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某树宁昼 本章:第十八章

    “公子当真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

    “不过一试。”

    “如此,公子与母亲定是感情极深了。”

    半天没有回答,他似乎陷入极大的难题:“我不知道。”

    红玉转过头来,看着百里屠苏完整的侧脸。这张棱角分明、眉宇挺秀的脸因为长期保持冰冷的表情而显得凌厉,这个角度看起来,总有一点像“那个人”呢……可若是仔细分辨,也不难发现稚嫩和孩子气的痕迹,大家总被他老成的模样所欺骗,忘记他其实比方兰生还要小上一岁,根本只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年。

    百里屠苏又看了一会儿海底的游鱼,睫毛渐渐低垂,在眼下酒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小的时候,娘对我很是严厉,她自己也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不会像别人的母亲那样无微不至。起初,我以为是我不够好,于是非常努力去学她所教授的法术,只为得到一句夸赞。可后来我发现,别的孩子即使顽皮闯祸,他们的娘还是待他们一样好,陪着他们入睡,给他们缝补破了的衣服。而我娘,有时就在我身边几步的地方经过,却顾不得看我一眼。”

    海水像是流动的时间隧道,卷着记忆的碎片袭来。

    “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获得她的关注……获得她的疼爱。甚至有那么一些时候,我是怨恨她的……后来慢慢长大了,才明白很多事情或许并非看起来那样。”

    百里屠苏转向红玉,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让娘活过来……非常想,我与她……还有许多话来不及说,许多事来不及问……”

    他又转回了脸,合着眼,睫毛翕动,慢慢才平复。

    “百里公子,或许,你比自己想的还要更喜欢你的亲人呢。”红玉也转回头继续望向那片冰凉的水晶幕墙,“人的感情真好,执著、炽烈……不像这样的死物,就是再美丽,也是冰冷坚硬。即便许多时候,凡人的感情在那些成仙得道者眼中,全无道理、愚不可及,那又如何?太上忘情亦并非无情啊……”

    沦波舟一路这样又东行了几天,尹千觞总算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抱起了他朝思暮想的酒坛。众人为尹千觞恢复而在甲板上庆祝,向天笑刚端起一碗酒要敬,沦波舟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大家没有防备,脚下都趔趄了一下,向天笑的酒一滴不落地全泼在了尹千觞的袍子上。尹千觞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本大爷苦苦挣扎几天,晕船才刚好!你们就这么迎接我啊……”

    晃动并没有止歇,而是越来越剧烈,水晶屏障外能看到水流也湍急了起来,激起无数白色的气泡。

    “不好,这晃动远超正常的海流影响……”向天笑正要往前方舵盘处跑,延枚急切的声音也已传来:“哥,糟了!”

    襄铃有些害怕,已经蹲了下来,方兰生一手护住她,一边嘟囔着:“这是要翻船?不对啊,沦波舟已经在水里了,这样也能翻吗?”

    余下的几人跟着跑到了舵盘旁,只见那半人高的硬木箍铁的舵盘像是被什么怪力拉动着一般高速地旋转,延枚一次次死命去拉,却完全无能为力,旁边的各种罗盘仪表更像疯了一般胡乱弹转。

    延枚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哥!海里有股力量!像旋涡一样,怕是要把沦波舟吸进去了!”

    向天笑早已经扑在舵盘上,却也奈何不了,那舵盘被转动的力量太大,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他狠狠地将烟斗吐在一边:“奶奶的!根本稳不住啊!”

    红玉和百里屠苏看着水晶后面湍急疯狂的水流,都觉得那水流越来越暗,几乎快要变成了浓黑……

    这时一阵难以描述的强大力量缚住了沦波舟,他们一下子就被卷入那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方兰生是被一阵雷声惊醒的。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不见了,他躺在一片花岗石的地面上,周围断壁残垣,再远的地方尽是无边黑暗。

    又一道落雷劈下,就落在离方兰生不远的地方,吓得他一下子蹿了起来。抬头望去,头顶上说不清是天还是海,若说是天,天空中乌云遍布,形成一片墨海;若说是海,海中银蛇翻滚,伺机从空中扑食。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方兰生走出几步,茫然四顾,忍不住一阵慌乱,朝着远处大喊:“喂!有人在吗?!”

    不要说回应,连回声也没有。

    他的问话声像是沉人海里的一颗沙粒,静静地被吞噬,再无声息。

    沮丧,恐惧,都不及见不到朋友们更让他无措。就在他踯躅焦虑之时,听得隐约有咔嗒一声。

    “谁?!”

    没有其他人出现,也没有回答,周遭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雷霆撼动大地的隆隆声滚来。

    他几乎以为刚才听到的是幻觉。

    咔嗒。

    绝对不是幻觉!

    方兰生警惕地拿出佛珠,不禁变了脸色,佛珠的光芒变得晦暗,可见有不吉之物靠近。他忍不住吼道:“给本少爷出来!别躲躲藏藏的!”

    咔嗒,咔嗒。

    有时候看不到的东西,更让人觉得可怕。

    咔嗒,咔嗒,咔嗒……

    方兰生已经判断出来者的方向,拉开架势,屏息以待。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浓重的腐朽味道。方兰生可以断定,那绝不是什么活物!

    果然,不远处的断壁后露出一具面目模糊的行尸,拖着僵硬的腿脚向方兰生走过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方兰生不待那行尸靠近,便全力一拳挥去,拳风才一扫到那行尸,行尸立刻化成了一堆灰败的齑粉,像是风化了太久后的沙土,一击即溃。

    攒足了全身力气,此刻反倒没了用武之地,方兰生忍不住发泄似的大喊:“啊!人呢!这什么鬼地方?!”

    喊也没有用,这个道理方兰生没花多久就想明白了,不如省着力气四处走一走,看能否寻找到同伴。四处偶有行尸出没,倒也容易对付,只是要小心从天而降的落雷。

    到处都是倒塌的宫殿梁柱,悬空的平台之间有的错落,有的接续。有些石块在空中浮走,不知道这个空间到底被什么样的力量所控制着。方兰生走了许久,周围景致并没什么变化,他几乎以为自己迷失在了这个空间中,突然听见熟悉的娇呼:“呀……”

    这声音分明是襄铃!方兰生喜出望外,循声左行拐了两拐,跳到下一个平台,角落里跪坐着的果然是襄铃,正抱着头呜咽。

    “襄铃别怕!我来了!”

    襄铃抬起湿淋淋的脸看向这边,胆怯的表情一点一点转为喜悦:“呆瓜……果瓜!”

    方兰生抓住襄铃的身子上下一通看,没看到什么伤口,才放了心:“你没事吧?怪物在哪儿?”

    襄铃还是有点儿抽泣:“呜……什么怪物?”

    方兰生比画了一下:“就是那种看起来像干尸的……”

    襄铃点了点头:“呜,有是有的……已经、已经被襄铃打成灰了……”

    此刻天上一阵落雷,襄铃又发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尖叫:“呀一”一下子缩进方兰生怀里。

    方兰生脸红心跳,抱也不是,不抱好像也不对,只得不断找话来讲:“你原来是怕打雷?别怕,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响而已,和爆竹一个样……”

    “呆瓜……爆竹是爆竹,打雷是打雷,怎么一样!狐狸都怕打雷的……襄铃醒过来以后,你们不在,天上又不停地打雷闪电,好可怕!呜呜呜……”

    方兰生搔搔耳后:“我们先离开这儿吧,我看远处打雷好像没有这儿这么频繁。”

    “襄铃……襄铃吓得没力气了,走不动……”

    “走不动啊……”方兰生脸更红了,“那我……抱、抱你?”

    襄铃止住了呜咽,从他怀中冒头看了一眼,很是疑惑。

    方兰生慌忙摆手:“没什么!你动不了,我陪你坐会儿好了,等下再走……”

    黑云遮天,石壁晦暗,在间或落下的闪电光芒照耀下,可以看到远处的空中有些残破的建筑悬浮着,像是被雷电之力毁坏后,遗忘在这里的空城。

    两人斜对坐着,方兰生抓耳挠腮半天,憋出几句话:“襄铃别怕,这声音只是听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再说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我在,我都会保护你的!”

    襄铃这次倒真的不哭了,一双湿漉漉的杏核眼,盯着方兰生看,看得他以为自己的脸突然变成了木头脸。

    “呆瓜。”

    “啊?”人就是这样,给他起什么外号都好,叫着叫着就不反抗了。

    “你干吗对我这么好?”

    方兰生嘴里像拌了年糕一样:“我……那个,在……对,在自闲山庄的时候,你不是救过我的命吗?不然我大概早死了……”

    襄铃摇摇头,发髻上的铃铛丁零零一通乱响:“那不算什么……你也救过我的,在藤仙洞的时候……呆瓜,你拼命揪头发干吗?”

    “我……”方兰生面红耳赤,突然大吼一声,“而且我喜欢你!”

    这一声几乎完全盖过了一阵雷鸣,襄铃也顾不得害怕了,愣愣地看着他。

    反正也豁出去了,方兰生干脆说个痛快:“襄铃,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起,就喜欢上了。可是我不晓得怎么和你讲,怕你会讨厌我……”

    襄铃慢慢地消化了一下,内心深处有点不经意的喜悦:“呆瓜说喜欢我……”可是反复思量了半天,她突然想起了哪里不对,“可是……我喜欢的是屠苏哥哥啊……”

    此刻方兰生恨不得一道惊雷劈在他头上算了,百里屠苏啊……你那张木头脸到底哪里好啊?搞不懂为什么襄铃一心在你身上!

    反复调整了几次呼吸,方兰生转头对着襄铃,努力露出一张没有破绽的笑脸:“没事。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天下和平,世无兵戈!”

    “对不起……我说喜欢屠苏哥哥,你心里一定会难过吧?”襄铃很用力地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就像我看到屠苏哥哥和晴雪在一起很开心的样子,我也会偷偷难过……有一回,私下里……我和红玉姐姐说起这个,红玉姐姐让我想想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可襄铃想了好久好久,还是不明白啊……是不是襄铃太笨了,根本不讨人喜欢?”

    “怎么会?你又善良又可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喜欢你的人太多了,像、像是我……”

    襄铃似乎每一次听到这句喜欢的时候,都觉得心里一跳一跳的,但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回想平日里的种种,又难免有些内疚。

    “呆瓜,你真好,所有人里就你对我最好,还给我做包子吃,可我还……谢谢你!”襄铃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心,站起来,伸手去拉方兰生,“我们走吧!”

    “你不怕了?打雷……”

    襄铃握起小拳头:“襄铃要勇敢一点!胆子太小就不能喜欢屠苏哥哥了……只是打雷而已,襄铃不怕……”

    好巧不巧,一道闪电划破黑云,劈在一片岩石边上,激起一片石灰碎屑。

    襄铃尖叫一声又跌坐回地上,看到方兰生尴尬的表情,也不禁红透了脸:“这、这次不算……”

    沦波舟被卷入了这片雷云的海洋,幸运的是众人都平安无事,在阿翔的搜索下,逐步四下聚了起来。但糟糕的是再坚实的木料也禁不起这样一番折腾,方才还是威武漂亮的一艘大船,顷刻间只剩下碎裂的木板和折断的桅杆。

    向天笑蹲在沦波舟的遗骸面前,哭丧着一张脸骂道:“奶奶的!好好一艘沦波舟就剩几块破木板!老子兄弟辛苦四年的心血啊!”

    延枚心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按按向天笑的肩膀,“哥,别讲了……”

    向天笑像蚂蚱一样从地上弹起来:“千吗不讲!他奶奶个熊!这出海才几天?!哪儿冒出一个黑洞洞的大旋涡?!”

    红玉和百里屠苏一起走过来,“向老板,沦波舟是你兄弟俩心爱之物,如今就此毁坏,实在叫人心痛……此事因我们而起,我们也深感歉疚,只是……听我一劝,切勿因伤心愤怒而乱了心神,为今之计,还得先弄清此地种种,想法离开。”

    “先往前探查,再作打算。”百里屠苏说。

    向天笑嘿嘿两声,像是要吐尽胸中郁结:“放心!道理老子懂!老子就是得发泄一下,不然这口怨气埋在心里,还不憋出病来!”

    尹千觞拍拍向天笑,“向老板别难过,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等想办法脱了险地,要几艘沦波舟还怕没有?不和买酒一个样?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向天笑终于露出了笑容:“千觞兄弟讲得对!老子岂是放不下之人!大不了以后再造它个五六艘!”

    延枚也笑了,豪气干云地拉开架势:“别说五六艘,就是十艘八艘,我也会和哥一起造!”

    “哈哈,好兄弟!走走走!老子在海上风里来雨里去,什么事儿没经过?就不信这回能困死了!”

    众人一边前行,一边推测身处何地,穿过最初落入的那一片废墟,前方的道路倒是接续平整了些。

    走到一处岔路,百里屠苏停下来探查方向,望着不见边际的天空说道:“此地约莫是空间罅隙。”

    红玉略一思忖,已明百里屠苏之意,点头说:“确有可能。否则难以解释为何在海中遇险,却来到一个并无半滴海水的地方。”

    其他人都一脸茫然,红玉解释道:“在我们眼中看不见之处,空间与空间彼此交叠,彼此之间亦有许多罅隙存在。这些地方不受某一个空间的规则牵制,充满着特殊的力量。就如我们常说的洞天福地,皆有异能。此处电闪雷鸣,无日无月,我猜测便是不同时空之间一处罅隙,而海中那个黑色旋涡……或许是因空间力量动荡偶然开启的一个缺口,正被我们遇上。”

    向天笑在沦波舟上丢了烟斗,这会儿嘴里闲得发慌,恨不得叼着手指头嘬两口:“说穿了!还是咱们倒大霉!好死不死撞上这茬!”

    方兰生四下打量了一下,觉得此说确有道理,“可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呢?回到我们以前在的空间……”

    百里屠苏一时却也没有对策:“眼下唯有四处寻找,看看有无线索。”

    雷声轰鸣,似乎有个身影映射在石壁上。方兰生无意间扫见了,指给众人看:“哇!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那是一个很淡的人影,淡得几乎透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其他人并没看到,只有风晴雪说:“我好像也看见了……”

    众人望着刚才方兰生所指之处,过了不多时,果然看到一个人影又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正往他们左侧的一条岔路走去。

    单看背影判断一个女子是不是美丽,听起来是很不可靠的,但那个姑娘的身姿仪态,就偏偏让人笃定,她一定是位绝代倾城的佳人。

    尹千觞嘬着牙花子:“这一下有一下没……见鬼不成?!”

    方兰生低头看看佛珠:“佛珠没有感应,她不是鬼怪行尸,倒像寻常人。”

    “这里分明是一座死城,又怎可能有活人出没?”红玉看向百里屠苏,等他决定。

    “无论如何,跟上去看看。”

    那忽明忽暗的倩影,像是并未觉察到他们的存在,脚步轻快,穿过石阶。他们噤声跟在后面,不知走了多久,经过无数岔路,前面忽地开朗。

    虽然此地亦是一片废墟,却能隐约分辨出曾是一座宫殿的庭院,花坛错落,曲水流觞,还能依稀想象出当年繁盛的模样,如今却只有碎石焦土。

    天上一声雷响,旁边那塌了半角的亭子,此刻隐隐泛起白光,白光越来越盛,光芒之中,废墟仿佛焕发了新生,曾经的宫殿楼宇历历浮现,显现出一番梦幻的景象。

    春日草木深深,方才见到的那名女子与一白衣青年正站在草地某处说话,彼此神色温柔。

    年轻女子眉目如画,语意柔和:“今日夫君约我在此地相见,莫不是想要赏舂踏青?”

    那青年一直背着身,看不到面孔,但长发白衣,风度翩翩,可以想见也是一位俊朗有礼的公子:“有何不可呢?蓬莱年年春色,皆有不同,与巽芳共看乃是人间一大乐事。”

    年轻女子嘻嘻一笑:“明明就住在一个屋子里,还留书相约……”

    “春日晴好,与卿相约,巽芳……不喜欢吗?”

    那女子注视着男子,眼中全是爱意:“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白衣青年的声音也透着幸福和满足:“成亲至今,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不知这一生是漫长还是短暂……”

    年轻女子偎在男子的怀里,安慰般地说:“夫君……那些事情不要再想了,至少眼下这一刻,我们相守在一起,我觉得开心极了。”

    一阵电闪雷鸣,幻境就断在了此处,草木佳人都已消失不见,周遭又恢复了碎石残瓦的模样。但看得几人也是满腹欷歔,向天笑摸着下巴上的胡楂儿道:“奶奶的!老子媳妇还没娶!看了这不闹心吗!”

    延枚坏笑道:“哥,明明是你自己不要!船厂里那些伙计的姐姐妹妹可巴不得……”

    向天笑一呼他脸:“行了!那些个母老虎,娶回家里还不够烦的!”

    红玉思索道:“诸般幻境,却不知为何能看到,又是什么人让我们看到。”

    方兰生说:“虽然刚刚那些全是假的,不过那两人还真是郎才女貌,比这地方的怪物瞧着顺眼多了……”

    只有尹千觞回身打量雷云之海各方向,似乎在考虑什么。

    一路上每逢雷击频繁之时,就会再度出现幻境,多是那对男女,缱绻情深,令人欣羡。

    直到一个画面,让百里屠苏愣在了原地。

    那青年为爱妻抚琴,弹的正是百里屠苏梦中反复出现的太子长琴所奏之曲。

    年轻女子沉浸在乐曲之中,陶醉难返:“夫君,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看山望水,悠远从容,以前却从没见你弹过。”

    白衣青年依然是背面而坐,手指按在弦上:“这首曲子,于我而言有特别之意……一时却也无法说清……”

    年轻女子的叹息微不可闻:“特别之曲,夫君愿意弹给我听,我很开心。可你……总是有许多的心事,有时候巽芳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令你真正快活起来……夫君从前所经历种种,巽芳来不及也不可能同你一起……可是,以后的日子,我会一直陪着你,只希望你不要再想起那些悲伤难过的往事……”

    白衣青年捧起女子的脸:“巽芳何出此言?与你一同生活,已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女子的手心合着他的手:“那么……夫君,请你记得,只要你还喜欢巽芳,只要巽芳仍活在世上一日,始终都会伴你左右,决不离开。”

    雷鸣后幻象生,雷鸣后幻象灭,反复皆是幻影。

    方兰生不由得想起上一番的遭遇:“就怕像上回自闲山庄那样,引人看到幻象,接下来就要害人……”

    襄铃摇摇头:“襄铃觉得不是那样的,没有坏人的感觉……”

    尹千觞这时插了进来:“依我看,我们不过是跌入了‘忆念幻城’。万物有灵,人能记事,草木石头怎么就不行了?这儿雷电大作,力量动荡肯定大得很,说不准破烂石头何时被引出灵力,就会把它们以前见着的翻来覆去重现……”

    百里屠苏思忖着说:“沿途所见残垣断壁,与幻境中景象颇为相似,一残破,一完好,幻境或许正属昔日盛景……而此地那些行尸,依稀可见他们着衣装束与幻境中二人颇为相似。”

    红玉又想起了什么:“先前幻境之中,听那二人提及‘蓬莱’,不知是否十洲三岛其一的蓬莱之境?若是蓬莱,却不知为何会异变至此……”她试图想象了一下可能的场景,只觉得毛骨悚然,“空间内事物脱序,楼阁和土地四分五裂,日月不见,只闻长空雷鸣,这一切得多大力量才能办到?那简直已是神魔之威。”

    方兰生无奈地说:“不管是哪里,走了那么久,还是没找到离开这儿的法子……真让人有点儿灰心了。”

    尹千觞摸摸鼻子:“其实要出去嘛,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句话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尹大哥你有办法?!”

    “办法嘛,谈不上万无一失……”尹千觞往后退了两步,“我只不过是想,既然这儿是空间缝隙,力量扭曲得厉害,那往别处空间的出口八成在很不一样的地方。天上打雷打那么凶,我们就专冲不打雷的地方去,说不准能找到什么。”

    方兰生鄙夷地白他一眼:“说了半天就这方法啊?这鬼地方大得吓人,哪儿能一眼看出什么地方不打雷,还没到那儿我们早饿死路上了……”

    “这个嘛……往东面走吧。”

    “凭什么?”

    尹千觞用一种难以表述但绝不可靠的语气说道:“呵呵,来时路上,用法术算过,去东面,有生机之相……”

    “生鸡?我还熟鸭嘞……我说你那些江湖骗术就别拿出来了行不……现在是讲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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