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薄饼店之前,麦卡锡将手机从静音状态又重新调回了普通铃声,屏幕上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电话号码是警局总机。他查了一下语音信箱,劫凶组的行政秘书安妮给他留了言,请他安排一下第二天的计划,排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欧文局长要再找他谈一次——无非是“硬币杀手”的案子,或是哪个多嘴的家伙将他和FBI特工乘坐同一辆车离开警局的事报告了局长——那只老狐狸怎样也不会料掉他和FBI特工已经成为朋友了,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走出薄饼店,下午的阳光驱散了街上的雾气,令这个城市略略有了些春天到来的希望。对于麦卡锡来说,事情开始有了一点转机。他婉拒了杰弗里开车送他回警局的好意,联邦特工也没有坚持,他们彼此都知道,在案情展现曙光之前,他们不应该再有什么接触了——杰弗里不想因为擅自“越界”而惹上是非,麦卡锡也不想因为招来FBI而让他在劫凶组已经很糟糕的名声雪上加霜。
当麦卡锡独自一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杰森·格雷格和弗兰克·开普勒已经在等他了——他在回警局的出租车上就给这两名实际负责“硬币杀手”案外勤侦破的警探搭档打了电话,说他有重要的线索。
他告诉两人,一个人是不会在一夜之间忽然成为连环奸杀犯的,在这之前,他可能有一系列的轻度性犯罪记录,比如尾随、猥亵、意图强奸,当这些都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性欲的时候,犯罪行为才最终升级为强奸杀人。他让两人去查一下本市一年内所有有过一次以上性犯罪记录的人,尤其注意那些五十岁以下,相貌英俊的,去分头登门拜访——还记得三名受害者全部都没有反抗的痕迹吗?连环奸杀犯几乎都是单独犯案,法医的检验也证实三个受害者并非被迷奸——而如果没有一张富有吸引力的脸,是很难接近那些漂亮女孩的。
“另外,特别注意那些有希腊血统的人,把他们列为头号嫌疑人!”麦卡锡强调。
“为什么?”弗兰克问。
“盖住双眼的硬币,记得吗?那是一种希腊人的传统。古代希腊人认为所有的死者在到达冥界彼岸之前都要渡过一条叫做‘阿克伦河’的冥界河流,那是一条连羽毛都会沉下去的死亡之河,没有人能游过去,渡河唯一的办法就是搭渡河之神卡戎的无底渡船,而每个死者下葬前眼睛上都会盖两枚硬币,作为给卡戎的渡资。”
杰森什么都没说,显然他已经猜到了麦卡锡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线索”的——在他搭联邦特工的大雪佛兰Suburban离开警局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这一对搭档所开的福特金牛拐进警局大门,麦卡锡十分确定他们认出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自己——至少他的老搭档杰森是不会看走眼的。而年轻警探弗兰克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那辆Suburban上坐的究竟是谁,他依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调问道:“头,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异教徒的习俗的?”
“电视上,”麦卡锡回答道,“CSI:纽约篇。”
看着两名侦探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麦卡锡略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这谈不上是什么真正的突破,但他们至少有了调查方向,而不是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了。他想了想,从抽屉里翻出警局的内部通讯录,从中找出了FBI匹兹堡分局的电话。
“你好,联邦调查局匹兹堡分局,请问你找谁?”电话对面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
“你好,这里是匹兹堡市警察局抢劫凶杀组,我是探长伊恩·麦卡锡,我需要跟你们负责有组织犯罪调查的特工通话。”
“稍等,我帮你转。”
在一连串的转接声后,对面传来了一个带有中西部口音男人的声音:“保罗·莱特曼。”
“莱特曼特工,我是匹兹堡警局劫凶组的伊恩·麦卡锡探长,很抱歉打扰你,我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对方显然对这通电话很意外。
“我想你也知道本市最近的这起连环奸杀案了,我是为了这个案子来询问一些信息。”
“哦,探长,案子我是听说了,但是我没有接到任何联合办案的邀请。”
“不,这不是联合办案,我只是想获得一些相关信息,只是简单的、口头确认的信息,杰弗里特工对我说可以打过来问问。”
“BAU(行为分析小组的简称)的杰弗里·亚当斯?你们是朋友?”
“我们在工作上有过几次合作。”麦卡锡撒了个小谎。
“我跟他不太熟,不过,说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很简单,我只想知道本市希腊人帮派的基本情况。”
对方沉默了有十秒,麦卡锡在听筒里听到敲打键盘的声音,然后是联邦特工的回答:“我的资料中,本市没有什么希腊人帮派,我想你是搞错了。”
“你确定?”
“是的,在美国的希腊人很少,他们几乎从不结成帮派,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希腊人帮派。”
“多谢,打扰了。”
——本来还指望能从希腊人团伙那里获得一点线索,就像从日本人或是中国人帮派那里,你总能打听到你想找的日裔或是华裔嫌疑犯的线索一样——但希腊人这边到头来却一无所获。麦卡锡放下电话,看来在杰森和弗兰克的调查有结果前,他也做不了什么了。想到第二天要与局长的会谈,麦卡锡的心情又烦躁了起来,要不要对局长说希腊人这条线索呢?如果运气不好,杰森和弗兰克那边的调查也毫无结果,那么提前将希腊人这条未经证实的线索报告局长只是自讨苦吃,但麦卡锡也知道,如果只是一味搪塞,恐怕也是过不了这一关的——一旦局长决定因此而邀请FBI的行为分析小组介入此案,他就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尽量把会谈时间延后,看看杰森和弗兰克那里会有什么消息吧。
麦卡锡将左手的五指插进头发挠了挠,发型变得一团糟,他又再次拎起了电话听筒。
“你好,麦卡锡家,请问找谁?”铃响两声后,他的妻子接起了电话。
“劳拉,是我,我今天恐怕要晚些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了。”
“又要加班?”
“你知道,那个连环杀手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
“好吧,要给你留菜吗?”
“你们吃什么?”
“我今天看了两处房子,卡特琳娜就要升中学了,我想换一个有好一点的公立学校的社区,所以就没来得及准备晚饭,我想今天晚上就让两个孩子吃匹萨吧,他们也爱吃这个。对了,你的合同怎么样了,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把孩子们送去私立学校。”
“好吧,帮我留一片,我不会很晚的,其他的回家再说。”麦卡锡没有回答她那个关于合同的问题。
“查案小心点,伊恩,我爱你。”
“我也爱你。”
麦卡锡放下电话,开始为刚才撒的谎而惴惴不安起来。事实上,作为劫凶组的头,他根本不用加班工作,杰森和弗兰克整理出的嫌疑人名单自然会在第二天一早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虽然在当上探长后,他已经不太跟杰森说话,但他的这位前搭档依然是他在整个大办公室中少数几个信得过的人之一——杰森虽然有些顽固,但他们成为朋友已经差不多十年了,其中还搭档了九年,即使他先于杰森升了职,即使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出去喝一杯,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并没有什么变化,麦卡锡想。
他只是不愿回家而已,那个家对他的吸引力正在日渐枯竭——他知道自己依然爱着妻子,也爱他的孩子们,但那种古怪的疏离感却在他心中渐渐地扩大,他和妻子,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做爱了。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安静了。麦卡锡拨开百叶窗,向外面的大办公室中张望,大办公室已经走得空无一人,他看看手表,已经是六点过一刻了。他打开主管办公室的门,拿着茶杯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满满一杯水,随后从口袋里摸出装维生素C泡腾片的管子,倒出一粒扔进了水中。他有时会痛恨自己这种可笑的药物依赖——这是他少年时代父母错误的营养补充计划落下的后遗症,如果他每天摄入的维生素C少于三千毫克,那么很快身体就会出现坏血病的症状——通常他都在出门前喝一杯维生素C,然后去上班,下班后回到家喝一杯,然后在睡前再喝一杯。虽然他随身携带一管维生素C泡腾片以备不时之需,但他从不在一起工作的同事面前喝这种饮料——他不抽烟,也几乎不和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在劫凶组的警探中,这已经是软弱的表现,如果让那些家伙知道了他竟然喝这种可笑的饮料喝上了瘾,他一定会成为全警局的笑柄。
麦卡锡懊恼地将杯中的橙色饮料一饮而尽——如果让他回到过去重新选择,他既不想知道彩票的中奖号码,也不想对他大学时的那个漂亮情人说对不起,他只希望自己从来都没吃过这该死的维生素C。但现在的他,已经成了那只在温水中被慢慢煮开的青蛙,已经失去了跳出这个窘境的机会。
八点整,麦卡锡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警局大楼,他坐进那辆老水星,发动汽车,开出警局大门,拐上了离家相反的方向。
或许在白天还不那么明显,但在天黑之后,匹兹堡那种被时代遗弃的工业城市所特有的破败就显露无遗。昏黄的路灯笼罩下的街道空无一物,水星在路上开了快一英里,麦卡锡才看到入夜后街上的第一个人。但和其他所有的美国城市一样,这城市里总有一些角落,是要到天黑了之后才热闹起来的。
不知不觉中,麦卡锡已经开过了第五十一街,再往前,就是目前这城市中治安最糟糕的区域,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车已经行驶在了第五十七街上——那是红灯区的腹地。他一脚踩下了刹车,车子一慢下来,那些在路边游荡的莺莺燕燕就蜂拥而至,从车窗看出去,只看见各色半裸的乳房在晃动——麦卡锡一惊,又猛然踩下了油门。
——妈的,怎么开到这儿来了?麦卡锡松了松领带,解开了衬衫的第一粒纽扣。
他在路口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拐上了佛蒙特街,紫红色的霓虹灯在他眼前晃动,他又再次放慢了车速。
探长开着他那辆老旧的水星,绕著红灯区足足转了两圈,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把车停下来,当开上诺福克大道,踏上回家的路时,他靠边停车,拉下后视镜,对着镜子系上了衬衫的纽扣,又重新束紧了领带。
麦卡锡到家的时候,妻子还没睡,当他转动钥匙打开房门,穿着睡衣的劳拉出现在了走廊上。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亲爱的?”劳拉迎上去,接过了丈夫的公文包,放在了门背后的墙角处。
“还不是为了那案子!”麦卡锡吻了妻子一下,“孩子们都睡了吗?”
“睡了,卡特琳娜八点半就上床了,小斯图尔特躺在床上不肯睡,非要等你回来,他的火山模型得了个‘A’,刚才我进他房间,他也睡着了。”
“唔……”麦卡锡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脱下西装,扯下领带,解开衬衫的第一粒纽扣,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舒坦了点儿。
“冰箱里有匹萨,乳酪培根的,要给你热点儿吗?”劳拉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在冰箱发出的白光的映照下,她丰腴的曲线显得很性感。
“不,我不饿,跟我说说你今天看的房子。”麦卡锡温柔地从背后抱住妻子的腰,她腹部的赘肉在他的手指间弹动着。
劳拉放下了手中的匹萨饼盒子,将手伸向背后抓住她丈夫的胳膊,麦卡锡的手开始不安分,他的左手开始向上运动,而右手开始向下。
“哦……”女人转过身来,发出了第一声呻吟,还没等她发出第二声,麦卡锡就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