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乘风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的长相也相当的俊雅好看,虽然没有庄周的俊美,但也是个看起来颇为顺眼的少年,只是他的眉目隐隐有着倔强神采,双目之间的山根之处高高隆起,如果有对面相之学略有研究之人,会知道他是个主观极强的性子。
公孙龙是众学生中最晚来到“学院”的,来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和王乘风互动的经验,后来又发生了“学院”的异变事件,所以事实上王乘风对这个少年的了解并不深。
“好啊!”王乘风笑道:“你倒是表演一下你的进境。”
公孙龙还没答话,一旁的鬼谷子却沉声说道:
“王乘风,王先生。”
“啊?”
“你和公孙龙说归说,只当做聊聊就好了,”“鬼谷子”正色说道:“不要发火发脾气,懂吗?”
王乘风愕然,却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说什么啊!”王乘风奇道:“发什么脾气,我们是聊天,又不是打架,有什么好发脾气的?”
“那就好,”“鬼谷子”王力森然道:“反正我已经和你说过了,还有,他这个东西是从我教的逻辑推理衍生出来的,只是这小子……算了,反正你就和他说说吧!”
“我早就要和他说了啊!”王乘风没好气道:“要不是你在那儿喳喳呼呼的。”
王力不再理他,冷冷一笑,便在一旁站着,不再开口说话。
公孙龙眼神锐利地看着王乘风,沉声道:“我要开始说了。”
“说吧!”
“我这自己领悟出来的学问,是从师父所授的道理,再经我从观察山海经世界经验中得来。”
“知道了啦!”王乘风笑道:“不就是逻辑吗?”
“不是逻辑,我称呼它为‘名’,”公孙龙正色道:“好,我要开始了。”
“开始吧!”
“第一个,我先请问王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看过鸡?”
“当然有。”王乘风笑道:“你当我是猪头吗?当然看过。”
“请问鸡有几只脚?”
“两只啊!”王乘风笑骂道:“你欺负人是吗?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不对,”公孙龙摇头。“实际上,鸡有三只脚。”
“三只脚?”王乘风瞪了他一眼。“亏你说得出口。”
“再来一个问题,请问牛有几只脚?”
王乘风有点迟疑地瞪着他,良久,才小声地说道:
“四只。”
“又错了,”公孙龙再次摇摇头。“应该是五只。”
“你的牛是被辐射线照过的是吗?”王乘风大声道:“你当我是傻瓜吗?你去问问李聃儿,你去问问屈华子文,什么人看过五只脚的牛的?”
“看来王先生是不相信了?”公孙龙仍然不温不火地问道。
“当然不信!”
“那我们先说鸡好了,”公孙龙说道:“请问一只鸡脚,本身算不算一只脚?”
“当然算!”
“那我们看见的鸡有几只脚?”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王乘风不耐烦地说道:“两只。”
“很好,如此一来,‘鸡脚’算是一只脚,鸡又有两只脚,”公孙龙屈着手指问道:“请问王先生,一数加上二数是为多少?”
“三哪!”王乘风说道:“可是……”
“因此事实俱在,‘鸡脚’为一,鸡脚之数为二,所以说,鸡有三只脚。”
这样的怪理论一出,明知道他是在耍弄诡辩,但是却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以王乘风这种人的程度来说,也只有一句话可以回答出来。
“你……你瞎掰!”他有点不快地说道:“所以五只脚的牛也是这样来的?”他扭曲着脸,故意学着公孙龙的语气夸张地说道:“‘牛脚’为一,牛脚有四,所以‘牛有五只脚’?简直乱七八糟!”
公孙龙微微一笑,并不与他争辩下去,又道:
“再请问王先生一事。”
“你说啊!”王乘风瞪了他一眼。
“请问王先生,知道鸡卵是什么吗?”
“不就是鸡蛋吗?”王乘风不耐烦地说道:“有混快放。”
“请问王先生,卵有毛,是正确还是不正确呢?”
“卵不就是蛋吗?”王乘风摇摇头。“蛋就是蛋,怎么会长毛?”
“您又错了,”公孙龙笑道:“卵有毛。”
“你的卵才有毛例!”王乘风越听越是不爽,已经开始有了翻脸的味道:“你什么时候看过蛋上面长毛的?”
“那么请问王先生,”公孙龙问道:“孵卵后会生鸡,对不对?”
虽然感觉土又要中计了,但是王乘风却想不出这句话会有什么问题,只好勉强点头。
“对。”说着说着,又有些不甘心,便强辩道:“不过有的蛋是空包蛋,孵不出鸡来。”
但是那公孙龙却是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被他影响。
“果是如此。但我们只谈孵得出鸡的卵便可,”他笑笑道:“蛋孵出鸡后,请问鸡的身上有没有羽毛?”
“没有羽毛那不就成了蛤蟆了吗?”王乘风笑道:“当然有羽毛。”
“请问羽毛是不是毛?”
“是,不过……”
“请问毛是不是长在鸡上?”
“没错。”
“请问鸡是什么物事孵出来的?”
“蛋孵出来的。”
“卵有鸡,鸡有毛,”公孙龙得意地笑道:“所以我们可说,卵有毛。”
王乘风目瞪口呆地听着公孙龙说出来的这套歪理,想要开口驳斥,却一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
那公孙龙却仍不放过他,乘胜追击,用同样手法导出了更多的歪理。
狗是羊。
马有卵。
飞过的鸟儿,影子没有动。
弓箭的箭头,射出去之后,会达到一种不前进也不落下的境界。
一根棒子每天折成半截,永远也折不完。
公孙龙的奇怪辩论法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古怪题材,每个题材听起来都是令人火冒三丈,但是却也没有办法可以将他驳倒。
王乘风的连败纪录正在急速的累积之中。
也因为如此,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也正在火速地膨胀……
而公孙龙却是个标准的好战份子,一个个的古怪论题连珠炮地打出来,打得王乘风头昏脑胀。
纵然已经如此,他还是不肯轻易将这“学究天人”的王老师放过。
“那么……”公孙龙说道:“我还要再次请教王老师……”
王乘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请问,白马是不是马?”
“白马当然是马!”王乘风大声说道:“不是马,难道还是老鼠吗?真不晓得你有什么毛病!”
“不,”按照往例,公孙龙果然又摇摇头。“白马不是马!”
听了他这样的回答,王乘风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一口气,登时大怒起来,正要发作的时候,却看见一旁的“鬼谷子”王力一脸促狭,身后的学院众人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想起刚才王力的提醒,这才勉强将怒气压了下去。
“好好好,”他咬牙说道:“白马不是马,白马是老鼠,是唐老鸭,什么都是,白马就偏偏不是马,这样你爽了吗?”说着说着,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发狂失控的情形也不禁觉得好笑。
“你老兄就行行好说了吧!为什么‘白马不是马’?”
“人们说到‘白’,是用来形容颜色的,”公孙龙神色自若,侃侃而谈地说道:“说到马,是用来称呼形体的。但是颜色不是形体,形体不是颜色,两者不能混在一起,那么说‘颜色’就不该提‘形体’,说‘形体’,就不要提到颜色。
因此,将颜色和形体结合一起,称之为‘白马’本就是不对的做法。
今天你要到马棚中去找一头‘白马’,但是马棚中只有黑马黄马,因此你便找不到‘白马’。但是给你黑马黄马,你又不要。黑马黄马是马。如果‘白马是马’,那我给你黑马黄马,你就应该满足了。但是我给你黑马黄马,并不是你原先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白马’。黑马黄马是马,却不是你想得到的。所以白马不是马,所以说:‘白马非马’。”
公孙龙这一长串大道理说了出来还不稀奇,最难得的是他说得流利顺畅,一个字也没有打结。
王乘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少年说出来这种古怪道理,瞪视了他许久,这才很佩服地点点头。
“厉害!”
这一场古怪的辩论比赛,就在公孙龙大获全胜的结果下圆满结束,只是王乘风望着公孙龙的背影,却很由衷地摇摇头。
“这小子肯定有毛病,”他坚定地说道:“一定有毛病,任他这样下去的话,有天一定要进精神病院。”
他自顾自想着方才这场辩论大战,想了一会,这才警觉地一回头,想要找“鬼谷子”王力,却发现众人早已无声无息地离去,连王力也已经看不见踪影。
这一个“不见踪影”,居然便是好几天过去。
这一次再次回到“学院”,王乘风发现整个学院并没有任何的异状。
没有异状,才是最惊人的事。
还记得所有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不得不进入山海经时空吧?
排山倒海而来的黑雾。
吞噬一切的狂野。
当时情况如此急迫,眼见得整个“学院”就要全数毁灭,怎么现在一回来,所有的空间却像是没事一样?
而且,为什么自己和达多、庄周游遍了天涯海角,走到世界的最尽头处,却变成了“学院”的第二层?
到底“学院”的奥秘是什么?
事实上,这一次再次回来,整个“学院”虽然看似一如往昔,但毕竟还是和往日已经大为不同。
首先,整个学院很明显地,在人气上便已然稀落了许多,纵然这是多名学生被“接引”后必然的后果,但是这种空寂之感却有着比“人数变少”更微妙的感觉。
仿佛是整个“学院”的热闹程度已然降低,在以往,即使是没有人的地方,总也会在空气中感受到无穷的活跃之感,即使没有看到人影,空气中仍会有多种不知名的活动正在进行的感觉。
但是那种感觉已经沉寂下来,就连走到第二层的时候,那长廊上的许多扇门似乎也已经失去了功能,仿佛在门后的东西已经全数移走,只是个空荡荡的空间。
如果硬要以二十世纪的语言来形容,有点像是一个放了寒暑假的学校,校园里依稀有着人声,但是和往日上课时的热闹相比,自然不可以道里计。
不过这一切当然都只是王乘风自己微妙的感觉,并没有实例来佐证。这几日以来,他百无聊赖地在“学院”的第一层、第二层东摸摸西摸摸,想找点好玩的东西来玩,但是第二层的许多扇门果然已经出现了异常的状况,有几扇王乘风还算熟悉的门已经打不开,有几扇打得开的,却只是个小小的空房间。
至于那个“鬼谷子”王力常常进去的房间“鬼谷”倒还进得去,要进去时也会经过那个葛雷新的虚幻身影,只是此刻葛雷新的身影却已经凝住不动,也不再说话,王乘风经过他的时候,每次都会试着开口和他说话,但是葛雷新却始终带着微笑,凝立不动。
而“鬼谷”之内,总也是空山寂寂,草木扶疏,但就是找不到“鬼谷子”王力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