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已经确认,自己前世便是龙树菩萨,他既知道,为何不先与自己说呢?自己方才诈了老君一次,才套出他的真话,但老君明显有些只惊不喜,莫非自己提早醒来,反而会有什么坏处?
老君隐瞒自己是龙树菩萨的秘密,是不是担心自己觉醒太早,被别人发觉而对自己不利。老君知道自己有了法相之身,怎么还有此顾虑呢?
果然老君道:“悟空,你知道自己是龙树一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我也会缄口不言,至多只和我两个师兄知会一声。此事事关重大,若叫旁人看出破绽来,恐怕于你大为不利。”
悟空装作浑不在意模样,道:“最多我弃了取经之念,变作法相之身,回齐天岭逍遥去。”
老君郑重道:“万万不可如此草率,你当你那法相便无敌了不成?麒麟当年都被人逼迫得走投无路,何况你乎?还有,灵明神猿之身必有大用,怎可轻易舍弃?”
悟空道:“龙树究竟做了什么,能叫老君都如此忌惮?”
老君道:“有关龙树之事,我知之不多,与你说了也无益处。”
悟空道:“老君可真急煞我了。”
老君道:“若有益处,我自然会与你说,现在,自然不是时机。”
悟空问道:“龙树从龙宫取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燃灯为何要将这宝贝放在真武处呢?”
老君一怔:“这你都知道了?”
悟空点了点头:“老君即使不说,我也能猜出大半来,是不是佛教传遍天下,与龙树有莫大关系?”
老君脸色暗淡,垂目点了点头:“不错!”
悟空隐隐猜到些什么,在南海梦境之中,龙树曾有志教佛法传遍天下,看来之后定然是成功了。既然如此,当是对佛教大大有利,佛教自然不会难为龙树,他自当活得好好的,不成佛也是菩萨,为教徒供奉才对。
而石猴自花果山生出来,龙树自然是死了无疑。龙树使佛法传播甚广,最大受害者自然是道教,难道杀他的人,会是三清?悟空看老君神色颇不自然,越发信了几成。怪不得老君避而不言,有可能便是怕自己会误会吧。
可是,三清信奉的不是道法自然么,一切顺势而为,怎么会出手如此直接,这可太不像三清的做法了。
悟空再想想真武,他也曾是佛教中的大龙王菩萨,之后又转投了道门,又被凤凰和相柳追杀……这中间,十有八九便有一个反目的过程。真武对自己向来关照有加,暗中授意四海龙王给自己法宝,是不是龙树和真武一样,也发现了其中有什么隐秘?
悟空想了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杀自己之人,非佛即道。又想了想,自己这番功夫却白费了,这天下厉害人物都在佛道两家,这个推论如同废话一般。
老君沉吟了一下,忽道:“你可知道真武为何弃了佛教。”
悟空心中一动,老君居然用了个“弃”字,这么说,真武自然是主动的了,悟空道:“我哪里会知道。”
老君道:“这你该知道的,佛教起初对真武示好,之后又反要真武祖龙之血。哪知祖龙之血非比寻常,真武一滴也不愿给,如来便要强夺之,而后真武与之反目。”
悟空哦了一声:“这倒也简单得很。”
老君道:“所以我说你该知道。”
悟空笑道:“你便只说这么多了?真武之事乃是旁人事,我知与不知都还罢了,我自己的事你反而不说。”
老君道:“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悟空问道:“是谁杀了龙树菩萨?”
老君想也不想,答道:“我只能说,杀你之人,非佛非道。”
悟空一愣,非佛非道,敢情自己刚才还真猜错了。他刚要接着问,老君一摆手,道:“只说这么多,快走快走!”
悟空笑道:“你拉我进来,却又赶我走。”
老君一瞪眼睛:“龙树一事,莫与他人提起,平日也莫胡乱猜测!”
老君越是如此说,悟空越是好奇,但老君死活不说,他也无奈。
二人出了葫芦,直往金皘山而来,老君只在云端叫了一声,那青牛精便自洞中出来,先在山顶拜了几拜,才现出原形来飞了上来。
老君装模作样骂了几句,便骑着青牛回兜率宫去了。
老君走了,悟空思绪还未定。老君不说,还有谁能知道此事呢?佛教中只怕许多人都知道,但自己谁也不认识,如何去问?嘿,自己真是蠢笨,眼见便有当事人,自己还在绕弯子,这事真武定然知晓,何不去问他?
想起真武,悟空又想起了老君刚才说的,真武与如来的反目过程听起来合情合理,如来要真武祖龙之血,只怕触动了真武逆鳞,但实情真如老君说得那么简单吗?
仔细揣摩,真武在龙宫守宝,这宝贝是燃灯给他的,而后来与真武反目的却是如来。真武竟然经历了过去、现在两代治世之尊。而这两人对真武的态度截然不同,而且直到现在,燃灯和弥勒也没有参与呢。
如此一来,佛教内耗,似乎对自己也有利一些,无论如何如来也会分些心思。燃灯和弥勒这座桥,自己实在没有机缘搭上,反而因受老君点拨而挫了弥勒佛几次锋头。
罢了,凡事不可刻意而为之,道法自然?呸,不算计就没活路,三清可以这么说,自己就别装了。悟空暗暗想,找个时机定要去寻真武,知道得越多,前路就越光明。
悟空落了下来,见唐僧三人仍在地上拜送老君,笑道:“老君没看好家养的牛儿,添了偌大麻烦,还拜他作甚?”
唐僧道:“悟空莫无礼胡说。”
悟空道:“师父,妖怪既走,我们继续西行吧。”
唐僧道:“你不是说两伙妖怪吗,这才走了一伙,如何现在就能过得去?”
悟空道:“佛祖既然说了相助,必定无虞,至少也该试探试探才行。”
唐僧转身回到那小窝棚,缩着身子坐在火堆旁伸手烤火,嘴里道:“你先去试探,若无事,回来唤我。”
悟空三人面面相觑,唐僧这是怎么了,到了金皘山,便似不愿往前走了似的。
悟空耐着性子道:“师父,要取经的是你,我们一跺脚便能过去,哪有人会拦路?”
唐僧想了想,叹口气道:“罢了罢了,真是麻烦。”
上了白马,四人再沿山坳向西行去,行不过二里路,前面现出一个瘦高的身影,正是木神句芒。
悟空暗道,如来这家伙说话也不算数,他不来帮忙,这几个齐天岭的上古人物谁能降得住?无奈之下,悟空迎上前去,问道:“拦路者可是齐天岭中人?”
句芒淡淡道:“齐天岭,木神句芒。”
悟空问道:“为何拦路?”
句芒道:“西面尽是齐天岭管辖之地,生人莫入!”
悟空道:“我们要去西天拜佛求经,只路过而已,也非久住,可否通融一下?”
句芒不答,只摇了摇头。
悟空暗道,好,够坚决,我倒要看看西天如何来清场。
如来虽对老君低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会向齐天岭交买路钱。佛教与道教相争久矣,渊源颇深,平日里又颇多交往,彼此脾性也多少有些了解,故此如来才知老君心中分寸,不费力气便让老君收了青牛精。
但齐天岭则不然,在佛道中间,齐天岭只算后起之秀而已,地盘不够大,积淀不够深,最关键的是,齐天岭没有类似佛道的信仰,再怎么扩张都是空中楼阁,没有长久的发展策略。
如来若向齐天岭示弱,便是变相地将齐天岭与西天、天庭隐隐放在了同等的位置上,原本两分的局面变成三分,心里怎能乐意?更何况如今齐天岭正和西天争西牛贺洲的地盘,在这当口上,如同二人较力,谁都不肯松上一松。
于是悟空断定,金皘山只怕将迎来一场恶战了。此战虽发生在齐天岭以东,但却必然会对齐天岭西扩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唐僧众人是必要西去的,所以结局早定,只看西天要花多大力气才能过这一关了。蓐收句芒等人僵持的时间越长,对大禹等人日后行事就越有利。
悟空提起铁棍来,叫道:“若不让路,我可要动手了!”
句芒伸出右手,招了招悟空,道:“来。”
悟空拦腰就是一棍扫去,句芒站于原地纹丝不动,左手画了个圈,悟空也不见有什么东西,就觉铁棍受到阻碍,像是陷入了泥潭当中。
他知道句芒缠绕之术极其厉害,急忙抽铁棍出来,变砸为刺,直接捅了过去。句芒自怀中抽出一根碧绿色软鞭来,刷的一鞭便将悟空的铁棍缠住。
悟空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软鞭,分明是那棵长生树。
悟空急忙使劲向回拉,句芒露出一丝笑意来,道:“比比力气也好。”二人便在此较力。悟空颇为吃惊,句芒向来以巧取胜,不料这一番较力,自己竟丝毫占不得便宜,看句芒神态自如,怕是只用了六成力道。
悟空不知长生树的妙用,句芒真气在这软鞭中往复循环,比悟空可省了许多法力。悟空喝了一声道:“还不快走!”
乌平醒过腔来,忙催马往前赶,要从二人身边过去,句芒也不拦阻,只任他们前行。
走不过一里路,只见前面又跃出一个身影来,正是金神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