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哥哥,襄铃不喜欢这个地方,阴冷冷的,让人害怕,我们赶紧逃吧。”襄铃轻声道。
铁柱观乃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道观,这铁柱约莫是在地势最高处,明显的大路只有一条,沿着石阶往下,前面有不知几进院子,透着光亮。
百里屠苏皱眉道:“若是由此下山,必会惊动旁人,需得另寻他路脱身。”
他们小心地围着柱子绕了一大圈,四下无人,草丛疯长得半人高。百里屠苏细心探查,竟发现草丛中有条山路,是向山谷中去的。
“便从这里走吧,想办法翻过山去。”
襄铃望了望前路漆黑一片,难掩惧意,往百里屠苏身后缩了缩,说:“这路通向哪儿啊……看着也好可怕。”
百里屠苏揉了揉眉心,脸色又苍白几分,风晴雪忧心不已,问道:“苏苏你没事吧?刚才你身上冒出黑色气息,正像那天在琴川……”
百里屠苏淡淡摇头,强打精神说:“无妨,自行催动煞气罢了。”
“原来是屠苏哥哥的法术……吓到襄铃了,那个黑黑的东西感觉好可怕……不过也好厉害,一下就把人打倒了。”
百里屠苏道:“容后再说,先离开此处!”
前路晦暗,三人沿着被荒草掩盖、几乎难以分辨的山道向前走了大约一刻钟,才发觉再往前走,三面皆是厚实的山壁。
百里屠苏说:“回头想想,一路上并无岔路,这条路竟是死路,怪不得荒草丛生,不见人迹。”侧身回望,远处山下隐约可见丛丛火把之光跳跃而上,可见是有人发现他们逃跑了,正在四处追查,此时退回去,正面相交不可避免。
百里屠苏上前,伸手碰触石壁:“师尊曾言,遇咒术障眼,所见皆虚。适才来路之上,铁柱铭文应是记述后山情状,虽未及细看,料想既在山峦之间开辟此路,尽头不会仅是磊磊山石。”
风晴雪点点头:“苏苏说得有道理,那么是说,前面的路被遮起来了?要怎么做才能让它出现呢?”
百里屠苏剑眉紧锁,“若是知道咒眼在何处,我倒可以试着一破,但此处顽石累累,山壁高耸,不知到底出口布在哪里,难以下手,若是一点一点探查过去,只怕追兵已至。”
他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小铜匣子。铜匣像是有生命力一般,溢出明亮的光芒,在百里屠苏手中抖动了几下,竟浮向空中,紧接着一阵机簧变化之声。
光芒大盛,如日当空。
无形光芒之中,似有一团光核,充满能量。
襄铃被那突如其来的明亮光芒吓得捂住眼睛往后缩了缩,风晴雪则眨眨眼好奇地往前探看。百里屠苏大喝一声:“映虚,吾知汝名,速来相就!”
那富有生命里的光芒像是感应到了百里屠苏的召唤,在空中翻转几下,映照着周遭石壁,几乎变成透明,襄铃从指缝中偷偷看去,见到右侧山壁之上,竟然隐约能看到一个洞口形状,她欢快地叫道:“这里有个洞,襄铃看到了!”
那团光芒慢慢地收敛缩小,显露出中心是一只小小的鸟状的灵兽,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凝聚成型,呈现金黄的蛋形,头顶一簇碧绿的翎毛,看起来无比可爱,只有一双金光璀璨的眼透露出灵兽的神秘威力。
“这是什么?好可爱!”襄铃和风晴雪二人一个幼稚,一个天真,俱是玩心甚重,难得一致地发出了呼喊,扑上来想要抚摸映虚。映虚在空中啾啾叫了两声,轻巧躲开,一眨眼间,就隐在百里屠苏胸口不见了。
“啊……”两个姑娘扑了个空,不禁失望。
“此乃师尊所赠灵兽,不可戏玩,速离此地要紧。”
风晴雪吐吐舌头,说道:“既然知道山洞在这后面,直接把这一大块石头打破就能进去了吧?”
百里屠苏摇摇头:“此咒并非简单的障眼之法,须得以咒破咒。我自幼专注剑技,于咒术只得师尊皮毛,唯有尽力一试。”
风晴雪和襄铃后退让开给他施咒的空间,百里屠苏四下看看,朝虚空行个道家正礼:“此地应为铁柱观秘境,不知通往何处,如今为躲追奔,方出下策,观内列位有灵,请恕百里屠苏大不敬之罪。若有降责,皆由我一人承担,与襄铃、风晴雪二人无甚干系。”
“苏苏……”听闻此言,风晴雪眉头轻蹙。
百里屠苏手中捏诀,口中咒法由徐至急:“吾为天地师,驱逐如风雨,妙法似浮云,变动上应天!含天地罴咒,咒金金自销,咒木木自折,咒水水自竭,咒火火自灭,咒山山自崩,咒石石白裂!既得神咒,不得相违……”他双眼暴睁,双手蓄力前推,“急急如律令!”
一圈金色光芒旋转着飞向石壁,在接触到石壁的一瞬间迅速向外扩散,厚重坚实的石壁在金光隐去后,出现一个洞口,“速进山洞,入口不久之后便会闭合。”
风晴雪随着百里屠苏走到洞口,脚步却迟疑了,她伸手拉住百里屠苏的胳膊,嗫嚅道:“要是……要是进去了,苏苏不就会被那些看不见的人怪罪?你刚刚在和他们说话吗?”
百里屠苏摇头:“不必担心。”
“可是……”风晴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大不了他们要打苏苏,我就帮苏苏打他们!”
襄铃在一边听着,半懂不懂,但也接着道:“襄铃也不会让屠苏哥哥被欺负啊。”
百里屠苏尴尬不言,只是率先进洞去了,三人身形隐入洞中不久,那洞口便渐渐隐去,石壁恢复如初,再没有半点痕迹。
也恰是这时,火光循路而上,三名天墉弟子追及此处。见是绝路,就分散开借着火光四处查看。
为首一名叫陵云的说:“这儿确定已经没路了,看样子不是往这边来的,岩壁如此之高,滑不留手,除非他们几个长了翅膀……记得大师兄说过,百里屠苏不懂御剑而飞。”
陵隐摇摇头,道:“难保和他一起的那一人一妖不会……”
正说着,百里屠苏的大师兄陵越带着几个弟子也追了过来。
陵越将火把交给旁人,自己仔细检视着山壁。
陵云在一旁行礼,道:“大师兄,此为绝路,我们未能找到百里屠苏,往其他方向去的师兄弟或有所得。”
陵隐补充说:“我看未必,一来他们一行中有妖,难保不会飞离此地,二来听说此路通往铁柱观禁地,恐怕石壁之后另有隐秘。”
陵云摇摇头:“那小妖修行尚浅,否则哪儿会轻易回了原形,至于禁地一说,我听铁柱观弟子讲,此处施有咒术。料想他们也弄不明白其中关窍,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再细细搜查为是。”
陵越一直沉默听着师弟们谈论,检查到右侧那块石壁的时候,不由得脸色一变,“陵阳,你速禀观主!我那不肖师弟逃人铁柱观禁地!得观主允许,我们方可进去寻人。”
其他几人大吃一惊。
“大师兄你是说……百里屠苏找到了去禁地的路?!这怎可能!”
陵云更是不相信:“是啊,大师兄!勿怪陵云直言,你又没亲眼所见,怎会知道……”
陵越手抵石壁,像是在对身后的师弟们解释,又像是在对石壁那一侧的人说:“咒术虽不是他的长项,但他心智果决,远超常人……即便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解不了这禁地门户之咒,我那师弟也办得到!”
山洞内的另一侧,无月无光,三个黑影依着山石而立,膝胧难辨。
百里屠苏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脸色一暗,对坐在一旁的风晴雪和襄铃说:“师兄猜到我们躲进来了,起来,往里走。”
他以剑鞘探地,缓慢地往前走了几步,周遭像是一片平缓的石台。他回身招呼二女小心,才发觉只有风晴雪跟上了,仔细去瞧,襄铃还立在原地踌躇。
“襄铃?”
襄铃抵着山壁,嘟着嘴小声说:“屠苏哥哥,里面又黑又冷,我们不进去好不好……”
“虽然山洞内另有出路之机十分渺茫,却无论如何不能继续留在此处……”百里屠苏摇摇头。
“嘻嘻,有了这个便好些……”风晴雪左手手心向上,嘭的一声,一丛蓝色的阴火出现在她手中,火光虽然阴冷不盛,但也足以照亮周围,“这是大哥教我玩儿的举火之术,想不到还能派上用场。”
襄铃往前看了看,她的本体乃是小狐狸,耳目都比常人更灵敏些,“前面有条路哎,还能听得见水声,襄铃不喜欢水……”
风晴雪举火,随百里屠苏走在前面,二人将襄铃护在身后,百里屠苏说:“外面那些弟子提及此为禁地,洞中不知会有何物,务必警醒,呼吸放轻。”
往前走了不远,洞中景物渐渐清晰,黑铁与深潭映出寒光,竟是另一番天地。
在约四人多高的山门之后,是一条长逾数百米悬于深潭上空的铁索桥,向地渊而行。铁桥的尽头,是一座恢弘的大殿,而整座大殿,竟然是建造在巨大铁柱之上,堪堪露出潭水,大殿平台四角皆锁有一人粗的铁链,绵延向下,直直浸入水中,似乎能深连到那看不见的幽冥之地。
三人探察一番,目力所及之处除了这座铁索桥,并无他路,只得沿路而行,到平台处再想办法。沿路两侧桥柱上虽有灯台,但皆是不曾启用的样子。
“这地方不是冷冰冰的铁,就是冷冰冰的水,有种阴煞煞的感觉……”越接近那水中大殿,襄铃越是害怕,一种来自本能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她话音才落,就见百里屠苏一个踉跄,扶住铁索才稳住身形,眉目紧锁,鬓发间有滴滴冷汗,显是十分痛苦。
“屠苏哥哥!你怎么了!?”
“苏苏……是不是又头疼了?”
“急速前进,勿做停留。”
“明明这样难受,就别逞强了。”
百里屠苏只是摇摇头:“并非逞强,此刻若停,恐怕再无力前行。”
……苏苏自己都这样说了,恐怕已经是勉力支撑到了极限。风晴雪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酸楚:“怎么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百里屠苏睁开双眼,眼底可见血色,解释道:“每逢朔月,我体内凶煞之力大盛,今次兵行诡道,借此方破师兄结界。然而本已快要发作,加之刻意催动,脑中经络如摧折寸裂,将渐漫全身,失神昏迷亦有可能。到时师兄他们追上,不单我要被囚禁昆仑山,只怕他们也要为难襄铃。”
“屠苏哥哥……”
百里屠苏反复运了几次真气,“为今之计,只有一鼓作气到达此路尽头,看看可有其他出口。”
几个眨眼的静默,风晴雪点点头,坚定地说:“我知道了,苏苏……跟我来。”她毫不犹豫地牵起百里屠苏的手,快步向前走去,一股温暖的气息在二人掌心之间流转,渡进百里屠苏的经脉,那种明亮的力量一下子冲淡了他血脉之间贲张咆哮的凶厉痛楚。
风晴雪的左手上是幽蓝的阴火跳跃,右手拉着百里屠苏透出莹白光芒,恍如一片柔和月色浇熄了血黑色的火焰。
百里屠苏跟随着身边的脚步,眼光由交握的双手转向她侧脸柔和的弧线,心中说不出的惊讶、温暖……
水中平台已在眼前,他们围绕大殿四周探查,竟然是一条绝路,想来除非原路返回,也只有进殿一探了,否则这里四下空旷,连个藏身之所也无。
风晴雪轻轻推了一下并没有上闩的殿门,殿门吱吱呀呀地应力而开,落下不知积了多少个年月的尘灰,呛得她连咳好几声。
大殿里面如外面索道一样,四面铁铸的灯台没有半分使用痕迹,黑压压的一片,风晴雪阖上门,以举火之术四处探查,大殿内空空如也,就像她家乡的房子一般,不见其他的出口。
百里屠苏却觉出了异样,这间大殿之内只有一个类似祭坛样貌的水池,却并未祭奉任何神祗。整个大殿四处都垂着重重布幔,上面书写着奇形文字,围绕着水坛周遭更是布下一层又一层的符纸,靠近了才能看到,池中之水根本不是普通的潭水,而是血红色的……这样的阵仗,百里屠苏从未见过,脸色愈发凝重。
正思量间,她余光瞧见襄铃伸手想要触动房子周围的布幔,立刻出口喝住:“勿动!”
这一声吓得襄铃往后一跌,忙缩回手,瞧瞧那布,心有余悸的样子,“不、不能碰吗,会变活的咬人?”
百里屠苏掩着襄铃和风晴雪往殿门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我们莽撞了……所有咒文均是禁制之意,此地恐为铁柱观封印某物之处,切勿随意触……”话音未落,一阵低沉轰鸣之声携力而来,打断了他。襄铃也“哎哟”一声跌在地上。
“襄铃你怎么了?”风晴雪伸手去扶。
“咦……”
这时整个宫殿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祭坛中的血红之水开始翻腾,轰鸣声再次从深不可测的地底传来,仿佛兽类的低吼。
风晴雪疑道:“这是地动吧,我家乡那里时常有这种事的……”
襄铃捂着耳朵,紧紧盯着那沸腾般的血水,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屠苏哥哥……水底下、水底下有什么……襄铃感觉得到,是好可怕的东西!”
百里屠苏正要带二女离开此地,忽听闻殿外一个清朗但夹杂着焦急的声音高喊:“师弟!若有举火,速速灭去!”
百里屠苏立刻看向风晴雪掌心阴火,对她点点头,火光遂灭。
推开殿门,殿外已经乱作一团,铁柱观的道士个个张皇失措,面如死灰,为首一名老者大约就是铁柱观的观主明羲子,面上的皱纹沟壑纵横,每一道都述说着难畜的忧虑。
“你居然还敢跑……”陵端眼腈最尖,见殿门开了,一甩额发冲上来便要搡百里屠苏,冲到半路肩膀却被一只手搭住,晃了几下都甩不开,被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刚要恼怒,回身一看是陵越,硬把即将冲出口的大骂咽了回去,“大师兄!快让我教训教训他……”
“进入此地,可曾举火?!”陵越示意众人安静,赶忙问道。
百里屠苏心知不好,老实地点点头:“以阴火照明。”
明羲子面皮抖动了几下,似有说不出的苦楚哽在喉头,半晌才发出一阵悲鸣:“终是晚了!终是晚了啊!天意何以如此不仁?!”他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百里屠苏,眼中混浊湿漉,欲有泪垂,“你……冤孽啊!”
陵越的面色愈发凝重,“观主,算来他们进殿不久,此刻将火灭去了也无法挽回?”
明羲子将雪白鬓发都摇得散乱,“事到如今,于事无补啊!数个时辰之后那妖兽便会破水而出!”
“水下妖力之可怖,在此处亦有所感,只是不知究竟是何方妖孽,烦请观主细说,我们也好尽力寻求破解之法。”
明羲子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说道:“这禁地平台四周为咒水,咒水以下为空,一直用以囚拘作恶之妖。妖类囚于咒水之下,力量受制,轻易不得再出,经年累月,妖气亦趋微弱,化尽戾气。咒水与铁柱、法阵相辅相成,加以历代掌门加持,法力强大,故此水下虽有众妖,但实不足为惧。
“直至三百五十年前,江西一带有狼妖作祟,身披烈火,号噬月玄帝,妖力之盛难以镇抚,折了不少道门中人。敝观十七代掌门道渊真人,领一千同门费尽心力将之降伏,囚于水底,但仅凭禁地之力,亦难保此妖不能破水而出,因此道渊真人与之立下契约……狼妖如见水面灯火,便可任意而去,反之不得稍离,若有相违,则受天雷之击,神形俱灭!自那天起,入禁地不得举火……那狼妖目力极敏,几百年来盼得今日,只怕水面微有光亮即能觉察,适才山石震动,便是它力量施放所致。”
回想一路上那些未曾使用的灯台,大殿里遍布的禁制,此时全都有了解答,百里屠苏看到风晴雪眼眸低垂,脸色难看,知道她为举火之事内疚,轻而不察地低语:“因我而起,错不在你。”
陵越又问:“请教观主,到得陆上,可有办法将狼妖制住?”
“若其出水,贫道与徒儿布下法阵,加上此间禁咒,或可阻挡一时,却非长久之计。”明羲子眼光望向铁柱尽头,话语间已有决绝之意,“狼妖凶煞残忍,若能于此修身养性,将其放出亦是无妨,可惜它乖僻嗜杀,经年未改,二十年前贫道师尊洛水真人为防万一,以寒铁锁链将其缚于铁柱旁,恐更令其心生怨憎,一朝脱身,莫说观内,只怕方圆百里尽无活口!”
听及此处,天墉城众弟子脸色俱是一变,陵端更是眼眉扭曲,再难抑制:“好个百里屠苏!你惹出来的大祸事!你当年害得大师兄差点殒命,如今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百里屠苏面色不见波澜,眼中一片冰冷。
“陵端住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陵越转向明羲子,一揖到底,“陵越愿与几位师弟下水除妖,恳请观主和诸位道兄于陆上掠阵。”
“师兄!”百里屠苏喝道。
“万万不可!”明羲子也连连摆手。
“大师兄,不要啊!”惨叫的是陵端。
“师弟不肖,无心酿下如此大祸……”陵越看了百里屠苏一眼,眼中却无责备之意,“此事皆因天墉城而起,请观主予陵越一个将功补过之机!”
“贤侄莫要以身试险,狼妖邪力无穷,此去大凶!”
“凶亦或吉,何妨亲身一试?陵越相信事在人为,万事不可轻言放弃。”
明羲子看了陵越半晌,才道:“心志果敢,颇有乃师风范。唉,罢了,索闻天墉城道剑惊绝天下,贤侄更乃紫胤真人高徒,兴许能够启得转机……”
陵越点头:“弟子不敢诳言,但会竭尽全力,以保百姓平安。”
明羲子点点头:“既是如此,贫道亦不再多言,若准备停当,便由我替诸位施以避水之术,进入咒水下囚禁妖类之地。”
“多谢观主。”陵越转身看众师弟,“陵阳、陵云、陵端,与我下水斩妖!陵孝、陵隐,随观主布阵!”
“是!”
“这、这分明是浑蛋百里屠苏闻出的祸事,为什么要我们替他送死啊!”陵端颇声大叫。
“师兄,我与你同去。”百里屠苏紧握剑鞘。
陵越摇摇头。
“祸因我起,怎可置身事外,无论如何,我要下水!”
陵越拂袖薄怒:“胡闹至极!今日一搏,生死未知,若你我均丢了性命,要师尊如何承受?至少……留得一人回昆仑山,尚能侍奉左右。”
“便是如此,也该我去……”
“不必再说。”陵越定定地看着百里屠苏,眉峰聚拢,似颇有不悦,“我这不肖师弟,索来被视为离经叛道、行止逆乱,便听师兄一回又如何?”
说罢,陵越再不理百里屠苏,“陵阳、陵云、陵端,与我来。”
陵端明显向后退了一步,“大师兄……”
“陵端,在诸位师弟当中,你的法术修行最好,届时与狼妖交手时,还需你掠阵。再则你身为戒律长老的弟子,亦当为师弟们表率。”
陵端本想分辩些什么,听到陵越这一番话,不由得傲气上涌,嗓音也比素日更尖利几分,高声道:“天墉城这一代弟子,若我陵端自称法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就叫那狼妖瞧瞧天墉道术的厉害!”他一撩额发,轻蔑地斜一眼百里屠苏,便随陵越走了。
百里屠苏却根本没有注意到陵端说了什么,他耳边隆隆巨响,俱是陵越师兄走过他身边时轻声丢下的八个字:如遇危急,自行保命。
“苏苏……你很担心你师兄吧?”风晴雪不知何时也倚在一旁。
“师兄他……”百里屠苏依旧闭着眼,声音有些低哑,正要答话,却被明羲子打断。
“不好!”随着明羲子一声高喊,大地又开始震动,这次比以往的几次还要强烈,禁地四角的铁链亦随之颤抖,牵着水下铁柱,金铁交鸣之声刺入耳膜。咒水汹涌翻腾,竟兴起浪头来。水下妖力暴涨,红光冲天,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又是一声狼吼,那声音不再沉闷低固,而是如携着利齿般撕破金铁和咒水而来,其中夹杂的怨愤之气令所有人心中一寒。
百里屠苏冲到水边观望,只见就连禁地下的那根铁柱,都隐隐出现细碎裂纹,只怕亦不能支撑多久。
陵孝一把揪住百里屠苏:“做什么?想趁乱逃走?!”
百里屠苏不理陵孝,甩开他走到明羲子面前,抱拳行礼:“烦请观主予我避水之术。”
陵孝和陵隐跟着跑过来:“你不可下水!你若有闪失,我二人如何向大师兄交代?还不如我们下去!”
百里屠苏:“不怕我‘逃走’?”
陵孝脸色红白难堪。
百里屠苏冷冷道:“我只会战,不会逃!师兄既然命你二人届时掠阵,自有道理,奉劝勿要擅离。”
形势混乱堪忧,陵隐二人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我们……唉!”
明羲子恳切地说:“这位……贤侄,你虽私闯本门禁地,招致大祸,然而一切阴差阳错,冥冥之中,又何尝没有天意使然……勿要因愧疚逞一时之勇啊。”
百里屠苏躬身道:“观主大量,但百里屠苏自非逞勇,唯愿亲身而为,略尽绵力。”
“但你只身一人……”
“仗手中利剑,并无可惧。”
紫胤真人的弟子啊……明羲子心中感喟,劝阻不能,“也罢,能破我门中禁地之咒,亦非等闲。你此去若是……若是情势不妙,还望早早回头,上岸再作计较。我亦会竭尽全观之力,守住此地。”
百里屠苏身后传来风晴雪声音:“苏苏。”
他没有转身,“心意已决,勿要阻我。”
风晴雪转到他面前,对着他的眼睛说:“不拦你,我要和你一起去!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再说……我点的火,要是不去,我不能安心!”
这个女孩每一次都会说出让他意外的话,亦每一次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身边。
风晴雪歪头粲然一笑:“我也是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的。”
原本一直捂着耳朵瑟缩在一旁的襄铃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襄铃……襄铃也跟你们去……”
风晴雪摸摸襄铃的头:“你不是害怕吗?留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