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为一可怕灾祸,然其性素愚蠢,凡人之幸也。
慈悲为一更锋利之剑,然人皆嗤笑其蠢,凡人之不幸也。
《草莽治国》小丑兰得力克·哈罗肖
高瘦的陌生人朝两人愉快地微笑一下,接着像他先前走进淑女酒吧那般,又很快地从门口退回来。前后时间甚短,酒客连一杯酒都没喝完。
两位坐在长椅上的老人怀疑地斜瞅了他一眼。通常来说,很少有人会注意他们坐的地方,而这也正是他们如此心爱这个座位的原因。在波石的窈窕淑女酒吧,这条长椅刚好位于摇摇欲坠的走廊阴影下,是一个挺阴冷的角落。不过这样也好,坐在这里至少不会被上午的日头晒得头昏眼花。
陌生人的脸正处在逆光之下,只看得见金色的轮廓。他脱下自己毫无特征的斗篷,露出下面黑乎乎脏兮兮的长袍和裤子。他的衣服上没佩戴任何勋章和装饰品——这真是这个国家的一大奇迹啊。店主艾卡沃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最好的折叠桌,一把椅子……甚至还有食物!
店主来来回回好几回,嘴里不停地夸耀吹嘘着,而两个老人只看见鼻子下渐渐出现他们好几年都无法奢望的一顿丰盛大餐: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汤碗——两个老胃顿时饥肠辘辘地抽搐起来;一块最美味的红奶酪;还有三张松鸡派!
不知为什么,巴达葛和赛拉达特只觉得全身发痒,着急地用手抓了起来。他们酸溜溜地瞪着面前鹰钩鼻子的陌生人,恨恨地想,看在愤怒诸神的面上,这个可恶的家伙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们的桌子,作为摆放早餐的地方呢?他们做了几个月的梦,天天梦想着吃上这么一顿,现在居然每样东西都在他们眼睛下面热乎乎地冒着烟。战神坦帕斯在上,这家伙到底以为他是谁?
两个老人互相看了一眼,空空的肚子隆隆作响,接着同时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陌生人。他没有武器……从他的打扮上看,也不会多有钱,尽管他脚上穿的靴子非常精美。他大概是一个歹徒,刚把什么人杀了,又从受害者脚下扒下这双鞋。嗯,这个想法不错,这样丰盛的早餐,得花不少钱。他一定是带着偷来的钱,才逃到这片蛮荒之地,正饿得半死呢。
艾卡沃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熏野鹿肉,这可是这店里的招牌菜,要花整晚上的时间来炮制。鹿肉躺在大浅盘上,周围是切碎的洋葱和冷盘,老天,这一顿足足像大公爵驾临的盛宴呢……真是太令人难以忍受了!真是个傲慢无礼的混帐年轻人!
巴达葛摇摇头,用力挥挥手,扇开陌生人靴子掀起的灰尘,从长椅上挪开屁股,准备从这个年轻的暴食者面前走开——得赶在他开始狼吞虎咽前离开,否则这铁定会把老人家空荡荡的胃给气疯的。
赛拉达特也正在起身,尽管他动作更慢。这么一来,两位老人的屁股还正在长椅上磨磨蹭蹭,店主人就又回来了,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小桶酒和酒杯。
不是一个酒杯。
而是三个酒杯。
陌生人坐了下来,对着巴达葛露齿一笑,老人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您好啊,两位先生,”陌生人有礼貌地说,“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我真的很饿,可又不喜欢一个人吃独食。我想跟什么人聊聊天,讲讲波石这个地方,讲讲从前那些好日子。而两位看起来年岁足够,智慧也足够……所以我们何不做个交易?让我们三人分享这份盛宴吧,随便吃,想吃什么都可以,尽管放开肚子。而您两位只需要回答我几个小小的问题,关于一位曾经住在这附近的夫人。当然,请你们尽所能地回答我。如何呢?”
“你是谁?”巴达葛直白地开了口。几乎是在同时,赛拉达特贴着他的耳朵对他说,“我不喜欢这个主意。免费的饭菜可不是打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一定在别的地方就给店主人艾卡沃付了钱,否则桌上就不会摆这么多东西。但他可没说我们也不用付帐,是吧?”
“我们的钱袋空空如也,”巴达葛对他的朋友说,“艾卡沃知道我们很穷。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们很穷。”他冲酒馆的窗户点点头。赛拉达特抬头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地方的每个人都挤在了脏乎乎的玻璃窗边,看着那鹰钩鼻的外地佬倒满两大杯酒,并把酒杯推到桌子对面,又从剩下的空酒杯里拿出两副餐叉和餐刀,递给两个穷鬼老头。
赛拉达特紧张地抓了抓鼻子,又使劲抓了抓自己不整洁的花白短胡子,很显然正焦急犹豫地思考着。接着他转向陌生人,“我的朋友想知道你是谁,我也正想知道。而且我也想知道你到底给我们准备的是什么鬼把戏。你得知道,我可以不理你,离开这些东西,走得远远的。”
他这么说着,可是他的肚子大声抗议起来。
陌生人用手捋捋满头不逊的黑发,把头靠上前来,“我叫伊尔明斯特,正为自己的女主人做点事情。这些事情里头酒包括寻访死去法师的废墟和坟墓。我有很多钱,足够我花的——看见了吗?我把这些钱放在这张桌上,好了,要是你们认为我会突然在你们拿起酒杯的时候就变成一团烟雾,消失不见,这里留下的钱也足够你们付艾卡沃的帐单了。”
巴达葛低头看着桌上的硬币,就像看着一群小妖怪在鼻子下头跳舞似的,然后抬起头,对陌生人道:“好吧,就算我能接受你这古怪的传说,”他说话的速度很慢,“但,为什么选中我们?”
伊尔明斯特喝了一大口酒,把酒杯放回桌上,问:“察访古墓和废墟,可是一件让人生厌的工作,我常常整天整天地游荡在陌生的城镇,周围到处是人们不信任的眼光,从他们家里的篱笆墙里打量我。你们知道吗,第一天天黑之后,农夫们会跑来想用草叉把我戳穿;第二天天黑,跑过来的就是他们豢养的牲口咯!”
两位老人听了这话,都打着鼻鼾,笑出声来。
“所以我想剩下点时间,免得被人怀疑,”陌生人接着说,“要是我能跟什么人吃顿饭,他们上了年纪,听过很多传说,知道那些墓地在哪里,那么——”
“你是来找谢琳妲拉的,对不对?”赛拉达特眯起眼睛,慢慢地问。
伊尔高兴地点点头,“是的,”他说,“在你们想好合适的话询问我之前,请听清我的来意:我绝不会从她坟里拿走任何东西,我对打开她的珠宝箱不感兴趣,我不会在她的地方表演任何魔法。同样,我也不会从她坟里挖掘或是焚烧任何东西。要是波石这里能有什么人,最好就是你们两位,能跟我一路去,看清我做的事情,我会感到很高兴的。我只是需要彻底看清那里的环境——在良好的日光下看清楚,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跟我一起去,”伊尔明斯特说,放下盘子和切开一半的馅饼,“用你们的眼睛自己观察。”
馅饼冒出香味和热蒸气,几乎把巴达葛香得呻吟起来——但他没必要这么做,他的肚子已经抢先代他呻吟出声。他的手猛地伸出去,连他自己都来不及阻止。陌生人咧嘴一笑,把盛着馅饼片的大盘子塞进老人手里。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还是别去打搅那些死巫女的地盘,”赛拉达特回答说,“我太老啦,再去攀爬那些破烂的石头可有点力不从心,而要是房屋顶砸下来,我怎么跑得及?但焦石大厅,你可千万别错过了。你去——”
他正说到一半,巴达葛狠狠在桌子下头踢了他一脚,赛拉达特这才省悟,打住话头。伊尔明斯特又笑起来,说道:“请继续说;我一定会专心地听,不会打扰两位用餐的!”
赛拉达特小心地控制自己的手,免得它因激动而哆嗦起来,拿起长柄勺,给自己舀了一碗汤,闷声道:“伊尔明斯特朋友啊,关于那巫女的魔法防护,我可得警告你。那东西威力可不小,这也就是为什么直至如今,都没人去那里盗墓、你也无法看到它的原因。那里有一堵墙,里面树林灌木和荆棘生长茂盛,从外面看来,整体微微发光……我还记得,在那些植物生长出来之前,地上有好些死去的松鼠和狐狸,甚至还有鸟儿的尸体,全都是因为它们不小心碰上谢琳妲拉的防护。你走进那道墙,一直往前走,再走过一条桥,那里大路会转一个大弯。而这个弯正好就包着焦石。”他冲奶酪上咬了一大口,闭上眼睛,祈祷这诸神赐下的福分,接着说:“那石头是在女术士死后才烧焦的,你要注意:巫女自己可不叫它‘焦石’。”
巴达葛靠近桌子,吸了一口酒,似乎别有隐情地对伊尔明斯特低声道:“他们都说,她还活着,你知道——一副骷髅架子,穿着华袍的碎片,走来走去,能用法术杀死任何人。”
伊尔点点头,“嗯,我会尽量不打扰她的。她生前喜欢些什么,你们知道吗?”
巴达葛朝赛拉达特的方向歪歪嘴,赛拉达特正朝汤上吹气,好让它早点凉下来。他抬起头,摸摸下巴,说,“我曾经是个有钱人,当然,那时我还是个小伙子……”
一个接着一个地,波石镇的人们,全被好奇征服了,他们从酒吧里走出来,还有的专门从街上赶过来,热切地告诉伊尔他们所知的传说。
伊尔明斯特微笑着,喝着酒,朝两位老人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往下说。他们用令人印象十足深刻的速度对付着食物——巴达葛已经把裤带松开了好几扣。可现在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正午呢。
终于,两位老人心满意足地吃饱了饭,便放开好朋友伊尔明斯特,答应让他单独前往焦石大厅。赛拉达特异常严肃地告诉鹰钩鼻法师,要是他需要一张可以过夜的床,他可以住在他们临近的村舍里,这样他们就能知道他一路都很安全。伊尔也同样严肃地向两人保证,第二天清晨他返回的时候,两人一定还呼声震天地睡着呢。他帮两位老人把剩下的饭菜搬回了家(因为他们胀得像鼓一般的肚子实在不允许他们再吃下去了),又帮两人再买了一桶啤酒,好帮他们及时消化。
两位老人一次又一次难以置信地看着伊尔明斯特,就如同他是一位伪装的神明,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动得几乎要涕流满面,好容易才进了自家的大门。
伊尔微微笑着,继续上路。他朝身后跟上来的波石镇孩子们快活地挥着手——但惊惶失措的妈妈们冲出了屋,把孩子们扯了回去。
他转过身,走进了浓密的树林,焦石大厅就藏在里面。而最后几个看热闹的人从窈窕淑女酒吧中走出来,手里捧着酒杯,远远地观望着,同时若有所思地踮着脚,过了好一会,大家全认为这是在波石镇上最后一次见到这位疯子,就又都端着酒杯进了屋,继续谈论自己的事情去了。
微微发亮的光源确如赛拉达特所形容,然而伊尔放出第一道试探性法术,它就叹息着化为乌有。为防前面还有强大的魔法陷阱,他再次变成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漂进枝繁叶茂的大花园,那里曾经是一座精美的建筑。
它被火烧过,但仅仅烧了一点点。东角前面一定曾有一座塔楼,现在只剩下一圈漆黑的石头,堆砌在茂盛的荆棘里。它们依附在一堵似乎是倒塌的石墙之前,但就整座房屋来说,似乎仍然完整无缺。
伊尔找到一处百叶窗破损的地方,沿着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里飘进去,似乎那里从来没安放过玻璃。窗子后的黑暗房屋虽然到处有漏风的空隙,还有的地方长出真菌,也有被耗子咬过的齿痕,但不管怎么看,都让人感觉这里是有人定期收拾整理的。影化的神选者并未发现有什么陷阱,于是变回人形,到处翻弄打量着。他很快发现,屋里的雕塑和油画,都有被擦拭的痕迹,而且是不久前才打扫过的。
书架上排满各种旅行手记,王国历史书,家族史,甚至是各种浪漫小说。就他视线所及,这房里并没有任何魔法的痕迹。要是这个谢琳妲拉曾经是个法师,那她所有的魔法书、墨水,以及一切和法术有关的物件,都一定被送进她的塔里,毁于大火了……照常理推测,这位夫人也一定是在那里过世的。
伊尔耸耸肩,既然如此,那以后到访的人一定不知道他搞的小把戏到底是否符合事实。在书架这里放个被遗忘的文书卷轴,在那边的高脚柜后放一根藏在木头盒子里的法杖,一束未完成的魔法笔记甩进那边的书堆里。现在再放几本卷轴到卧室的柜子里去,他在这里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他放下的这些魔法足够让一个学习魔法的人走上掌握法术的道路了,要是他够机灵……
他打开一扇橱柜的门,有东西动弹起来。
确切地形容,是退缩。伊尔明斯特手指一曲,手火就从他手指间弹出,照亮了黑暗的柜子。在柜里最深的角落,一具灰白的骨头拖着脚,手里晃晃悠悠地举起一根棍子,正指着他。伊尔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缕布条,大概是袍子的一部分吧。当那具骷髅靠在墙上,一团长长的褐色头发,从它头顶脱落下来。伊尔退后,举起手,朝它做了个“停下”的手势,盼望它还没有发动那根颤抖的棍子。
“谢琳妲拉夫人吗?”伊尔镇定地问道,“在下是伊尔明斯特·艾摩,曾经是迷斯卓诺的法师,我来此并无冒犯之意。请您出来,放松一点。在下并不知道您还住在这里,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我很快就会离开您的房子,还您以安宁无扰。”他退向门口,披上斗篷,召唤出护身之术,以防女巫的不死之身会使用那根棍子。他静静地等待,看着那道打开的橱柜门。
过了很长时间,那眼睛深邃的骷髅探出头来,又飞快地退进去。伊尔靠在门框边,继续等。
又过了一阵,骷髅迟疑地拖着脚,走出橱柜,朝所有方向看了一眼,害怕有冒险者突袭。“她”朝前举着棍子,片刻也没有放低,之后停在半路,沉默地凝视着他。她一动不动,所以伊尔搬来一把椅子,放到她身边。
棍子指着他,但他并未在意,甚至当魔法光束喷射出蓝色的火焰,不安地冲出来穿过了他的身体,他也并未在意。
他的魔法防御术将那些光束化为了无害之光。当它们击中伊尔,他只感到稍稍有些刺痛。他装作一点也没看到那些光波的样子——甚至第二次攻击到来的时候,他也不为所动。这一次光波从只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射过来,扯在他脸上。阿森兰特人放下椅子,朝谢琳妲拉的残骸做个“请”的手势,又指了指椅子。接着他鞠;了一躬,转身回到门口。
沉默中过了良久,骷髅走到椅子边做了下来,翘起一只腿,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显然,这是谢琳妲拉长久以来的老习惯。
伊尔明斯特又鞠了一躬。“贸然闯入您家,在下深感冒犯。在下是蜜斯特拉女神的侍者,依照她的吩咐,来此遗留一些魔法,以备为后世探访者所发现。我会恢复您的防护术,再也不会打搅您。您还需要我帮您做点什么吗?”
过了很久,骷髅很疲倦地摇摇头。
“您找到恒久的安息了吗?”伊尔柔声问。棍子再度举起,对准了他。他举起一只“请听我说完”的手,又问:“您仍然继续研究魔法吗?”
头发脱落的骷髅点点头,又耸耸肩,继续举着棍子。
伊尔点头道:“我并不是来寻找您藏起来的魔法的。我只是又替这里增加了一些,而不是带走。”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赶忙又接着问:“您还想学习新的法术吗?”
骷髅全身僵直,用手撑了撑椅子扶手,接着用力点着头,残余的发丝上下荡漾。
伊尔把手伸进斗篷里,掏出一本魔法书,又冲书念了一句咒语。他大跨步穿过房间,那根棍子迟疑地举起(并没有射出光波),但伊尔再次装作没看见,把书轻轻放在骷髅膝盖上,让她的那只空手可以轻松地拿住。
她从棍子上松开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他的手臂。伊尔并没挣脱,而是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这只干枯的骨头上,并友好地拍了拍。
谢琳妲拉全身颤抖起来,两人的眼睛——伊尔的蓝灰色瞳仁,和骷髅深邃的黑眼窝,长久地互相凝视着。
伊尔抽回手,说道:“夫人,我必须走了。我必须到别的地方继续完成我的使命。倘若我有幸再回到波石镇,一定会再来专程拜访您的。”
骷髅慢慢坚定地点点头,算是作为回答。
“夫人,您能说话吗?”伊尔小心地询问。骷髅全身僵硬,接着放在他手臂上的那只骨头手紧紧握成拳,极有挫败感狠狠砸向椅子扶手。
伊尔弯下腰,弹了弹那本书,“这里头有一条法术,在倒数几页上,它能帮助您。它不需要施法者有舌头,就能使得人可以开口说话。但我希望您记住几件事。当您全身贯注地研究掌握这些法术之后,我希望您能大声说这句话:‘蜜斯特拉,神明庇佑。’您会记得吗?”
骷髅再次点点头,伊尔拉起她骨瘦嶙峋的指尖,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好啦,夫人,再见。我走了,但愿有缘能再相见。祝您愉快。”
他站直腰身,朝她敬个礼,走出房间。骷髅最后看了一眼他微笑的脸,朝他挥挥手,接着把手放回书上,紧紧地抓着它,就像决不愿再把手松开似的。
过了很长时间,谢琳妲拉的骷髅坐在椅子中,望着门口,身体颤抖。屋里唯一的声音就是她骨头下巴干枯地“硌哒硌哒”作响,她似乎是掉眼泪了呐。
“可还有更多呢!”贝勒顿“嘘”了一声,手指放在身前,像爪子那样往前爬着。
围观的小学生们出神地看着,眼前又老又胖的术士正试图踮起脚尖,装作一个夜盗的样子。他的样子虽有些可笑,但小孩子们一点也没笑,而是全神贯注地听他往下讲。“这位强大的法师就是这么走过这条街的!就在这附近,就在外面的小路上,而且就在三天以前!我可是亲眼看到的!”
“你们想想看,”拓罢雷斯兴奋地接过话头——但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正在谈论的法师这时正亲吻着一具骷髅的指尖,“我们跟随着他,我们就在他眼皮下,在虚幻的月之角塔楼里学习魔法。可就在刚才,我们所有人都能有机会,跟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术士说话!他是个被神触摸过的人!”
“不对,”贝勒顿斜着眼睛看了看朋友,“他是个被女神触摸过的人!”
“想想看!”拓罢雷斯又匆忙插嘴,狠狠瞪了贝勒顿一眼:难道年轻人从来想不到别的什么事吗?“伟大的伊尔明斯特已经活了几个世纪啦。有人认为他是位神选者,是被女神蜜斯特拉宠爱的凡人呢!这就是我的朋友想说明的重点。他的履历辉煌:他曾在迷斯卓诺呆过,那时候精灵的魔法如泉水般喷薄,那城亦乃是圣精灵们的家园!他曾向精灵的统治者——大统领进言,而当城市毁于魔鬼邪恶之军队后,他仍然活在世上!很难以置信吧?再问问葛蓝多摩人吧,在他们的国家覆灭之前,伊尔明斯特还在班恩神殿上,公然反抗了班恩神大祭司的邪魔之术!那时他是王国的皇庭法师!”
“是啊,是啊,这一切都是真的,”贝勒顿大声赞同,往下继续讲述传说:“还有,别忘了,这里有人见过他呢!在大白天,勇敢地从塔拉斯库斯法师的古墓里走出来!”
但随着这最后一条新闻,许多人无意间瞅到那些窗户上,顿时发出一声惊叹。
一个鬼魂般的物体从一扇窗户里飘出来,专心地倾听着,又谨慎地飞开,消融成模糊的雾气。
“我也活了好几个世纪了,”那东西轻声说,迅速地飞往别处,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要是这个伊尔明斯特还活着,依然是个人类,而不是什么聪明的干尸,恶心的耐色瑞尔鬼魂……也许他倒是个合适的对手,合适的男人……”不知情的小学生们兴奋地挤在窗户边,想像她就是那位传说中的伟大法师。而女巫转身飘走,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伊尔明斯特……这次该去找找这个伊尔明斯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