只得让猎枪处于无用武之地的状态。
不过,贝尼托告诉过妹妹,要是碰到一只“塔芒多阿·阿萨”——一种非常奇特的大型食蚁兽,那他一定会情不自禁地放上一枪。那样的话,他这一枪就值得载入狩猎年鉴了。
不过,幸好他们没有碰到大食蚁兽,也没有碰到在南美通称为“翁萨”的各种豹类。这种动物可不能让它们离得太近。
“总而言之,散散步真是不错,”贝尼托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是这样漫无目的地散步……”
“怎么能说是漫无目的呢!”米娜嚷道,“我们的目的就是到这里来看、来欣赏,并最后一次拜访这片中美洲的大森林,因为我们在帕拉再也看不到它了。我们是来向它告别的!”
“啊!我有个主意!”丽娜说道。
“丽娜的主意准是个疯狂的念头!”贝尼托摇头说道。
“哥哥!”米娜说,“你这样嘲笑丽娜可不好。你不是遗憾我们是在漫无目的地散步吗?人家丽娜正要找个明确的目标呢!”
“贝尼托先生,我敢肯定我的主意会让你高兴的!”混血姑娘回答道。
“什么主意呢?”米娜问。
“你们看到这根长滕了吗?”丽娜指着一条缠绕在一株巨型含羞草上的西波藤说。含羞草的叶子轻如羽毛,稍有动静就会闭合起来。
“那又怎么样呢?”贝尼托说。
“我建议,咱们沿着这条藤一直走到它的尽头!”丽娜答道。
“不错!这是个主意!也是个目标!”贝尼托嚷道,“无论碰到什么障碍,矮树丛、砍伐林、岩石、小溪或是激流,我们都不能停下,要一直沿藤走下去……”
“不错,你刚才真说对了,哥哥!”米娜笑着说:“丽娜可真是有些疯了!”
“好,上路吧!”贝尼托回答妹妹说:“你说丽娜,是为了避免说我也疯了吧?因为我也同意她的主意!”
“那好吧!如果你们喜欢,那就让我们都疯一次吧!沿藤前进!”米娜说道。
“你们不怕……”马诺埃尔插了一句。
“又是反对!”贝尼托叫道,“哦!马诺埃尔,要是米娜在藤那端等着你,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而且肯定早就上路了!”
“那好吧,我不说了!”马诺埃尔回答,“我什么也不说了。我听你们的,沿藤前进!”
于是,他们像度假的孩子一样,高高兴兴地上路了。
如果说,能够帮助人们走出迷宫,那么,这条西波藤——如果他们执意要走到它的尽头,就只能使他们越走越远。
这是一条名为红“雅皮·冈加”的菠葜属西波藤,其长度有时能达几英里。当然,信不信由你。
这条西波藤在树与树之间蜿蜒曲折,它时而绕过树干,时而攀上树枝。它有时从一株龙血树延伸到黄檀树,有时又从一株名为“贝尔托莱西亚·艾克赛尔萨”的巨大栗树上盘绕到几株名为“巴加巴”的酒棕榈树上。阿加西兹教授曾经恰如其分地将这些酒棕榈树的枝条比作缀有绿色斑点的珊瑚红色的棍子面包。
旋即,藤条又婀娜多姿地缠绕到几株名为“杜古玛”的无花果树上,使得这些无花果树看起来就好像生长了百年的油橄榄一样。在巴西,这种无花果树至少有四十三个不同的品种。接着,藤条又继续攀援前进。它先是到几棵出产橡胶的大戟树上,然后又到树干光滑细腻、名为“加尔日”的漂亮优雅的棕榈树上,接着又到在亚马逊河及其支流沿岸自生自长的可可树上,然后它又沿着几棵不同品种的野牡丹继续前进。这些野牡丹有的开着玫瑰色的花朵,有的则点缀着串串白色的浆果。
当这群快乐的年轻人一度以为找不到他们的向导——西波藤时,他们是多么失望啊!他们多次停下来,一定要从众多的寄生植物中将它找出来。
“在那儿!在那儿!”丽娜喊道,“我看见它了!”
“你搞错了!”米娜回答说,“这根不是,这是另外一种藤。”
“不!丽娜说得对!”贝尼托说。
“不!是丽娜搞错了。”马诺埃尔自然是向着米娜一边的。
就这样,一场严肃、持久的争论开始了,谁都不愿让步。
于是,贝尼托与同行的黑人分别攀上西波藤缠绕的树枝,以便找出它的真正去向。
然而,要想在这片丛生的植物中找出那根西波藤,无疑是难上加难的。这里不仅有长着尖刺的单子叶植物“卡拉塔”,还有一种大如手套、开着玫瑰色花朵、上端花瓣为淡紫色的兰花;更有一种名为“翁希迪耶姆”的植物,这种植物的枝叶交错缠绕,好似一团被小猫弄乱的毛线!
随后,西波藤又垂到地上继续蜿蜒匍匐。要想在地面众多的植物中分辨出西波藤又是多么困难,在这些植物中,有石松、有叶子宽大的“埃利利妮娅”、有树冠为玫瑰色的“加里昂德拉”、还有一种名为“里普萨尔”的植物,它像裹着一根电线那样绕在西波藤外面。西波藤时而钻入大片白色牵牛花的蔓茎里,时而在香草的粗茎下匍匐,时而又穿行于西番莲、苹果树、葡萄藤的嫩枝以及各种长匐茎中。
当几个年轻人重新找到西波藤时,他们是多么高兴啊!因为这样他们又可以继续中断一时的散步了。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个小时,却仍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快要走到西波藤的尽头了。他们使劲地摇着藤条,可它却岿然不动。成百只小鸟惊得振翅飞起,若干只猴子忙着从一棵树逃窜到另一棵树,仿佛要为他们指路一般。
若是有矮树丛挡住了去路该怎么办?没关系,他们会用砍刀杀出一个缺口,然后从中钻过去。有时,他们会遇到一块长满绿色植物的高大岩石,西波藤象条蛇一样从上面匍匐穿过,于是他们便攀上并越过岩石,然后继续赶路。
很快,在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树木的生长不可缺少阳光与空气,在这片空气更新鲜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着一棵典型的热带树种——香蕉树。热带地区的居民常以香蕉为食。根据洪堡特教授的观察,这种树“在人类文明起源时就已经与人类作伴了”。上面缀满花草的西波藤缠绕在香蕉树高高的枝杈间,从空地的一端延伸向另一端,然后重新又消失在森林中。
“咱们是不是该停下来了?”马诺埃尔提出了要求。
“不!一千个不!”贝尼托喊道,“在到达西波藤尽头之前绝不停下来!”
“可是,”米娜接过话茬说,“咱们也该考虑回去了。”
“哦!亲爱的小姐;再继续走下去吧!继续走下去吧!”丽娜央求道。
“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贝尼托附和说。
于是,这群冒失鬼便继续深入森林。越往前走,森林便越开阔,这样,他们走起来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西波藤斜向北方继续蜿蜒前进,仿佛又要回到岸边一样。这样,顺藤前进就不像刚才那样困难重重了,因为他们现在离河的右岸很近,而且要是回去的话也会很方便。
又向前走了一刻钟,在亚马逊河的一条小支流前,有一道很深的沟壑,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一座由网状的枝条组成的藤桥刚好跨过这道沟壑。西波藤在这里分为两支,好像这座藤桥的两排栏杆一样,从沟壑上面穿越过去。
马诺埃尔想拉住米娜,他说:
“米娜,快停下!快停下!既然贝尼托愿意,那就让他继续走吧。咱们在这儿等他!”
“不!亲爱的小姐,来啊!快来呀!”丽娜叫道,“别害怕!西波藤越来越细了,我们就快走到尽头了!”
大胆的混血姑娘边说边跟在贝尼托后面,毫不犹豫地踏上藤桥。
“真是些孩子!”米娜说道,“来吧,我亲爱的马诺埃尔,咱们得跟着他们!”
这样,几个人都通过了这座像秋千一样晃晃悠悠的藤桥,重又深入参天大树的穹顶之下,继续前进。
沿着河流的方向,顺着这条永无止境的西波藤走了还不到十分钟,几个人便停了下来,这次停下来可不是毫无道理的。
“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西波藤的尽头了?”米娜问。
“还没有!”贝尼托回答说,“不过,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你们看……”
贝尼托指着这条消失在一棵高大的榕树枝桠中的西波藤嚷道。此时的西波藤正剧烈地晃动着。
“是谁在摇动西波藤?”马诺埃尔问道。
“也许是一只野兽,咱们还是小心点儿!”
贝尼托说着,举起猎枪,示意大家让他过去。他向前走了十步。
马诺埃尔和两位姑娘以及那个黑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突然,贝尼托大叫一声,大家看到他扑向一颗大树。于是,几个人也快速奔向大树。
大家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幕惨景:
一个男人脖子吊在西波藤的尽头,正在挣扎着。他在柔软得像条绳子般的西波藤上打了个活扣,刚才西波藤的剧烈晃动正是由于他在临死之前的抽搐引起的。
贝尼托一个箭步扑向这个不幸的人,并用砍刀砍断了西波藤。
这个上吊的人滑向地面,马诺埃尔俯身抢救他,如果为时不晚的话,也许还能将他救活。
“可怜的人!”米娜喃喃说道。
“马诺埃尔先生!马诺埃尔先生!”丽娜喊道,“他还有呼吸!他的心还在跳!得把他救活!”
“我也这么想,”马诺埃尔回答,“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这人大约有三十几岁,是个白人,但是穿得很破,也非常瘦,好像曾经受到过很大的痛苦似的。
在他脚下,有一个空壶,还有一个用棕榈木做的抛开,上面拴着一个乌龟头形状的小球。
“上吊,上吊,”丽娜反复说道,“还那么年轻,是什么事把他推到这一步呢?”
马诺埃尔及时将这个可怜的人救活过来了,他睁开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毫无思想准备的丽娜吓得尖叫了起来。
“你是谁啊?我的朋友?”贝尼托问他。
“一个差点儿吊死的人!”
“可您叫什么名字呢?”
“等等,让我想一下。”他边拍着额头边说,“啊!我叫弗拉戈索,如果我还行的话,我很愿意为您理发、刮胡子,还可以用我的手艺满足您的各种要求!我是个理发师,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个最走投无路的!”
“那您怎么想到要……”
“唉!那又有什么办法啊!好心的先生!”弗拉戈索笑着叹道,“我当时真是绝望极了!口袋里一个子儿也没有,可我还得赶三千多公里的路程,我可一点儿也没办法安慰自己!就这样,我丧失了勇气!”
总体看来,这个弗拉戈索五官端正,讨人喜欢。随着他慢慢苏醒,大家发现他原本是个开朗的人。他属于那些流动理发师中的一员。他们出没于上亚马逊河岸,在各个村落中靠给黑人及印第安人理发谋生。这些黑人和印第安人,不管男女,都非常欣赏他们的手艺。
而这个可怜的、不幸的、被人遗弃的弗拉戈索,迷失在这片森林,四十个小时没吃上饭,于是,他一时犯起糊涂,后果嘛,您就知道了。
“我的朋友,”贝尼托对他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伊基托斯庄园。”
“啊!真的!太好了!”弗拉戈索答道,“你们救了我,我就是你们的仆人了!你们刚才真不该救我啊!”
“嗨!我亲爱的小姐!刚才咱们继续散步可真是做对了!”丽娜说。
“我怎么也没想到咱们会在西波藤的另一头找到一个人!”贝尼托说。
“而且尤其是一个处于困境、正在上吊的理发师!”费拉戈索回答。
费拉戈索重又变得活泼起来。在大家告诉了他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热烈地感谢丽娜出的这个“顺藤前进”的好主意。随后,大家一起回到庄园。在庄园里,费拉戈索受到热情的接待,他再也不想、也再不需要重新开始他那惨淡的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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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