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纽约国际机场的时候,我还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直到一位空姐迫不得已抓住我的脑袋往死里摇。
话说当天上午我决心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不做冤大头,中信那套房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就让那几位长夜开眼的木乃伊兄弟驻守好了。辟尘暂时去紫罗和暴家里住一段时间,暴身体大好了,也不用再抱着报复社会的不良想法到处去跟人打架。这个时候我才晓得这小子在人类社会发了达,居然住的是华南碧桂园的顶级别墅,我气急败坏之下,毫不犹豫就跟他借了两百块钱。所以有佛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诚不我欺!
这句话还有个例证,是狄南美。她送我出门,期期艾艾半天,终于长叹一声,拍拍我的肩膀:“猪哥,这么多年,我吃你的手指饼干吃得着实不少,这一次你大劫当前,哪怕折寿我也要告诉你,你……”
她下一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来,被我眼疾手快用脚边的一块砖头封了口。之前她哼哼唧唧对着我叹气我已经知道大事不妙,说不想要她帮我去凶化吉,那是假的。但是我做人最高原则,乃是各安天命,折人家的寿做什么?踩过那么多次知之在先的狗屎后,我应该很有觉悟地摆出自绝POSE,免得跟中国古代那个方孝孺一样,九族不够人家杀,十族也拉上了垫背。
南美“呸呸”吐了一把土渣出来,老羞成怒了,甩手就走,最后撂下一句话:“不管你了,记住别怕。”
直扑第五大街,山狗不知何处去,绿门依旧笑春风,只见一个牛高马大的洋妞脸无表情地矗在堂子里,对我说:“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老实说她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帮到我的,除了挪挪身子让我过去以外,看上去她手臂有我大腿粗,把柜台口一堵住,我怎么过去开空间门啊?
先礼后兵吧,我手舞足蹈开始讲英语——之所以要手舞足蹈,是因为我实在讲得超级烂,只好辅之以身体语言:指鼻子大叫,表明身份也;满面堆欢,示之以好也;合掌鞠躬,有所求也;往柜台里指指点点,我要进去也……谁知枉我大腿踢得比红磨坊的超红康康舞女还高,洋妞死盯着我眼都不眨,仍然重复问一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我心里一愣怔,仔细听了听她的声音,无论多么训练有素,被一个在自己面前蹦来蹦去的家伙骚扰了半天,一个正常的人,或非人,再说起话来,语言是会有微妙变化的。而她没有。
做出这个英明判断以后,我毫不犹豫一拳挥出,她应声倒地。伸手一摸,摸到她脖子和脸部的交接处,果然有一条非常细的痕迹,扣住一撕,五官纷纷剥落,脸下面是个空洞,一无所有。真的是个仿人,而且是非常粗糙的仿人,只做外面,没有做里面。
绿手指门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的,凡是可以进来的,都有两把刷子,所以守门的人,刷子也不可以少。以前山狗守住这里,老板们就很放心,因为他的刷子比扫把还大,不太容易被人顺利爆关。现在居然搞出一个那么粗制滥造的仿人来站堂子,一定出了大问题。
收银机扫描,空间门顺利开启,看来不用看光行跳踢踏舞了。一秒钟过后,我落在大堂里。
熙熙攘攘,往来如潮的人,跟我上次来那派残景凋年的模样天差地别。天花板上的大屏幕工作如常,看不出丝毫损伤,每个办公桌后都有个脑袋埋下去久久不挪一次窝,文件满天乱飞,不时听到整体传音器里传来叫喊声:“猎物司档案室开会,三号会议室。”或者,“收银台,请查收北海道山口组汇票,金额核对完毕请报告。”不过很奇怪,足足有十分钟,没有任何指令猎人出任务的传呼。我慢慢从办公桌过道走过去,一只速递迷你熊举着两大本档案从我脚下快速通过,拐弯进了走廊。两边的人表情狂热地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一个人理会我。
走过去,跟随迷你熊转过走廊,猎物司。
第一次走进猎物司的时候,我刚刚从亚马逊实习回来报到。梦里纱大力拍着我的肩膀,表扬我从教官们的小鞋灌顶大法中成功逃生。他问我,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我想了半天,说我想做个快乐的人。
我记得他很惊讶,然后说:“你不想当五星吗?你不想得到最高的赏金吗?你不想名扬天下,成为猎人中的传奇吗?”
这些梦想算是猎人们对前途的标准描述版本,但凡被长官问到,张口就来,有时候我很怀疑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传奇?传奇那么容易?刚刚抓了两只老鼠天师回来,已经hIGh到眼睛变一条缝;抓过四只的,一定会开始写自传,我看过两本,把心都看碎了。
我对梦里纱说,我就是想快乐地生活,其他顺其自然。
虽然我对梦里纱一直评价甚低,偶尔也会用到限制级的三字经在心里对他破口大骂,不过他那一次的反应我还是铭记在心——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郑重地说:“那么,我恐怕帮你不到了。”
现在,不知道是第几次我来到这里,来到梦里纱面前。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皱着眉头出神,高而瘦,秃头,像刀削出来一样线条分明的五官,鹰钩鼻,一双冷静的深灰色眼睛。开门关门,他都丝毫没注意,直到我对他说:“我回来了。”
他的反应很古怪。惊恐。非常非常惊恐。随即一跃而起,跳到椅子后面,本能地摆出了攻击的模样。我发现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拜托,不用怕成这样吧,我又不吃人。话说回来,即使我吃人,打死我也不吃梦里纱,这样无趣的人,吃了一定会影响我的遗传基因。
“老板,你怎么了?”
梦里纱猛一摇头,再瞪大眼睛看我,上三路,下三路,看得我心里发毛。穷困潦倒的时候去申请当替身演员,人家也这样看过我,然后问我:愿意露几点?气得我当场想动粗。不过后来辟尘安慰我说,这说明我身材还是比较标准的,否则想露还不让露呢。
他颤抖着声音问我:“你,你是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己,手脚屁股肚子,摸了摸头,五官数目都对。“废话,我是人啊!”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在三米开外围着我转了一圈,念念有词,不知在作什么法,然后非常怀疑地问:“你不是食鬼或者破魂?”
我很恼火,奶奶个熊,我要是这两样东西,你还能这么hAPPY围着我乱转?早就被踩在地上,踩了一万脚了。我倒是想啊,可惜天不假人!
看我表情虽然难看,人却还是斯斯文文地站着,没有一头冲过去杀个万劫不复的迹象,他放了心,一下子软在桌子边。哇,夸张,满头汗!看来老头子受过惊吓,后遗症不浅。
毕竟心软,我过去扶了他一把,坐在位子上,倒了一大杯水给他。梦里纱喝光了那一缸水,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终于忍不住当头给了他一下:“老板,你惊风啊,到底怎么了?”
果然暴力比较有用,他当即说起话来:“朱,整个猎人联盟都在传说你被食鬼和破魂抓去了,想不到你可以回来。”
看他好像要来拥抱我,我赶紧躲开,说:“我是被抓了,不过我又跑了。”
这只老狐狸似乎颇有怀疑,一时三刻又不知道怀疑什么,当然他可以说,就凭你那德行,还能从食鬼者手里跑出来?恐怕被从屁屁里拉出来把握还大一点吧。
他终于完全镇定下来,不过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天,仿佛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对我说:“朱,不瞒你说,你已经是第四个传说被食鬼和破魂抓去的猎人了,前三个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回来,我们出动了全球、甚至火星上的顶级猎人搜寻,都毫无结果。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
第四个?我脑子里一响,立刻浮现出中信公寓里那三位木乃伊猎人的尊容,失声问:“是不是有一个叫保罗?”
梦里纱嗵的一声又跳起来:“保罗!你见过他吗?”
我苦笑着点点头,如果那样也算见过,我确实见过。
在我的坚持下,梦里纱打开了猎人的全球共享档案文库,让我翻看那几个失踪猎人的卷宗:
保罗,男性,北美猎人,现年二十七岁,身高六英尺,照片上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善于追踪,级别二星,一年前失踪。
阿华大,亚洲资深猎人,三星,四十岁,身高五英尺七英寸,长相也很好看,有一对桃花秋水眼。追踪成就最高,曾经单独追踪最多疑敏感的飞天蜥三千多里,滴水不漏。应该就是手指上有戒指的那个。两年前失踪。
朗蓝,三十一岁,也是帅哥一个,四星,级别相当高,同样精通追踪,身高五英尺九英寸,三年前失踪。
都是男性,长相都很出色,都善于追踪,都住过那个房间,我也是!难道什么时候,我也要到那堵墙里面和同门师兄弟们争一席之地?
江左司徒之所以选择猎人,大概是考虑到追踪能力,那为什么要模样英俊呢,看来江左司徒对“人人都好色,不分男与女”这个课题是颇有一番研究的,但如果是要抓人,何必英俊猎人?精蓝一晚上可以上演两次七擒孟获,十四次捉放曹了。既然不是抓,难道是骗?然而那人冰雪聪明,将计就计,倒打一耙,总共打了三耙后,轮到我第四耙?这第四耙什么时候耙下来啊?
这么多问题绕在我脑子里,真是绕得我苦不堪言。想当年就是懒得动脑筋读圣贤书走光明路,我才不远千里跑去修炼当猎人的,早知道现在这么操心,还要学福尔摩斯破案,我不如狂读物理数学,当个生物博士天天看青蛙好了。
梦里纱也陷入长考,他的智力和我半斤八两,所以我们能够想出点什么来,实在很值得怀疑。不过我们没有时间瞎琢磨了,梦里纱身后的生物活动探测屏东南角上,突然爆发出一阵炫目的光亮,这光亮没有像以前我看到过的一样瞬间即消失,而是不断地爆发出来,如同焰火般明亮璀璨,并且一路延伸开来。要不是知道这个探测屏并不是以电力作为能源,我简直要上去看看是不是内部短路了。
我转向梦里纱,发现他又摆出了刚刚看到我的时候那一副死人脸,瞪大双眼,抖着嘴唇,死死盯住探测屏,喃喃自语:“又来了,又来了……”猛地一转身揪住我:“朱,只有你了,所有猎人都出去了,只有你去了。”
从飞行器上一下来,我就想照自己来一个双风贯耳,看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严重幻想症。眼前是新泽西地区一个安静的居民区,一片片规划齐整的草地绵延开去,许多可爱的房屋和平地矗立着。正是下午,外面人很少,只有一两只狗悠闲地跑来跑去,看到我傻傻地站在那里,偶尔也叫两声,然后又摇着尾巴走掉了。哪里有什么大规模生物活动,除非那些房子穷极无聊,刚刚一起散了个步——就算散步,也搞不出那么大阵容啊。
懊恼了半天,我决定回总部去打梦里纱一顿,多半是他神经过敏,玩我。再想想也不对。我今天动用的这种类光速便携飞行器造价非常之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基本上不出场,偶尔用一下,设备总管就跟盼儿子回家吃饭的八十岁老娘一样等在门口,不等到刀枪入库,马归南山,打死他也不回去。梦里纱想黑我,举手之劳耳,怎么也舍不得拿一个飞行器来当遣散费啊。
既来之,则安之。我拿出空间袋来装了飞行器背着,开始在住宅与住宅之间晃来晃去。
这是典型的北美中产阶级居住区,人不多,家家花园都很漂亮,车道和人行道分得很清楚。渐近黄昏,空气中有草木清淡的味道,静谧温柔,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么乱看一通,不知不觉就日近黄昏,天色渐渐黯淡,突然有轻微的滴滴声从我的背包里传来,那应该是我的能量测试仪。拿出来看时,指针转向最高刻度,绷得极紧,方向指向南北。极目远望,在暮色之中,隐隐约约一条大路通往远处。
展开步子,我随着能量测试仪的指示一路飞奔,出了住宅区,拐弯上了一条大道,渐渐人烟稀少,两边山壁旷野如黑云压城般向我头顶压过来。随着天色昏暗,万籁消沉。我打起精神,贴着大路边线,尽情放开脚步,转眼甩下了二百公里路程,要是在大城市,这样走路超速不晓得怎么个判法,眼前九十度急转弯,能量指示针却丝毫没变化,站在路上往下看,黑沉沉的,看来只好下去探探了。
装上飞爪,把鞋子系系紧,我深吸一口气,纵身向悬崖下一跳,冰冷的风呼啸过我的耳朵,根根头发都竖了起来。坠到一半,我奋力抡臂一挥,当的一声,飞爪碰上了崖壁,紧接着无声无息地切了进去,把我吊在悬空中,双腿随后蹬上支撑,纹丝不动。新款的速降设备确实很有进步,据说具备智能识别山壁质地,会自动启用相应材料的飞爪。上次征求猎人的新技术改进计划,我提议可否将飞爪开发出自动煮饭功能,在野外长期一个人蹲点的时候,装上这玩意儿它就会嘀嘀嗒嗒忙来忙去,半小时搞出三菜一汤来,还会报告说,吃饭了吃饭了……既保证了猎人们的营养,又省了带大包方便食物的麻烦——这么有创意的建议居然没被采纳,真是没天理。
四周很安静,上面传来重型汽车压过去的隆隆声,向下看,仍然一片浓黑,我打开飞爪上的凝光灯照射。奇怪了,灯光仿佛遇上了一面无形的大镜子一样,居然产生了折射。光线探不到的深处,一阵阵尖针一般的寒气生出来,渐渐穿透了我的脚底和衣服,将我包围起来。咔啦,能量针断了。
下去,还是不下去,这是个问题。哈姆雷特发神经的时候,想必也没有像我今日这么踌躇。能量针断掉是小意思,生物活动探测屏就可以显示能量的存在,令探测屏上火花冒得像皇家礼炮二十一响的是个什么样空前绝后的大魔头,实非我辈庸人可以揣测。
关键时候,总部设备总管帮了我一个大忙——不,我没有看见他老人家坐个进化版的飞行器过来一把捞起我,而是他给我的飞爪突然从崖壁上松脱开了,巨大的岩石混合土块当头落下,我一闪闪过去,飞爪彻底离开了崖壁,我整个人就靠双脚钩住小小一块岩石突起贴在上面,侧耳听那些崩散物终于砸到了底,传来一声声闷响。
现在,我就这么临空倒挂着,上衣滑落下来盖住了我的脸,两个硬币滚出来经过我的鼻子,不偏不倚,正盖在我的眼睑上——天哪,我就是再见钱眼开,也不至于为两块钱折腰吧。
脚上钩住的岩块突然也一震,我急忙借力上翻,可不翻还好,一翻,崖壁再次松落,我的优美动作戛然而止,跟着大坨土块整个人掉了下去——哈姆雷特呀哈姆雷特,早知道最后还是要给一剑刺个对心穿,你当初念啥劳什子诗啊,有时间多吃两顿饭不是上算得多?
不管怎么样,我算是下来了,这一跤摔得不轻,嘴里腥甜腥甜的,看来有牙齿阵亡。身上脸上都是厚厚实实的土,呼吸困难,腰很疼。躺了一分钟,脑子清楚过来了,我费力地挪动身体,想把自己挖出去。
一只脚踩上了我,紧接着我变成了一只大萝卜,被人拔了出来——真的是拔了出来,我头皮一紧,整个人已经被提到了半空。
有双眼睛看着我,奇怪地说:“人类?”
四周很黑,没有天色,隐约可见奇异的黑色雾气飘荡。目力所及,只能见到身前一两米。不过也已经够了——好像提母鸡一样提着我的,是个老头儿,个子特别矮,眼睛小得看不到瞳仁,脸上褶子重峦叠嶂,头发稀稀拉拉,隐隐发出一丝光来,是纯粹的银色。他说“人类”两个字的声音,如同机器合成一样毫无变化、毫无感情。
我运气想要挣脱他,却发现自己全身仿佛凝固住了一样,甚至连脑子都有点昏,丝毫用不上力,然后听到这怪老头自言自语:“也好,让那些食仔补充一下,不然走不到牧场了。”
他一松手,我一屁股落在地上,正坐在一块尖角石上,杀猪一般叫起来。
叫得这么凄惨,首先当然是因为龙椎骨受挫甚重,更主要的原因是,我看到了做梦都不愿意见到的东西。而且不是一个,是很多——吸血鬼。
若干年前,我最爱的一部电影叫做,主演的三大男星统统风华绝代,倘若被吸血鬼咬一口可以长成那样,吃老鼠我觉得都可以商量。等当了猎人,我居然在联盟卷宗里看到世界上原来真的有吸血鬼这一票东西,其激动心情无以言表,当即狠狠拍了梦里纱一记马屁,拍得他受惊不浅,以为我转性。
两个月后,东京地区爆发吸血鬼世界中的“圈养人类派”与“和平共处派”的大规模内战,全球三星以上的猎人全部征调往东京守护重要中枢机构和建筑,以免遭到破坏。我当时虽然是一只小小菜鸟,但在亚马逊实习居然全身而退,也是一盏好油灯,所以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也被派去协同送死。
我守的是巨蛋体育场,是夜,果然有圈养派的死战分子来犯。幸好与我一起站岗的是非洲来的师兄,眼看打不过,该师兄奋起施展独门巫术毒喷嚏,终于成功逃离魔嘴。我与吸血鬼仅仅打了一个照面,人生光明面就幻灭了一大部分,遭遇之惨,完全可以媲美看到自己奉为圣洁的梦中情人在剃脚毛。那些阴沉的、邪恶的、充满黑暗欲望的,最重点是,丑陋的脸,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令我一再想起电脑游戏《大富翁》中沙隆巴斯的一句话: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现在,这些裹在黑色的长衣里、戴着黑色帽子的生物,带着他们骨头嶙峋、皮肤斑驳的丑脸,不知从哪个鬼地方冒出来,在我惊觉以前,已经把我围在了中心,渐渐逼进。已经听到他们闻到人类血液气味后咽口水的汩汩声,我缩起身子,紧张地静立着,突然肩膀上一凉,五根雪白弯曲的手指搭上来,紧接着一阵风夹裹着非人的恶臭向我脖子袭来。我大叫一声,头一偏,顺势张臂拷住一个尖尖的脑袋,猛力往地下一摔,咚,真的有只吸血鬼被我摔在了地上,三角眼睛直愣愣看着我,半点表情也没有。真奇怪,难道我两年停职,功力反而突飞猛进?
环顾四周,其他吸血鬼继续逼进,这一次是一只比较小的冲过来,张开双手想掐我的脖子,一边嘴角开裂,长而血红的舌头弹卷着,垂涎近在咫尺的美食,不过他模样虽凶恶,步子却十分缓慢呆滞。我不费吹灰之力,一个扫堂腿就把他放倒。
这种效果,绝对不是我能力质变的成就。对吸血鬼的身体能力我是有研究的,他们平地单腿跳跃步距,可以达到九米以上,无借力滞空时间长达两分钟,必要时候,身体可以缩成平时十分之一大小。难道这群吸血鬼基因不好,返祖了?
来不及想,另外的袭击又迫在眉睫,他们倒是很有江湖规矩,讲究单打独斗。接着的这个没有聪明多少,合身扑上,低低嘶叫着,我当面一拳,他飞出了好多米,直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连续打趴下三个吸血鬼,令我精神大振,本来是缩着做防御状,现在决定奋起出击。我侧耳听他们的呼吸分布,东南面最为密集,当下猱身欺上,大喝一声,往吸血鬼扎堆的地方打出一记独门重拳天雷地火,乃是集我毕生功力之大成,果然听到对面两米处一片鬼叫,噼里啪啦四脚朝天者想必不少。我胸襟大舒,忍不住哈哈大笑,快活得不得了。
所谓乐极生悲,更所谓得意莫驶顺风船,古人教诲总是那么正确与伟大。还没有把嗓子笑开,我脑后一轻,再次到了半空。那个怪老头神不知鬼不觉欺入我身后,轻松得手,我又变成了一只死鸭子。这下怪老头多少有点诧异,眼睛睁开了,闪亮着妖异的水晶蓝色,不过他还是懒得问我有何来头,两只手抓住我左右肩膀,只要用力一掰,我就和天天早上摆到菜市场卖的生猪殊途同归。
一个人临死之前,脑子里会想些什么,是我一直很有兴趣研究的问题,直到今天,我总算有了机会身临其境。两边肩膀在瞬间已经被卸脱关节,并且伴随剧痛持续——横向——快速——分崩离析,我什么也想不了,光顾哇哇乱叫,且想像自己变成了一张大面饼,正处于被做成油条的过程中。一生中无数生死关头,凶险程度以今次最彰,堪称中的,高潮中的高潮!我用尽了吃奶的能量来维系自己身体的领土完整主权统一,脸上红涨得可以点燃煤气灶,老天爷大抵终于为我精诚感动,忽然间天降鹅毛大雪,冤枉啊——对不起,搞错了,我不是窦娥——忽然间四周光明透亮,如在白昼。
一只手搭上我的腰,肩膀上的力度骤然一轻,我在空中做了一个物理转移,移到另一个方向去悬了起来。此情此景,分外熟悉,我扭头看了看,果不其然,正是江左司徒。
他不打算跟我叙旧,轻轻把我扔到一边,和老头说起话来:“服莱,你要去哪里?”
老头原来叫服莱,他对于自己的法场中道被截毫不在意,表情淡漠地直视前方,良久才用那种难听到死的声音简短地说:“回牧场。”
江左司徒叹了口气,摇摇头:“服莱,牧场已经饱和了。我们的问题,不是更多食仔可以解决的,必须要找到那个人。”
服莱显然十分烦恼:“很多年了,很多年了,已经到极限了,再不出新,破魂就要消失在这个世上。告诉我,还要多久?”
江左司徒指指我——睡在地上龇牙咧嘴给自己接骨的我:“指望他吧,倘若他都带不回那个人来,我们的希望就完全破灭了。”
服莱狠狠地瞪着我,这是他脸上第一次出现表情,恐惧与绝望,怀疑和懊恼交织的表情。瞪得我头发都呈立正状态,他才转头,低声地说:“破魂如果绝灭,世上还能活着的东西也不多了。”
他走开去,嘬唇长啸,发出一种类似指甲在玻璃上刮过的讨厌声音,吸血鬼们聚拢来跟随他,慢慢走出了视线。
我为自己接好了骨,吃力地站起来,看看四周。这是个大峡谷底,四处岩石嶙峋,地表坎坷,草木稀少,十分荒凉。上空黑色雾气还是浓密不开,是江左司徒身边围绕的一圈萤婴,照亮了一切。
干笑两声,我问江左司徒:“别来无恙?”
他居然微笑。一等一的美男子。
“朱先生,你当真是不简单。你可知道,刚才那个是谁?”
我耸耸肩膀:“食鬼?还是破魂?”
他颔首:“是破魂,族中的三大长老之一服莱。前天中午时分,他独自到东京,单挑吸血鬼一族中的最精锐部队,杀了十三个,抓了十七个带回破魂牧场,我猜你是在猎人联盟中看到有生物活动才出来查看的吧?”
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莫非梦里纱是他的线人?江左司徒又说:“最近全世界的猎人都疲于奔命,侦骑四出,就是因为高强度的能量聚集不断发生。事实上,全部是和破魂与食鬼一反常态地公开捕杀吸血鬼有关。”
我免不了好奇:“破魂和食鬼怎么了?现在不是春天呀,反季节发情?”
他沉下脸,我立刻打了个寒噤。唉,不要跟没有幽默感的人讲笑话,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江左司徒低下头看他自己的手,我也跟着去看,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双漂亮而奇特的手。说漂亮,那双手完全可以去做美手化妆品广告,修长、圆润、细嫩、灵动。指甲干净,修剪精致;说奇特,他的手指关节不是关节,而是小小椭圆状的金属盾牌,上面有字母,不过看不清楚是什么。
他缓缓说:“我身为人类,却是生食破魂与食鬼血浆而长大,他们于我,一如父族母族。”
我顿时张开了嘴巴,闭合肌暂时失去功能。难怪不得这个家伙可以拽到飞起,火锅里面的鸭血没涮熟的味道已经十分可怕了,生喝一辈子这些怪东西的血,不变态也要变种啦。
腹诽归腹诽,等能够合上嘴,我就即刻道歉。虽然父母不在了,他的心情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对我的道歉,江左司徒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惊讶,他再度露出笑容。他说:“朱先生,你一定是个好人。”
好人?这个评价倒是第一次听到。好人应当是很听话,循规蹈矩,其他人喜欢的就誓死喜欢,其他人不喜欢的就誓死不喜欢。光凭我站在这里被江左司徒同志说是好人,我就已经了解自己被人类社会唾弃的程度了。
趁着他对我感觉不错,我打蛇随棍上,问:“为什么他们要四处活动啊?”
他凝视着我,不过视线好像穿过了我的后脑勺,到了不知名的所在,缓缓说:“我们需要大量的能量,同时我们也需要你找的那个人。不要泄气,好好做吧,我会再来找你的。”
江左司徒走了,萤婴都跟着跑了。天黑了。我这座金刚越长越高——头是越来越摸不到了。好好做,说来容易,我做什么啊!
嘟囔着找出埋在土里的飞爪,把自己拍拍干净,我哼哼唧唧地往上爬,爬到一半想起身上其实藏了个飞行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穷惯了没药救啊,给你一大块金子,你把它打成个碗去讨饭!
回到联盟,设备总管还是秉承一贯风格,站在门口当望夫石,我跟他打个招呼,他活像见了鬼,往后跳出好几米。哎呀,我脏是脏一点,你也不至于此吧。不过接下来他就解释:“所有猎人,包括实习生都出去了,你是第一个回来的。”
闯进梦里纱办公室,他一模一样地坐着发呆,看到我,和设备总管一样激动地喊:“情况如何?情况如何?”
我没有办法把实情告诉他,否则他说不定第一时间要把我杀掉,免得连累他。所以我说:“吸血鬼,而且是东京近卫队的顶级吸血鬼,我偷看了一阵就回来了。”倒也不算说谎。梦里纱跌在椅子上拍大腿:“是吸血鬼!唉!”
他不叹气还好,叹起气,就坏了运气了。办公桌上的电脑突然闪现出大堂中对外接待员惊恐的脸,在屏幕上尖叫:“老板,老板,出大事了!”
抢出办公室,梦里纱硬是跑出了百米九秒的速度,冲到大堂。所有人都在仰头看,天花板变成了一个超级大的电视屏幕,上面是曼哈顿地区熟悉的建筑物和街道情况,街上一如往常有无数的人和车,不过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仰看着什么。镜头推进,联盟派出的监察飞行器移到天空,一瞥之下,大堂里先是像死一样寂静,而后就传来分贝到达极限的尖叫声。我的眼珠子差点掉出了眼眶,梦里纱就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出了血。有人昏过去了,扑通扑通此起彼伏,也没人管。
——在空中,悬挂着无数尸体。
就那样空荡荡的,无所依恃地飘荡在空中,每一具尸体都诡异地抬头,平视前方,瞳孔中流出血来。男女老幼,各种肤色,衣着各异,身体很完整,脸上的表情是大同小异的,平板、冷漠、无动于衷。尸体们像许多破衣服一样挂着,风吹过来,一起缓缓晃动。
混乱混乱。我突然听到嘀嘀嘀嘀的什么声音,一路找过去,原来是角落上的集成通信设备发出来的,还有视频文件传来,我仔细看,雪花沙沙的屏幕上,忽隐忽现的竟然是山狗,他正大声说着什么,不过听不清楚,我几步跳过去,拿起通话器吼:“山狗,山狗,你在哪里?”
他在屏幕上一愣,紧接着大叫了声:“撒哈拉!”
断掉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掉头找到梦里纱,把他拖出来劈面就问:“山狗现在在哪里,去干什么?”
他颤抖着手,从脸上擦下一把一把的汗,两眼直直地盯着我。看来一段时间内都是个废人。放开他,我干脆自己闯到办公室去,梦里纱没有关掉电脑,他在资料库里的权限还有效,打开近期行动一览,我一眼看到山狗的名字——
目的:撒哈拉东沙漠治理中心;
任务:调查多条嗜糖蚯蚓行动失常原因;
装备领取:便携循环饮水器,探测攻击两用刀具一套;
屏幕上显示他应该在七天前就回总部复命。但在四天前他曾传回一句话,叫总部增援,之后就再无音信直到今天。看来梦里纱就是想增援给他也没有人可派。
去查蚯蚓,小事情啊,怎么搞成这样?不行,我要去看看,万一山狗有什么不测,这个世上和我同种类的朋友,就彻底灭绝了。
以接近抢劫的方式从库房里重新搜出飞行器、沙漠套装、还有一把子弹爆炸力相当于重型深海鱼雷的镀银手枪,设备总管象征性地反对了一下,眼睁睁看我扬长而去。
起飞以前,我先到便利店买了点东西。收银员忙得不可开交,店子里人很多,个个表情正常,纽约人真是了不起啊。我一边排队一边结结巴巴和旁边的人搭讪:“今天那件事情真稀奇啊。”那是个胖子,有我四个那么大,手里紧紧抓着一整篮子的马铃薯片对我翻翻眼睛,简洁地说:“浪费纳税人金钱的愚蠢之举!”
浪费了纳税人金钱?这个观点新鲜。鸡跟鸭讲不通吧,我认了,赶紧买单走人。
飞行器直线飞往撒哈拉地区,拉高了一点,路上遇到好几架飞机,还有乘客在机窗边向我挥手,大概觉得这个家伙不简单,坐在一个四面露风的鸡蛋壳里就敢上一万米,我也跟着挥手,做鬼脸,马上把速度调回类光速,然后乘客们就会眼前一花,认定自己白日见鬼。
一路顺风,目的地很快在望,在无比荒凉的东撒哈拉地区,近几年奋力改造开拓出的这一片绿洲,叫做“撒哈拉之眼”。人们以此作为居住基地,致力于渐渐扩大治理范围,以求得更大的人类生存空间。
人类的动力和决心都是很了不起的,但是说到技术,主要还是归功于被抓到这里来服役的三只嗜糖蚯蚓,它们都是小蚯蚓,和东京地铁里那一只有点亲戚关系,很早前就被捕获了。
我谨慎地把飞行器降落在撒哈拉之眼五公里外的荒漠地区,整理好行装,一路走过去。
撒哈拉之眼可以说是一座城,也可以说是一个房子,大房子,该有都有,据说就差个土耳其洗浴中心了。城门高而窄,很有后现代金属风格,旁边开了个小窗户,里面坐的警卫正在狂打哈欠。我敲敲窗户,对他喊:“我找山狗,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警卫先生长了一张鸟形脸,睡眼朦胧地看看我,懒洋洋地答道:“一分钟以前,我们从赞比亚刚刚喝完酒回来,他应该回去睡觉了。”
我一跤跌在地上。
找到山狗的时候,他果然正哼着小曲在工作人员宿舍洗手,看来是准备补个好觉,我冲到他脸前大吼一声:“山狗!”他反应敏捷,顷刻间翻身后撤,一拳打来,呼呼生风,力大招沉。我闪过一边,没好气地嚷嚷:“我,我,看清楚点!”
他诧异地扎着马步端详我:“猪哥?”然后恍然大悟:“哦,昨天看到我的视频文件了吧。”
我拼命点头。他却哈哈大笑:“怎么样,我们自己种的黄瓜够大哦!撒哈拉真是一块宝地,我准备退役后在这里做蔬菜水果批发生意了!”
我傻了眼,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黄瓜,眼神无限爱慕地递给我:“看看,看看,多大!”真的好大,这哪里是黄瓜,这简直是棵树,上面的黄瓜刺都可以拿去当仙人掌种了。我一时忘情,也跟着看起黄瓜来。
山狗找到了知音,起劲了,找出一堆照片加实物给我过目:可以充当特洛伊木马的冬瓜,让人趴在上面吃的草莓,抱一个在怀里脚掌就很有被砸危险的樱桃,长得没边的丝瓜。据他介绍,那三只小蚯蚓每天工作深感无聊,闲暇之余决定改进改进当地的植物物种,这些已经算是非常普通的创作了。最近的疯狂植物已经进化到能够当闹钟,每天早上都有一盆郁金香敲他的窗户,然后用极其可爱的声音说:“起床了,起床了。”至于种在员工餐厅旁边的那一棵仙人掌,则不时地因为太思念故乡墨西哥而写诗。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伸手问他:“那它写的诗呢,给我看看!”
他还真的有,拿出一份打印稿子,上面用四号字体加黑写着:
我当即点点头,嗯,水平还不错,看来你们平时还是很注意营造社区文化气氛的。
这会我才想起自己此次为何而来,赶紧丢下照片问山狗:“你真的没有遇险?那你四天前要增援干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摸摸头:“增援?没有啊,我是跟梦里纱说另外派一个人来看看这些东西,看有没有开发价值。怎么,他以为我遇险?”随即大义凛然地一挥手:“就算我遇险也多半没人来啦,要是我都遇害,联盟谁还敢来啊。”真不愧是我的生死兄弟,鞭入屁里,一针见血。
看来他还不知道纽约地区发生的那些怪事,我也懒得惹他操心。看看时间还早,要是没什么,我还是回去吧,正想告辞,窗外有人喊:“山狗,山狗,去看看那几只宝贝吧,又发飚了!”
我们匆匆忙忙赶到撒哈拉之眼的指挥中心,这栋白色的高层建筑里人很多,大家都忙忙碌碌地进出,对我们的出现视若无睹,可能猎人经常会来做售后服务吧,见惯不怪了。穿过两条走廊,坐电梯上了十三楼,整一层就只有一个门,里面三条小蚯蚓现出原形,穷极无聊地盘在地上扭来扭去。山狗笑嘻嘻地进去跟它们打招呼:“宝贝们,又怎么了又怎么了?干活啦,我们有进度要赶啊。”
蚯蚓们不理他,爬啊爬爬到一边去,一副烦躁到烧起来的样子。这是挺奇怪的,蚯蚓们脾气一向很好啊。
山狗奴颜媚骨地弯下腰,嘴里发出唧唧歪歪的声音哄蚯蚓们振作,一面告诉我说:“十天前非洲上空搞了一场大规模的焰花表演,也不知道哪个国家这么浪费。看完表演它们就抓狂,不肯工作。唉,看看焰火而已啦,何苦激动这么久?”
焰火表演?整个非洲上空?蹊跷了。我扒开山狗,上前掏出一样对付嗜糖蚯蚓的无上法宝——
《花花公子》!
果然,这几条小蚯蚓立刻眼放绿光,哗啦一声全体扑了上来。我忙喊,不要抢不要抢,人人有份,人人有份!《花花公子》藏在背后,蚯蚓们全部在我面前人立起来,而且表情很愤怒,看上去好像要马上膨胀成一大坨,而后直接压死我一样。我竖起手指:“我就问一个问题,那天你们在天上看到什么了?”
蚯蚓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应该是兔女郎们的力量比较大,最大那一条嗡声嗡气地说:“破魂幻象出现了,最近一定有大灾发生。”
我讨好地把杂志封面露给它们看,一边强烈要求:“解释一下,解释一下。”
它们对于人类的愚蠢和狡猾显然都很不耐烦,不过看在那娇娃美女的份上还是原谅我了,告诉我说:“破魂族类的出新遇到大麻烦的时候,就会在全世界显示幻象,预告同归于尽的末日。我们看到了好多尸体哦,不过一般人类只会看到很多焰火。”
在它们扑上来夺我的杂志之前,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出新是什么?”它们一窝蜂涌到了角落去享受香艳照片,丢下一句:“就是生BB啦,傻瓜。”
山狗在一边嗤嗤笑:“被蚯蚓说是傻瓜,滋味如何?”
我还来不及翻脸,受我一书之恩的蚯蚓们百忙中探出头来打报了一下不平:“你也是傻瓜!”气得山狗就要上前跟它们理论。
为了避免另一轮的人兽外交事故发生,我死拉活拽把他弄了出来,山狗问:“你从哪里弄来的《花花公子》?”
我拍拍手:“在纽约临时买的。记住,大凡蚯蚓,长到一定年纪必然好这一口。多准备点!”
他立刻大义凛然:“我会向总部申请这一块经费的!”
“哦,有道理,我想想看——工作人员心理调节保健费?”
他大力拍我的肩膀,眼睛眯成一条缝:“知我者,你也!”
和山狗道别,我与一大堆各色蔬菜水果挤进飞行器,吃力地启动驾驶仪,山狗说这些都是普通的品种,胜在新鲜环保。我闻着清新的果子香味正想合眼打瞌睡,听到一声窃笑,睁开眼一看,千真万确,一只西红柿正往窗户上爬。我一动,它就不动了,装出一副平凡西红柿的呆板神情。不过西红柿兄,你骗鬼啊,你是自己爬上去晒太阳的耶!看看外面不远处,是一片西红柿种植地,想它是不愿意离开撒哈拉之眼的吧,我把它丢出了窗户,亲眼看到这只别名叫番茄的东西,自己跑掉了。
把飞行器的速度调成热气球模式,我漂浮在空中想好好把自己的遭遇理个清楚。江左司徒跟我说,食鬼和破魂对我要找的人志在必得,蚯蚓告诉我破魂出新不成,就会四处给人家看世界末日预告片,加上服莱和江左司徒的对话透露的信息,可以确认,我要找的那个人一定和破魂出新有关。如果找不到,大家就都要一起完蛋。唉,尽人事,听天命,我还是回广州去再挣扎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