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众人都精疲力竭,木船行驶非常缓慢。
船行驶了两天之后,众人才谨慎地饮水,捕捞鲜活的鱼类。破败不堪的木船,眼看着就要沉没,但是在众人的努力下,终于勉强行驶到了小岛附近。
木船在众人登上小岛的码头之后,开始渗水,看样子最多一天,就会沉没。
曹沧第三次来到小岛。
岛上还有第四批进入异海的残余人员,曹沧问了问苏联士兵,士兵回答,当时雷缪斯带领他们登上小岛,和岛上的军队发生过战斗,除了零星逃进树林的人员,其他的人都被击毙。
现在曹沧他们从人数上占据优势,不用担心第四批的追杀者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现在,我们该怎么做?”曹沧说道。
曹沧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大家要考虑怎么回到地球。
“怀表送递的人数有限。”约书亚说道,“最多只能送回去四五个人。”
“不能把我们全部送回去吗?”
“可以试一试。”约书亚说道,“那就看谁的运气好。”
“运气好?”
“多出来的人,谁也不知道会在空间位移的过程中,被拉扯到什么空间……这个是随机的。”约书亚说道。
曹沧看见老宋的脸色铁青。
“那我们明天再讨论吧。”曹沧说道。
曹沧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为什么米勒在临终前,没有把他的那块怀表给他。当时形势急切,曹沧没有问。
现在曹沧意识到米勒的用意,他只希望曹沧回去。
米勒对其他的人没有信心。他们不具备曹沧的心理素质,当他们回到地球之后,很有可能会改变立场。更何况,所有人本来就各有打算:苏联士兵只是在执行国家任务;老宋的行为诡异;细妹早就对曹沧心怀芥蒂;简博士本来就是第二批的实验人员;还有约书亚,根本就是共济会的成员……
米勒根本就信不过他们,米勒不敢冒险,他想实现目标,不允许有任何不确定因素存在。因为如果出现错误,便没有机会补救。
曹沧在考虑,是不是悄悄地离开众人,独自去火山底,回到地球。曹沧内心犹豫了片刻,之后下定决心,晚上众人睡觉的时候,扔下众人,拿着怀表,通过装置回到地球。
岛上还有没倒塌的建筑,并且还有生活补给。众人找出食物,草草弄来吃了。到了晚间,众人各自休息。曹沧不需要睡觉,独自一个人坐在建筑外,等着众人都睡着,就去装置处。
这也不算抛弃他们吧,曹沧对自己说道,我还会回来,不,我们还会回来。
曹沧下定决心,把怀表拿出来,看了看,向着火山的方向走去。
曹沧内心盘算着怎么离开,却忘了还有一个人也是不用睡觉的。简博士站在路中央,曹沧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你回去了,会怎么做?”简博士问道。
“继续完成这项任务。”曹沧说道,“人类必须要移民异海。”
简博士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不会改变主意。可是你想过留在地球上的人类没有,大部分的人。”
“如果你不相信我。”曹沧说道,“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我不走。”简博士说道,手上拿着第二批进入异海的那块怀表。
曹沧不知如何是好,简博士是有能力回去的,可是她放弃了。
“你会怎么做?”简博士问道。
“米勒说过。”曹沧说道,“人类要抛开那个智能生物,但是那条道路必须延续下去。”
屋里又走来三个人。
分别是老宋、细妹和约书亚。
“我说得没错吧。”约书亚说道,“他一定会丢下我们。”
曹沧没有什么话好说,知道自己现在走不了了。
几个人僵持一会儿,简博士说道:“让他走吧。”
约书亚想说什么,可是看到这种情形,也改变不了什么。细妹和老宋都是中国人,不可能针对曹沧。
“或者,我们丢下苏联士兵。”约书亚还在抓住最后的希望,“两块怀表,足够我们都回去。”
“我们不回去。”简博士指着细妹和老宋说道,“我们商量好了,你也不能回去。”
曹沧看见简博士并不反对自己回地球,不免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一点愧疚。既然大家已经表态,曹沧也没有必要急着走,他更愿意多留一会儿,问清楚简博士等人的想法。
众人又回到屋内,一时都无话。
坐了很久,细妹突然对曹沧说道:“你真的不是曹家的后人,只是一个冒名顶替者吗?”
曹沧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个秘密,坦诚地答道:“不错,我不是曹沧,我是一名军人,我姓吴,顶替曹沧参加这项任务,是国家作出的安排。”
“那真正的曹沧怎么样了?”细妹继续问道。
“死了。”曹沧回答,“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死了,他们家没有别的人活在世上。”
“你们杀了他?”
“嗯,如果他不自杀,应该会这么做吧。”曹沧迟疑地说道,“也有可能把他关押起来,这个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他的身体很差,本来也活不了几天。”
细妹长叹了一口气。
“曹家和你有什么渊源吗?”曹沧问道。
“当然,不仅有渊源,而且很深。”细妹说道。
曹沧想起了细妹得知自己是持有怀表的曹家后人时,那个生分的神情,心里隐隐明白,曹家和细妹的家族,一定有点故事。
细妹看见曹沧脸上的疑惑,对曹沧说道:“我们的确不是来自于大陆,而是一直生活在汪洋大海上。在中国的战国后期,我们带着记忆和传说,当然还有那本《水路簿》到了中国的沿海。”
看来“疍族”的祖先,很有可能是太平洋零星岛屿上的居民。
“我们带来了异海的一些信息,让我们的身份变得特殊。异海的生存环境,一直在我们家族的记忆里流传。我们一直在寻找,可是一直没有结果。”
曹沧想到,那个时候,异海已经和地球完全分离,细妹的祖先,已经很难找到。抛开一些偶然的因素进入异海,他们应该无法再在海洋上找到异海的所在。
细妹继续说道:“我们的祖先把异海的信息吐露给了当时的统治者,并且获得了信任。统治者给我们提供支持,建造大船,让我们去寻找异海。条件是跟随一批人,带着统治者的使命,让异海也成为他们的领土。如果成功,我们的族人就被许可生活在陆地上,他们许诺给我们在海边划出一片领土,让我们上岸生活。”
细妹说的已经很简略了,曹沧大致知道先秦和汉朝初期的一些历史,那几代皇帝,都一门心思地相信术士炼丹,热衷于寻找海外仙山。从这个角度来看,细妹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你的祖先没有成功。”曹沧说道。
“我们差一点就成功。”细妹说道,“大陆上的帝国给我们派遣的人,有很多炼丹的术士。其中的首领,能够用一个仪器,进入我们所说的地方。”
“那个术士用的仪器,就是这块怀表。”曹沧知道细妹要说什么了,把怀表拿在手上。
事情很明显,“疍族”的祖先知道海路,但是进不了异海;那块怀表所有者能够进入异海,可是不知道海路。这也是两股势力的合作。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进入异海的方式没有根本改变。
后面的事情不需要细妹来解释了,一定是在接近成功的时候,两股势力发生了争斗。至于原因,当然很简单,一定是当年的那个皇帝根本就没有合作的诚意。这个从“疍族”从古至今的遭遇就能推断出来。
“曹家,就是那个持有怀表的家族。”细妹恨恨地说道,“我们的祖先被他带领的士兵击溃。其结果就是,大家都无法达到目的地。”
曹沧对细妹说道:“还有个可能,那个曹家的先人,根本就不想实施皇帝的计划。”
“不管怎么说。”细妹说道,“我们家族对那个背信弃义的术士恨之入骨,可是后来中原大乱,再也找不到他了。”
“所以直到两千年后,你看到这块怀表出现在我的手上,就对我保持敌意。”曹沧苦笑道,“如果我不是个冒充者,你一定会想方设法对付我。”
“你毕竟救过我的命。”细妹说道,“我也知道,你是这个计划的关键。我一直很犹豫,是不是和你同归于尽。”
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疍族”的仇恨也是如此。这些古老的记忆,到了细妹这一代,已经变得非常淡漠。细妹有几次站在曹沧的对立面,最后她都放弃了。曹沧知道,既然细妹把这些话说出来,就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敌意。
细妹说完这些,就坐在一旁,想着她的心事。
刚才曹沧和细妹的对话,老宋听得很清楚。现在老宋说道:“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就待在这里,无论异海变成什么样子,生存环境多么艰苦,我都留下。就算是你们带领其他的人类过来,我也不会走。我不想回去,让他们再把我派遣到什么险恶的实验中。我不想再当实验品。”
三个人说的都是汉语,约书亚和简博士听不懂,但是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这些事情,简博士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曹沧说道:“我该走了。时间紧迫。回去后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家不再多说,和曹沧一起,走到小岛的另一侧海边,利用怀表的力量,从海水重力变化形成的隧道,走到海岛的金属根基,然后进入金属建筑。顺着螺旋形的坑槽,走到那个装置大厅。
曹沧拿起怀表,准备开启装置。
简博士突然走近曹沧,对他说道:“你有把握吗,回去后,战胜那股势力?”
“没有。”曹沧老实地回答,“但我会竭尽全力去做。”
简博士对曹沧说道:“我等你两年,如果你成功了,一定要回来。两年后,如果你没出现在异海。我也会回去。”
“你回去帮助我吗?”曹沧说道,“如果我不能成功,你来了也没有用。”
“不,我到地球后,会带你回到异海,然后我们毁掉这个装置。”简博士说道,“你也知道,怀表不会继续让你拿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曹沧说道。
“你从没有抛弃过我们。”简博士说道,“我也不想让你下辈子永远被软禁……如果你失败了。”
装置已经开启,曹沧站到装置旁边。蓝色的电火花开始在装置上“啪啪”响起。
约书亚对曹沧说道:“你相信我吗?”
曹沧很难回答,约书亚的身份太特殊。
“我要让你知道一些事情,但是你必须要信任我。”约书亚说道。
“对不起,我暂时不能相信你。”
“那就算了。”约书亚退后一步,站到装置范围之外。
曹沧拿起怀表,看着装置上的蓝色电弧和怀表联系起来。曹沧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空间开始扭曲。曹沧看到的事物又慢慢地改变形态,维度在提升。曹沧根据自己的视觉,觉得自己一方面站在这个宇宙的深处,另一方面却又是一个旁观者,站在无比遥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曹沧手上的怀表被抢过去,维度恢复到三维。曹沧看见约书亚站在自己面前,他用手拿着那块怀表,手指在怀表上拨弄。
约书亚到现在都没死心,他想抢过怀表,自己回去。
曹沧飞快地把约书亚的手腕抓起来,然后用拳头狠狠打在约书亚的鼻梁上。约书亚倒在地上,他没能力抢夺怀表自己离开了。
老宋和简博士把约书亚拉开。
曹沧再次站到装置旁边。曹沧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对他们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毕竟大家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内心深处已经建立了友谊。
可是在这个临别之际,约书亚却这样捣乱,让气氛变得尴尬。
曹沧没什么好说的了,看着装置启动,自己再次被装置和怀表的力量提升到高维度。
“我回来了。”曹沧心里想着。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化,花团锦簇的光线,闪耀在曹沧面前。
曹沧从地球进入异海的过程中,一直都是在巨大的旋流里挣扎,命悬一线,随时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并且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向着另一个空间渗透,以至于进入异海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还以为身处地球的海洋之上。
现在的情况截然相反,曹沧是在有意识地离开异海所在的空间。曹沧在异海所得到的信息,使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异海和地球的关系。曹沧知道自己已经靠着怀表的力量,开始了穿越空间的过程。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眼前是一片缭乱的光线。曹沧的视觉马上就完全消失,眼睛虽然能看见光线,但是什么细节都无法看清楚。接着曹沧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曹沧根本无法察觉自己的手脚在身体什么部位,现在仅仅只有思想和意识还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一股巨大的虚无感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谁也没有在时间不存在的环境中体验过,如果真的有不存在时间的环境,应该就是现在。宇宙的空间是巨大的,浩渺无边际的,可是人对空间的感知,仍然能够感知到自己存在于这样一个空间里。
现在不同了,曹沧的意识,完全就是孤单的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环境里,这个环境根本就没有空间的概念。这一刻很长,但是又好像很短,完全不能用时间的尺度来界定。也许提升维度后的宇宙,有着更加高的衡量尺度。
曹沧明白自己永远无法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尺度了,人类是三维空间的产物,从生理各个角度,只能对三维世界的事物产生感知,当然无法探知到四维的尺度。
曹沧眼前突然变得明亮,熟悉的感觉回来了,那种在正常空间里的感觉,让曹沧猛地恢复了所有的感觉。首当其冲的,就是视觉。
曹沧看见了森林,还有草地、高山。离开地球差不多两年后,曹沧终于回来了。
曹沧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草地上,不远处是一片广袤的树林。曹沧呼吸着空气,茫然打量身体所处的环境。曹沧第一个感受就是,空气的压力太大了,压得自己无法顺畅呼吸,这里到底是地球的什么地方,巨大的压力,让曹沧的耳朵不停地产生幻鸣。“嗡嗡”的声音,非常清晰。
空气清新,实在是太新鲜了,曹沧抬脚在草地上行走,看见树木长得郁郁葱葱,地面的草地很柔软,长长的草叶很是茂密。
一朵朵不知名的花朵绽放在草地上,曹沧向着树林走去,那片树林看着很有趣,而且树林分泌出了一股芬芳的味道,让曹沧心旷神怡。这股味道竟然还在不停地变化,芬芳的味道马上变得浓郁,然后又从浓郁变得淡雅,接着又换了一种奇怪的味道。谈不上好闻,但是闻的时间长了,味道消失之后,曹沧又怅然若失。
曹沧的脑袋开始昏昏然。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意识在飘忽,手脚都软软的。曹沧用手扶住身边的一棵树,那棵树的表面柔软异常,没有那种干枯坚硬的树皮。一股清风吹来,曹沧的意识稍微醒了醒。
曹沧身体一直保持着警惕,这是他的习惯。回到地球后,曹沧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一直说不上来,现在曹沧已经发现这个环境最大的蹊跷。
没有动物,什么动物都没有!如此茂密的植物群,竟然没有任何生物。草叶上没有小小的昆虫,花朵附近没有蝴蝶和蜜蜂,天上没有飞鸟,更别提有大体形的爬行动物和哺乳动物存在。树枝的间隙,也没有蜘蛛结的网。
这里的植物不是曹沧熟悉的植物,曹沧看明白了,这里的植物,曹沧在地球上,从来没有看见过。
曹沧的脑袋更加昏沉了,无法再进行思考。曹沧在思考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曹沧开始咳嗽,脸部肌肉在剧烈抽搐,接着胸口开始剧痛。
这是氧气中毒的症状!曹沧意识到了。
是的,氧气也会让人中毒,在压力超出普通大气压的环境下,高浓度的氧气,对人有致命的伤害。这是曹沧在基地进行潜水训练的时候,获得的知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扶在树干上的手心传来,曹沧的感觉好多了。曹沧的手臂神经一阵舒适的痒麻,一个让自己心境安稳的感觉从神经上传过来,非常舒适。
这些树,也不是地球上的树,地球上没有这种树。
曹沧渐渐想明白了,这里不是地球。
曹沧另一只手上发出白炽的光芒,他差点忘了,怀表还在手上。白光越来越亮,曹沧又回到了那种虚无缥缈,没有空间和时间的维度中。
曹沧想起来了,约书亚在怀表上做了手脚。
怀表现在在手中闪出古怪的光芒,这光芒把曹沧身体四周笼罩住。怀表本来就是穿越空间的机械,它能在这种高维度环境下发挥作用,现在怀表的形态也发生了改变,但是曹沧说不出怀表变成了什么形状。这是曹沧从来没有见过的变化。这才是怀表真正的物理形状。怀表本来就是四维空间的物体,这个机械在三维空间里的形状就是怀表的模样,它真正的形状,要在现在的高维度空间里,才能体现出来。
等曹沧看明白这点,他已经站在一片火焰之中。
但是曹沧并不觉得难受,他看清楚了,怀表产生的能量场,保留刚才那个世界的空气和压力,让自己和火焰隔绝。
曹沧看到火焰变换成种种几何形,在曹沧面前闪动。这些形体曹沧见过,曹沧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在异海的海底深处,那幅岩画上的画面吗。
曹沧进一步想到,刚才的那些树林,和眼前的这些几何形状一样,其实都是智能生物的表现。他们都是生命体,只是不同的表现。
那些树木是一种高智能的植物生命模式。而现在眼前火焰中的几何形状,无疑也是一种生命形式,并且是智能生命的形式。智能生命并不局限于特定的某种存在形态,可以是植物,甚至也可以是离子状态!
约书亚没有恶意,他是故意调整了怀表,让曹沧看到这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几秒钟之后,曹沧又被怀表带离了这个火焰的世界。按照岩画上看到的场景,曹沧想到,自己也许要被怀表带到一个风的世界里了。那几个世界是岩画的最后几张,理所当然的是智能生命还保存记忆的世界。
果然,曹沧马上被带到一个全部是气体的世界里,到处是乱流。但是怀表的能量场能够抵挡这些强大飓风的影响。
这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全部是气体,没有水,没有固体,各种颜色的云层像波浪一样在激烈翻腾着,还能看到远处有闪电和雷暴。
这就是岩画上描绘的风的世界,这是一个完全由气体组成的星球。既然怀表能带曹沧到这里来,也从侧面表示,这种环境,也有智能文明产生。
曹沧在这个世界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就再一次被怀表带着离开。不过这次没有那种进入高维度的过程了,曹沧马上就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汪洋之中。
水的世界吗?
从现在的过程来看,约书亚并没有致曹沧于死地的意图,他仅仅是想让曹沧看到这些世界的存在。
怀表的屏蔽功能消失了,曹沧开始游泳,看来怀表能根据环境发挥功能,当处于完全适合人体的环境时,怀表会放弃对人体的保护。
一个浪头打来,曹沧呛了一口水,苦涩的味道在曹沧的嘴里蔓延。一个念头如闪电在曹沧脑海里划过——约书亚让他进入那些世界,就是让他明白,那种智能生命,在空间里不停移民的生命,并没有抛弃那些世界。那些世界的文明仍然存在,并没有因为智能生命的离开而毁灭。
约书亚在向曹沧传达一个意图,共济会的势力进入异海,并非是要以地球人类牺牲为代价的。
向可能到达的任何空间前行,是他们的本能,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已经占据的世界。他们根据不同世界的环境,改变自己的生命形态,但是他们没有抛弃。
是的,为什么非要用那种狭隘的观念来看待文明的发展,进入下一个空间,一定还有很多方法能避免原世界的毁灭。
也许地球的情况比较特殊,让他们有了阻力,才到了如此境地吧。
曹沧心里想着,继续在水里游动,他等着怀表把他带入下一个空间,直到带回地球。
曹沧在水里停留了很久。冰凉的水,让曹沧越来越清醒,对的,刚才进入那些异度空间世界的生命都在向曹沧展现他们存在的信息:那棵树,能够分泌出各种气味,这就是他们的沟通方式,并且已经很成熟,是一种高等的信息交流;那些火焰里的几何形状也是如此,只是曹沧无法理解;至于在气体星球上,曹沧没有看明白,但这也只能说明,是他没有看出端倪,并不等于没有。
曹沧等着,在这个水世界里,会有什么样的生命向他展现信息。
曹沧尝试着向水下潜游,海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现在海面之上也是一片黑暗,没有什么光线。曹沧向上望去,天空也是昏暗一片,看不出任何端倪。
曹沧的身体本来已经习惯了水中的环境,不过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这个能力正在消失。曹沧漂浮在水面,需要自己利用四肢的摆动来维持。如果潜入水下,身体也不能从水里获得氧气。自己身体上的绿藻基因,一定退化了,应该是到了这个环境后才退化的,而且退化的速度非常快,和最开始融合一样,根本容不得曹沧去适应。
曹沧不停地看着怀表,想着怀表在什么时候,把自己带入下一个世界。
几个小时过去后,曹沧的体力渐渐透支,身体也感觉到了寒冷。怀表始终没有再次发出光芒,看样子已经关闭。
曹沧在思考着,到底什么地方出了意外。
突然曹沧听到了一个声音,从远处的天空传来,是“突突突突”的声音,这个声音越来越大,到了近处,震耳欲聋,然后海面上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光柱。
曹沧脑袋猛然醒悟,怪不得怀表不再带自己继续穿入其他的平行空间,原来自己已经到了装置和怀表设定的目的地——地球。
现在曹沧已经回到了地球,真真正正地回来了,而且和进入异海一样,也是在海洋上。
现在头顶那个发出巨大轰鸣的东西,就是一架军用直升机,直升机在寻找他。这是很明显的,那个圆形的光柱在海面上游移不定,都在曹沧四周。光柱移动很规律,看来很快就会照射到曹沧所在的海面。
海洋上阵阵海浪连绵不断,纷乱不堪。
这种情况下,直升机很难找到曹沧。不过从飞机上各处发出的灯光,曹沧能大致看清楚飞机的方位和形状。
曹沧没有作声,他从直升机的形状看到,这是一架形状特殊的直升机,它更像一辆普通的定翼飞机,可是这个飞机能悬停在上空,当然是直升机无疑。曹沧进入异海的时候,中国还没有这种直升机。这不是祖国的飞机!曹沧本能地躲避直升机在海面搜寻的光线。
直升机很有耐心地慢慢搜索。如果不是曹沧主动躲避,他早就被发现了。
直升机在曹沧头顶的空中以几百米为半径,慢慢飞行搜索。过了十几分钟,飞机突然变得非常明亮,飞机下部一个探照灯打开了,照亮了非常大的一片海域。
同时,飞机上的英文标识也被曹沧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美国海军的飞机。(从笔记中的描述来看,很有可能是美国的V-22“鱼鹰”双发倾转旋翼机,1988年出厂,1989年首飞。)
曹沧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激起的波涛里,心里盘算着,一定是怀表上的某些特定的属性,让自己的方位暴露在地球军事大国的监测设备系统中。现在最早来寻找他的是美国的这种古怪形状的直升机,是因为美国的军事力量太强大,在全球有无数的军事基地和最先进的武器设备。
曹沧心里想着,既然美国人能知道他的方位,祖国也一定会知道,只是自己需要等待。
直升机仍然在上空悬停着,没有放弃搜寻的努力。看来这种飞机有超强的续航能力,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曹沧想了想,慢慢向飞机搜索的范围外游去。一个小时后,曹沧游了一千多米的距离,眼看着已经把直升机抛在身后,可是直升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竟然朝着曹沧的位置缓慢飞行过来,方向完全正确!
曹沧知道,自己的方位已经被精确锁定,根本无法摆脱追踪。曹沧把怀表拿在手中,心里明白,就是这个特殊的机械,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曹沧想起进入异海之前,国内的那个金属材料科学家对他承诺过,这怀表能躲避X光的探测,看来他错了。怀表一定有其他形式的物理属性,美国人一定了解。之所以实验之前,美国人对怀表没有任何表示,那是因为这项任务需要怀表。现在他们才利用对怀表物理特性的了解,寻找怀表。是的,美国人第二次进入异海的实验,携带怀表的是卡林的叔父,他们见过这种怀表,并且做过深入的研究。
曹沧身上的感觉又开始变得奇怪起来,这是在异海的经历获得的经验。
海底有东西来了。
曹沧都不用仔细思考,就明白海底来的是什么。曹沧根据敏锐的身体触觉,能够感受到,不止一个。
一定是附近巡游的潜艇也被召唤过来。
可是海底的潜艇并没有浮上海面来搜索。而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海底之下的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曹沧现在只知道自己要继续隐藏,不能暴露,绝不能暴露。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现在曹沧最大的困难不是体力上的透支,而是如何应对目前的形势。
直升机的探照灯已经接近曹沧所在的范围了。并且直升机上已经吊下绳索,一团东西从直升机上落下,掉在海面上,快速膨胀,这是一艘充气的救生艇。绳索上接着滑下几个人,他们飞快地爬上救生艇。在探灯的照射下,曹沧看清楚了,这几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正在用手上的探照灯,分别向四周黑暗的海面照射。
看着救生艇朝着自己直线划过来,他们已经准确地找到了曹沧的方位。
曹沧心里惊愕万分。作为一个侦察兵,自己的方位暴露,是最险恶的事情。
更加让曹沧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人突然从水下冒出来,把自己狠狠抓住。海底已经有蛙人存在。
蛙人身上的装备齐全,而且训练有素。他们水下格斗技巧高明,曹沧猝不及防,落入下风。
好在蛙人的目的是要抓获曹沧,并没有击毙曹沧的意图。这让曹沧有了可乘之机。曹沧找准机会,狠狠反击。两人在海面上搏斗,蛙人似乎没了耐心,把曹沧的脖子勾住,然后下潜,曹沧被拉入海底下几米。
曹沧身上的那种绿藻基因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又发挥了功能,变得灵活起来。曹沧把蛙人的氧气管给拔掉,蛙人支持不住。形势扭转,现在是曹沧占了上风,蛙人开始挣扎。
正当曹沧摆脱这个蛙人的纠缠时,又一个蛙人接近了曹沧,把曹沧的腿部给抱住,曹沧被拉得下沉。然后又一个蛙人也过来,扭住曹沧的大腿。
曹沧无奈地想,自己难道真的要做一个俘虏吗?
突然曹沧面前那个蛙人身体抖动一下,放开了曹沧,然后身体不停地抽搐,在海水里抖动。曹沧现在已经沉入海底十几米了,在这个深度的海水中,竟然有了微弱的光线。
曹沧向下看去,心里惊悸不已。下面的海水里,十几个海底探灯在发出光芒。一个探灯代表着有一个蛙人。
这十几个蛙人不是一批的,正在对峙。
曹沧靠着微弱的光线,看到面前的那个还在抽搐的蛙人,胸前冒出一个类似于弓箭的长杆——他受到了致命的攻击。
接下来抱住自己身体的蛙人,身体展开,另一个蛙人,用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另一个和曹沧纠缠的蛙人也掏出匕首搏斗,但是他马上就受到了攻击,身体快速僵硬,向海底沉去。
海底的蛙人开始利用各自的武器相互攻击,曹沧发现这场战斗的形势是一边倒的,理由很简单,占上风的蛙人队伍的武器更加先进。他们不仅有常规的鱼枪和匕首,还有一种更加厉害的武器,那种武器类似于陆地上的步枪,射击精度非常高,并且射击出来的并不是鱼枪类型,而是子弹,速度非常快,让另一方无法抵挡。
手持匕首的蛙人,接近了曹沧。曹沧正要跟他搏斗,那个蛙人用手摆了摆,然后竖起大拇指,向上摇晃。这是潜水最基本的手势——上浮。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这个蛙人没有恶意,他扶着曹沧的腋下,快速向上浮升。
曹沧心里安定多了,这是自己的战友,来迎接自己的战友。他们来得比自己预料得要快很多。
蛙人和曹沧一起浮上海面。
蛙人把面罩打开。不远处的直升机向下照射的光芒,让曹沧能够看清蛙人的面部。其实结果曹沧已经预料到了,是中国人的面孔。
曹沧有很多的话要问,可是蛙人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蛙人急切地说道,“我所在的潜艇在这个海域已经巡游了半个月,直到一个小时前,我得到命令,执行任务!”
蛙人从身上的装备里拿出一个防水的密封袋,从中掏出两件东西,递给曹沧。
“上级说,这东西对你很重要。”蛙人说道,“你看见后会使用。”
曹沧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个东西拿在手上,这是一个扁平的圆形金属物体,有个暗扣,曹沧马上按了一下,物体一分为二。曹沧看明白了,那是一个铅造的盒子,形状和怀表相仿。曹沧连忙把怀表放入盒子内部,然后把盒子阖上。盒子做得很精巧,跟怀表的形状极其吻合。
怀表的放射属性,完全被铅盒屏蔽。现在任何人都无法跟踪怀表。
蛙人没有任何好奇,把另一个东西也递给曹沧。曹沧见过这东西,老杨死前给他看过。这是一个小型的信号发射器,频率是单一并且保密的,能够和附近的同等频率的设备保持联系。当初老杨在异海,就是靠这种仪器和台风级潜艇取得联系。
“我们的潜艇不能和他们发起冲突。”蛙人说道,“他们好像也是这个想法,双方都有默契——不能开火。到底是什么原因?”
曹沧说道:“你没有权限问这个问题。”
蛙人愣了一下,按动了身上的一个按钮。曹沧明白,这是任务完成后发出的信号。
“十分钟后,美国负责监测这片海域的间谍卫星会失效。你很重要,国家不惜动用这种还在研发过程中的激光武器——专门针对军事卫星的领先技术。”蛙人说道。
“让卫星变成瞎子的武器?”曹沧惊讶地问道,“我们已经有了这么高的军事技术吗?现在是哪一年?”
“1993年。”蛙人说道,“你真奇怪,来历不明,连什么时间都不知道。”
异海和地球是两个平行空间,时间并不同步。曹沧现在印证了老庞的推测。
“我接下来该做什么?”曹沧问道。
“坚持下去。”蛙人回答,“你不能登上我们的潜艇,这样太显眼。”
“那我该怎么办?”
“会有一艘民用的船只来营救你,国际法对民用的船只有利,这样才有时间考虑下一步行动。”蛙人说道,“我们已经联系上了最近的一艘民用船只,他们一个星期前从雅加达出发,现在接到命令正在全速向这里行驶。”
“这里是什么地方?”
“印度洋,南纬4°21′、东经63°14′。”蛙人飞快地说道,“你再坚持一天就行……能坚持吗?”
“能。”曹沧说道。
蛙人飞快地从身上又解下一个密封袋:“这是补给。”
曹沧打开一看,是高热量的管状食品和一把信号枪。
空中的直升机现在果然开始在空中无目的地飞行,他们搜索的范围距离曹沧越来越远,看来怀表一旦被铅盒屏蔽,他们就失去了目标。
十分钟一晃就过去了。蛙人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说道:“我走了。你尽量离开这片海域。我们会拖住他们的潜艇。”
天空中的直升机开始没有目的地盘旋,飞行的半径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放弃,向着远处的夜空飞去。
蛙人说了,十分钟一到,负责监测这片海域的敌对国军事卫星就会变成瞎子。他们什么都查不到,可是曹沧能和祖国派出接应的民用船只取得联系。
蛙人和曹沧握了握手,又整理好潜水设备,潜入海底。
现在曹沧要做的就是在海洋上漫无目的的游泳,等着那艘接应他的船只。
曹沧不停地在海面上游泳,只要离开这片海域,美国人找到他的机会就越小。整整游了一夜,天亮时分,曹沧精疲力竭地浮在海面上。
曹沧完全没有想到回到地球后的形势也是这么艰险,比进入异海并不轻松半分。
这里是赤道附近,太阳升起后,曹沧的体温能够保持住,而且蛙人交给他的补给食品热量很高,曹沧暂时性命无忧。
现在要躲避的就是美方的各种军舰和搜寻的飞机。天空中有几架无人侦察机掠过,飞得很低。这样的搜寻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是他们没有放弃。
整整一天过去,到了傍晚时分,一个黑点从海平面上慢慢显露出来。曹沧把那个小型的信号发射器放在手上举起来,仿佛这样能增加信号的强度似的。这是曹沧在激动的情绪下,下意识的举动。
那个黑点越来越近,已经能够看清楚是一艘货轮,而且他们行驶的方向也很明确,就是曹沧的方位。
货轮距离曹沧只有几百米了,其标识是“金川号”。
货轮的观测塔上有人正在用望远镜搜索海面,甲板上的栏杆后,排列站着水手,这些水手都在张望。
曹沧不再犹豫,掏出信号枪,扣动扳机。
甲板上的水手发出一阵欢呼。几个人在甲板上慌张地跑动,挂在船舷的救生船,通过挂索被放下来。
这就是祖国的迎接方式。
曹沧被接到“金川号”的甲板上,身上裹着一张毛毯。有人递过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四周的人群都敬慕地看着曹沧,曹沧内心非常激动,毕竟回到了同胞身边,现在不再有惊心动魄的任务等着他了,不再有人钩心斗角,不再需要谨慎提防。所有人的表现,都透露着一个信息:欢迎回来。
曹沧实在是没力气站起来,他伸展四肢,躺在甲板上。
众人都在嘈杂地说话。
一个身穿制服的人走来,对众人说道:“大家不要吵了,他需要休息。”
于是曹沧被抬到担架上,送入一个宽敞的舱室。曹沧疲惫到了极点,睡了过去。
过了很久,曹沧醒了过来,心里想着,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觉了,自从在异海登上米勒的船只,好像就没有真正睡过觉。
想到这里,曹沧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向自己的胸口看去,皮肤已经恢复了黄色,绿藻的基因真的消失了。
看来寄生生命不是每种环境都能适应。
曹沧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好,然后又闭上眼睛,再次入睡。这一次,他睡的时间更长。
整个睡眠的过程,没有任何人打扰,曹沧睡得非常舒适。
这一觉睡醒,曹沧的精力完全恢复。他刚刚从床铺上坐起来,舱门就打开了,一个水手端着食物走进来。
食物是典型的中国饭菜——米饭和榨菜肉丝,还有一碗紫菜汤。曹沧毫不客气,狼吞虎咽。
有多长时间没吃过家乡菜了,曹沧想,有两年了吧。在异海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永远吃不上了。
那个穿着制服的人也走进来,看着曹沧吃饭,并不打扰。等曹沧吃完,他才开口说道:“我是船长周道德,你可以叫我老周。欢迎你登上‘金川号’。”说到这里,老周迟疑了一会儿,曹沧知道他在犹豫,该不该问自己的姓名。
曹沧站立起来,郑重地说道:“叫我小吴。”
(从这一刻开始,笔记的作者不再以曹沧称呼自己,而是改为小吴,书写的人称也回到了第一人称。)
老周说道:“小吴,我知道你肩负着国家的重大使命,希望你在不透露机密的情况下,尽量告诉我你的情况,我会做出相应的营救措施。”
我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执行了一项任务,执行任务的地点必须保密。现在我要回到祖国,只有回到祖国之后,我的任务才算成功。”
“这项任务一定很重要。”老周说道,“我看得出来。”
“美国人?”我问道。
“是的。”老周回答我,“现在距离我们十几海里,有一艘美方的军舰一直在跟着我们,已经有五十个小时了。你是刺探他们航母的情报人员吗?”
我说道:“不是。”
老周不再追问。他说过,我可以不向他吐露任务相关的机密。
老周迟疑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我们要讨论一件事情。”
“尽快让我回国。”
“现在我们正向着波斯湾前进——这也是我们的原定航线。”老周说道,“我打算返航,从马六甲回到中国南海。”
我想起美国海军在那片海域投入的力量,对老周说道:“他们不会让我们回去的,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什么时候,我们才有自己的航母编队。”老周苦笑道,“如果我们继续前行,到达阿曼湾,距离他们的基地更加近了。”
“我们慢慢想办法。”我说道,“更加艰难的环境,我都挺过来了,不差这最后一步。”
“现在,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在公海上,美国人不敢对我们采取军事行动。”老周说道,“他们不敢违反国际公约。”
“他们怕的不是这个。”我说道,“他们怕的是把这件事闹大。”
老周说道:“你如果要出去,就换上我们船员的工作服。”
我点头,穿上老周递过来的橘黄色工作服,然后和老周一起走到甲板上。
甲板上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穿着橘黄色的工作服。我走在货轮上,开始熟悉环境。几个船员向我恭敬地打招呼,立即被老周制止:“我已经开会向你们警告过了,不要把小吴区别对待,小吴是个维修工,和你们一样,只是个普通船员,不要再对他好奇。”
我指着船体上堆得如高山,却又十分整齐的集装箱,对问老周说道:“船上装的什么货物?”
“普通的民用物资。”老周回答,“我们的小商品在中东很畅销。”
“什么是小商品?”我好奇地问道,这对我来说是个新鲜词。
“就是每天都需要的生活用品。”老周的语气有点诧异,“肥皂、牙膏、毛巾,或者扑克牌、鞋袜、内衣裤,高档点儿的有彩电、冰箱。”
“是我们国家制造的吗?”我好奇地问道,“我们国家在把这些东西卖给外国人?”
老周是个周游世界的老船长,到这个时候,也掩饰不住他的惊愕:“这有什么问题?”
“这些东西,难道国家在计划供应之外,还有富余卖给他国?”我说道,“彩电和冰箱这么昂贵的商品,我们自己够用吗?”
“你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吗?”老周说道,“你不知道我们国家一年要挣多少外汇。现在早就不是商品匮乏的年代,彩电、冰箱已经是每一个家庭的必备用品,就算是空调和电脑,也不新鲜了。”
“我们国家富裕了,和西方国家一样?”我说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们国家在挣外汇、储备外汇?”
“是的。过几年,我们就可以和日本一样,用美元在世界上购买我们中国人想要的任何东西。”
“买我们想要的任何东西……”我想到,国家在储备外汇,并且是美元。
老周说道:“你离开祖国很久了吧,而且执行任务的地方很闭塞,是在某个小岛上进行军方实验吗?”
我岔开话题问道:“现在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值钱、最抢手?”
“值钱的东西多了。”老周笑道,“看来我猜中了,你一定是与世隔绝了很久。现在世界上最抢手的商品,就是石油,这东西,都快和黄金一样贵了。”
“和黄金一样贵了。”这句话,让我内心一震。
“黄金——石油——黄金。”
进入异海需要大量的黄金,而石油在世界经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暂时无法想通这些细节,但是我知道,地球上的大国,都已经在做最大的努力。老庞和米勒的说法真的很靠近真相:世界大国,都没放弃努力,而且加大了行动的脚步,他们在动用一切方法收集黄金,祖国也正在这么做。
“船长。”远处一个站在甲板上的船员对老周喊道,“有指示。”
老周匆匆地向船长室走去。
我则继续在货轮上行走,身体一侧是巨大如楼层一样堆积的集装箱,另一侧是茫茫大海。我看向海洋远处,果然,一艘军舰和货轮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并与货轮保持着几千米的距离。
我知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不过这是公海,他们不可能冒着异海秘密被公布的危险,强行使用武力,登上“金川号”搜查我。
他们已经失去了对怀表的定位,不敢轻举妄动。
“金川号”上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奇,只不过他们都已经被叮嘱过,不能对我太热情——这么做是为了掩护我。我在船上很自由,和旁人短短数语的交流,也很普通,他们都极力抑制激动的情绪。
船上的人都是普通的海员,一辈子过着枯燥、单调的生活,因为我的到来,让他们的工作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们已经能够感觉到,我的身份非比寻常。
每个人都有英雄情结,都有参与重大事件的渴望。无疑,我让他们获得了这种满足感。这种关系到国家利益的重大事件,会让他们最大限度地保护我。
我继续漫无目的走着。一个船员走到我面前,说道:“小吴,船长让你马上去船长室。”
我知道老周一定接受了来自国家的命令,便马上跟随船员向船长室走去。
进了船长室,老周一脸的严肃,对我说道:“小吴,你猜对了。”美国给国家施加压力,逼迫我们返航。
“他们一定在返航的路线上部署了什么。”我说道,“所以他们逼着我们返航。”
“不。”老周说道,“他们这么做,估计只是想拖延时间。我们继续前行,很快就到港。如果我们返航,在海上的时间就会很长。”
“他们害怕我们靠岸。”我说道,“一旦我们进港,无论被监视得多严密,我都会有办法上岸离开。把我限制在船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金川号’失踪在海洋上。”
“不过,我们国家已经通过交涉拒绝了美国的要求,我们继续按照原定航线前行。”
“他们这么做,出乎常理。”我说道,“他们应该不会把跟我有关的事情,放到国际外交事务上大肆宣扬。他们绝不会……”
“他们找到了一个理由。”老周打断我,“他们指控我们的船上有国际贸易禁止的化学药品——制造化学武器的原料,目的地是伊朗!”
“这果然是个最佳的选择。”我不禁佩服起他们的应变能力。
我国也尽量隐瞒我执行任务的真相,他们利用了这点,所以马上捏造一个借口。这个借口太合理了,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上船来搜查,来找我,还有那块怀表。在他们上船之前,会有很多国际法相关的程序要走,可是他们不在乎,只要在搜查之前“金川号”不靠岸就行。
“我能和上级联系吗?”我说道,“我能不能告诉上级,如果对方的态度强硬,我们能不能用扩大事态的方式来给对方施加压力。”
“不行。”老周断然拒绝,“上级要求我,不能让任何人吐露这个事件的相关信息。他们决定了,通过外交手段来解决。”
“好吧。”我说道,“既然这样,我服从。”
接下来两天里,“金川号”上每天都有消息传来,国家正在同美国交涉,两个大国在角力。美国大造舆论,一口咬定船上有违禁化学原料。祖国知道这是对方故意诬陷,意在别处。
一直靠在附近的军舰对“金川号”没有攻击的意图,始终跟随着我们。
有几次我都在想,自己是不是该偷偷潜入海水中,再另寻出路。不过这个设想随即被自己否定。现在我身体里的绿藻基因已经完全消失,已经不可能适应海洋生活了,如果独自一人漂浮在茫茫大海里,支撑不了多久就会死掉。
并且,一定有潜艇无声无息潜在几十米、甚至几百米的水下。“金川号”不是军用船只,无法用声呐探测到潜艇的存在。不过潜水艇的存在是基本可以肯定的。
美国人用先进的军事装备,对付“金川号”这么一艘民用船只,不用违禁品的理由从国际舆论上造势,还真的没有更加合适的办法解释他们的作为。
我每天都和老周一起分析国家和美国的交涉。现在美国看到“金川号”仍旧继续航行,并不返航,便提出了更加过分的要求,其目的性更强了。
“他们要求登船。”老周对我说道。
“他们等不及了。”
“不过我方的交涉人员已经断然拒绝。”老周说道,“我们还有时间想个出路。”
“你们无法伪造我的身份,”我说道,“你们已经在新加坡和雅加达停靠并卸货。你和船上的人员一定有当地的入境和检疫记录,我是多出来的一个人。他们在搜索过整个船体后,只需要清点人数就行了。”
我说道到这里,看到老周的脸色很奇怪。难道他有解决的办法?
“上级有过指示,我可以根据情况作出任何决定……只要是对你有利的决定。”老周冷冷地说道。
我隐隐知道老周的意思了。
“海员是个高危职业。”老周说道,“从雅加达出港后,我们也许会有船员生病去世,或者在工作中不慎落海……也许在岸上忘记返船了也有可能……”
我笑起来,老周有临战的决心,却没有一个军人的素质。
“你这样做是绝对行不通的。”我说道,“首先我不会让一个无辜的船员白白送死。”
“这个由我安排,你不需要多想。”
“你这么做,就是在替他们帮忙找到我。”我说道,“你为了维持船上人员的平衡,不惜用一个船员的意外失踪或者死亡来掩护我的身份。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么做,刚好让他们用最快的途径找到我。”
“对啊。”老周拍了一下脑袋,“我急昏头了,这不是帮倒忙吗?”
我说道:“先拖着吧,反正他们暂时不能登船。”
老周安排人,在船上尽可能地寻找我能躲避的地方,比如把某个集装箱的货物掏出一部分,让我躲进去,或者把我安排在美国人想不到的船舱下部。
这些也是徒劳的,如果美国人登船,一定会用先进的仪器,探寻我的存在。这种仪器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我在越南战场上就用过,用来寻找在地下坑洞里躲避的敌人。当然这种仪器也广泛用于地震、矿难等灾害后的搜救任务。
又过了两天,我看到老周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头发有一半是黑的——他的压力很大。
“现在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几日之后,老周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谨慎地说道,“我尝试着向附近的港口请求靠岸,都被拒绝。他们不允许一艘载有违禁化学原料的船只靠港。”
“他们就是要我们一直停留在大海上。”我说道,“当‘金川号’上的补给全部耗尽后,他们可以通过人道主义援助的途径,登上‘金川号’。”
“看来他们对你志在必得。”老周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怎么做?”
“如果实在是无法让我离开,我只能作出最后的选择。”我说道,“你安排几个政治上完全靠得住的年轻人,一定要有很强的记忆力。”
“你不能吐露跟你任务相关的秘密。”老周说道。
“这些秘密对国家很重要。”我说道,“我会把内容分开告诉他们,让他们每人记住一部分。在回国之前,禁止他们相互交谈,也不能让他们和旁人交谈。必要的话,软禁起来也可以。”
“既然我找出这几个人,就相信他们的政治觉悟,”老周说道,“他们一定是绝对忠诚于国家的人选。”
“死人不会说话。”我说道,“到时候,还可以利用船员死亡的借口,对他们发动舆论攻势。到那个时候,他们也没有必要将一个死人的身份公开,这样做,对他们也没有好处。”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国家如此重视你了。”老周说道,“你的口气如同是在讨论他人的生死,好像跟你无关似的。你这样的人,执行的任务一定不一般。”
“我已经死过无数次了。”我说道,“一个死里逃生的人,会异常珍惜自己的性命,可是我没那么好运,当无数次面临生死关头之后,特别是看到身边的战友一个个死去,对生死就不那么看重了。”
五天之后,“金川号”抛锚。
形势对“金川号”非常不利。美国方面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现在他们要等的就是祖国的妥协。现在国际舆论一边倒,既然中方不承认“金川号”装载有违禁化学原料,为了表明清白,就应该坦然接受美方的调查。
“什么时候,我们国家的海军能在大西洋上要求登上美国的轮船检查啊。”老周的口气已经带了一点埋怨,“也许你要做的工作,就是让我们国家有那么一天。”
“不。”我说道,“我的任务比这个更重要。”
“金川号”上的食品逐渐匮乏。船员们的配给开始被严格控制,但是没有人抱怨是我的原因,大家的怨气都发在美国人身上。脾气暴躁的老船员已经开始破口大骂。饮用水虽然尚能维持,可是没有多余的水洗澡。已经有船员生病,船员的士气低落。
老周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一直尾随我们的那艘美方军舰。
“不需要。”老周用英语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说道:“他们是不是主动提出给我们提供补给。”
“他们说可以送过来食物和饮水。”老周说道,“谁知道他们会使什么花招。”
虽然大形势对我方不利,不过还是有好消息传来。祖国经过和美国严正交涉,“金川号”又获准向西行驶一段距离。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不停斗争、妥协,甚至交换的结果。
终于在一个傍晚,老周把我拉到船长室,严肃地对我说:“我们获准进入港口了,达曼港。”
这个消息好坏参半,好的方面是“金川号”终于能够靠港,坏的方面是沙特是美国的忠实盟友,他们一定已经在达曼港部下天罗地网等着我。
“上级已经跟我一再强调了,务必保证你的安全。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你顺利回国。”老周说道,“你上次说的那个提议,被否决。”
“他们说了可行的方案没有?”我问道。
“没有对我说起。”老周说道,“他们只是说,要相信祖国。”
“金川号”缓慢地驶入港口。船只停靠在港口专门划分的区域,我看见这片区域堆放的货物上都有“化学品危险”的髑髅标识。
“我们无法阻止他们上船搜索。”老周跟我商量,“美国出示了一些照片,强调是我们在港口装载化学原料的证据。”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只能见机行事。
美方和沙特方面的人员终于登船。我找了个集装箱躲起来。现在他们只能在船上搜查指定的集装箱。这么大的货轮藏一个人,并不是难事。不过这点对方也能想到,他们一定有什么特殊办法来寻找我。
第一天的搜查没有任何结果。
“他们表面工作做得非常好,主要的搜查人员是真的在搜查违禁化学原料,看来就算是登船的搜查人员也不知道内情,他们是真的在检查是否有违禁品。”检查人员下船后,老周说道。现在我的活动范围完全被限制,只能躲在隐秘的角落。
“你注意到有没有可疑的人员?”我问道,“真正来找我的人,一定就在其中。”
“暂时没有发现。”老周想了一会儿,“真的看不出来。”
随后两天,检查的情况仍旧是老样子。不出所料,美方已经要求全面搜查所有的集装箱。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在船上搜索、寻找我的踪迹。
“他们有没有可疑的人物,”我说道,“对搜查本身并不太在意的?这个人,也许就是来找我的,他一定非比寻常。”
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来自于共济会的核心成员,但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出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老周拿了几张照片出来,对我说道:“这是记者拍摄的检查过程的照片,但是没有发表在报纸上。我出了大价钱,从记者那里弄到的。你看看,有亚洲人的面孔,不知道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
我拿过照片一看,大惊不已。
老周看到我的表情,连忙问道:“你认识这个人?他到底是谁?”
我仔细看着照片里的那个人,是的,一定是他,没有错。
老宋!
我意识到我在离开异海之前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我的注意力都放在约书亚身上,认为约书亚才是敌对方的成员。可是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老宋。
老宋是什么人?一个参加过几次非常重要实验的关键人员,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幸存者,我怎么一直把他忽略了!
老宋和老庞、米勒都不一样,他在科考船上的表现,让我对他非常不齿,认为他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弱无能者。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我瞧不起的人,却被国家一次又一次地安插进重大的实验中。
这绝不是偶然。
他表现得太普通了,可是我忘了,这样一个人,在特殊的环境下,能做出任何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在科考船上有我和美方的人员,在潜艇上有雷缪斯,老宋不可能有任何作为,他要做的就是默默地隐藏自己。
可是当我离开异海之后,已经没有人能够对他造成威胁。
剩下的约书亚和两个女人,还有几个苏联士兵,性格的坚定和决断的速度,都不及老宋。
我想起老宋从前参与罗布泊实验的经历——所有人都死亡,或者是失踪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回来。不用我再设想了,留在异海的怀表只剩下一块,在简博士身上。简博士说过,他们不愿意回到地球。可是现在老宋已经回来了,他会对其他人做了些什么?我越想越心惊胆战。
更加让我恐惧的,是老宋的立场,他是一个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现在他能够加入到美方的势力,混入到检查人员中,说明他就是冲着我来的。
老宋是不是已经和美方达成了某些协议?如果这一切已经发生,他会向美方吐露多少秘密?
我无法在暗处窥视美方的检测人员。他们一定有近距离发现我的办法,所以每天在他们检查的时候,我就必须躲在最安全、偏僻的角落。
我思考了很久,在休息的时候找到老周,对老周说:“我们不能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找到我。”
“你有办法离开这里了?”老周问道。
“我只能试一试。”我说道,“你有没有办法在明天他们检查的时候,让那个东亚人单独离开他们?”
“我想我不能。”老周说道,“检查人员都是一起行动的。”
“那你就对那个人说,我想见他。”我说道。
“你疯了?这不是主动把你送上门去!”
“不会。”我说道。
老宋是个很敏感的人,他谁都不会相信。对他来说,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即便他和共济会成为一方,也是有他的理由。我必须要赌一赌,弄清老宋想要的是什么。
我等着老周的安排,这是他的责任。
几天之后,美方的检察人员不出所料地没有找到违禁品。
表面上,舆论对他们非常不利。下一步,他们就要彻底核查人员了。
老周把我和老宋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休息室。当着其他检查人员的面,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管理人员。检察人员当然认不出我,在他们看来,中国人的面孔都大同小异。
老宋在休息室喝茶,离着其他检查人员很远,他并不合群。
当他心事重重地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我坐到了他的对面。
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手端着茶杯在微微抖动,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我和老宋相互对视,我看得出老宋眼神中的慌乱。我很想质问他,到底在异海做了些什么,虽然这个结果我已经能够想到,可是我仍然想问。
我压制住内心的冲动,冷静地对老宋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也不想问你是怎么被他们找到的。我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回到祖国。”
“那好。”老宋也爽快地说道,“我也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告诉上级,我已经回来了。”
“他们安排你来找我,如果找不到,你怎么向他们交代?”
“我和你一起跑。”老宋这句话一说,我内心忍不住偷笑一下。我没料错,老宋已经厌烦了受人控制的生活。他现在的处境,也只是他作出的权宜选择。
“你有办法让我们都逃离美方的控制?”我知道老宋这个人绝对不可信,可是现在我没有别的选择。他没有在这个时候把我的身份揭穿,证明他是真的想逃跑。
“从明天开始,共济会的核心人员会以调查员的身份登上‘金川号’。你逃不过他们的搜索。”老宋说道。
“是不是曾经进入过异海的那批人?”
老宋点点头。
我沉默了一会儿。
老宋说道:“你还记得米勒在潜艇上是怎么使用怀表的吗?”
我猛然醒悟,老宋比我更了解怀表,他会使用。老宋端起他的茶杯,对我说道:“找个黄金饰物,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米勒没有告诉我该怎么使用。”我说道,“我无法控制怀表在高维度的方向。”
“你是在故意装糊涂吗?”老宋说道,“我可以用我手上的那一块指导你的方向。单个人的质量很小,怀表可以把位移的距离拉长。”
“你既然会使用,为什么不利用它脱离美方的控制?”
老宋慢慢站起来,轻声说道:“我手上那块怀表,要交给国家。这样,我谁也不欠了。我只希望,你们都放过我。”
老宋这句话,让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我没时间再询问。
“凌晨四点,用拇指顶在怀表的底部,然后把首饰放在怀表的上部。”老宋走开了。
我记住了时间和方法。
检察人员都下船之后,我马上找到老周。老周正在一筹莫展,我说道:“我今晚就走了。”
“你怎么走?”老周抱着脑袋说道,“他们封锁了整个港口。”
“走之前,给我留个纪念吧。”我没有正面回答,“要黄金的。”
老周看了我一会儿,从衣服内侧口袋掏出一支金笔:“这是正品,虽然不是纯金的,但是我们总算是曾经站在一个战壕里,算是个留恋吧。”
我拿着金笔,仔细看了看,对老周说道:“再见。”
“你真的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了?”老周不放心地问道。
“如果我今晚走不了。”我回答,“我就没有可能离开了。”
我看了看时间,抓紧时间睡觉。睡到凌晨三点半,我醒过来,然后拿着怀表,等着四点整到来。
时间到了,我按照老宋的方法,把怀表稳稳放在手上,拇指顶在怀表下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金笔放在怀表上。
怪异的感觉首先从手上传来,手上的怀表马上就没有了重量。接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重叠,这种视觉上的重叠,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置身于宇宙之外的感觉又出现了。
我又突破了三维的空间束缚,我现在能够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可是我不知道方向,到底该走向什么地方,完全没有把握。
我迟疑片刻,然后就知道自己该朝着什么地方移动。我看到了另外一块怀表,就在我前方不远处,但又好像是夜空中的一个星星那么遥远。
我位移的过程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活动,怀表能根据人的思维发挥功能。
四维的空间很快就消失了,我和老宋两个人都站在夜空下的沙漠里。一辆越野车就在几米之外。
老宋把他手上的怀表递给我。
“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老宋对我说道,然后把越野车的钥匙给了我。
“你不和我一起走?”我说道。
“车上的燃油和食物、饮水都足够你到达也门。”老宋说道,“我想你到了也门,应该有人会主动接应你。”
我知道老宋一定是另有安排,他不会和我一起了。
“他们呢?”
“谁?”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我说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宋摆摆手:“这个世界上,知道我身份的人都已经死了,你没必要知道。至于你担心的那几个人,你放心,他们还活着。”
我还想继续问老宋。
可是老宋说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开始搜索你的行踪。嗯,差点忘了,把怀表放在车上的铅盒里。”
我心里充满疑团,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从老宋那里问不出任何答案。星光下,我看到老宋一副自信、稳沉的表情。我不再犹豫,发动汽车向南方开去。
沙漠的路面很平坦,我边开车,边思考着老宋的一举一动,思考着老宋的一切。
老宋参与了中国在罗布泊的每一次行动;
老宋在罗布泊行动之后,又参与了异海的行动;
老宋的恋人消失在空间裂缝;
老宋在异海的关键时刻,留在了雷缪斯的潜艇上;
老宋曾经莫名地消失又出现;
老宋和老庞是认识的,他说过老庞和他曾经一起工作,可是在异海的时候,他和老庞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流,老庞也没有在我面前过多地提起老宋的身份。
最关键的是,老宋对我强调,他想逃脱,他在逃脱什么?
老宋说简博士、细妹还有约书亚仍旧活在异海,可是根据他的一贯作风,他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在不伤害旁人的情况下,拿到怀表回到地球?
我终于想通了一个细节,当我想到的时候,我马上把方向盘猛地打回去,越野车顺着原路飞快返回。
老宋会使用怀表,我想不出有谁会教他。米勒当然不会,这说明,老宋对怀表非常熟悉,甚至超过米勒,他能够利用怀表点对点地进行联系,把我从“金川号”上拉到沙漠中。这个操作,米勒都不会。
老宋为什么要把他手上的怀表交给我,让我交给国家,然后说,他谁也不欠了?
我现在才想明白,老宋手上的那块怀表,根本不是他从简博士那里偷来或者是抢来的,这块怀表一直都在他身上。罗布泊也是空间实验,也许在那个时候,这块怀表就在他身上了。
可是他一直隐瞒着这一切。
老宋究竟是什么人?我潜意识里觉得,他的身份已经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越野车很快就回到了我和老宋分手的地方。
可是老宋不在了,我疯狂地驱车在附近寻找老宋的踪迹。我只离开了不到十分钟,一个没有任何装备的人,不可能走很远,在光秃秃的沙砾上,也没有几棵灌木让他隐藏。
我甚至仔细寻找了方圆一公里内的范围,可是仍旧没有人的踪迹。
老宋消失了,谜一般地消失了。
我看见北边有几行车灯,我知道不能再停留寻找老宋。
我也知道,他们也不可能找到老宋。
我熄灭车灯,向着南方飞驰。
现在我明白了,隐藏在中国人中的主导者,并不是我——曹沧,而是老宋。他让这个计划走到了终点。
我终于到了沙特和也门的边界,远远看到有一辆轿车在沙漠里,车身上挂着一面国旗——五星红旗。
我也被他们发现,现在即便他们是美方伪装的特工,我也无法逃离。
我开到了他们跟前,长吁一口气,是祖国的人员没错,因为站在车旁的那个人,我认识,那个带我进入行动的领导——王主任。
我下了车,走到王主任跟前,王主任对我说道:“欢迎你回来。”
然后其他几个人也走过来,他们是使馆人员。
现在,我真的回来了。
笔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承认,那个老式的日记本写的字数,并没有我写出来的这么多。很多内容都是我发挥想象,推测出来的情节。但是主要的内容,我没有篡改。
其实笔记内容早在两个月前,我就看完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慢慢揣摩其中隐藏的内容,并将其中某些寥寥数笔带过,但我觉得很有分量的内容,加以润色。
关于这些内容,我就只能写这么多。
当初我看完笔记的时候,也打算就写到这里为止。
但是,我又看到了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