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自桌上斟了杯茶水送到老妪的手边,语气反倒轻松自在,“若是天数所定,那也只有坦然受之,姐姐不必为小落劳神。”
老妪叹了口气,“虽然只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也知道周围凶魔恶妖层出不穷。加上那妖王倾轧,群妖为求自保上行下效,层层剥削下去……此地虽仅五百里,但群妖的怨气却是大得惊人。你也知道自己的来历,刚才走了那蛇妖,只怕此后多事,总之万事小心。”
小落点头称是,片刻突然言道:“姐姐,刚才危难之时幸好有只妖怪出手相救,可见这里的妖精也不全是那媚十一娘一般的恶妖。”
老妪颔首道:“那头鼍怪虽然道行尚浅,但根基颇厚,若是继续修行下去,戒除杀念,相信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小落闻言望向帘外远处灰蒙蒙的一片水雾,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对于鼍刖而言,记忆中的修罗泽少有水雾消散阳光普照的时候,而近日来修罗泽的天气却是一该改往日的阴霾,饱餐一顿之后摊在岸边晒晒太阳,自然是惬意非常。
沙地暖洋洋的,就连风也是暖洋洋的,暖风中传来一阵阵清哨声,说不上什么韵律,只是透着说不出的生机。
他知道是她在堤岸的树梢上吹草叶,呜哩呜哩……
自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有猎物靠近他的猎食圈,因为那个叫小落的丫头每天都隐在那青翠的树冠上吹着呜哩呜哩的曲子。
他枕着自己的双臂,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睛,可以看到她的绿色裙带迎着暖风飘动。
也许他应该将她赶得远远的,免得因为她走失了有着温暖血肉的猎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半点怒意,只想在这草叶声中晒着太阳暖暖地睡去……
暖暖的,就像从前还在那只埋在沙中的蛋里一样。
悠悠的草叶声渐渐消停,鼍刖意兴阑珊地睁开眼睛,“天还没黑,为什么不吹了?”
小落立在枝头,随着清风上下浮动,“我在看东西。”
鼍刖纵身落在树冠上,本以为这一举动必定将她吓个半死,不料小落依旧是头也不回,只是遥指远处的山道,娟秀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鼍刖与她并肩而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那崎岖的山道上走着一个青年男子,胸前佩戴着大红花球,牵着的老马上还驮着一个头盖大红盖头的女人。女人低垂着头,任男人小心地扶着,生怕这坎坷路将她颠下马背……
“老马的肉不好吃。”鼍刖回想起从前捕食过商队的脚力,半晌评价道,“还是驴肉好点。”
小落叹了口气,“你怎么只知道吃?难怪姐姐说你杀性重……”
“妖怪杀性自然是重的。”鼍刖仰天一笑,“你每天来坏我好事,难道就不怕我吃了你?”
小落抄手笑道:“要吃早就吃了,又怎么会从媚十一娘手里救我?何况……”
鼍刖故意露出一口利齿,“何况什么?”
“何况你又不吃素。”小落嘻嘻一笑,依旧转头看那山道上的男女。
鼍刖看她心无旁骛的样子,没有半点畏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阵山风卷飞了那女人头上的大红盖头,那个男的慌慌张张伸手去抓,结果抓了个空,在山道上追出几步,神情颇为狼狈。
“有什么好看的?”鼍刖平素少与人打交道,哪里知道人间的婚嫁礼节,一时间玩心大起,挥袖一卷,顿起一阵妖风,将那原本要飘落在地的盖头卷了起来,片刻之间已经纳入掌中。“就一块破布,有什么稀罕?还这般顶在头上。”说罢一展盖头,直接搭在自己头上,左右晃动,好不得意。
小落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想要扯将下来却被鼍刖躲了开去,无奈顿足嗔道:“人家新娘子才顶的红盖头,你跟着掺和什么?还不快还给人家。”
鼍刖咧嘴笑道:“偏生她顶得,我就顶不得?”
小落几乎笑岔了气,半晌才直起腰身,“女儿家出嫁才顶这红盖头,你又不是女儿家,自然是顶不得。”
鼍刖认真思考了片刻,“原来顶块破布骑匹老马就叫出嫁……出嫁了却又如何?”
小落歪着头看了他半晌,心想也不知道是该夸他本性纯良还是应该笑他没见识,“想知道如何,何不把盖头还给人家跟去看看热闹?”
鼍刖闻言心说有理,手一挥,那盖头又飘飘摇摇乘风而去,落在远处的山道上,只见那新郎倌快步奔了过去,拾将起来拍打灰尘,回到新娘身边,小心翼翼盖在娇妻头上,牵了马匹继续上路,丝毫不曾觉察后面跟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喜客。
到了目的地,天色已然尽黑,想来这对新人都是贫苦出身,新婚大喜也只得旧屋一间,偏居山中,连个道贺的宾客也没有。
鼍刖心道鬼影都没一个,哪得什么热闹可看,却见小落在窗边招手,于是跟将过去看着两人就着两只红烛叩拜天地,引颈交杯,偎在一起说着体己话儿,说不出的恩爱。想要继续看下去,却被小落红着脸拉了离去,走出半里路方才听小落摇头叹息道:“都道人世繁华,想不到也有如此孤寂的,好在现在是璧人一双,不再各自孤零寂寞……”
听得孤零寂寞四字,鼍刖心头没来由地一紧,原本以为世间就是如此,孤零零来,孤零零去,从前不觉得如何寂寞,而今却觉着冷清非常,眼见月上树梢,突然问道:“你可是要回去了?”
小落闻言心念一动,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蓦然听得身后几声惨呼,虽然相隔甚远,却是自那对新人的茅屋传来!
“好重的血腥味!”鼍刖目光一寒,转头见小落神色凝重,早快步奔将回去,于是将身一纵赶在前头,片刻之间已到了茅屋之外,眼见屋内烛火全无,腥气大盛!
鼍刖早知那对新人无幸,下手更无顾忌,铁腕翻转,亮出断山锏,撩拨之间那间不甚牢固的茅屋顿时散作几片,泥灰草屑纷飞,沙尘中露出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头顶长耳双垂,红眼板牙,却是只道行低微尚未完全成形的兔精。
那兔精手里捏了把匕首,正扯开那新郎的衣襟准备剖取心肝,乍然见到鼍刖,早吓得魂不附体。那新郎脖子上开了条口子,鲜血喷涌而出,地上早染红了一,难怪血腥之气甚重!
而那新娘倒在一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王饶命……饶……”那兔精颇为伶俐,只道鼍刖为血食而来,慌忙扯过那新郎的身体,跪伏于地,“小的将这两人献给大王,只求大王念在小的修行不易,饶小的一条贱命……”
鼍刖闻得腥气,也觉着腹中饥肠辘辘,他素以血食为生,原本不用忌讳,突然想起小落就在身后,知她不喜自己杀生,即便是捕食獐子、花鹿也要干涉,更何况是两条人命。既然她觉得自己并非坏妖,终不能贪那口腹之欲,叫她小瞧了。
“休得胡言!”鼍刖沉声喝道,“你这小小兔精何时开始开荤食肉,居然连害两条人命?”
小落赶到近处,见鼍刖出手制住妖精,忙迎了上去,先检验那新娘,确认只是受惊过度昏厥过去,方才自兔精手里接过那新郎,点按穴位止住流血。饶是施救及时,也早已经失血过多,气若游丝。
那兔精只是一味磕头求饶,颤声言道:“大王明鉴,小的茹素为生,本不敢伤及人命,奈何为狼妖所逼,不得以才杀生上供,换得一时苟延残喘……求大王垂怜……”
鼍刖眉头一皱,“可是沙堤南岸的狼妖?”
兔精伏地颤声道:“……正是……大王圣明……”
小落闻言抬头问道:“莫非那狼妖来头不小?”
鼍刖冷笑一声,“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妖罢,被泽里的蛇妖逼得紧了,居然连这没成形的兔精都拉来当狗腿用,当真是丢人。”说罢顺手收起断山锏,抄手而立,不屑中更带几分隐怒。
“蛇精?可是那媚十一娘?”小落面色变了变,心道姐姐说这五百里修罗泽中的妖怪层层盘剥而下,怨气极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惨烈。妖精们人人自危,就连这原本人畜无伤的兔子也得做下这等凶残之事,可见一斑。修罗泽有那恶蛟称霸,只怕是无一日太平。
鼍刖微微颔首,转头看看那跪拜在地的兔精,心想这世间无不是弱肉强食,那新郎倌时运不济,只得白白送了性命,倒是这伤人性命的兔精不知如何处置……
思虑之间突然闻得一阵清香,寥寥落落,沁人心脾。转头看去,只见小落一手托起那新郎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早划开一道口子,碧绿的血液正一滴一滴顺着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腕滴了下去,一滴一滴落在那新郎的伤口上。碧血所到之处创口生肌愈合,不多时那新郎原本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红润,呼吸也转为顺畅有力,反倒是小落的脸色渐渐苍白,憔悴不堪。
鼍刖心中不解,“你与他并无渊源,何必损耗自身真元救回他性命?当真是愚不可及!”言毕心头没来由地升起几分杀念,铁掌一翻,扣住那兔精的两只耳朵将它拧了起来,一侧头,咬向那兔精脖子!
“住手!你干什么?”小落惊呼一声,原本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诧。
鼍刖的牙齿已经触到兔精的皮毛,突然半空停住,转过头去,“这兔精既然作恶,吃了它也没什么好抱歉的。”
“不可……”小落吃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鼍刖的手臂,“它也是逼不得已,好在没伤人命,罪不至死……你若是吃了它,和那一干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鼍刖目光灼灼,低头看着小落亮如点漆的眸子,嘴边浮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我本来就是妖怪。”
“不一样的。”小落脸上露出几分焦虑的神情,蓦然眼前一黑,身子斜斜软倒下去……
鼍刖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眉头微锁,眼神更多几分耐人寻味,顺手将兔精掷向一边,牙缝里蹦出一个“滚”字。
小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见鱼白,四周也并非山间,而是在平日里逗留的泽边,背靠那棵时常藏身的大树,一抬头就看到鼍刖仰卧在横挑水面上的粗树干上,头枕双臂,口里还叼着一段长长的芦蒿。
“兔子和那两个人呢?”小落扶着树站起身来,虽然依旧有些脚步虚浮,但比之当时已经精神许多。
“我吃了。”鼍刖满不在乎地拍拍肚子。
小落露出几分惊诧,片刻笑道:“你想骗人,可惜你的肚子很老实。”诚然,空空如也的肚子敲起来和鼓的声音比较接近。
鼍刖哈哈大笑,“看来你也不是那么笨,怎么尽做蠢事?毫无关系的人你要救,原本就是给人吃的动物你也救,就连作恶的妖怪你也要放……”
“命都只有一次,所以杀生是大恶。”小落言道,“姐姐说你资质不错,若是能够修心养性戒除杀念,日后前途无量……”
“戒杀?”鼍刖犹如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长笑一声,“鼍刖生来就以血食为生,结果在手中的生灵何止千万,就算吃斋念佛也消除不了以往的杀孽,还有什么前途可言?难不成还可以修真练气做神仙?”
小落一时语塞,片刻后说道:“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如你赶走兔精,救了两条性命,已是莫大的功德。虽然仙佛不同宗,但向善之意却是相通的。你已经修形,可以不像从前一般必须以血食为生,戒杀并非不可。”
鼍刖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也罢,姑且应承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落仰头问道,眼中颇有喜色。
“只要你每天吹草叶给我听,我就绝不在你眼前杀生。”鼍刖翻身跃下,眼神中尽是期许。
小落心念一动,唇边浮起一丝喜悦,“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鼍刖接口道,但见水泽尽头晨曦绚烂,心知又是暖洋洋的一天。
和风,暖阳,草笛……
人生如此,还有什么可求的?
山居岁月虽平淡,但彼此相伴不觉乏味,倏忽已过了数月。鼍刖果然依约戒杀,餐风食露,周围的生灵也因此得以安宁。然而以水榭周围十里为界,深域中的争斗却比之先前更加惨烈,妖王对众小妖的盘剥变本加厉,致使不少小妖迁居浅域,托庇于鼍刖……
鼍刖自与小落相识,性情也平和不少,虽然对小妖们不理不睬,也不至于像从前一样将之驱逐。
对妖王蛟戮而言,鼍刖无异于肉中刺眼中钉,畏其势力坐大,恨不能拔之而后快,一面又忌于鼍刖断山锏厉害,并无必胜把握,故而隐忍不发,只是更加不留余地地盘剥小妖,希望增强妖力。
其实妖王蛟戮日子有功,早已称霸一方,本不用如此,只是心心念念想要化蛟为龙,得享仙缘。自从媚十一娘提过仙草小落之后,蛟戮更是时刻惦记,奈何小落从不离开那水榭十里范围,就算每日离水上岸,也有鼍刖为伴,更是无从下手。
然而龙有龙道,蛇有蛇路,蛟戮有上进之心,自然也要在上面打主意。尤其在水族之首龙王面前更是献足了殷勤,别说寿诞虚岁,就是寻常节气也必备厚礼,以子侄相称。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龙王收了礼数,自然对之颇为看重,加上本有的血脉渊源,倘若招安蛟戮,五百里修罗泽也归水族麾下,实为双赢,于是将天地受封之事应承下来,代为打通关节……
他人营营,与小落和鼍刖无关,只是每日逍遥世外,好不快活。
一日适逢黄道吉日,只见祥云浩渺,仙乐飘飘,而后隐隐灵光自沼泽深处频频发出。
小落本约了鼍刖,见此异象忙中途折回水榭,“姐姐,外面……”
“是龙王。”老妪移步窗边,摇头叹息,“那妖王果然有些手段,可以求得龙王亲临,想来已经得了封号和灵珠。”踌躇之间,忽然听得一声呼啸,只见一道金光自沼泽深处飞升而上,转眼隐入天际霞霭。
小落吃了一惊,心想仙界灵珠怎么可以交付给如此凶残的妖怪,其行其性之恶,又岂会因为受了仙家的封号就变了秉性?
“妖王得了仙家灵珠,功力必增,只怕顷刻之间就会发难,”老妪沉吟片刻,“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真的要走?”小落心系鼍刖,知那妖王必定不会放过这眼中钉,正寻思如何示警,就听老妪言道:“那妖王虽得灵珠,但仍属妖身,灵气不纯,想要完全吸纳灵气飞升仙界,一定要先长出角,化蛟为龙,小落你再留在这里,必然危险!”
小落自明白老妪所指,昔日媚十一娘擒她就是为讨好妖王,而今妖王要想成龙,惟一的捷径就是自己,若被妖王吞噬,必定永不超生,惨不可言。
老妪见她犹豫,心知其有所牵绊,“姐姐也知道你不舍得,奈何姐姐尚在重修真身,一步也离不开去,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抵挡妖王之势。速速带上你的真身,走得越远越好。”说罢枯指一拈,手中多了一盆青翠欲滴的仙草。
小落接过花盆,心头慌乱无措,却不离去。
老妪叹了口气,捏了个驱风的口诀,片刻之间平地而起的一股旋风托起小落飞旋而去……
老妪目送小落随风而去,心中稍定,远眺沼泽深处,果然浊浪滔天,料得妖王出洞。既然小落已去,也没必要和那妖王硬拼,于是使了个障眼法,幻化出一个人形傀儡,容貌与小落一般无二,再念动真诀,驱使那傀儡现身水榭之外,驾一叶扁舟沿岸徐徐而行。
妖王蛟戮灵珠在手,肆无忌惮,尤其惦记那可以使自己化身成龙的仙草之精,方才送走龙王,转身就点齐手下小妖,气势汹汹而来,本想先毁去那来历不明的水榭,吞食仙草之后再顺势格毙盘踞浅域的鼍怪,从此一统修罗泽,不料远远见那仙草之精出逃,寻思正好可以省些力气,于是乘浪直追过去……
老妪见妖王中计,心中暗喜,作法驱使傀儡飞速逃逸,将群妖引向他处。
妖王蛟戮本以为唾手可得,不料到得近处,却突然快如闪电,驱舟向岸边飞驰,料想这仙草乃土木之精,若是逃上岸,必定土遁而去,难觅踪影,于是将身一抖,手臂暴长数丈,指爪戟张,自小落顶门扣了下去!
眼见就要得手,突然旁边乍现一柄黝黑的长锏,来势既快又狠!
蛟戮心知来人必定是那眼中钉鼍怪,顿时恶向胆边生,只想将鼍刖撕成碎片,一雪前耻。
两人都是修行多年的异物,不差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往来相斗,修罗泽中顿时滔拥浪疾,众小妖虽在外围观战助威,也被两者的真气相激震得颠三倒四,站立不稳。
二人本在伯仲之间,奈何妖王有仙家灵珠护体,鼍刖断山锏之力虽猛,却卸去了十之七八,时间越长,就越处劣势,稍不留意,背心一寒,已被妖王利爪撕下一大块皮肉,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妖王蛟戮得意非凡,正想好好折辱鼍刖一番,忽然一阵香风扑面,惟恐有诈,慌忙跳出战团。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闪落在鼍刖身旁,正是仙草小落。
妖王大吃一惊,眼前贸然多出一个仙草之精,一时间真假难辨,只见先前追赶的那个正快步上岸,心道那个才是真的,为免有失,也顾不了受伤的鼍刖,一声尖啸直取岸上的那个仙草小落!
眼见一击得中,不料那仙草之精触手而碎,手中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片鳞片,珠光流转。
“糟糕!”妖王心知中计,转过头去,只见一道笔直的水线直射向远处的枯竹水榭,却是鼍刖现出原形,驮了小落突围而出。
到嘴的鸭子飞了,任凭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是暴虐成性的妖王蛟戮,当下调遣小妖反扑而回,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水榭团团围住!
说也奇怪,众妖杀气腾腾,奈何接近水榭周围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那至冷至清的水中有什么无形的阻隔,非但冲不进去,反而越靠近越乏力。虽然对妖王蛟戮影响不大,而面对如此异象,也不敢等闲视之。
小落扶了鼍刖避入水榭,见老妪盘坐竹榻之上,拈指闭目,似乎已睡去。
“她是……”鼍刖伤势很重,心知情况危急,谁料这个时候还有人好整以暇地打坐休眠,实在是不合常理。
小落审视老妪面庞,见其表情详和,又见外面群妖为结界所阻不得入内,心中稍定,“这是我家姐姐,此时必定是用元神外化之术布下结界阻挡群妖。”言毕发现那垂老面庞似乎比自己离去之前丰润不少,就连皱纹也淡化了许多。
小落心存疑窦,一时也没头绪,转身检查鼍刖背上的伤势,只见一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心头更是难受,“那妖王好生凶狠,居然下手这么重……”
鼍刖勉力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
“还在逞强。”小落咬咬嘴唇,眼圈有些红了,“原本姐姐送我离开,再用傀儡术引开妖王,就是想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不料却把你引了去……”
鼍刖心念一动,沉声问道:“你不是已经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我怕你……”小落见鼍刖眼中尽是期盼之色,脸上微微一红,改口道:“我是……我是担心姐姐会有危险,所以才……”
鼍刖如何不知道她言不由衷,若非惦记自己也不会甘冒奇险在妖王面前现身,心神激荡之余居然忘了背后的伤,待到伤口抽搐,却又痛楚万分,身痛而心快活,着实是人生非常滋味。
小落哪里忍心看他再受伤痛,也不顾他阻止,咬破中指,点滴青碧的血液落在鼍刖的创口之上。初时鼍刖唯恐此举对小落有碍,尚有力气反对,后来血液中的药性发挥,生肌养血,人也很自然地枕着小落的膝盖沉沉睡去……
小落流失不少血液,也觉疲惫虚弱,然姐姐元神外化,鼍刖昏睡养伤,她也不敢休息。唯有强打精神,关注外面的反应。
却说妖王蛟戮不断威逼麾下小妖逼近水榭,众小妖慑于妖王暴虐,不得不拼死前行,奈何那水域中的无形之力丝丝侵入骨髓,微弱的妖力如同浸入水中的盐块一般,渐渐消逝……
众小妖哀号四起,间杂惨叫数声,被推在前面的几只小妖妖力尽丧,现出原形,却是些鱼虾螃蟹,在水中扑腾连连。
妖王蛟戮见状,不由得怒火中烧,非但无退兵之念,更起争斗之心,越发高声斥令众妖进攻,不把众妖的生死放在心上。
只可怜一干无辜小妖修行不易,而今被打回原形,再无妖力抵御长久岁月侵蚀,挣扎片刻,均一命呜呼,一时间水面浮尸无数……
也有些个小妖不愿无辜丧命的,心存侥幸,仓皇出逃,却被妖王蛟戮巨口一张,吸进肚内……
进退俱是死路,小落在水榭见外面惨状,只觉遍体冰凉,犹如身处杀伐地狱,触目惊心。
怀中鼍刖重伤昏睡,榻上的老妪已不知不觉间变了模样,原本衰老干瘪的面颊丰盈如玉,似乎这一个时辰时光倒流返老还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