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至于,你这玉何处得来?如实相告或许还可以考虑还给你。”鱼姬仔细端详手中宝玉,脸色却渐渐凝重。
风麒麟别无他法,只得如实相告:“此玉乃是自奸相蔡京府中盗出,烦请姑娘归还。”
鱼姬冷笑一声,“好个蔡京,凡夫俗子居然取得这等仙家灵物,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明颜闻言奇道:“不知这玉是何来历?”
鱼姬摇头叹息,“此玉色泽如墨,触手生香,本是昆仑山上玉精血气结晶,寻常便是只有米粒大小的一颗,长期佩戴也可益寿延年。此玉佩浑然一体,历经雕琢,也足有巴掌大,可见玉胚更是难得,若是玉精被剥取如此厉害,只怕性命不保……”
风麒麟听鱼姬款款而谈,说起这宝玉来历,大有欷歔怜惜之意,心头暂且一宽,上前抱拳道:“姑娘既知这宝玉来历,烦请赐还,也好让在下赶回昆仑,若是侥幸救得挚友性命,他日自当上门拜谢。”
“你那朋友就是这宝玉之精?”鱼姬沉声问道,双目炯炯,却见风麒麟面色坦然,并非信口胡诌。
那男子点头称是,面露悲戚之色,“他的名字叫墨珈……”
风麒麟本是江湖中名声大噪的绿林大盗,走南闯北四处做下不少案子,由于对象多是权贵巨富,是以早惊动了官府,数年之间高居悬赏榜首位。
整件事情应当从去年暮春时分说起,那时风麒麟被京城第一名捕龙涯千里追缉,大战数百回合未分胜负,但龙涯刑部令牌在手,可调动当地官衙协助,时间一长,风麒麟也觉难缠。
为了结束这样的僵持局面,风麒麟取道西南,一味朝那密林之地出逃,终于在贵州的苗岭地界甩开紧咬不放的龙涯。
虽已脱险,但风麒麟仍恐官府耳目众多露了痕迹,索性遁迹西北边陲,一路优哉游哉,全当游历散心,等风声不那么紧了再作打算。
一路信马由缰,不知不觉来到昆仑山地界。
昆仑乃是上古仙山,聚天地之灵气,集乾坤之造化,山中颇多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精灵神怪。
山中更是盛产宝玉,其中上上绝品玉色如墨,触手生香,凡人若是有幸得之,贴身收藏,则可病邪不侵延年益寿。只是玉脉深藏山中,少有人取得,索得米粒大小的一颗,已是天大的运气!
虽然只是细小如米粒,由山下专门收纳玉石的玉商转手而出,也值黄金万两。然而宝玉难求,也只是有价无市而已。
不过昆仑山中宝玉尚有羊脂、青白、烟青、翠青、糖玉之类的上品,上佳玉胚得能工巧匠精心琢磨,制成的精雕美玉价值连城。
是以无数玉商玉贩云集昆仑,只需出低微酬劳,就可雇得当地乡民入山发掘。
然而宝玉往往深藏山腹,包裹于花岗岩壁之中,若非觅得玉脉,非人力可能挖掘。不少人入得山腹之中交织参差的溶洞,倘若运气尚佳,也有可能取得岩壁浅藏的玉石。
只是万千溶洞峰回路转,进去很容易迷失方向,再走得深入一些,空间狭窄,转身不易,明明前方尚有甬道,却无法深入。如若不慎,卡在石壁之间动弹不得,无外力相助,往往就此窒息而亡……
这采玉的行当自有风险,然民生艰难,也有不少人为一家老小铤而走险,其中辛酸非旁人所能知晓。
入山采玉风险极大,倘若一家之中主要劳力折损山中,玉商赔付苦主的安家银钱自然不少,因此精明的玉商更愿意雇佣十余岁的孤儿入山采玉,孩童身形尚未长成,动作灵活,便是略为狭窄的洞穴也可以挤得进去。
待取得上好玉片,也可以欺其年幼,压低价钱。
退一万步,就算出不来,孤儿无依无靠,也省下不少抚恤费用。
无良奸商的如意算盘昭然若揭,只可惜昆仑地处吐蕃、大宋交界,时有战乱冲突,留下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他们来说世道艰难,谋生更为不易,也只得任由奸商差遣。
山腹之中地貌险峻,许多采玉孩童三餐不继,体力亏损,稍有不慎就摔落深渊,枉自丢了性命,此举犹如祭祀山神一般,所以世人也把这类采玉孩童称作“玉贡子”。
虽时有玉贡子殒命深山不见回返,仍有不少无依无靠的孩童前仆后继,际遇无奈也是时事造就……
却说风麒麟在昆仑山下的小镇觅了一客栈住下,傍晚时分正于店堂用饭,就听外面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于是走到门口去一看,只见外面的街上人潮拥挤,却是簇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衣衫褴褛,神情有些慌张,面对众人热情,不知所措。
风麒麟正觉蹊跷,就听得旁边小二言道:“都说这小子死在山里了,居然毫发未伤地回来,真是命大……”
言语之间街口转过十余人,大多是短打打扮的壮年汉子,为首的一人高鼻深目,绝非中土人士,看其服饰,倒有几分像是往来经商的波斯胡人。
一干人行色匆匆,行到近处,前面早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那群短打汉子个个彪悍精壮,一上去就连连推搡,高声呼喝,周围的人好像很畏惧这帮人,慌忙闪开,让出条道来。
那波斯胡人脚步急促,到了先前少年面前,大手抓住少年肩膀,神情甚是急切,“钱勒徳,你是如何出来的?东西呢?”语调虽有几分怪异,但发音清晰,看来也是久居中土。
那名叫钱勒徳的少年叫声“汤老爷”,怯生生地摊开手掌,脏兮兮的掌心有米粒大小的一物,虽色浓如墨,却闪烁别样光华。此时夕阳仍在,余晖耀眼,竟不能夺那物之光华!
众人皆是眼前一亮,风麒麟昔日做下不少大买卖,自然识货,认得那少年手中之物正是昆仑山中绝品墨玉!
被称作汤老爷的波斯胡人更是眉飞色舞,手脚发颤地接过玉粒,嘴角翕动,口中念念有词,全是波斯语言,想是激动万分。不多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拉了少年就走。
胡人身边的跟班打起精神,一面驱赶围观众人,一面护着胡人和少年扬长而去,不多时已消失在街角。
风麒麟向来无宝不落,见得这种奇珍,焉有放过之理?于是若无其事地跟了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眼见那群人进了一处庄园,不外乎就是些砖墙土堡,毫不讲究,只是外墙高逾五丈,内外都是精悍汉子,往来巡逻守卫森严。
风麒麟暗骂一声娘,只得闪在一边,等到天色尽黑方才施展轻功,如同一只奔走墙头的野猫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一处屋顶,一翻身,已经倒挂檐头,正好可以窥视屋内的情形。
那屋子想必是胡人的账房,格架、书桌、文房四宝、算盘具备,只见灯光下那波斯胡人正兴高采烈地吩咐下属准备工具,不多时又有手下来报,说又募集了三十名乡勇壮丁,询问汤老爷是否要去前院看看。
汤老爷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人给新来的人手发放衣物工具,安排在护院大房住下,只等天一亮就和其他人一起,由那名叫钱勒徳的少年带路进山采玉。眼看事情准备停当,汤老爷眉飞色舞,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钱勒德立在那里,神情颇为局促,不敢言语。
而账房客位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个须眉皆黄的番僧,眼观鼻鼻观心般静坐入定,等到那胡人的手下一一退了出去,方才抬眼和那胡人叽里咕噜地言语一阵,拿出一把匕首交给汤老爷。他们说的是异族言语,风麒麟自是不懂,心想怎生又冒出这么个大和尚来,看样貌,和那胡人倒是有几分相似,若不是光着头,穿这身行头,一时间也不好分辨。
说来也不奇怪,异族人的样貌和汉不同,都是高鼻深目,看起来也没多大分别,难怪会觉得看上去都差不多,反之亦是如此。
汤老爷听得番僧言语,嘴角露出几丝笑意,起身走到钱勒德面前,将那匕首递给钱勒德。风麒麟本想细听,却听得脚步声响,两个巡夜的护院自廊下走过,风麒麟担心被护院发现踪迹,将身隐在檐下,等到那两个护院走远了,方才靠近窗边继续偷听。
只听汤老爷对钱勒德说道:“巴舍尔圣僧的话你都记好了?这次的事情要是办得好,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到处经商,没有子女,很需要一个机灵懂事的人来帮我打理生意,至于你是不是够懂事,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钱勒德自然不会听不出汤老爷弦外之音,拙于口齿不知如何应对,只是跪地便拜,汤老爷哈哈大笑,将钱勒德扶起身来,吩咐他下去休息。
风麒麟挂在檐头,好容易等下面众人各自回房安寝,方才轻轻落在地上,手中匕首挑开门闩,进了书房,一番翻箱倒柜,没找到先前那粒墨玉,反倒翻出一些银票碎银。
风麒麟暗骂一声晦气,本想就此卷走银钱,转念一想,明日这班肥羊要入山采玉,索性混在人群中,反正那新来的人也不少,不怕被人认出来。等采到宝玉,就来个黄雀在后,谅这班傻大个也不是自己对手。
打定主意,风麒麟也不去动那银钱,不动声色地将屋中一切复位,小心关上房门,悄悄来到护院大房。那三十名乡勇壮丁这时已经睡下,风麒麟挨个看了看,悄无声息地揪了个体型与他相仿的人出去,重重敲在那人太阳穴上,将其敲得昏厥过去!
风麒麟做惯这等行当,驾轻就熟,力道均准,寻常人挨得他这一下,只怕得昏睡个两三天才醒过来。
风麒麟换了那人衣衫,又将那壮丁掩藏稳妥,回到大院安然睡下,一夜无话。
三更时分,就听那汤老爷在院子呼喊催促,众人闻声而起,胡乱用了些糕点,就在汤老爷的带领下鱼贯而出,直奔昆仑山。
钱勒德睡眼惺忪,行动缓慢,汤老爷寻宝心切,恨不得生出翅膀直接上山去,时不时喝对其喝骂踢打,钱勒德只好强打精神领着众人翻山越岭。
风麒麟涂黑面孔混在一干新人之中,唯恐节外生枝,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
初时天色昏暗,还需火把引路,等到走到半山腰,天色渐亮,四周青绿葱郁,鸟语花香,更隐隐见到流泉飞瀑,当真是美不胜收。
风麒麟心中暗叹造化神奇,心想也只得这等风水宝地才养得出那绝品美玉。料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取得宝玉,心情更是舒畅非凡。
谁料一行人在山中转悠了好几个时辰,依旧没找到钱勒德所说的藏宝地,看看日已过午,汤老爷早已焦躁不安,不断追问钱勒德地点所在。
那少年也是困惑非常,明明下山之时沿路留下记号,可是带来这么多人来却是踪迹难寻。
无奈之下只好就地扎营,扯起帐篷,埋锅造饭。汤老爷依旧不死心,一面斥责钱勒德没记性,一面招呼护院四下寻找。几十人分头在山中搜索,可惜山高林深,除了惊了山中飞鸟野兔,别无所获。
风麒麟跟着周围人走了一圈,回到营地又见汤老爷揪住钱勒德训斥,偶尔听到两人说什么玉精、乌有乡、墨珈之类的字眼,却不得要领。
初时尚且五人一队,搜寻之余还时时防备山中猛兽,几天下来倒也太平,只是一无所获,汤老爷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难看。
这么折腾了数日,为扩大搜寻范围,于是分工更为细化,改为两人一组,向着深山逐步扩展范围。
风麒麟眼见事无进展,心中焦虑,平日里和众人一道搜寻也分外卖力。
这天风麒麟和一护院结伴而行,因搜寻目标较往日更为遥远,回程之时已然天色渐晚。
临近悬崖,山路本就崎岖难行,虽然点上火把照明,只是山风凛冽,火炬摇曳不定,更显得四野昏暗。那护院只是寻常壮汉,不像风麒麟自幼习武,耳聪目明,一路行来许久不见营地,心中早就忐忑不安,听暮色中鸨鸟山兽怪叫几声,行动愈见浮躁慌张,一脚踏空,失足堕下!
风麒麟原本走在前面,突然身体失衡,却是那护院堕下之时一手抓住风麒麟右脚!
风麒麟未有防备,连带摔了下去!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夹杂那护院的惨叫之声,风麒麟心知凶险,双手到处乱抓,只求可以够着可攀之物保住性命!
天可怜见,风麒麟手臂果然够到一些山间藤蔓,暂时稳住身形,黑暗之中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护院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想是撞到谷底一命呜呼!
风麒麟惊骇之下冷汗淋漓,只是紧紧抓住手里的蔓藤不放。那山藤原本就不十分粗韧,适才救得风麒麟性命已是强弩之末,只听一声脆响,山藤断为两节,风麒麟抓着手中半截藤条直摔下去,砸向地面!
未及惨呼,风麒麟只觉得右腿剧痛,半身酸麻,顿时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风麒麟悠悠醒来,天色已然全亮,四周都是杂草矮树,那护院俯卧在不远处,红红白白,血肉模糊,早就没了性命。
风麒麟暗道侥幸,稍稍动弹就痛彻心扉,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只见右腿裤腿乌红一片,想来已经摔折,阵阵剧痛袭来,一身早已汗湿!
风麒麟抬头仰望,这悬崖高逾百丈,先前堕落之处早隐在山间薄雾之中,此番大难不死,当真是天大的运气。他喘息几声,高声呼喊,然而山谷空空,回声激荡,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实在是微不足道,营地远在十余里外,也不可能有人听见他的呼叫。
风麒麟是见过风浪的人,求救不成当思自救,伸手在腰间一摸,匕首尚在,心中稍稍平静,心想还是须得先行接好断腿,再作打算。
他四下张望,眼见旁边不远的矮树,勉力爬将过去,用匕首砍下三根杯口粗的枝干,撕下衣襟结成布条,忍痛将断腿扶正接合,再用枝干夹稳,拿布条包裹缠定。
一番辛劳疼痛,总算处理停当,另砍了一段长树干当做拐杖,总算勉力站了起来,然而断腿疼痛难耐,就算拐杖在手,依旧行走困难,折腾了数个时辰方才走出数十丈,伤口扯动,血流不止……
风麒麟也知此时凶险,倘若多耗些时间,等到体力用尽,别说这条腿保不住,只怕性命也危险,这昆仑山如此巨大,定有不少豺狼虎豹,这个时候碰上,当真是避无可避。思虑及此,更是强打精神,一瘸一拐挪动脚步……
山中气候原本就难以琢磨,适才还晴空,转眼间就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浇得人寸步难行。
风麒麟本就受了重伤,哪里还经得如此暴雨摧残,好不容易觅得一棵枝叶茂密,环抱粗的大树,靠在树下暂避。然而全身湿透,断腿处被泥水一泡,越发痛楚难当,加上又累又饿,昏昏沉沉,性命已去了一大半!
雨一连下了好几个时辰,终于渐渐消停。风麒麟昏昏沉沉之间睁开眼来,只觉得身上乍冷乍热,心里知晓是因为风寒借伤入体,凶险非常,却无能为力。恍惚之间想起前事种种,不由悔不当初,若非动了贪念,来蹚这趟浑水,此刻在镇中吃喝玩乐,风流快活,哪里至于落到如斯境地?
正在自怨自艾之间,突然听得一阵哀鸣,似乎有什么野物受了重创,正在垂死挣扎。
风麒麟知道自己避无可避,索性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开外的草丛中蜷着一团黝黑的物事,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头半大的长臂猿猴,一身毛色黑亮,只是右腿鲜血淋漓陷在一只铁齿夹中动弹不得。铁夹锈迹斑斑,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物事,想来安置铁夹的猎户也早已作古。却是这畜生不走运,踩中陷阱脱不了身。
风麒麟重伤在身,流血过多,再加上久未进食,早已饥肠辘辘,而今见那猿猴中了陷阱动弹不得,不由得一喜,寻思上天待己不薄,这般绝境还送来果腹之物。于是抽出匕首,勉力挪了过去。
那猿猴见了风麒麟,越发惊恐,呜咽哀鸣不绝,似有哀求之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泪眼汪汪。
风麒麟见这般情状,没来由地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它也伤了右腿,这般畏惧乞怜,便如现在的自己一般。就算宰了这畜生来果腹,也依旧走不出这丛林莽莽,又何苦再伤条性命?
思虑至此,风麒麟趴在地上,将匕首插在一边,伸手去扳那兽夹。那锈迹斑斑的铁夹长年累月置于荒野,日晒雨淋之下机簧早已锈蚀,风麒麟重伤虚弱,哪里有力气将其扳开?几番努力下来,早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眼花。
那黑猿甚通人性,知道风麒麟此举是在救助自己,于是强忍疼痛,不再嘎嘎叫喊。
风麒麟趴在地上歇息片刻,突然想起旁边的拐杖来,于是扯过拐杖,插在铁夹中间,全力一撬,那铁夹终于受不住外力,“啪嗒”一声断为两块。
风麒麟用力过猛,只觉得右腿钻心之痛袭来,脑子里“嗡”的一响,又晕了过去!
待到风麒麟再次悠悠醒来,只见夜幕繁星,已是晚上了。
腿上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疼痛,他动了动手指,突然发现一只毛茸茸的手掌在轻轻拍打他的脸!
一转眼,只见一双圆圆的眼睛,却是先前陷在兽夹中的黑猿。
风麒麟先是一惊,然后释然,想来这黑猿也无恶意,要不然在自己昏迷之时,早就折在它手上。
黑猿看到风麒麟醒来,似乎很是高兴,两只手掌啪啪对拍,叫声清越欢快。
“你醒了?”一个甚是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风麒麟转头望去,只见星光下立着一个高约九尺的男子,皮肤黝黑发亮,一头黑发卷曲盘旋,躯干上覆盖着一层光滑纤长的黑色鸟羽,在星光下灼灼生辉,乍然一看,还以为是裹着宽大的袍子,裸露的脚踝各套了几个金环,右手戴着只白色手套,上面星星点点缀满了闪亮的宝石。
若是平时风麒麟看到这样一个人,一定会惊诧万分,甚至莫名地敬畏,可是此时此刻风麒麟却觉得很平静,因为那个人面上带着让人感觉很舒适的微笑。
“你是……”风麒麟缓缓站起身来,喃喃问道,此时此刻心中安详,尤其是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似乎腿上的疼痛也渐渐消失。
“我叫墨珈。”那男子笑了,眼睛大而明亮,黑白分明,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整个人看起来既光芒万丈,却又带着些许孩童的羞涩。
“泡泡不慎遇险,幸亏有你相救,我等不胜感激,故而冒昧邀请你到我们乌有乡做客……”墨珈戴着宝石手套的右手按在胸膛,微微弯了弯腰。风麒麟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风土人情,知道这是某些西域部族对待上宾的礼仪,不由得有几分受宠若惊,慌忙抱拳还礼。
那黑猿咕咕欢叫几声,伸出手来拉住风麒麟的手掌,殷勤地打着手势,示意风麒麟和他们一起去。
风麒麟心想原来你叫泡泡,先前听汤老爷和钱勒德那小鬼唧唧咕咕,难不成说的那个墨珈就是眼前这个神奇的男子?而那乌有乡定然就是那传说中的藏宝地。一面思前想后,一面已经携着黑猿泡泡的手朝前走去。
墨珈看到他跟了上来,自然走在前面带路,他们所到之处树木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纷纷让开道来,走过之后则迅速恢复原状。
一路行来,风麒麟惊奇地发现不光是自己的腿伤不再觉得疼痛,就连泡泡的腿也恢复了原状,心中更是确定自己所见的一切皆是神奇的异象。
没过多久,穿越树林,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山谷平地。
只见那山谷绿荫葱葱,繁花似锦,山石圆滑迥异。
种种不知名的植株藤蔓相互纠结,沉甸甸的果实压弯枝头,几乎垂到了地面。
谷中尚有飞泉流瀑,在星光下叮咚作响,万千水花飞溅开去,隐入瀑布下的小水潭,不时有游鱼跃出水面,更激起水花阵阵。
许多野兔、山鹿、松鼠之类的小兽在林间悠然游走,见人来居然也不惊走,自有一番恬静泰然。
风麒麟打小就在外闯荡,尝尽世间颠沛流离,而今遁入这化外仙境,闻到周围馥郁花香果香,看到这绝美景色,几乎怀疑自己身处梦中。
行到近处,只听欢呼阵阵,迎面跑来数十个孩童,见了墨珈和黑猿泡泡无不兴高采烈。
这些孩童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也不过岁,个个面目丰盈,精力旺盛,虽然衣衫残破,却全然不似山下的市井小童一般愁苦无依。
墨珈微笑一一拥抱每一个来迎接自己的孩童,脸上尽是宠溺,俨然一位慈爱的父亲。
等到遣开所有孩童各自玩乐,墨珈方才转过头来招呼风麒麟,早有几个孩童捧上瓜果,风麒麟此时方觉饥肠辘辘,也顾不上许多,放开肚子吃了个饱。
这山中之物无不灵气沛然,就连寻常的瓜果在此地生长也远比外界的甘甜肥美。
风麒麟饱餐一顿,心中舒畅非常,与墨珈言语交谈,方才知晓那一群孩童俱是被差遣入山寻玉遇险的玉贡子,墨珈见他们命不该绝,就将他们带回这乌有乡,慢慢治好伤势。
玉贡子大多是孤苦无依的孤儿,身世堪怜,墨珈对他们视如己出,备加呵护,一大家子人避世在这乌有乡中,以山间果实菌类为食,与林间飞鸟灵兽为伴,渴了可饮山间甘泉,困了自有山间溶洞遮风挡雨,日子过得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