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凝着面孔,仍不愿答应。
“苏苏,当初你为了救活你娘,不远万里去海外找仙芝。那时你说过,只要有一点希望,你都愿意尝试和努力。我的心意也是一样的,哪怕有一点希望可以解除苏苏的痛苦,我都愿意试一试。如果换了你,也会这样做的,对不对?”她美丽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悲伤之色,“何况,假如就这样放弃了,那在乌蒙灵谷你说过的话……”百里屠苏心下一震。
是的,他说过的。
“我想要走过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镇村庄,或许还能帮一帮那些遇上困难的人。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和我一起走、一起看……”
可若是他放任煞气猖狂,也许过不了多久,一年……甚至几个月,他就会变成失去神志的狂魔……
百里屠苏牵起了风晴雪的手。
“你同意了?”风晴雪大喜。
百里屠苏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了你,我愿意,试一试。
中皇山。
中皇山有法力禁锢,不能施用腾翔之术前行,一行五人进山之时,天色已亮。
这里终年积雪,偶有枯木,却不生寸草。寒风刮过,如冰刀拂面,好在五人都身怀修为,一路跋涉,也不觉得辛苦难耐。
“一直往深处走,可以看见一座神庙,那里就是去幽都的入口了!”风晴雪在最前面带路,略略偏过头道。
众人点了点头,正欲一鼓作气,一道劲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
待风雪稍停,山崖上出现一只巨大的蛊雕。
这怪兽雕嘴、豹身、独角,还生着巨大的翅膀。不过这只蛊雕呈现半透明的灰色,不似活物,倒像是灵力会聚而成。
“好大一只鸟哦!”襄铃惊道。
“小心!”风晴雪提醒道,“这是阻止外人进人中皇山深处的蛊雕。”
“外人?”方兰生抓抓头,“那晴雪同它打声招呼,能不能放我们过去?”
“我和你们在一起,它不会认的……”风晴雪摇头道,话音未落,蛊雕左翅扇动,扫落半树的松枝,暗器一般向他们射来。
“既然如此,难免一搏!”百里屠苏说着,已朝蛊雕的方向提剑急行,蛊雕呜叫一声,双翅一抖,也朝着众人冲过来。
百里屠苏算着距离,纵身一跃,一道剑气泼开,绵长不绝,正中蛊雕的心口。
蛊雕像是并未遇过这般强攻,身形在空中霎时变得不稳,扭了几下,连忙振翅把身形立住,却没有反攻,双翅收合的一瞬,周身忽然又刮起一阵暴风雪来。
几人眼中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想看清此物要从何处攻来,却不得已抬袖遮掩,风雪即刻散得千干净净,再观前方,蛊雕早已不见踪影。
“藏到哪里去了?”方兰生回身四望。
“已经离开了,蛊雕是灵力聚成的,受了伤就会消失,数天以后还会再出现。”风晴雪道。
“……想必前面便是妹妹所说的神庙了?”红玉指着不远处道。
“大胆!”未等风晴雪答话,忽然有人声从风雪中传来,声音苍老,却字字有力,循声望去,前方小庙之前,站着一个伛偻的身影。
风晴雪吐了吐舌头,带着众人奔至神庙前。
庙檐下是一名老妇人,白发似雪,身形矮小,拄着一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青龙拐,满面怒色地盯着风晴雪。
“婆婆……”风晴雪怯声叫道。
“晴雪,你实在太过妄为!竟将外人带至中皇山,还伤了守山蛊雕!”
“他、苏苏……也不算外人……他们那边也是信奉女娲娘娘的……婆婆……我只是想求娘娘救人……哪怕见不到她,如果娲皇神殿里的巫祝和灵女可以帮帮我们……”
婆婆并不说话,瞪着圆目严厉地看着风晴雪。
“前辈!”百里屠苏拱手走到婆婆面前,“请勿责怪晴雪,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如若不便,我们即刻下山……”
“苏苏。”风晴雪摆了摆手,焦急万分。
“晴雪,你可记得幽都的规矩?擅自带生人踏入中皇山,越过蛊雕所守之界,该当何罪?”婆婆声音冷冷,不再看人,侧转过去,青龙拐往地上一击。
众人不晓得风晴雪已然犯戒,面上无不吃惊。
“我、我记得的……要在龙渊石屋中禁闭十年……”风晴雪低头道。
百里屠苏听闻,心中一沉。禁闭十年……她为了帮自己续命,竟不惜牺牲十年的光阴。
“如此一来,你是心有所备,甘愿十年间无人问详了?”婆婆道。
“是!”风晴雪双膝重重跪入神庙前雪地里,斩钉截铁道,“婆婆,我心意已决,只要能找到救苏苏的法子,即便希望渺茫,被娘娘责罚,我也要拼尽全力!”
百里屠苏看着风晴雪的侧脸,眼中有温柔的光流过。他一抬手撩起袍角,跪在了风晴雪身边:“前辈,我愿代晴雪承担一切责罚!”
“哼!”婆婆冷笑一声,“你既非幽都之人,凭何参管幽都之事?”
百里屠苏的声音诚恳恭敬:“但此事因我而起,我断不能眼看晴雪受罚而不顾。”
风晴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却突然哽在了喉中,因为跪在她身边的百里屠苏毫不犹豫地握起了她的手,牵着不放——他们的手都因为雪山刺骨的温度而显得冰凉;却让彼此都觉得温暖如春日阳光。
婆婆看着他们,半晌不发一言,来回踱步,铁杖打在神庙冰冷的青石地板上当当作响。伙伴们也想上来劝说,却又一时无计可施。
忽然,婆婆抬起头来,低声道:“你们进去吧!”
众人都吃了一惊,婆婆的态度变化之快,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风晴雪惊喜地看向百里屠苏,百里屠苏也淡淡点头,面有喜色。
婆婆挽起了跪着的两人:“唉……自你们踏人中皇山,女娲娘娘便已感到焚寂之力,特命灵女交代过,放任通行……由此过去,自可看到通路,进入幽都便速速往娲皇神殿拜会娘娘吧……”
“焚寂之力?”百里屠苏皱眉道,“这把剑当真是被封印住的七把凶剑之一?”
“其中曲折,娘娘自会与你们诉说……”婆婆叹息一声,忽然又厉声道,“晴雪,我看着你长大成人,却不料你如此胆大妄为,视娘娘定下的规矩如无物。今次不过侥幸避过责罚,理当自省!”
“婆婆,对不起……”
“多谢前辈宽恕!”百里屠苏深深一揖,自他认识风晴雪以来,便知道她与婆婆亲如祖孙,婆婆固然严厉,对她却是关爱多于责备。
众人按照婆婆的指示从神庙进入幽都。风晴雪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经过婆婆身边时,婆婆盯着百里屠苏的背影,柔声问道:“你认定的便是这个年轻人?”
风晴雪脸色绯红,不知如何回答。
“但愿你的心意皆是值得,到头来不会付诸流水。”
“婆婆,我……”风晴雪想要解释什么,婆婆却周身蓝光一闪,消失在她面前。
值得吗?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为了屠苏……她什么都愿意做。
抬起头来,百里屠苏正在望着她……而故乡,就在眼前。
幽都乃是一座地下城池,规模之大,远超凡人的想象。
这座不见天日的地城分东西两侧,各自居住着女娲部族和龙渊部族,两族人看上去着装和气质都有不同,也很少往来。
整个幽都的中心,便是娲皇神殿,女娲大神清修之地。
这里,天地间皆是蓝色灵光辉映,盘卷缠绕。众人走上主坛,极目所视,空旷幽谧,远远有幽火勾出一座大殿的轮廓,迎风摇闪,似通人性。天际一条墨蓝流淌,发出水一般的波光,自西向东,缓缓而游。
“天上那些亮亮的是什么呀?”襄铃问道。
“那是忘川,是死者的魂魄会聚而成的一条河。”风晴雪解释道。
“魂魄?看起来好漂亮哦!”襄铃似是被迷住了,抬头忽闪着大眼睛。
“难怪在江都的时候,你说家乡有大河从天上经过,草木生光……”方兰生讪讪道,“起初我还笑你,如今看来,我果然是井底之蛙,妄说荒谬……”
风晴雪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怀,又叹息道:“其实……幽都早已没有带着莹莹光亮的草和树,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幽都,瘴气越来越重,草木变得非常少。”
“瘴气?”红玉看着风晴雪问道。
“地界根本不适合人生存,是女娲娘娘以自身强大的灵力改变了这儿,令我们能够代代相传下去。”风晴雪叹道,“可是这几百年来,娘娘的力量却渐渐衰弱……”
“衰弱?”襄铃道,“神也会变弱?”
风晴雪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不过我们只是短暂停留,瘴毒对大家没什么影响的。”
“晴雪曾说自己天生不太畏毒,当是因此?”百里屠苏问道。
“自从瘴气加重,幽都人一出生,身体里就会带着瘴毒,反而不太怕其他的毒了。”风晴雪道,“但是大家不用担心,如果不是很长时间在一起,不会染给你们的。”
“晴雪你说哪儿的话,我们肯定没担心这个。”方兰生道,“只是觉得……这儿的人过得很辛苦……”
风晴雪笑笑:“不说这些,我们先去神殿拜见女娲娘娘。”
娲皇神殿四周勾着一圈不熄之火,须踏殿前一百零八级石阶方可进殿,那些巨大的石阶虽经千年磨砺,仍寻不出一条缝隙来。
众人齐齐带风而上,惹得幽火微微作响。
入了巨大石门,广阔的神殿内站有一人,梳着高髻,垂首俯视而立,呼吸间亦引得群火呼扯。她眉目清明,面上不喜不忧,以年纪而判,似是女娲殿前的灵女。
百里屠苏走到其面前,刚欲行礼,她竟先开口道:“太子长琴?想不到再度相逢,竟会是如此局面……”
听到这个名字,百里屠苏不禁哑然。其余人并未听过关于他在榣山的遭遇,对于灵女的称呼也感到十分奇怪。
“你只得太子长琴的一半魂魄,看来并不复记忆。”灵女缓缓道,“吾便是女娲。”
众人又疑又惊,不想这般灵女样貌的女子便是娲皇。
“不必惊疑,”女娲看出他们的心思,“天道运转,神力亦有衰竭,吾之神体沉睡,精神依凭于灵女,与尔等相会。”
“拜见女娲娘娘!”众人不再怀疑,齐齐行礼。
“晴雪擅自带人进入中皇山,望娘娘恕罪……”风晴雪道。
“此事并不怪你,实乃冥冥之中自有所定,焚寂与女娲一族,以及太子长琴,皆有千丝万缕之联系……”女娲道,“想必尔等心中亦是疑虑重熏,不然又何以前来幽都。”
百里屠苏恭敬地道出来意:“女娲大神,在下乃是乌蒙灵谷大巫祝之子,族中相传世代为女娲大神镇守该处,数年前不幸遭灭族之灾,在下亦是失去了那段记忆……如今冒昧至此,恳请大神指点煞气化解之法,更愿闻焚寂是否昔日被封印的龙渊七凶剑之一……”
“此事还要从太古时代说起……”女娲叹息一声,徐徐讲起这桩往事。
“太古时代,众神居于人间洪涯境。火神祝融取榣山之木制琴,共成三把,名皇来、鸾来、凤来。祝融对这三把琴爱惜不已,尤以凤来为甚,时时弹奏。凤来沾染神性,久而化灵,能说人语。祝融寻吾,让吾使用牵引命魂之术,使凤来之灵成为完整生命……凤来便这样化为人身,祝融给他取名太子长琴,以父子情谊相待。”
女娲看向百里屠苏:“看你并不惊讶,后面的事,想必你已知晓几分。”
百里屠苏点点头,女娲对众人继续讲道:“太子长琴温和沉静,喜爱去榣山旷野奏乐怡情。于此结识了一只榣山水湄边的水虺悭臾,成为至交。之后过去数百年,天皇伏羲不满人间种种,率众离开入界,登天而去,并将其追随者渡为仙身,太子长琴亦然。众神仙忙于建造天宫,三百日后诸事抵定,太子长琴往下界榣山,方才忆起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人间三百年匆匆而逝,榣山已无悭臾踪迹,无缘相见。
时光飞逝,数千年后,一条黑龙于人界南方戏水,引来民怨。伏羲派遣仙将前去惩戒,却被黑龙打伤。黑龙心知天庭不会就此罢休,便逃入不周山中,请求钟鼓庇护。火神祝融、水神共工与太子长琴前往不周山捉拿黑龙,未曾料到此孽龙竟是昔日水虺悭臾。更有意外之事,却是三神仙此行阴差阳错引发不周山天柱倾塌、天地几近覆灭之灾。
“众神旷日持久奔走辛劳,灾劫终平。悭臾被女神赤水女子献收为坐骑,再无自由。共工、祝融往渤海之东深渊归墟思过千年,太子长琴被贬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后寡亲缘情缘,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
这一段故事,讲得众人欷歔不已,可令他们不安的是,女娲大神竟对着百里屠苏称“太子长琴”……那岂不是说,他便是那轮回往生的孤独之人吗?而那“只得长琴一半魂魄”又是何意?
女娲沉默片刻,看着百里屠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太子长琴的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只是此后因缘纠葛,又牵出了更多冤孽……大巫祝之子,你体内煞气不灭不息,全因凶剑焚寂之剑灵在你体内。”
“剑灵?”襄铃惊道,“像红玉姐姐那样吗?”
“焚寂剑灵便是太子长琴。”女娲道,“所谓‘剑灵’,并非无中生有之物,虽为魂魄化形,但也曾是生灵。无论仙、妖、人、兽,若是被铸剑工匠强行引出生魂铸入剑中,便成剑灵。只是这般以魂魄铸剑,却往往无法收齐三魂七魄,必须有所取舍……而魂魄分离的过程是凡人不可想象之痛苦……昔日龙渊部族有一名超凡的铸剑师,名叫角离,他曾于榣山水畔偶得一位仙人之魂魄……那便是太子长琴。太子长琴受天界惩罚,原身‘凤来琴’被毁,贬往地府轮回。投胎途中,他的魂魄于榣山眷恋不去,却被角离捕捉,角离遂取其命魂、四魄铸造出一把绝世的凶煞之剑——焚寂之剑。”
百里屠苏心下一沉,焚寂……太子长琴……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似乎都会聚到了一起。
“而当年乌蒙灵谷遭劫之时,想必是有人动用了安邑古法‘血涂之阵’,将原本焚寂内太子长琴的魂魄移到了你身体之中……”
“娘娘说的……血涂之阵又是什么?”风晴雪忧心问道。
“天上地下,吾仅知一法,能够将龙渊凶剑内的魂魄引出,便是血涂之阵。”女娲叹道,“在龙渊部族诞生的久远以前,曾经有过一处名为安邑的地方,首领蚩尤悍勇无匹,他的胞弟襄垣更是古往今来天下无双的大铸剑师……襄垣创出魂魄炼制之术,集血涂之阵和名为‘铸魂石’的邪物,将生魂引而存之。灵魂之力深不可测,襄垣最后以身殉炉,用自己三魂七魄成就了世上第一柄‘剑,亦是唯一一柄由凡人所造却能伤及神体的可怕兵器……他,即为始祖剑之剑灵……伏羲为捍卫神明地位,绝不允许此器存于天地,一夕之间屠尽安邑……然而,襄垣的血脉并未尽断,伺机向神复仇……”
“襄垣的血脉难道就是龙渊部族?”风晴雪想起小时候零散听到的故事,恍然道。
“不错。”女娲点头,“龙渊部族集全族之力,铸成木、火、水、金、土、阴、阳七把凶剑,威力虽不可与始祖剑匹敌,却也不容小觑。伏羲为此惊怒,吾实不忍人界再起血雨腥风,便将龙渊之人带来地界,并将七剑封印……”
“大神为什么不将七剑也带来幽都?”方兰生忍不住插嘴问道。
“地界浊气过重,对凶剑毫无抑制之功。而人间的封印亦会经时消磨,焚寂的封印之力便是最先衰竭,吾预知此事,即遣娲皇神殿十巫之一的巫咸前往乌蒙灵谷,谁料他竟一去不返……”
女娲提起大哥,风晴雪不禁心头一紧。
“吾与伏羲有所约定,幽都人不可进入人界,但乌蒙灵谷迟迟没有消息,吾不得已接连两次遣人去打探,仅仅得知乌蒙灵谷一夕覆灭,焚寂失踪,巫咸不见踪影。今次让风晴雪前去寻找兄长,亦是顺其自然,看是否能够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如今看来,昔日定是有人以乌蒙灵谷上百族人的灵血与魂魄,配合天时施展血涂之阵,将焚寂剑灵引出……最终又被封印在了你的体内……”女娲指着百里屠苏道。
“屠我族人,毁我家园,如此移魂又有何意?”百里屠苏强忍住内心的恨与悲,咬牙道。
女娲摇了摇头:“乌蒙灵谷之事,吾也怀有许多疑窦,到底何人觊觎凶剑力量?而若要夺焚寂之剑,又何须动用血涂之阵、离魂之术,这般大费周章?此间过往,若你想探查明白,可往幽都之东忘川蒿里一探,或许能够寻得你想要的答案……”
忘川……蒿里?
百里屠苏不明其意,以探寻的目光看向风晴雪。
风晴雪也有一些迷茫,忘川蒿里乃是魂魄转生前流连徘徊之地,难道……女娲娘娘希望他们找到经历过乌蒙灵谷当年往事的游魂问个究竟?
女娲幽然警示道:“由心中念想,或许便会在那个地方见到你所牵挂,只是那些魂魄在无穷无尽的时光中,昼夜幻梦,耽于往昔,无法辨清尔等的声音与形貌……”
百里屠苏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女娲娘娘,那有什么法子能解开屠苏哥哥身上的封印呢?”方才的各种上古旧事、恩怨纠葛,襄铃听得迷糊,她心心念念,只是担忧百里屠苏的煞气之苦,故而脱口问道。
那附着女娲精神的灵女目露悲悯,看向百里屠苏:“封印之所以霸道,乃是借用了血涂之阵的力量,但也并非极致难为,只需寻天下清气所钟之地,方能施术解封。然而……解封之后便将散魂,无法轮回往生,只能化作‘荒魂’。”
“荒魂?魂魄就会散了,再也没有了?”风晴雪想起欧阳少恭的话,面有哀色。
“仍有一法,”女娲缓缓道,众人皆感到一线生机,无不侧耳倾听,“便是‘渡魂之术’。三魂七魄亦有清浊冷暖,如身体发肤乃是天生,其性并不可改。荒魂消散之前,寻到同其相似的生灵魂魄,强行与之融合,便有可能将对方身体与灵魂据为已有,即是取而代之,对方的记忆将不复存在。此法跳脱轮回,荒魂以侵占他人活体得以延年,直到魂魄之力耗尽,便再也无法渡魂……”
“这与杀人夺命有何两样?”百里屠苏问道。
“并无二致。”女娲道,“况且,即便寻到相合魂魄,取代之术亦是凶险万分,须以极强之精神压制对方,否则,荒魂和生魂只能落得玉石俱焚……”
“生死由命,又何必为了活下去做出这等事情……”百里屠苏断然摇头。
并非他看破生死,只是要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违背了他为人之道,岂不比死了更痛苦?
“唉,你心存善念,原不该遭此磨难。”女娲道,“血涂之阵乃大铸剑师襄垣一手所创,后世之人承袭间亦难以知晓其中全部隐秘,或许另有蹊径……”
“是说可以直接去问问那个襄垣有没有办法?可他早变成剑灵了,哪里能找得到啊?”方兰生沮丧道。
“伏羲屠戮安邑之后,将始祖剑封于云顶天富,未尝不是觊觎其中邪力。然剑灵襄垣从未在他眼前出现……”女娲忆道,“倘若真如雨神商羊预言,襄垣再度现世,便在这数十载间……”
“真的吗?!”风晴雪问道。
“希望虽渺,却不失为一个转机……”女娲声音空灵缥缈,却饱含慈悲,“每一柄古剑虽只得一个剑灵,铸造时却吸纳千万魂魄。有生灵自愿以魂殉剑,生生世世与剑为伴,更多的则是苦苦挣扎,难逃噩运……若得襄垣指点,能够让这些魂魄从剑内渡出而不化作荒魂,至少还可再去轮回转生……”
女娲化身的灵女向前走了几步,将手点在百里屠苏额间:“所以,太子长琴,你一定要活下去,不可放弃希望……”话音未落,祥光如雨,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女娲的指尖汇人百里屠苏眉心,笼住其身躯后渐散。
“这是……”这道灵力所散发的气息十分熟悉,就像是每次风晴雪为他治疗煞气时,那样的温暖柔和之力。百里屠苏低头看着自己,只觉得内心平和舒缓,那些翻腾的煞气,像是被安抚了的猛兽,乖乖地蛰伏安睡下来。
“这是女娲一族法术之力,能助你抑制体内凶煞,但于朔月时效力将会大减,全因此力与月相相合,朔月时最为薄弱,你便会有所感,觉得杀心难抑……”
“多谢!”百里屠苏言谢道。
朋友们也感到心里好受了些,虽然襄垣能否醒转仍是未知之数,但此刻至少不用看到百里屠苏日日饱受痛苦煎熬。
女娲摇了摇头,面色严整:“吾尚有一事要托付尔等……”
“请大神吩咐。”几人应道。
“血涂之阵重现人间,那么铸魂石也必定相生……”女娲严肃道,“此种邪石可吸纳生灵魂魄,由此汇集巨大力量,尔等可曾亲见?”
“莫不是玉横?”红玉道。
“安邑与龙渊的铸魂石虽为数不少,却多被封于娲皇神殿之中,只有少数流失在外,称法未必如昔……”女娲道,“铸魂石乃是白色玉石貌,其上有渗血之纹……”
“果然是玉横!”方兰生道。
“无论称其何名,此物皆为祸害。石中可存万千魂魄,若有人催动魂石之力作为己用,那些魂魄便会消失殆尽……”
众人听罢,无不想起已化做焦冥的方家二姐,方兰生更是垂目不语,哀怒焦心。
“缺少铸魂石,断无可能引发血涂之阵,因而此物定与当年乌蒙灵谷惨祸有牵连。”女娲推测道。
“欧阳少恭曾说,他认识我娘,难道……”百里屠苏一时思绪翻腾,却无据证实。
“吾绝不可再次违背与伏羲的约定,令幽都之人前往人界……否则必将牵连无数……望诸位能够代吾寻获此石,将其带来娲皇神殿封存。”女娲道。
“玉横造成的惨祸,我们都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更何况玉横在仇敌之手,我必要其血债血偿……”百里屠苏说道。
“我也一定要为二姐和琴川的父老报仇!”方兰生恨恨地跟着道。
“为大义奔走之举,福泽大地苍生,吾便托付于诸位……”女娲转向百里屠苏和方兰生,叮嘱道,“此行你二人或许会有所获,然逝者已不可追,执著易入魔障,心中须留得一线清明,大喜大悲之时,莫要失了方寸。”
“谨遵娘娘教诲!”二人齐道。
“忘川蒿里本是无所在的虚幻之地,一日之中唯有特定时辰方可进入,两个时辰后,吾将于娲皇神殿东南,替尔等打开前往那里的通途……”女娲转过身,朝着殿内行去,“切记,那处并非幽都所辖,自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