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46°14ˊ00〞,东经6°03ˊ00〞,欧洲,瑞士和法国交界处的黑暗地底。地下100米深处,巨大的机械仿佛魔兽一样蛰伏着,周长为27公里的圆形轨道缓缓展开,通向不可见的彼端。LhC的通道中放置着两个质子束管,被超导磁铁和液态氮包围着,管中运转着高速的质子流,每一次环绕的时间为75ns(纳秒)。
“现在预热还没完成,我们将在轨道中放入较少的粒子团,然后渐渐提升到目标值。”黑暗的实验室里,有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数字对身边的人开口,“到时候,两束质子将分别被加速到7teV(7万亿电子伏特)的极高能量状态,对撞时产生的能量几乎可以媲美宇宙大爆炸后的状态。”
“在日内瓦地底出现一次宇宙大爆炸?”另一个人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以人类的力量去挑战上帝的领域,太不敬了。”
“科学也是一种信仰,神父。”那个人耸了耸肩。那是一个英国人,大约五十岁的模样,有些发福,然而眼神却闪亮,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欲望。机器开始缓慢地运行,在寂静的地下实验室里听去,仿佛是遥远的地方下着细雨,沙沙地响。
“听啊,”他喃喃着,“多么美妙,那是物质被加速和分解的声音!”
“氮气已经注入完成了么,埃文斯博士?”龚格尔神父却煞风景地打断了这个诗意的描述,“密钥已经插入,LhC在启动后多久可以完成预热?”
埃文斯博士停止了抒情,想了想,皱眉道:“三个月吧。上次用了四个月,这次应该可以快一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不能有什么意外!现在已经是九月底了,必须要在12月21日之前完成第一次对撞!”龚格尔神父的声音严肃而凌厉,“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一定不能出任何意外!”
“我比你还急呢!”埃文斯博士搓着双手,嘀咕着,“虽然天野站在了我们这边,但要瞒住委员会那帮家伙可不容易,如果不能顺利地快速启动,我的职业生涯就完蛋了。要知道,已经有三位瑞典皇家科学院的院士答应提名我参评下一届诺贝尔物理学奖了。”
“呵,”龚格尔神父冷笑了一声,“末日到了的话,诺贝尔奖还有什么用?”
“你真的相信有末日呀?”科学家忍不住诧异起来,讽刺道,“这是你们宗教界人士的迷信吧?居然还花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把触手都伸到我们这边来了,你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呀?擅自启动LhC,可是会出大事的!”
“愚蠢的人啊……算了,”龚格尔神父摇头叹息,“看在我给了你两千万欧元的分上,博士,麻烦你闭嘴不要多问了,可以么?”
埃文斯博士的脸上显出尴尬之色,不再问了。然而,这时屏幕上的数据却忽然出现了异常。粒子束波动剧烈,显示有外来的能量进入。通过监控仪器,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黑暗的轨道内部忽然有一缕光出现,从极其远的彼端摇曳而来。
“天啊,”埃文斯博士吃惊地叫了起来,“难道又是氮气泄露了?”
他连忙拉下手动控制闸,然而那束光的速度却惊人的快,一下子便穿透了质子束管,朝着他们所在的控制室飞来!
“小心!”龚格尔神父长身而起,一把将博士拉到了身后,用右手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低低祈祷,平推出去——十字光芒从中四射而出,仿佛一道屏障迅速展开,“唰”的一声将闯入的东西拦截了。那东西发出了一声悲鸣,如受重击,颓然地落在了地上。原来那是一只白色的鸟,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在地底的黑暗里宛如神灵。它不知从何而来,就这样穿透了CERN地面的实验室,沿着LhC巨大的集束管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埃文斯博士被方才那一瞬间的变故吓住了,这还是这个科学家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诡异的超自然现象。他瘫坐在地,看着那只飞入控制室的奇怪的白鸟,半晌才说出话来:“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飞进来的?”那只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鸟瞳居然是淡紫色的,仿佛人一样通灵。“Dream Bird,梦鸢。”龚格尔神父低声道,仿佛认识这个东西,他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它垂落的脑袋,“怎么啦?为什么忽然来到这里?加百列还好么?”梦鸢低鸣了一声,将合拢在背上的翅膀吃力地打开,身体倾斜向地面。那一瞬,鸟背上仿佛有一个结界打开了,一个人滑落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控制室的地面上,气息奄奄,满头美丽的长发如同纯金般铺开。“天啊……它……它还带来了一个美女!”埃文斯博士不可思议地惊呼。那一刻,他忽然觉得那个日本人天野对眼前这个神父的敬畏是有理由的——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超出于定律之外的东西存在!埃文斯博士好奇地上前,刚看了一眼,就如遇鬼魅般地倒退了几步。地上的那个美女忽然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眼珠,黑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了两行鲜血来。
“神、神父……”她的喉咙发出模糊的声音,对着他伸出手来。
“加百列!是你?”龚格尔神父惊呼起来,上前一步抱住她,将手按在她的后心上,连声道,“我的孩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中国之行出了什么事?”
美女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只能用尽全力,将紧紧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放在了神父的手里:那是一张被揉皱的旧照片,残缺不全,依稀看得出上面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女婴,微笑着站在蔷薇花下。
龚格尔神父看了一眼照片。他认得其中那个年轻女子:那个叫欧阳芷青的中国女人,是米迦勒的爱人。他昔年最钟爱的大天使长曾经为了这个女人罔顾社团规定,秘密和她结婚并生下了孩子,还隐瞒了五年之久。
当时,身为社团的最高领袖,他自然无法无视,只是还没来得及为此事惩罚米迦勒,他就战死在了洪都拉斯的蓝洞里,再也无法回来了。
很多年来,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四大天使长是社团的砥柱,他们都曾经在圣殿宣誓将弃绝人世凡俗之爱,全身心侍奉上帝。而米迦勒违背了誓约,缔结了世俗的婚约,所以他受到了神的惩罚,失去了一部分的灵力。在那一战里,米迦勒的力量明显削弱,以至于无法及时通过瞬间打开的黑洞返回人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估计也不会战死在异世界里吧?龚格尔神父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心潮起伏。那个中国女人美丽而安静,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她怀里的孩童在花下微笑,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芒,竟然令他一阵恍惚。照片里那个女婴,是米迦勒和那个女人的孩子么?这次让“白之月”的人大动干戈的,也是这个女孩?
在米迦勒死后,这一对母女拒绝了社团的补助,默默无闻地生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甚至连社团在十年的保密期过后都不再跟踪她们了。而“白之月”为何会关注她们,并且牵动了异世界如此大的力量?
“看……看看……这里……”加百列说不出话来,用染满了血的手指用力地指着照片背后,眼神里满是焦急,“这里!”
龚格尔神父翻过这张照片,发现后面还附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社团内部采用的密文,依稀是米迦勒的字迹。然而字迹已经被血迹浸透,又被火灼烧,很多已经模糊不清。
“这是……”龚格尔神父看着加百列拼死带回来的两张纸,将手轻轻按在她的额头上,读取着这个无法说话的人的内心。然而,她喘息着,还是拼尽全力开口说了出来:“神父,夏微蓝她、她……不是米迦勒的孩子!”
“什么?”神父失声道,“她是谁?”
“上帝啊……她、她居然是……”加百列开启着满是鲜血的嘴唇,在神父耳边喃喃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那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当她失去知觉倒下后,龚格尔神父的眼神变了。
“怎么会这样?”老人在黑暗的地下实验室里抬起头,喃喃自语,脸上有多年来罕见的震惊。他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看,眼神里渐渐有一点光亮起,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几乎燃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沉稳冷静的老人忽然间大笑起来,震惊而狂喜地低下头,不停亲吻着手里的十字架,虔诚而感激,语无伦次,“感谢上帝……感谢上帝!米迦勒,我的孩子,你是好样的!”
神父眸子里燃烧的光吓到了一边的埃文斯博士,他结结巴巴地问:“怎……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这不是你所能理解的。”龚格尔抱起昏迷的女子,头也不回地对这个英国人道,“LhC的启动交给你了,事情紧急,我要立刻去一趟中国。预热完成后立即通知我。”
“啊?”埃文斯博士目瞪口呆,不由得失声道,“喂,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LhC是个庞然大物,我一个人来操作,万一出错呢?该死,我不想一个人扛啊!”
“放心,我会请天野弥生来这里帮助你。”龚格尔神父回过头,眼神严肃,“此刻中国那边的事情非常重要,我必须亲自前去,稍微晚一点就会出大事,所以LhC的预热就交给你们了。但是,启动之前,一定要听我的命令!”龚格尔神父一手抱着昏迷的下属,一手摁下了开启的按钮,走出密闭的实验场,回头扔下了最后一句话:“努力啊,埃文斯,就算是看在那两千万的分上也好。末日来临之前,所有人都要同舟共济。”
“末日?”埃文斯博士喃喃着。真的有末日么?他不知道。他只是为了巨额的金钱,以及掌握在克兰社团手里的他贪污的证据,而被迫和这个神父合作的。此刻,在空无一人的地下实验室,听着巨大的仪器运行的声音,他不由得一阵心虚。居然要背着各国领袖秘密启动LhC?!这台集中了世界各国力量的超级仪器,当初研发它的目的是为了模拟宇宙大爆炸最初的模样,以便于发现上帝粒子。然而,它同时也有着超出世人想象的力量,一旦开启,让两束粒子在极大的加速度下对撞,湮灭,会产生极其惊人的结果,据说甚至会撕裂时间和空间,产生“虫洞”。——克兰社团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控制这台机器,究竟是准备做什么?是要自己创造人类的末日么?2012年10月1日,国庆节,面外有烟花燃放。大雨连续下了两个月,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绝大部分的市民都选择待在家里,或者干脆暂时离开这座城市。天色阴霾不散,即便是国庆节的烟花,也在暴雨中显得零星散乱,毫无热闹的气息,和历年国庆大相径庭。
“真是一座不祥的城市啊……末日之战将从这里爆发吧?等待战争的时间可真是难熬。”塞着耳机的男人站在空荡荡的旋转餐厅里,隔着落地玻璃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幕,开始怀念那个戴着眼镜永远微笑的银发同伴来,喃喃着,“拉斐尔,要是你还在这里,我们至少可以玩玩纸牌、谈谈女人吧?”他的手指在空中灵巧地翻动,一张张纸牌刷刷地从左手弹出,精准地落入右手,连成了一条直线,令人目不暇接。作为社团里与拉斐尔关系最好的朋友,他在来到这里之前,听到的消息是拉斐尔在中国受了重伤,半边身体几乎都废掉了,被秘密送去医治。最后的战争尚未打响,却失去了一个同伴,也未免太令人低落了。
“你都还没来得及和那个女人表白吧?”乌利尔嘴角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不要就这样挂了啊……加百列那个女人那么难搞,你总要活得长一点才能有时间攻克堡垒啊,是不是?”
“啪”,最后一朵烟花冲上了雨幕,升入了乌云里,然后绽放。光从浓重的乌云里透出,微弱地照亮了一下,然后整个城市重新归于寂静—一阴暗的云层深处被瞬间照亮,那里面,隐约看得到无数的黑影在游弋,仿佛巨大的蝙蝠。乌利尔的眼神蓦地锐利起来,似有一把刀蓦地拔出。窗外大雨无穷无尽。从两百多米高的天际明珠顶楼看过去,云层几乎与视线齐平。云里不时有闪电落下,击向城市的各个角落。乌利尔站在S城最高的天际明珠楼,伸手打开了窗。暴雨顿时倾泻而入,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然而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所有的风雨都无法透入。他迎风站着,看着脚下的大地,沉吟。——自从天坑蔓延的那一天起,S城就一直没日没夜地下着大雨,从没停过。城市的捧水系统根本跟不上这样持久而暴烈的降雨量,从天际明珠顶楼看下去,整个城市已经陷入了一片汪洋,不要说那些小巷,甚至连大道上都积了半米多深的水。
“咔嚓”一声响,一道雪亮的电光从乌云里击落,落在两公里外的城市某处——那里是一大片废弃的工业园区,闪电落在钢铁的棚架上,划出了一道刺眼的光。然而乌利尔却敏锐地发现,在闪电过后破旧的厂房深处有第二道闪电一掠而过,似是刀锋的光亮,瞬间消失。
“我们的人今天全回来了么?”他忽然问。
“截止到下午5点30分,今天出去的63个人已经回来了57个,”助手在一边汇报,“剩下的6个至今没有消息,也联络不上——他们那一组负责搜查的是仓九路的工业园区。”
“仓九路……估计那里出事了。”乌利尔看着刚才闪电落下的地方,眉头紧蹙,“昨天还只有5个人失去联系……看来伤亡是越来越大了。”他们自从进入这座城市,便马不停蹄地派遣人手搜寻,希望能尽快找到那个叫夏微蓝的少女。然而,他们一进入这里,立刻就遭遇了来自“白之月”的敌对力量。那些躲藏在暗影里的敌人从未停止过对他们的攻击。每一次行动,每一次搜索,他们都会遭到猝不及防的袭击,人员伤亡逐步扩大。这两个月来,他们已经历经大小巷战九十余次,双方伤亡惨重。
然而,谁都没有找到那个叫夏微蓝的女孩。
“那群家伙……”乌利尔看着乌云,咬牙道,“该死,阴暗里的蛇。”
“为什么不干脆和他们开战?”助手看着天幕,眼里有一股火光,跃跃欲试,“把那群躲在乌云背后的家伙拉出来,狠狠地来个你死我活!我们难道怕了他们么?”
“不,还不到时候。”乌利尔阻止了他,表情严肃,“天坑造成的地质不稳定还没有消除,暴雨又在持续,如果双方贸然全面开战,只怕整个城市都要覆灭!神父不会允许我们如此莽撞行事的。”
听到神父的名字,助手不再说话。可是,要将这个南方沿海最繁华的城市清空,需要多长的时间?末日的钟声已经近在耳侧,到时候整个人类都要毁灭,如今还要顾及s城的区区一百多万人么?
“我知道你的想法,”乌利尔有着洞察人心的能力,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可神父说,上帝是仁慈的,人类若想得到他的拯救,绝不能先自相残杀。”
“是。”助手低下头去。
乌利尔转过了话题:“今天有新进展么?”
“最近的一批搜索人员刚返回,同步更新了地图,但没有带回有价值的消息。”助手苦笑,情绪有些低落,“大雨令我们的搜索进度缓慢了很多。我很奇怪,‘白之月’怎么可以操纵这么大范围的降雨那么久?”
“我想,这一次,基本上世界上所有追随使徒的邪灵都集中在了这里吧?”乌利尔喃喃着,抬头看着窗外的乌云,“可见‘白之月’对那个女孩志在必得。”说到这里,他打断了助手欲言又止的提问,命令道,“把今天拿到的数据传给我。”
“是。”
IPAD上迅速地出现了一张地图,旋转着,是S城的3D全貌模型。黑色的地图上纵横着道路、桥梁,右下侧那一个黑洞触目惊心——那是蔓延后的天坑,非常规整,如同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上面红色标注的都是我们的人今天刚排查过的地点,”助手指着屏幕道,“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与那个女孩有关的迹象,倒是救出了不少受困者。”
乌利尔看着那张地图,上面的红点比昨天密集了许多,显然搜索进度已经加快,然而从整个城市区域看来,依旧还有三分之一没有搜索——反常的大雨严重地阻碍了搜索,他们的人没能如预想那样完成任务。
乌利尔沉默地皱起眉头,看着屏幕上的地图,手指轻轻地划过每一处红点标注——那里都是他精心选出来的地址,是最有可能找到那个女孩的地方。
根据拉斐尔带回来的情报,那个女孩在最后一刻逃脱了“白之月”的捕捉,关闭了那道门,在瞬间开辟了通道,脱身而出,能力之强令人惊叹。但是,作为一个新手,她并没有熟练地掌握如此巨大的力量,在最后关头下意识开启的通道是非常不稳定的,会受到周围环境以及她心里那一瞬间念力的牵引,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出现在哪个时空,更何况他们这些搜寻的人?可是,这些地方如今已经被排除了一大半,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她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已经不在这座城市,回到了故乡B城?
这几天他曾经尝试联系加百列,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和他同时进入中国境内的加百列那一组居然一去再无消息:联络中断,感知停止,甚至耶路撒冷圣殿总部那边也无法联系到他们。因为同在中国,他也曾派出人手去B城探寻同伴的下落,然而派去的人居然根本无法找到那个所谓的“翠微小区”。
加百列那群人,仿佛就这样被从世间抹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怎么可能昵?加百列那个女人虽然总是爱泡夜店,整天醉醺醺的,但能力却不逊色于四大天使长里的任何一位。这次跟随她前去的那些人也是社团的精英,难道会全军覆没?他们只是去寻找夏微蓝的母亲而已啊……真正棘手的、正面的敌对力量,应该云集在这座城市里,在寻找那个女孩,战争怎么会先在那边打响呢?
更奇怪的是,连龚格尔神父也离开了圣殿,身为四大天使长的他居然都联系不到他。在这离末日只有不足两个月的关键时候,指挥全局的神父去了哪里?
“今天城市整体情况如何?”他沉吟着问身边的助手。
“虽然没有坍塌的危险,但整个交通已经彻底瘫痪了。”助手摊开了手,“道路上最深的地方积水有两米,车根本无法开过去。很多立交桥成了真的‘桥’,连公交车都停了,甚至有人把度假时用的水捧气垫都推出来当交通工具了。”
“这样的降雨量,”乌利尔喃喃着,“是五十年一遇吧?”
“我查了一下,只有1922年7月的一次记录勉强达到了这次日均降雨量的一半,而那次只不过持续了三天而已。”助手苦笑,“这次可谓是空前的,百年一遇也不止。”
“这个城市的居民目前怎样?”乌利尔皱眉,“还有多少人没有撤离?”
“雨那么大,街上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七成的人已经通过各种方式离开了这座城市。”助手苦笑着耸了耸肩,“水患没有造成太多伤亡,反而是雷击要了一百多人的命!太邪门了,留守的人都不敢上街了,搜救工作也停下了。”
乌利尔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那都是‘白之月’的功劳。还有呢?”
“在这座城市里,‘末日’的说法越来越流行,人心惶惶。”助手苦笑着摊开了双手,“幸亏南方最大的邪教——圣心教的教主被关到了精神病医院里,没能借机出来再度宣扬末日言论,蛊惑人心。”
“精神病院?”乌利尔沉吟了下,说到这里,面色一变,忽然站了起来。
“大人,小心!”助手连忙扶住了几乎倾覆的水杯。
乌利尔长身站起,低头看着自己的戒指——方才那一瞬,他感觉到这个受洗圣戒微微灼热了一下。这是某种呼应……是来自社团内部某人的强烈呼唤。
是谁?是谁突破了屏障,在竭力地向他示意?
不可能是派出去搜索的那些人。那些下属的力量并不曾达到这样的地步,能引起身为四大天使长之一的他的手上圣戒的共鸣。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至少是上三级的天使。可是,这样级别的天使在整个东亚地区也没几个,会是谁?
乌利尔沉吟着:“调出前面七天的所有监控,将所有数据补全,统计闪电的频率以及击落的位置!”
助手点头:“是。”
“还有,”他想了想,伸手在屏幕上画了个圆圈,“替我精确定位天坑的位置,把天坑的中心点以及边缘切线上的所有建筑物都标出来!”助手迅速地在速记本上写着并应道:“是!”忽然间,门外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大人,我们找到了一个人。”下属隔着门禀告,“似乎是我们的同伴,但又不在此次委派行动的名册上,所以特意带来让您看看。”
“进来。”乌利尔心里一跳,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受洗圣戒—一落单的同伴?不会是这个人引发的呼唤吧?拉开门的时候,赫然看到一个年轻的中国人站在电梯口,乌利尔不由得愣了一下,脱口道:“王奇?”——这个人,正是多日前失踪的同僚!
在天坑出现的第一天清晨,他曾经在雷切尔的指挥下第一批抵达现场,然而随即就失去了联系。有消息说,他已经被霍氏集团控制了。
“我们在大雨中的立交桥下找到了他,”下属扶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人,解释道,“当时他正躺在一堆泡沫塑料堆里,像是一个流浪汉,外表没有任何伤痕,只是精神状态非常恍偬,连社团的徽章都不认得了。”
王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全身湿漉漉的,发梢滴着雨水,整张脸苍白消瘦,眼神涣散,身体微微左右摇晃,仿佛一个钟摆。他看到乌利尔的时候,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光,嘴唇哆嚓着,但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怎么会变成这样?”乌利尔皱眉,“谁干的?”
显然知道对方无法回答,他忽然抬起双手,左右扣住了对方的头。一道光从他的掌心射出,一瞬间将他的颅脑照得通透。王奇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像弹簧一样蓦然绷直。
“他的意志被人摧毁过。”乌利尔瞬间洞察了对方的脑海,放开了手,蹙眉道,“有人强行入侵了他的大脑,控制过他的身体,然后离开,导致他的大脑受到了严重损伤,需要长时间才能恢复,或许再也不能恢复。”
“谁干的?”下属眼神凝聚起来,“是和我们暗中战斗的那些敌人么?”
“不是。”乌利尔回答,眉头皱起,“他的脑部损伤时间较早,应该在我们抵达S城之前就已经形成了。如果我没猜错,这座城市里唯一有能力做到这样的,只有一个人——霍天麟。”他回过头看着助手,“最近霍氏集团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助手战战兢兢地回答,“这几天别墅里没有动静,他的座驾一直停在庭院里没有开出去,直升机也在停机坪上。探听来的消息说他精神崩溃了,一连几天一个人躲在房里不吃不喝,连身边最亲近的林管家都被他轰了出来。”
“怎么可能……这可不像是霍天麟啊!”乌利尔苦思着,“他唯一的儿子失踪了,可能已经死了,他难道还能在大雨之夜坐在家里崩溃?”
忽然间心里一动,乌利尔抬起手点在屏幕上,增加了一个新的红点——那个点在巨大的天坑边缘上,几乎就要被黑暗吞噬:“明天派人搜索这里。”
“青山精神病医院?”助手吃了一惊。
“王奇最后的记忆就定格在那里。”乌利尔低声说。
他读取了对方的记忆,在被俘后,霍天麟派人将他送到那里关押,但还没有抵达就发生了天坑扩大的事情,押送他的车子翻入了天坑,唯有他凭着超人的能力死里逃生。那之后的记忆很凌乱,他在大雨里到处流浪,直到被发现。然而其间,他的记忆里几次闪过“青山精神病医院”的痕迹。
“是,我明白了。”助手迅速地做了记录,“明天就派人去。”
乌利尔点了点头,示意对方退下。
助手离开后,落地窗前又剩下他一个人了。乌利尔在窗前俯瞰着这座暴雨中的城市,眼神凝重——大战已经一触即发,而此刻,那个引发这一切的女孩又在哪里?想到这里,他的右手又微微灼热了一下。受洗圣戒上掠过一丝光,静静地鸣动,以在传达着一种冥冥中的召唤。乌利尔低下头,细细地倾听着这个声音的来源,仿佛在黑暗中寻找着那一缕微弱的光透入的地方。是谁?是哪一个同伴在彼端呼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