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突然之间,蓝锐思只觉得疲累之感像是无可救药的毒藤一般逼近,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完全不想动弹。
如果能够这样沉沉睡去,什么都不想,会不会一觉醒来,什么事都只是春梦一场?
直到现在,蓝锐思依然时时出现那种如幻似梦的错综之感,只要有人来告诉他,这一切原是春梦一场……
“我知道。”他在心里这样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语,“我早就知道。”
不晓得在那儿躺了多久,蓝锐思只是无意识地仰望天空,直到那轻微的“克”一声传入他的耳朵。
虽然那声音十分的细微,却足以让他耳朵随之一动,整个人绷紧起来,在那一刹那间,所有的现实感从四面八方收拢回来。
自己现在身处的,是步步危机的时空魔界……
一念及此,蓝锐思更是紧张,他缓缓地伸手摸向腰际。
还好,随身带着的小型量子枪仍然在那儿。摸着量子枪光滑的表面,心下便安了不少。
对峙的死寂仍然持续着,蓝锐思躺在那儿,深吸一口气。
然后,从身旁不远处又同样传来“克”的一声。
镇定……
然后,蓝锐思陡地一个翻身,翻个几滚之后,“刷”的一声跃起身来,顺手便掏出量子枪,手指紧扣着扳机。
可是等他细看发出声音的来源时,却忍不住哑然失笑。
因为,发出声音的,是一部不过三十来公分高的小小器械,那器械有着外观笨拙可爱的履带,在地面上有点鲁笨地行动着。
最重要的是,这种小小的机械根本不会有什么可怕之处。
蓝锐思有点好笑地望着那具小机械,对自己方才如临大敌的举动觉得真是小题大做。
“小鬼,”他向那小机械走过去。“快滚快滚,否则我一脚把你踢到太平洋去……”
经过一番最惨烈的苦战,阿马崧部队终于将RZ机械兽全数消灭,可是却也付出了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代价。
在这一役中,有六名队员死于非命,还有四个人受了重伤,而其余的人也都挂了彩。
雨在战事结束后不久也停了下来,蕾尔和几名同伴将重伤者照料包扎好,正商讨着如何处理死者的遗体,有名队员突然惊呼一声。
“那……那个蓝锐思呢?他不是救了你吗?”
蕾尔皱了皱眉。
“他往工业废区那儿去了,因为……嗯!反正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那就糟了,”那名女队员急道:“工业废区那边……”
蕾尔双眼圆睁,也想到了同样的可怕后果。
“糟了!”她急急地抄起一把量子枪,“快点过去,要不然他就没命了!”
蓝锐思缓缓地走在工业废区的贱垣断瓦上,循着原路走回去。
回到蕾尔的身边,虽然仍然无法把问题解决,但是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除了阿马崧部队,大概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身后这时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
蓝锐思诧异地回头一看,在远方时光森林的蓝光映照下,刚才那具小器械依然转动着履带,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后。
蓝锐思不禁笑了起来。
“去去去!”他笑骂道,仿佛在驱赶一只粘人的小狗,“快滚!”
小机械不为所动。
蓝锐思毫不在乎地走过,想一脚把它踢开,在这同时,觉得鼻头有点发痒,便顺手摸了摸鼻子。
这样一个不经心的举动,却救了他一条小命。
蓝锐思只觉得手腕上一凉,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一低头,却看见手肘上已经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像是箭般的狂标出来!
而那具小机械也已经一改原先的蠢笨动作,伸出一条极其灵活的机械手臂,臂端有把泛着蓝光的锋利小刀,正在空中耀武扬威地飞舞着。
刚刚如果不是蓝锐思的手臂挡着,那把刀已经切开了他的喉咙。
突然间,眼前一花,蓝锐思的大腿上又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突如其来的恐惧像是巨兽般抓住他的背脊,那具小机械此刻仿佛是只戏弄猎物的猛兽,并不急于立刻将蓝锐思杀死,而要在他垂死之前将他戏弄个够。
大量的失血已经让蓝锐思有点昏沉了起来,他直觉地回身想走,但是一转身,又看见小机械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地挡在他的面前。
这具小机械的动作快如闪电,根本就看不清它的动作。
“嗤”的一声,蓝锐思的小腿上又中了一刀,那可怕的痛楚让他陡然跪倒。
原来,我要死在这个地方……
这是蓝锐思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仿佛之间,他觉得那小机械兽一刀一刀地无情切开他的身体,但是又好像听见女人声音的怒喝……
但是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蓝锐思觉得自己并不在乎这些,真正在乎的,只希望自己能够摆脱那种要命的疲累昏沉,好好睡一场觉……
于是,他就这样进入黑甜的睡乡。
“怎么样?他还好吧?”
阿马崧部队的医疗室中,蕾尔向医生平姨这样问道。
“很难说,”平姨皱眉道:“他的身上几处动脉都断了,也失了太多血,这样的伤势,要是再早个十年,医疗科技是没有办法治的。”
当然,平姨所说的,是西元二○三七年的先进医疗科技。
“尽量,好吗?他的生死与我们的前途有绝大的关联。”蕾尔急道:“如果你救不活他,会有很大的问题的。”
平姨有点诧异地看她。
“从我认识你以来,从来没看过你这么关心过一个人,就连那时候洁儿被炸成重伤,你都没有这么担心,为什么会特别关心这个人呢?”她疑惑地问道:“难道,这个蓝锐思和你……”
“我和他没有什么,”蕾尔故做不在乎的神情说道:“只是他是我救的人,而且我们的人越来越少,多一个同伴总是好事嘛!”
“哦!”平姨露出促狭的谅解笑容,不过连一丝相信的迹象也看不出来,“是这样?”
“当然。”
蕾尔又忧心地在蓝锐思身旁看了一会,平姨忍不住在一旁说道。
“虽然我说‘很难说’,但那只是一个医生谨慎的说法而已罢了,”她温和地拍拍蕾尔的肩膀,“他会没事的,也许晚上就会醒过来。”
蕾尔又看了蓝锐思一眼,这才缓缓地踱步出去。
过了一会儿,走进来的却是洁儿。
“蕾尔说,我也会看护病人,让我来照顾他。”
平姨耸耸肩,也就乐得轻松走了出去。
寂静的诊疗室中,蓝锐思紧闭着双眼,脸色有着大量失血的苍白。就着映入的微光,洁儿轻轻地坐在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
突然间,蓝锐思虚弱地喃喃自语。
“不要走,不要走!”
洁儿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吻着他的额头。
少女的嘴唇柔软而清凉,也散发出淡淡的花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力气,蓝锐思突然从一个怅惘的迷梦中醒来,沉重地睁开双眼。
在微光映照下,洁儿柔美的脸庞映出冷冷的清光,连耳际嫩嫩的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正柔柔地望着蓝锐思,那眼神像是春天的湖水,连绽放开的涟漪都是温暖的。
蓝锐思着迷地看着她,细巧雅致的唇形这时微微张开,少女的清嫩嗓音这时开始幽幽地唱一首像是迷梦一样的歌。
“流过黄金的千万年岁月,
我在时空中等待,
等待你驾着银白的马车到来。
穿越斑澜壮阔的无限星空,
猎人、银鱼、羔羊、竖琴流转芳华。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门为你而开,
灿烂的笑容为我而来。
你不来,
我便在永桓里等待……”
随着歌声,蓝锐思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重伤后的身体有些疲弱,但是因为年纪轻的关系,他的伤势已然脱离险境。
洁儿嫩嫩的歌声在空间中回荡,仿佛之间,她已不再是个身处时光魔界的女战士,仿佛之间,她正站在一个迷蒙的世界,身着长袍,对着心爱的人永躲地呼唤。
然后,一切突然清晰起来。
“是你……”蓝锐思低声说道。
“是我……”洁儿停住歌声,轻轻地吻着他的唇。
“你……”他有点迷乱地说道:“一会儿又要走了,对不……?”
这一句话,他没能说得完,因为洁儿柔美清凉的舌尖已经伸入他的唇齿之间,也找到了他的。
“你……不要走……”蓝锐思模糊地说道:“不要走,好吗?”
他温热的呼吸吹拂在洁儿的脸上,也让她的脸上潮热起来,她小心地避开蓝锐思的伤处,敞开衣服,露出晶莹白嫩的胸膛,贴在蓝锐思的胸口。
而蓝锐思也忘记了身上的伤痛,忘情地拥她入怀。
“我不会走……”洁儿呼吸急促地说道:“我要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她的手导引着蓝锐思,随着身体的律动,逐渐摩擦,整个空间陡然湿润起来。
热气……
蓝锐思闭着眼,亲密地吻着洁儿的耳朵,而她一边要抵抗无可抗拒的迷乱,一边还要导引着蓝锐思进入她的身体……
突然之间,蓝锐思直觉地搂住她,身体改变律动,在她还来不及防备的一刹那间,那伴随撕裂的狂野兴奋之感便迅速占满了少女洁白无瑕的身体……
从窗外映入的微光,仿佛地无法承受这样的浓情,整个房间内的光度仿佛因为两人规律的肢体扭动而黯然失色。
良久,少女洁儿“啊”的低声叫了出来,而蓝锐思的重浊呼吸也急促到了顶点。
然后,一切便碎散开来,化为缤纷的七彩水球,逐渐飘沉大地。
窗外不远的一处小丘上,蕾尔便坐在那儿,双手环膝,下巴抵在膝头,静静地看着窗内,洁儿和蓝锐思相拥着,两人的身上都有着晶莹的汗珠。
蓝锐思仿佛在激情之后已然沉沉睡去,洁儿趴在他的胸口,仿佛在听着他的心跳,她圆睁着双眼,脸上仍是潮红一片。
风,轻轻地吹着,吹起了蕾尔的长发,可是她依然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原姿势,静静地坐在那儿。
睡到中夜,蓝锐思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刚醒的时候那种美妙的温存之感还残留在脑海,想要睁开眼睛,却害怕那果真只是一场梦。
睡在他怀中的洁儿这时轻轻地搂了他一下,蓝锐思睁开眼,就看见她温润美丽的睡容。
他在映煦的微光下仔细端详她的脸,但是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吵醒。
他困难地挪动一下手臂,受伤处一阵剧痛,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可别吵醒了她……蓝锐思非常小心地侧头过去,想看看伤口,一回头,却看见洁儿睁着晶亮的大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洁儿微微一笑。
“没关系,我在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很多地方都好看。”
两人目不转睛地互相注视着。良久,洁儿“咯”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又在看什么地方?”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每个地方,”蓝锐思由衷地说道:“都很好看。”
洁儿眯着眼睛,笑得如花朵一样的灿烂,她亲匿地搂着蓝锐思,吻着他的唇,也吻着他的眼睛。
两人又在无声的空间中耳鬓厮磨,好一会儿之后,才笑着闹着低声说起话来。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蓝锐思突地想到这件事,随口问道:“偷偷来的吗?”
洁儿眼珠一转,俏皮地笑笑。
“我不想告诉你,因为如果告诉你,你会不高兴的。”
“我不会不高兴,从此以后,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不高兴。”
“真的?”
“真的。”
洁儿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是蕾尔要我来的。”
蕾尔。
蓝锐思听见这个答案,整个光采的脸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你看吧?”洁儿微笑道:“蕾尔跟我说,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因为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就会不高兴。可是你又说啦!你又说从今以后,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不高兴,所以我就说了!那你说,我是该听蕾尔的,还是听你的?”
听见她这样拉拉杂杂说了一堆,蓝锐思也绷不下脸来了,只好有点不自在的笑笑。
“我没有不高兴,谁说我不高兴了?”
“那就好。”
但是,有些话还是忍不住要问出来的。
“那么,”蓝锐思假装不在乎地问道:“你是因为蕾尔要你来,你才来的?”
“刚进来的时候,是蕾尔叫我来的,”洁儿很可爱地望着天花板,掰着手指头说道:“但是等到你开始亲我的时候,就是我自己要来的了。”
“那现在呢?”蓝锐思故意板着脸说道。
“现在,”洁儿轻柔地搂着他的脖子,坐进他的怀里,“你就是要赶我走,也要花上好大的工夫啦!”
蓝锐思摇摇头,笑了,对这件事也就已然释怀。
黯淡的诊疗室内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了,有的只是如花香般的情爱气息,两人像是话题永不止休似地,一直拥抱在一起,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其实,蕾尔真的是个好人呢!”突然,洁儿说出这样的话语。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蓝锐思好奇道:“还有,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算起来,我应该是蕾尔和爷爷收养的孩子吧?我是她从中国捡来的,是在一个叫做上海的城市,那时候,我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捡东西吃,蕾尔见到了我,就把我收养回去了。”
“爷爷?”蓝锐思问道:“爷爷是什么人?”
“爷爷就是蕾尔的爸爸,是个非常有知识的人,好像什么都知道,”蕾尔嘟着嘴回想道:“不过他怪得很,我一到他们家,他天天问我好多问题,好像我早是他们家的人一样。”
“那爷爷呢?”
“我到蕾尔家不到一个月,他就过世了,算来我也没见过他几次,不过每次他见到我就会盯着我看,看过了有时还会掉眼泪,洁儿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说着说着,洁儿仿佛想到什么似的,一拍双手。
“还有,蕾尔也告诉过我你会来,早在我们还没有卷进这个魔界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你会来。”
“啊?”蓝锐思张大了口。
“蕾尔在我小的时候,有时要哄我睡觉,她就会说……”洁儿的神情转为轻柔,学着蕾尔的腔调唱歌:“有一天,有个白马王子会来喔!他会从时光的另一端来,来做小洁儿的新郎……”
“她真的这样说过?”
“不过还好啦!”洁儿爽朗地笑道:“这种童话小时候是挺可爱的啦!但是长大了还相信的话,就有点毛病了,是不是?”
“大概是这样。”
“而且,你也不是白马王子嘛!”她笑道:“至少你没有O型腿呀!”
两人在诊疗室中笑得好开心,也不晓得又聊了多久,一直聊到蕾尔推开门,走了进来。
“嗨!”她说道。
“嗨!”蓝锐思有点不自在地回着她的问好。
“看来已经没事了,”蕾尔静静地笑道:“你就在这儿好好休养,我让洁儿陪你。”
洁儿笑着点点头,又亲匿地搂着蓝锐思的肩膀。
蕾尔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去。
快走到门边的时候,蓝锐思叫住了她。
“蕾尔。”
蕾尔转头,诧异地看他。
蓝锐思脸上微红,点点头。
“谢谢。”
“没的事。”
蕾尔也颔首回礼,便带上门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