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听了这声吼,心中一凉,竟是麒麟来了,看来今日仍免不了一场大战。他此刻心中甚是矛盾,自然不愿齐天岭和燃灯打起来。
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师父,孰胜孰败,在悟空看来都是自相残杀的局面。而自己既为颛顼之身,不到万不得已却不能说,于是心中犯了难。
燃灯抬眼向东望去,又看了看九灵元圣,苦笑道:“果然上阵父子兵!”原来九灵元圣方才那声低吼乃是给麒麟传音,他们两个因血脉相通的缘故,纵相隔万里亦能示警。
麒麟须臾便至,威风凛凛落在燃灯身前,一身红衣飘飘,一头红发怒立而起,朝燃灯喝道:“是你要捉悟空?”
“要捉悟空!要捉悟空!要捉悟空……”
悟空听麒麟口无遮拦,一头从云上栽了下去,正落在牛魔王身旁,牛魔王哈哈大笑,悟空怒喝道:“笑你大爷!”
牛魔王眼泪迸出,连连点头,又手指大鹏道:“笑他大爷,他大爷!”
纵使淡定如燃灯,也难以自制,听麒麟叫颛顼作悟空,顿时愕然,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间双方对峙之势烟消云散。
九灵元圣来在麒麟面前,怯生生叫一声:“爹!”麒麟一巴掌将九灵元圣扇了个跟头,喝道:“是你说有人要捉悟空的!”
九灵元圣手指悟空,吞吞吐吐解释道:“是那个……颛顼悟空,不是猴子悟空。”
大禹长叹一口气,这秘密若被西天知道,悟空多年苦心经营恐将毁于一旦。如来若知悟空取经之后尚与齐天岭暗通消息,更化作颛顼之身斩杀佛祖,可想而知该是如何盛怒。
今日麒麟一声喝不要紧,只怕取经一事就此告终,悟空再去不得西天了。悟空虽有齐天岭可以委身,但他为取经实在付出太多,五行山下苦压数十年,又一日不离地保唐僧西去,若此时中途而废,他心里定然不会好过。
可麒麟只一心为悟空而来,拳拳之心可彰日月,此事又岂能怪罪于他?
若将今日之事压下,唯有一法。
大禹深深看了后羿一眼,后羿自然明了大禹心意,纵便燃灯有通天修为,但为了此事也只得试一试了。先将燃灯灭杀,至于后果……此时哪有空暇去想?
麒麟将手一摊,对悟空叫道:“你上来!”
悟空提纵而上,却不忘给牛魔王传音:“提防那红鳞大蟒,莫走漏了风声!”牛魔王一怔,连上古燃灯佛都知道了,还瞒谁呢?但他也一把将红鳞巨蟒按在地上,喝道:“什么也别说!”蟒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稀柿沟清理完毕,刚化作人形在那里歇息,众人说什么他根本懵懵懂懂,忽被牛魔王按住,一头雾水惊道:“前辈,别说什么?”牛魔王喝道:“闭嘴,装哑巴!”蟒精忙点了点头,心中暗骂,真是过河拆桥的主儿。
悟空站在麒麟面前,想想此事,也实在忍不住笑,麒麟手指悟空骂道:“早就说过,你变来变去,早晚出事!”
悟空一脸无奈,满心无语,这他奶奶的能怪我吗?
麒麟道:“不过此事我也稍有不对之处,现在除了灭口,别无他法!你说是不是?”悟空心中一惊,扭头无语,灭口你也不能直接说吧?
只听燃灯大笑道:“你这猴子做的好戏!”
悟空再按捺不住,一跃到了燃灯身前,纳头便拜,口中高呼:“师父!我盼你盼得好苦!”
只听“嗷”一声怪叫,大鹏由内至外崩溃,高吼一声:“猴子你这是闹哪样!”
大禹与麒麟相对而望,似是看到了天崩地毁,以麒麟修为,双手竟抖了起来,心中震撼不知如何表达,“通通通”三个巨大火球发出,轰在地上。
牛魔王见势不好,拉起蟒精便逃,心中暗骂道:“疯了,这老东西疯了!”
后羿一愣神,不知不觉间却放开了弓弦,离弦之箭哪能收回。这支光阴箭自悟空与燃灯身旁穿过,只见空中灯影凝滞,悟空俯首而拜,竟成一幅绝美图画。
悟空只觉时光停滞,这一刻,身周竟变作了斜月三星洞中一般场景,幕幕往事在心头回放,原来自己对燃灯敬仰之意从未稍减,反而因其神秘玄妙而与时光俱增,更因老君一句“志同道合”而无猜忌。
燃灯身影稍稍一顿,也只瞬间,便恢复如常,伸手将悟空搀起,道:“你从何处来,我知,你往何处去,我也知。”
悟空听了这话,心中巨震,这不正是自己寻到斜月三星洞初见菩提祖师时,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悟空磕了两个头道:“请师父指点!”
此时光阴箭又转回来,燃灯伸手一捞,食中二指将这杆羽箭夹住,仔细看了看,赞道:“好箭术。”
他随手一掷,将这支箭还给后羿,后羿迷迷惘惘接过光阴箭。光阴箭去时,燃灯身子只稍稍一顿,便化解此箭威力,待光阴箭回来时,已对他毫无影响,他是如何破解光阴之力的?
燃灯道:“光阴去时缓,回时急,不知你可悟出此理。”这话似是对后羿所说,又似在警醒悟空。去时缓,回时急?悟空心中一动,可不正是此理!一切过往丝丝流过,但却不知哪一刻又回心头萦绕,只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哪有半点儿征兆?
后羿手握光阴箭,默然思索,连大禹拉他离去都毫无反应了。顷刻间,齐天岭中人皆退去,燃灯道:“你若只是颛顼,我或可放你一马,任由如来与齐天岭相争去,但你既为悟空,我却要带你回去了。”
悟空道:“一切凭师父安排。”
燃灯叹道:“原本只道再无见面之日,却不料你竟连我都瞒过了,如此缘法,避无可避。”
悟空心中却有隐忧,道:“方才麒麟大叫,可有旁人听到?”
燃灯道:“我既前来,哪个敢跟随窥探?”说完,燃灯施展神通,将悟空覆于光影之中,道:“莫出此影,天下无人能识你伤你。”
悟空听得心潮澎湃,天下无人能伤,这该有多大魄力敢说这话?忽听燃灯仰头道:“你来作甚?”然后便没了动静,想是天上有人与他传音。
过了半晌,燃灯携悟空回了灵山。
如来此时已坐在了大雄宝殿,见燃灯面色不善进殿,灯影氤氲中隐约有一人影。如来下了宝座,喜道:“过去佛果然一举功成。”殿上诸罗汉尊者自然齐声颂扬燃灯古佛声名。
如来又道:“还请古佛散了神通,让我等看看这个颛顼是何模样。”
燃灯散去一半光晕,只见悟空仰面朝天伏在地上。如来看了看阿傩一眼,阿傩立刻会意,眨了一下眼,示意此人即是颛顼。如来道:“此人该如何处置?”
阿傩小心翼翼道:“灭佛之举……史无前例,还请现在佛——”
燃灯道:“此人乃上古人物,灵智非常,我见他颇有慧根,若能纳入我门,岂不是件妙事。”
燃灯既开口,立刻便有许多人逢迎,如来心中暗暗不悦,这殿上仍有不知好歹的,但燃灯此语他却无反驳之意。颛顼此人,留之确是胜于杀之,一则佛门禁杀,二则……此人若真能被燃灯度化,自然大挫齐天岭士气!至于他是归了燃灯阵营,还是纳入自己门下,倒无关紧要了。只是有一点仍想不通,区区一个寻常人,如何破了“舍利化佛身”的造化秘法呢?
燃灯大袖飘飘,将悟空带出大雄宝殿,回了自己的定光殿。
本钵国中,一众人如做梦一般回了营帐。
牛魔王喃喃道:“悟空何时认了个师父?”
大禹道:“你也不知?”
牛魔王摇头道:“我初见他时,他便是太乙金仙了。”
大禹道:“那必是在见到你我之前了,我只猜度他师尊必是厉害人物,不想却是燃灯。只是燃灯为何要瞒着此事?”
牛魔王摇头道:“不知道,燃灯那么厉害,他若说出悟空是他徒弟,还有何人敢动?”
大鹏道:“怕也未必吧,你身为三清弟子,不也一样常常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牛魔王哼道:“你身为凤凰之子、孔雀亲弟,还不是被人关了几百年!”
大鹏怒道:“要不要打一场啊!”
牛魔王冷笑道:“你欺我重伤未愈不成?”
后羿道:“你二人要打就出去,莫在此聒噪!”
牛魔王吐了吐舌头,笑道:“前辈,你一阵出神,想什么呢?”
后羿正想燃灯与他说的那句话,被这两个一吵给搅乱了,起身便出了大帐,自寻清净地方去了。
大禹道:“看悟空与燃灯甚是亲近,倒也无须担心他的安危,西天虽是险地,但有燃灯在,自能保他周全。”
大鹏道:“取经一事乃是如来力主,应与燃灯佛无关,但悟空既入了灵山,怎能轻易得脱。燃灯佛若放他出来,怎么也要顾忌如来几分。平白无故将佛门大敌放虎归山……这事可为难得紧了。”
牛魔王嘿嘿笑道:“笨!你忘了悟空第二法相了!”
另一座大帐之中,九灵元圣见麒麟怒气未消,战战兢兢道:“爹,悟空他……”
“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