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清晨六点,雅基塔、米娜、丽娜和两位小伙子正准备离开大木筏。
乔阿姆·加拉尔虽然不想上岸,但是在妻女的恳求下,这一次他决定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陪同她们前去游览一番。
托雷斯不想游览埃加,马诺埃尔对此很高兴,他非常讨厌此人,而且总是不失时机地表露出来。
至于弗拉戈索,埃加令他感兴趣的原因和塔巴亭加的可不一样,后者与这座小城相比,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镇而已。
埃加却是一个拥有一千五百名居民的首府,这里居住着一个大城市(相对于本地区来说)的行政部门的所有头面人物,包括军队指挥官、警察局长、民事法官、刑事法官、小学教员,以及民兵部队的各级指挥官。
虽然可爱的小伙子在埃加城实在无事可做,但是他仍然决定进城,因为丽娜要陪小姐一道去;但是,在即将上岸的时候,他还是顺从丽娜的请求留下了。
“弗拉戈索先生?”她把他拉到一边说。
“什么事,丽娜小姐?”弗拉戈索问。
“我想您的朋友托雷斯不想和我们一道去埃加。”
“是的,他可能呆在船上,丽娜小姐,请您不要将他称为我的朋友。”
“可是是您建议他搭渡大木筏的,在他本人想到这点之前。”
“是这样,实话对您说吧,我想我那天干了件蠢事!”
“那么,我也实话对您说,我不太喜欢这位托雷斯先生。”
“我也不喜欢他,丽娜小姐,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当时对他的印象并不怎样!”
“您见过这位托雷斯?在哪儿?什么时候?难道您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吗?也许我们由此可以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尤其是他从前是干什么的!”
“不……我想想……很久以前吗?在哪个国家?在什么情况下?……我想不起来了。”
“弗拉戈索先生?”
“丽娜小姐!”
“您必须呆在船上,在我们不在的时候监视托雷斯!”
“什么!”弗拉戈索大声说,“不能陪您去埃加,一整天看不到您!”
“我求您了!”
“是命令吗?”
“是请求!”
“好吧,我留在船上。”
“弗拉戈索先生!”
“丽娜小姐!”
“谢谢!”
“用握手来谢我吧!”弗拉戈索说,“这是应该的!”
丽娜把手伸给了这位诚实的小伙子,他握住姑娘的手,久久不放,凝视着她可爱的面庞。因此,弗拉戈索没有上独木舟,而是留在木筏上,暗中监视托雷斯。托雷斯意识到众人对他的反感了吗?也许有,也许没有,他自有道理不去理会这个。
从停泊处到埃加城约有四古里。独木舟中有六个人,外加两名划船的黑奴。来去共八古里,要走好几个小时。虽然空中笼着一层轻云,但是气温还是高得让人倦慵无力。
幸运的是,一阵凉爽的微风从西北吹来,这意味着只要风向保持不变,就可以在苔菲湖上顺风航行。甚至不必抢风航行,也可迅速地到达埃加,回程也会同样快。
小舟的桅杆上扯起了拉丁式风帆。由贝尼托掌舵,丽娜最后一次示意弗拉戈索密切监视托雷斯,然后,小舟便启航了。
只要沿着湖的角岸航行便可到达埃加。两个小时后,小舟停泊在港口。埃加从前是圣衣会修建的传教团驻地,1719年形成城市规模,后由加玛将军将其归彻底收归巴西所有。
他们在一处平坦的沙地附近下了船。这里不仅停泊着几只本地船只,还有几艘二十二桅纵帆帆船,它们将沿大西洋海岸航行。
两位姑娘进入埃加城后,不胜惊异。
“唉呀!这城可真大!”米娜惊叹道。
“这么多房子!这么多人!”丽娜叹道、她睁大眼睛以便看得更清楚。
“我也有同感,”贝尼托笑着说,“一千五百多位居民,二百多幢房屋,其中还有几座楼房,二三条街道,真正的街道,将房子隔开!”
“亲爱的马诺埃尔,”米娜说,“小心我哥哥!他在嘲笑我们,因他曾经到过亚马逊省和帕拉省的几座更漂亮的城市!”
“那么,他也得嘲笑他妈妈了,”雅基塔接着说,“因为我必须承认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地方!”
“那么,你们要小心了,妈妈,小妹,”贝尼托说,“因为如果到了马纳奥,你们会心醉神迷的,如果到了贝伦,则要晕过去!”
“不用担心!”马诺埃尔笑着说,“游览了上亚马逊地区的几座城市后,她们会逐渐习惯这些人今叹赏不已的东西的。”
“怎么,你也这样,马诺埃尔,”米娜说,“怎么说话的口气也象我哥哥?你也嘲笑我们?”
“不,米娜!我发誓。”
“让这些先生们笑去吧!”丽娜说,“看哪,小姐,这些建筑多漂亮!”
的确非常漂亮!这一带的房屋或者用土砌成,或者刷上了白石灰,大部分屋顶都覆盖着茅草或棕榈叶,在一座小巧的桔花盛开的果园中间,有几幢石屋和木屋,它们的游廊、屋门和百叶窗都涂成生硬的绿色。还有二、三幢民用大楼,一座军营和一座奉献给圣苔莱斯的教堂,相对于伊基托斯的小教堂而言,它可谓是一座大教堂了。
然后,回首眺望苔菲湖,美丽的风光,尽收眼底。湖面四周,镶嵌着一片片可可林和阿赛依树林,树映水中,水平如镜,距对岸三里之遥的是风光如画的诺盖亚村,可以隐约望见村中掩映在沙地上古老的橄榄树林中的几座小屋。
还有另一件事使两位姑娘惊讶不已,这完全是女人特有的惊奇:这就是埃加妇女优雅美丽的服饰,并非奥马斯或者米拉斯印地安妇女那种原始的装束,而是真正的巴西妇女的装扮!的确,城中官宦巨贾的妻女们的装束打扮都模仿巴黎风尚,稍嫌过时和造作。这里距帕拉有五百多古里,而帕拉与巴黎又相隔几千里。
“看啊,小姐,看,这些美丽的太太们穿的裙子多漂亮啊!”
“丽娜快疯了!”贝尼托大声说。
“这些服装如果穿戴得体的话,就不会这么可笑了!”米娜说。
“亲爱的米娜,”马诺埃尔说,“你即使穿着朴素的棉布裙子,戴着草帽,也比这些带着无边软帽,穿着绉边裙的巴西妇人们好看、得体。这种装束既不属于她们的国家,也不属于她们的民族!”
“如果你喜欢我这样打扮,”米娜说,“那么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羡慕了!”
但是,既然来了,不妨看看。他们在大街上闲逛,见到的小摊比商店多;他们又来到广场散步,遇到不少绅士淑女,他们的欧洲装束真要令人窒息;他们还在,一家饭店(勉强称得上饭店)中用了中饭,这家饭店的烹调手艺令人强烈地怀念起大木筏上可口的家常便饭。
饭菜全是用各种手法烹调出来的乌龟肉。饭后。加拉尔一家最后一次来到湖边欣赏美景,但见落日的余辉将湖面铸成金色;然后,众人回到独木舟上,对这座仅用一小时便可参观完的城市有点失望,它远比不上想象中的华美,而且在炎热的街道上散步使人疲倦,这些街道还不如伊基托斯浓荫覆盖的小径美丽。但是好奇的丽娜则不然,她的兴致并不比来时少。
众人各自在小舟上就位。风向仍是西北,随着夜幕的降临,风也凉爽起来。小舟出发了。他们沿着早晨来时的路返回,此湖的湖水由黑色的苔菲湖供给。据印地安老人讲,苔菲湖的西南方向可以通航,需走40天。晚上8点时,小舟回到停泊处,靠在大木筏旁边。
丽娜将弗拉戈索拉到一旁,急不可待地问:
“弗拉戈索先生,您发现什么可疑的事了吗?”
“什么也没发现,丽娜小姐,”弗拉戈索回答,“托雷斯一直呆在屋里看书,没有离开半步。”
“他没进主人的房间或是饭厅吗?我就担心这个。”
“没有,他离开屋子的那段时间,一直在船首散步。”
“他散步时做什么了?”
“他手里攥着一张旧纸片,仔细端详着,嘟哝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这些也许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无关紧要,弗拉戈索先生!他读的,写的,还有这张旧纸,可能都有名堂!这个读书写字的人既不是教授也不是法学家!”
“您说的有理!”
“咱们一起继续留心他吧,弗拉戈索先生。”
“永远一起监视他,丽娜小姐。”弗拉戈索说。
第二天,即7月7日,太阳一出来,贝尼托便授意驾驶员启航。
在从阿尔那伯湾上的两座小岛中间穿过时,有一阵子,可以清晰地望见六千六百尺宽的加布拉河河口。这条重要的支流通过八个河口注入亚马逊河,仿佛注入某个海洋或海湾一般。河水从遥远的厄瓜多尔共和国的崇山峻岭上奔流而下,在与大河相距二百一十里的地方与一些瀑布汇合。
整整一天,大木筏都在向亚布拉岛行驶,过了此岛,大河便畅通无阻了,也更容易航行。流速慢了一些,使得大木筏可以从容地避开一些小岛,因此从未发生过碰撞或搁浅。
第二天,大木筏驶过一片片广袤的河滩。河滩上遍布着起伏不平的沙丘,在沙丘之间,是一片片广阔的草场,足以喂养全欧洲的牲畜。这片河滩是上亚马逊地区乌龟最多的地方。
7月29日晚上,大木筏稳稳地停靠在卡图岛边。大家打算在此过夜,因为天色已十分昏暗。
这座岛上,只要太阳一升起在地平线上,就会出现一群木拉印第安人。他们是古老而强大的木拉部落的后裔。从前,这个部落曾经占领了苔菲河与玛苔河之间一百多亩的滩地。
这群印第安人走来走去,观察着这只一直在漂移现在又停止的木筏。他们只有100多人,人人带着长吹管,它由当地特有的一种芦苇制成,为了使它坚固,又将矮小的棕榈树树干抽去树汁制成套子套在上面。
乔阿姆·加拉尔放下占据他全部时间的工作,叮嘱大家小心在意,不要去惹怒这群印第安人。因为双方力量悬殊。木拉人极其灵活,能在三百步外用长吹管吹出利箭,置人于死地。
因为这些箭是用一种叫“古古利特”的棕榈树的叶子制成的,外面裹上棉花,长达十寸,锐利如针,并且在“古拉尔”毒汁中浸过。
“古拉尔”又名“乌拉”,据印第安人讲这种液体可以毒杀一切生灵。它是由一种大朝科植物的汁,鳞茎状马钱子液,毒蛇浆和毒蛇钩牙汁混合在一起制成的。
“它确是一种可怕的毒药,”马诺埃尔说,“它直接侵入控制人的意志的神经系统。但是心脏并不受影响,它会一直跳动到其他主要器官停止活动为止。然而,对于这种一上来就令人四肢麻木的毒汁,尚未找到解药。”
非常幸运,这群拉木人没有表示出敌意,虽然他们对白人怀有刻骨仇恨。他们确实与祖先不一样。
夜幕降临时,在小岛后面的树丛中一支五孔笛奏起了几支小调,另一支笛子立即应和,这种用音乐进行的交流持续了二三分钟,随后木拉人便去得无影无踪了。
弗拉戈索,一时心血来潮,想唱支歌来应和他们,但是丽娜及时地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卖弄歌喉,尽管他自己十分乐意。
8月2日,夜里3点,大木筏抵达二十里外的阿伯亚拉湖湖口,黑色的湖水注入与它同名的河中。两天后,五点左右,大木筏来到了科亚里湖湖口。
科亚里湖是与亚马逊河相通的几座大湖之一。它又是好几条河的水库。五、六条支流注入此湖,河水在里面储存和混合,一条狭窄的水道将它与亚马逊河连接起来。
大木筏停靠在塔鲁阿·迷里村附近,准备过夜。为了预防洪水,村里的茅屋都建在一座座像高跷似的木桩上。涨水的时候,河水经常淹没这片低平的河滩。
大木筏在科亚里村边上停泊下来。十几间破败的茅屋掩映在茂密的橘树和葫芦藤中间。
随着湖水的涨落,湖面时而宽阔无边,时而狭窄难行,像是一条浅浅的小运河,使船只无法航行到亚马逊河。小村的面貌也因而变化多端。
翌日清晨,即8月5日,大木筏又在晨光中出发了。驶过了于古拉运河,它也属于这个由众多的湖泊和扎布拉河的支流组成的错综复杂的水道系统。8月6日早晨,大木筏来到了米维娜约湖的湖口。
在此之前,船上没发生什么新鲜事,生活一如既往,有条不紊。
在丽娜的敦促下,弗拉戈索一直没有放松对托雷斯的监视。有几次,他竭力怂恿他讲讲往事;但是冒险家巧妙地回避了这类话题,对理发师始终守口如瓶。
他和加拉尔一家的关系始终未变。虽然他很少和乔阿姆说话,但是他很愿意与雅基塔和米娜聊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二人对他的明显的冷淡。母女俩互相安慰说,到了马纳奥,托雷斯就得走了,那时再也不会听到人们谈论他了。在这件事上,雅基塔听从帕萨那神父的建议,决心暂且隐忍一下;但是,对好心的神父来说,劝说马诺埃尔要困难多了,他一心想将这令人讨厌的不速之客轰下大木筏,
这天晚上发生的唯一一件事是这样的:
一条沿河而下的小船在乔阿姆·加拉尔的请求下,靠近大木筏停下来。
“你去马纳奥吗?”他问驾船的印第安人。
“是的。”印第安人回答。
“你什么时候到达那里?”
“八天之后。”
“那么你会在我们之前到了。你能替我寄一封信吗?”
“愿意效劳。”
“拿着这封信,朋友,把它带到马纳奥。”
印第安人接过乔阿姆·加拉尔递过来的信,同时得到一把瑞斯作为报酬。
家里的其他人都呆在屋里,除了托雷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甚至听到了乔阿姆和印第安人之间的几句对话,他阴沉的面孔清晰地表明寄走这封信使他非常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