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有意干涉您的事情,”白瑞德将军作出很勉为其难的样子,说道,“但是每年这个时候,在东季风结束之后,到印度的风向,都很难预测。走了半天,很可能会被风吹回到原处。我觉得现在最好是等着凯里顿勋爵到来,特别是在皮特首相逝世之后。”
白瑞德将军很年轻,但总是拉长着脸,一脸紧张,语气坚决,制服立起的领子顶着下巴,以至于他的脖子不得不僵硬地直立着。新任的英国地方长官还没到来,白瑞德暂时代理开普敦殖民地的事务,坐镇在桌山脚下城镇中部戒备森严的城堡中。城堡庭院里洒满了阳光,军队正在训练,士兵的刺刀在阳光中闪着淡淡的光亮。四周环绕的围墙挡住了从岸边吹来的凉爽的海风。
“我们不能就这样在港口里一直待到六月,”哈蒙德说道,“如果我们出航,在海上受到耽搁也比这样好。至少尝试匆忙赶路要比在永瑆王爷面前无所事事要好。他一直在问我还要走多久,我们要在哪里停留。”
“对我而言,只要获得补给,我当然乐意出航了!”瑞雷答道,他放下空的茶杯,向佣人点头示意再满上,“毕竟我们这艘船不是艘快船,不过我愿意出1000英镑,希望不要遇到坏天气。”
“事实上,”之后和劳伦斯一起回到“忠诚号”时,瑞雷说道,“我想在飓风中测试一下船的性能。当然我不是真的指这样的坏天气,只是指一般的坏天气,也许是小雨什么的。”
为了走完前方剩下的更远的航程,他们一直在做着准备:不但买了家畜,而且也打包保存更多的腌肉,因为港口目前并没有正式的海军供应。幸运的是,供给并未出现短缺。当地居民虽然不太同意占领,但却愿意出售他们的家畜。劳伦斯现在更关注泰米艾尔的需求,自从感冒之后,他的胃口大减,开始挑食,抱怨食物没有味道。
城里没有合适的隐蔽处,不过在沃雷的提醒之下,白瑞德预先知道了他们的到来,在停泊口旁安排出一大块空地,龙可以在这里舒服地休息。泰米艾尔飞到空地上,凯因斯对他进行了更彻底的检查:泰米艾尔直接低下头,贴在地面上,张开大嘴,医生提着灯笼爬了进去,小心翼翼地穿行于手臂大小的牙齿之间,进入到龙的喉部。
和格兰比一道,劳伦斯在外面焦急地观望着,看到泰米艾尔窄窄的分叉的舌头,平常应该是粉色,现在却显出一层厚厚的白色,掺杂着点点红斑。
“我猜这红斑就是为什么他尝不出味道的原因,照我看来,他的气管没有什么异样。”凯因斯爬出泰米艾尔的大嘴后,耸耸肩说道。一群小孩——既有殖民者的孩子,又有当地人的孩子——围在空地围墙边上,向里张望,如同看杂技团表演一样。凯因斯接着说道:“他们同样靠舌头辨别滋味,所以应该是舌头的问题。”
“这不是普通症状,是吧?”劳伦斯问道。
“我没遇到过龙因为感冒而失去胃口的情况,”格兰比神情焦虑地插了一句,“一般来说,他们应该更容易饿。”
“他只是比大部分龙更挑食罢了,”凯因斯说道,“病愈之前,你要强迫自己进食,知道吗?”他转向泰米艾尔补充道:“来,这有些新鲜的牛肉,吃了他吧!”
“我试试,”泰米艾尔回答,叹了口气,如同抱怨一般,“但是在尝不出滋味的情况下,不停地咀嚼真是一件烦人的事。”虽然提不起精神来,但泰米艾尔还是很顺从地吃下了几块牛肉,大部分未加咀嚼就吞下了。随后,他继续在坑里擤鼻涕——这坑是事先挖好的,就是让他擤鼻涕用的——然后用宽大的棕榈叶擦了擦鼻子。
劳伦斯默默地看着,沿着窄窄的蜿蜒小道从停泊处回到了城堡。永瑆和孙凯、刘豹一起,在正式的客房里休息。薄薄的纱窗而不是厚厚的窗帘挡住了阳光。两个佣人站在敞开的窗户旁,用大张的折纸为他们扇着风,另一个佣人则谦恭地站在一旁,不断地倒着茶。相反,劳伦斯则大汗淋漓,衣衫不整。一天的奔波之后,他的衣领汗湿了,贴在脖子上,靴子上布满灰尘,血迹点点。血是被泰米艾尔未吃完的食物溅上的。
叫来翻译,寒暄过后,劳伦斯向三位介绍了泰米艾尔的情况,随后尽量温婉地请求道:“如果您能借给我您的厨师,让他们为泰米艾尔以你们的方式做些食物的话,我将非常感谢。你们的做法可能比鲜肉要更有味道。”
他刚一结束请求,永瑆就用中文下达了命令,厨师立即被派到了厨房。“坐下来,跟我们一块等吧!”永瑆出乎意料地说道,佣人为劳伦斯搬来一把椅子,上面铺着窄长的丝织铺垫。
“不用了,先生,谢谢您的好意!我浑身脏透了,”劳伦斯看了一眼漂亮的绣满了花的浅黄色铺垫,连忙说道,“我站着就可以了。”
永瑆则再次请他坐下,盛情难却,劳伦斯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的边缘,端过佣人送上的茶。孙凯向他点头示意,“有家里的消息吗?”通过翻译,孙凯关切地询问,“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我没收到新的消息,不过谢谢您的关心!”劳伦斯回答。大家接着聊天,谈天气,谈起程,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
不久,摆放在面粉糕饼上,上面撒满了胶状调料的一对宰杀过的羊羔,被端出了厨房,推到了空地上。泰米艾尔眼睛为之一亮,调料的味道唤起了迟钝的味觉,他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我太饿了!”他说道,将洒落在胸前的调料舔个干净,随后低下头让劳伦斯帮忙进一步清理。劳伦斯希望他的做法不会伤害到泰米艾尔,因为他在清理的过程中,手上沾上了调料,而调料会对皮肤造成损伤,更甚者会留下疤痕。不过泰米艾尔似乎感觉很舒服,甚至不像之前一样,要求用更多的水。凯因斯也认为让他继续进食是很重要的。
劳伦斯几乎不用要求延长厨师的借用,因为永瑆不仅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要求厨师做得更细致些。他叫来自己的医生,医生建议在泰米艾尔的食物中加入更多不同的牲畜。于是佣人们被派往市场,用白银这种他们与当地商人唯一共通的语言,购买能够发现的任何牲畜,越是当地特色的,就越昂贵,也就越好。
对这种做法,凯因斯虽然有异议,但并不担心。劳伦斯在表达谢意的同时,由于内疚自己不够真挚,也没有加以干涉,即使是看到佣人每天都从市场成堆地运回越来越奇异的东西:企鹅,做成里面填充着谷物、浆果和企鹅蛋的菜肴;腌熏的象肉,这是由愿意到内陆冒险的猎人们献上的;毛粗浓杂乱的大尾巴的绵羊,身上长着长长的毛而不是普通的羊毛;当然还有更加奇怪的调料、蔬菜等。中国人一直坚持这样做,认为这对龙有好处,尽管英国方面的传统是固定他们的食物品种。而泰米艾尔则对这些食物全部接收,也没有产生什么副作用,除了常常放屁之外。
当地的小孩经常跑来看泰米艾尔,戴尔和罗兰总是爬到泰米艾尔身上,孩子们变得胆大起来。他们开始将搜寻奇异牲畜视为一种游戏,当看到新的菜肴时都会欢呼雀跃,或是偶尔地对那些他们觉得不够新奇的菜肴嗤之以鼻。当地的小孩是该地区不同部落的成员,大部分以放牧为生,剩下的以在山林中种植草料为生,这些人对这种游戏的兴致更高,每天都会带来先辈们认为不适宜使用的食物。
其中最奇特的东西是五个孩子带来的一个畸形的菌类,根部上还覆盖着湿黑色的泥土,样子像蘑菇,但长了三个棕色的菌帽,沿着根茎生长,一个接着一个,最大的一个径长两英尺,散发着恶臭。孩子们侧着脸,相互在手中传递着,同时尖声叫喊着。
中国佣人兴致勃勃地把蘑菇带回了城堡厨房,付给孩子们一些彩色丝带和贝壳。不久,白瑞德将军来到空地上,对此抱怨不已。劳伦斯随他回城堡查看,还没有进入城堡时,就对这蘑菇有了些了解。没有明显的烟雾,但空气中却弥漫着烹饪蘑菇时的气味,就如同潮湿季节里生长在甲板梁上的白菜和青苔,发出一股酸腐的、令人倒胃口的味道。厨房外侧的街道上,平常聚集着当地商人,现在已空无一人。由于这一气味,城堡的大厅几乎无法待下去了。中国客人们的住所由于远离厨房,并未受到影响。不过士兵居住区直接受到了影响,他们根本无法在这样的空气中进食。
忙碌着的厨师们,在劳伦斯看来,他们的味觉已经由于连日来连续烹调刺激性的食物而变得麻木。他们通过翻译解释说还没加入任何调料,所以不可能有味道。劳伦斯和白瑞德能做的就是要求他们交出炖锅。白瑞德将军命人用粗大的树枝把锅抬到空地去。劳伦斯跟在他们后面,不敢喘太大的气。
然而,泰米艾尔对他却情有独钟,因为他更加高兴地的是能够嗅出气味,而不仅仅在于好吃与否。“这闻起来可真好!”泰米艾尔说着,等不及地看着人们将炖汤浇在肉上。泰米艾尔吞下一头产自当地的牛,并把炖锅舔得干干净净。劳伦斯则在不远处满脸疑惑地看着。
饭后,泰米艾尔伸开四肢,舒服地进入梦乡,嘟囔着,不时打着嗝,如同喝醉一般。劳伦斯走上前来,发现泰米艾尔这么快就睡着,这让他很警惕。不过泰米艾尔突然醒了,高兴地看着劳伦斯,不住地用鼻子蹭着他。他的呼气如同先前的恶臭一样让人无法忍受,劳伦斯把头转开,忍住恶心。泰米艾尔再次睡过去,劳伦斯终于可以从龙的拥抱中挣脱出来。
劳伦斯不得不清洗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让自己看上去像样一点。即使这样,之后一段时间,他仍能感觉到自己头发上存留的气味。他感到难以忍受,而这让他有理由向中国人提出意见。这并没有恶意,但却没有受到他所希望的重视:听到劳伦斯所介绍的蘑菇带来的影响后,刘豹笑得前俯后仰。当劳伦斯提议应该规范、限制龙的饮食时,永瑆加以拒绝:“如果每天都为龙准备同样的食物,这是对他的冒犯。放心吧,厨师会更加小心的。”
劳伦斯只能无功而返,怀疑自己被剥夺了对泰米艾尔的饮食控制。他的担心不久就得到了证实。在睡了相当长时间、不同以往的一觉之后,泰米艾尔的状况大大改善,不再鼻塞流鼻涕了。几天后,泰米艾尔的感冒痊愈了,不过,虽然劳伦斯一再暗示说不再需要中国客人的帮助了,他们依然为泰米艾尔准备饮食。泰米艾尔当然不会拒绝了,即使他的味觉已经开始恢复。“我想我已经能够分辨出各种调料了。”泰米艾尔边说边舔干净自己的爪子。他用前肢的爪子抓起食物进食,而不是简单地在盆里吃。
“那些红色的调料叫做花椒,我很喜欢吃。”
“你喜欢就好。”劳伦斯说道。
晚些时候,在自己的屋里吃饭时,他对格兰比诉苦道:“如果不考虑其他事,他们确实让泰米艾尔更舒适了,而且保证了他的健康饮食。但我现在无法表示感谢,特别是当泰米艾尔喜欢这样的饮食时。”
“如果你想听我的意见,最好还是加以干预,”格兰比自己也抱怨说,“难道我们回国后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为泰米艾尔准备饮食吗?”
劳伦斯摇了摇头,既是针对这一问题,又是针对“回国后”的使用。如果能确定何时回国的话,他也许会乐意回答这一问题。
“忠诚号”离开非洲,顺着洋流向东行进。瑞雷认为这样会比沿着海岸进入反复无常的季风带要好,因为此时的风仍然向南而不是向北吹,在这种情况下要穿越印度洋不那么容易。劳伦斯看着身后的陆地越变越小,消失在海洋之中。航行了四个月后,他们已经完成了到中国的超过一半的路程。
随着离开舒适的港口,以及所有吸引人的人或事之后,类似的郁郁不乐的情绪开始在船上蔓延。没有新的信送达开普敦,沃雷之前已经带来了所有的信件,收到来自家里消息的希望很渺茫,除非有航速更快的三帆战舰或者商船能追上他们。但在这样的季节里,几乎没有这类驶向中国的船只。因此,他们没有什么好期待的,幽灵事件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众人心上。
受到心中恐惧的影响,水手们一个个心不在焉,而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离港三天后,劳伦斯在黎明前从不怎么踏实的睡眠中醒来,透过隔墙,听到了隔壁的声响。隔壁住着瑞雷船长手下粗鲁的白凯特上尉,正在船身中部值勤。昨天夜里风向变了,而且变大了。稀里糊涂地,白凯特让船驶向了错误的方向,并且忘记收起主帆和后桅帆。一般情况下,有经验的水手会更正他的错误,咳嗽向白凯特示意,直到他发出正确的命令。但是现在为了躲避幽灵,水手们都不敢靠近驾驶室,因此当时没人能提醒他,“忠诚号”现在已向北远远地偏离了既定的航线。
天空电闪雷鸣,海水上涨了30英尺,原本波浪是温柔的,带点半透明的绿色,现在却变成了巨浪,排山倒海地拍打下来。爬上龙甲板,劳伦斯把外套的帽子往前一拉,嘴唇又干又僵硬。泰米艾尔紧紧地蜷曲着身子,尽量远离甲板边缘,他的皮毛湿透了,反射着灯笼的光芒。
“我认为他们无法把厨房的火生得再大点儿,不是么?”泰米艾尔有点伤感说道,他从翅膀里探出头来,眯着眼,不时地咳嗽几声。这很可能是真的,在离开港口之前,泰米艾尔已经痊愈,劳伦斯不希望他再次生病。虽然海水有点温度,但从南边吹来的狂风却有点凉。劳伦斯命令船员拿来防雨布给泰米艾尔盖上,并让人把这些布缝在一起,这样就不会被风吹跑。
泰米艾尔躲在防雨布下,只露出鼻子,样子十分滑稽。如果想变换一下姿势,他就不得不勉强翻动,看上去就像是一堆待洗的衣物。看到泰米艾尔不再被淋湿,不再觉得冷,劳伦斯感到很满意。他无视来自前甲板的窃笑,也没注意到凯因斯的到来。在这样的天气下,不可能在甲板上看书,但是劳伦斯却爬进了防雨布中,坐在泰米艾尔旁边,陪伴着他。防雨布使得来自甲板下方厨房的热量以及泰米艾尔的体温都得不到散发,不多时,劳伦斯浑身燥热,不得不脱去衣服,与他心不在焉地交谈着,不一会儿坐在泰米艾尔身边的他就昏昏欲睡了。
“你困了吗,劳伦斯?”泰米艾尔问道,劳伦斯被叫醒,纳闷自己是不是已经睡了很久,或者是因为一小块防雨布落下来挡住了开口部分,因为四周一片漆黑。
他从重重的防雨布下钻出来,发现海面已经恢复平静,正前方是一片紫黑色的云,延伸至整个海平面,云端被朝阳染成了深红色,云层深处快速闪过几道闪电,显出了云的轮廓。在北方的远处,少量的流云正迅速飘过,加入到前方更大的云层当中,在天上划出了一条线,正上方的天空依旧很明朗。
“终于可以取出风暴链了,伙计。”劳伦斯说着,摘下了眼镜。
“也许你应该飞到天上去来躲过这场风暴,”格兰比走了过来,对泰米艾尔说道。这样说是很自然的,格兰比先前在运输船上工作,专门服役于直布罗陀和英吉利海峡,航海经历并不是那么丰富。如果顺风,而且之前补充过食物和水的话,大部分的龙都可以在天上待一整天。当运输船遇上雷暴或者暴风雪时,这是躲避灾害的通常做法。
劳伦斯只是简单地摇头表示回答,“还好我们将防雨布缝到了一起,如果把防雨布固定在链条下的话,泰米艾尔会更舒服。”他发现格兰比领会了自己的意思。
船员从下面取出风暴链,每根链条都有一个人的手腕那么粗,他们把链条交叉地固定在泰米艾尔背上。粗绳索被缠绕起来用以加固链条,船员扎住所有链条交叉点,并将绳索固定在龙甲板的四端。劳伦斯仔细检查每个绳节,让人重打了几个节,直到完全满意为止。
“这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劳伦斯问泰米艾尔,“不会太紧吧?”
“我不能移动了,”泰米艾尔边回答,边试着做些小幅度的活动,他的尾巴来回甩动,但由于受到限制,并不是那么容易。“这并不像索具,它是干什么用的?我为什么要穿着它们?”
“希望绳子绑得不是太紧,”劳伦斯担心地说道,并查看着绳节。幸运的是,绳子并未出现损坏。
“恐怕我们必须这样做,”他补充道,“但是如果海洋出现大变化的话,你必须迅速跑到甲板上去,否则可能会滑入海中。这样让你很不舒服吗?”
“不,就一点而已。”泰米艾尔说道,但不是很乐意,“要持续多久呢?”“只要风暴继续,”劳伦斯答道,并向船首方向看了看,云堤正暗淡下去,化为天空中的一片灰色,初升的太阳被遮盖住了。“我必须去看看气压计。”
瑞雷的房间里,水银柱降得很低。劳伦斯从乘务员手中接过一杯水,站着喝光了,接着又回到了甲板。他离开期间,海水又上涨了10英尺,现在是展现“忠诚号”真正实力的时候了。船首划开波浪,将水推向船体两侧。
风暴链被降了下来,劳伦斯最后检查了一遍泰米艾尔,然后对格兰比说:“把船员都撤到舱内,我来监视船的情况。”他钻进泰米艾尔的防雨布中,和他坐在一起,轻抚着泰米艾尔的鼻子,“恐怕我们要承受长时间的颠簸了。”他对泰米艾尔说:“你想再吃点东西吗?”
“我昨天很晚才吃,现在不饿。”泰米艾尔答道。在黑暗的防雨布中,他的瞳孔显得更大了,明亮而发黑,边缘带着一丝蓝。随着泰米艾尔变换姿势,钢链轻轻作响,“我们之前在‘自立号’上也遇到过暴风雨,但那时我并没有穿防雨布呀!”泰米艾尔抱怨道。
“因为当时你的体型还小,而且风雨也不大。”劳伦斯说道。泰米艾尔的怨气稍稍平息,但嘴里不满地嘟哝着。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躺着,偶尔用爪子碰碰风暴链。他背着船首躺着,以便避开海浪。竖起耳朵,劳伦斯可以听到水手们正忙着收起上桅帆,除了金属摩擦的声音之外,所有的声响都被防雨布隔绝了。
上午值勤敲过两次铃后,大雨几乎不间断地倾泻下来,没过龙甲板,到了前甲板。厨房温度降下去了,风暴结束之前,船上将不会有火。泰米艾尔蜷缩着,紧贴甲板,不再抱怨,只是将防雨布拽得更紧,动着身子甩去身上的水滴。
“所有人准备!所有人准备!”瑞雷在远处,通过风大声地喊道。水手长听到命令,船员们爬上甲板,收起了船帆。
钟声每三十分钟准时响起,这是大家知道时间的唯一方式。天很早就黑了,太阳下山后就更暗了。一道蓝光扫过甲板,淹没了绳索和支架。在微弱的亮光中,人们看到了浪尖正变得越来越高。
即使是“忠诚号”也无法劈开巨浪了,只能行驶在波涛上,急剧上升,劳伦斯顺着甲板能够看到波浪在汹涌。最后,“忠诚号”的船首越过了浪尖,几乎是斜着落到远处另一巨浪上,积蓄力量,深深扎入涌起的海浪当中,然后又从头开始爬升。只有瓶里漂流的沙子能分辨出每个海浪间的不同。
第二天早上,风依然很大,不过海浪变小了。劳伦斯从不安宁的断断续续的睡梦中醒来,泰米艾尔拒绝进食,“我吃不下东西,即使饭菜送到我面前!”劳伦斯询问他时,泰米艾尔说道,说罢再次闭上眼睛,此时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格兰比替换劳伦斯值勤,他和一些船员站在甲板上,拥挤在泰米艾尔另一侧。劳伦斯叫来马丁,吩咐他去取些抹布。此时的雨跟浪花混在一起,无法饮用。不过幸运的是,船上有足够的淡水,风暴来临之前,储水管里的水都是满的。双手抓着甲板上从船头到船尾的救生索,马丁蹑手蹑脚地爬向水桶,取回了抹布。当劳伦斯轻拭去他鼻子上的盐分时,泰米艾尔几乎一动不动。
天上看不到太阳。雨随着风而来,来势凶猛,将大家淋得浑身都湿透了。放眼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也是波涛汹涌。弗瑞斯上来后,劳伦斯把格兰比派了下去,自己吃了些饼干和硬奶酪,他不想离开甲板。随着时间推移,雨越下越大,天气比先前冷多了。巨浪从两侧重重地拍打着“忠诚号”,浪高几乎达到了前桅的高度,大量的水落下,拍打在泰米艾尔身上,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大水把几个飞行员掀倒,他们在水中挣扎着。在波提斯被从龙甲板上冲走,跌落楼梯之前,劳伦斯抓住了他,不过他自己也费了好大的劲,直到波提斯抓住救生索,然后站稳了脚跟。泰米艾尔半醒过来,有点惊恐,一边叫着劳伦斯,一边撞击着防雨布。甲板在他的重压下出现了变形。
劳伦斯爬过湿透了的甲板,将手放到泰米艾尔一侧,这下他放心了,“这只是波浪,我在这里,不要担心!”劳伦斯急切地说。泰米艾尔不再撞击防雨布,低下身子,贴近甲板,但此时绳子出现了松动。在最需要它们的时候,风暴链却变松了,而大海却越加凶险了,所有人甚至飞行员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重新打紧绳节。
“忠诚号”又爬上了另一个波浪,危险地倾向一侧。泰米艾尔抓住了风暴链,再次把它勒紧,他下意识地将爪子扎进了甲板,试着抓住风暴链。橡木船板被他一抓,顿时裂成碎片。
“弗瑞斯,到这来,跟泰米艾尔待在一起!”劳伦斯大声叫道。波浪不断地冲上甲板,劳伦斯摸索着从一条救生索爬向另一条,用手毫无方向地寻找着绳索。
绳节受到浸泡,已经极为牢固,加上泰米艾尔抓着绳索,绳节勒得更紧了。劳伦斯只能扯动松动的绳节,每次努力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泰米艾尔尽量平躺着,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保持自己的空间上了。
在甲板上,劳伦斯看不到其他人,浪花使他双眼模糊,绳子把他的手勒得生疼。第一值班钟声响了两次时,云层后面的太阳开始落下。通过眼角的余光,劳伦斯看到一对影子移了过来,李得维斯跪在他身后,帮他拉紧绳子。李得维斯拉着绳子,劳伦斯绑紧绳节。波浪来临时,两人相互依靠,躲在缆柱之后。最后,风暴链被重新绑紧。
几乎无法张嘴说话,劳伦斯只是简单地指了指左舷的第二个缆柱,李得维斯会意地点点头,两人随即向缆柱出发。劳伦斯走在前头,抓住扶手,在大炮间爬行要比在甲板上行走容易得多。又一个海浪打来,此时劳伦斯正放开扶手,爬上第一门短炮,李得维斯见状大叫起来。
劳伦斯听到叫声转过头来,看到一块黑影朝自己的头上打来,他下意识地举手保护头部。手部因此遭到重重一击,如同被木棍打到一般。跌落时,他试着用一只手抓住短炮的尾部。又一个黑影向他移动过来,劳伦斯一阵困惑。李得维斯正试着爬回去,举着双手。一个海浪过来,将李得维斯冲走,顿时无影无踪。
劳伦斯紧紧抓着短炮,在海水中来回晃动,不住地甩着腿。他的靴子里满是水,像石头一样沉。头发松了下来,他往后仰,尽量不让头发挡住视线,试着用另一只手抓住正在下沉的横杆。他震惊地发现身后冯力那张恐惧又绝望的苍白的脸,原来他也抓住了这个横杆,正在从另一头用力。两人来回拉锯着,劳伦斯在甲板上半伸开四肢,鞋跟牢牢地蹬在甲板上。
风好像是参与拉锯的第三方,不住地吹向他俩,最终风取得了胜利:横杆滑出了劳伦斯因绑绳索而失去直觉的手。冯力依然站立着,跌跌撞撞,之后他双手张开,如同要拥抱风一样。风把他吹过扶手,吹进翻涌的海水中,不见了踪迹。
劳伦斯挣扎着站稳,朝扶手望去,冯力和李得维斯均不见了踪影。他甚至看不到水面,因为海上起了很大的雾,没有人看到这个场景。身后,钟声叮当响起,是转动气压计的时候了。
劳伦斯筋疲力尽,简要地告诉瑞雷有船员失踪了,没有说起船员对他的谋杀。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风暴已经占据了人们所有的注意力。
第二天早上,风开始减弱。下午值勤开始时,瑞雷有了足够的信心,他让船员轮流着吃饭。敲六次钟的时候,云层终于散去,丝丝阳光透过依然暗黑的云层射了出来,所有人虽然疲倦,但都感到非常高兴。
对于李得维斯的离去,大家都很难过,他是一个受大家欢迎的人。但是他的离去更多地被看成是命中注定的而不是可怕的事故:他被说成是幽灵的牺牲品,他的室友已经开始向其他船员夸大地描述着他好色犯下的错。冯力的离去,没有引来太多的议论,人们更多地认为这只是巧合:如果一个没有航海经验的外国人在飓风中登上甲板,那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另外就是船员们对冯力并不是很了解。
下午茶时,波涛依旧汹涌。泰米艾尔依然有种束缚感,所以心里很不高兴。船员们吃完饭归来,劳伦斯便下令为泰米艾尔解开束缚。绳节受热膨胀,船员们不得不用斧头砍断绳子。被释放出来后,泰米艾尔将风暴链重重地甩在了甲板上,时不时转动着头,然后用牙咬下了防雨布。他甩了甩身子,于是身上的水纷纷落下,之后他大声宣布:“我要上天飞行!”
没有带装备,也没带任何人,泰米艾尔就这样高高飞起了,将众人抛在身后。劳伦斯大吃一惊,正要加以阻止,但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便放下了手。泰米艾尔只是在长时间束缚之后,伸展一下翅膀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劳伦斯这样告诉自己。他非常震惊,可只是很迟钝地作出反应,疲倦如同令人窒息的风暴一样,让他的感觉变得麻木。
“您在甲板上待了三天了。”格兰比对劳伦斯说,然后小心地把他送回了船舱。劳伦斯的手指已经不听使唤,根本无法抓紧楼梯的扶手。格兰比眼见他险些滑倒,于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劳伦斯突然感觉一阵剧痛:他的手臂上一个部位疼痛得厉害,这是横杆向他打来时在手臂上留下的。
格兰比要带他去看医生,不过劳伦斯拒绝了:“约翰,这只是擦伤而已,而且此事绝不能声张。”不过,他不想解释为什么不能说,但在格兰比的压力下,他还是支离破碎地把这个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劳伦斯,这真令人无法容忍。那家伙居然要谋害你,我们必须采取些措施。”格兰比说道。
“是的。”劳伦斯虽然这样回答,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爬上帆布床,合上了眼睛,只是模糊地感觉到有人给他盖了张毯子,光线渐渐变暗了,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劳伦斯醒来,清醒了一点,但周身依旧疼痛。他立刻下床,“忠诚号”船身吃水很深,很明显是泰米艾尔回来了。随着疲劳的消除,他恢复了意识,开始担心着什么。果然,走出房门时,他几乎撞上一个全副武装的船员,仔细一看原来是维劳孚比,他此时正躺在门口睡觉,“你在干什么?”劳伦斯质问道。
“是格兰比长官派我们来站岗的,长官!”年轻人一边回答,一边打着哈欠,“您现在是要到甲板上去吗?”
劳伦斯的抗议没有取得任何效果,维劳孚比如同一只过分热心的牧羊犬一样,一路尾随他到了龙甲板。泰米艾尔一看到他们,警觉地坐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劳伦斯,同时身旁的飞行员们也开始缩小了保护圈。很显然,格兰比并没有保守住秘密。
“你伤得有多重?”泰米艾尔闻着他,并且不时地吐着舌头。
“我很好,我向你保证,只不过手臂有点肿而已。”劳伦斯说道,试图推开泰米艾尔。不过他很高兴,因为泰米艾尔先前的不满情绪此刻已经平息。
格兰比走了过来,故意不看劳伦斯冷冷的表情。“看,我们已经加强了戒备。劳伦斯,你并不认为这事是无意的,或者他错将你当成其他人了,是吧?”
“是的,”迟疑了一阵,劳伦斯勉强地承认,“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当时我并没有多心,但现在想起来,在新年宴会之后,他曾想把我踢下前舱。”泰米艾尔发怒了,难以抑制地把爪子扎进甲板中。风暴中,他已经在甲板上留下了深深的爪痕。
“他应该庆幸,自己摔入了海中,”泰米艾尔狠狠地说道,“最好是让鲨鱼把他吃了。”
“我并不这样认为,”格兰比说道,“这样一来,我们就更难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这只是个人性格问题,”劳伦斯说道,“我跟他没说过十句话,我猜他一定是精神有问题。”他接着说道,但并不是很确定。
“他袭击了你两次,一次还选在飓风时,”格兰比不同意劳伦斯的看法,轻蔑地说道,“我并不愿把事情考虑得过于复杂,不过我个人认为,他一定是依照命令行事。这意味着他的王爷,或者其他中国人在背后指使着他。我们最好在他们再次行动之前,将事情调查清楚。”
这个建议得到泰米艾尔极大的赞成,劳伦斯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们最好将哈蒙德叫到我的房间,告诉他这件事,”劳伦斯说道,“他也许知道那些中国人的意图是什么,而且我们也需要他的帮助来询问那些中国人。”
哈蒙德被叫了过来,警觉地听着事情的经过。不过他的看法却大不相同,“您强烈建议我们应该像对待普通的犯罪分子一样审问中国皇帝的兄弟和他的随扈,控告他们阴谋谋杀,可这需要证据。你也可以告诉媒体,或者弃船而逃。那样的话,我们成功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会跟另一种方式一样大,或者更大。因为如果我们都死去,沉入海底的话,那么就不会有争吵的理由了。”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应该坐着,笑看他们杀了劳伦斯吗?”格兰比生气地回应到,“这样做的话,对你最为有利。这样就少一个人反对你将泰米艾尔交给中国人,这样就可以对你所介意的事不再关心。”
哈蒙德将轮椅划向格兰比,“我最关心的是我们的国家,而不是任何人或者龙。如果你有任何责任感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够了,你们!”劳伦斯插话,“我们的首要职责是与中国建立可靠的和平关系,我们的首要希望是将泰米艾尔完好无损地送到中国来实现目标。不管是哪一个目的,都不允许我们之间出现争议。”
“但是按您这样做,不管对职责还是希望都没有好处,”哈蒙德突然插话道,针对着格兰比,“如果您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您想怎么做呢?难道您觉得我们应该把永瑆王爷投入监狱吗?”
哈蒙德停顿了一会儿,整理思路,“我没看到任何的理由、任何的证据证明冯力并非单独行动。您说过第一次袭击是新年晚宴之后,您也许在宴会上无意间冒犯了他。他可能对你拥有泰米艾尔感到生气,或者仅仅是因为精神有问题,或者他将您错认成什么人了。事实上,我觉得这点最有可能,在昏暗、困顿的环境下,错认最有可能发生。第一次是在酒精的影响下,第二次是在风暴中……”
“这可能吗?”格兰比粗暴地打断哈蒙德,“冯力一定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把劳伦斯推下楼梯,试图敲打他的头。”
劳伦斯听着哈蒙德的假设,有点失去了判断:“如果你的假设正确的话,那么作一些调查一定就能证实一切。冯力不可能像对我们一样,在众多中国人面前隐瞒自己的精神问题或者是对泰米艾尔的狂热。如果我真的在宴会上说了什么话冒犯了他,那他一定会说出来。”
“可是调查下去的话,将会冒犯到中国皇帝的兄弟,而这个人正是我们北京之行成功与否的关键,”哈蒙德说道,“我不但不会主持调查,还会禁止进行调查。如果您作出这样错误而且不计后果的事情,我会竭尽全力利用船长对国王的职责来限制您。”
哈蒙德的话结束了讨论,因为只要他在的话,讨论就不会有结果。哈蒙德走后,格兰比走进船长的房间,关上房门,对劳伦斯说道:“我从没这么逼迫过某人,劳伦斯,泰米艾尔能为我们翻译,只要把人都带到他面前。”
劳伦斯摇摇头,取来玻璃水瓶。听了哈蒙德的话,他有点清醒了,并没有根据判断立即作出回答。他给格兰比倒了一杯水,自己又拿了杯水走到船尾带锁的橱柜旁,坐了下来,看着窗外的大海。一个高约五英尺的浪,正向他打来。
最后他放下杯子,“恐怕我们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情,约翰。虽然我也不同意哈蒙德的说话方式,但不能说他是错的。你想想,如果我们进行了这样的调查,却没发现证据,更糟的是,也没有合理的解释的话,必定会冒犯哈蒙德和中国皇帝,那么……”
“那么我们就会错过任何能够留下泰米艾尔的机会了!”格兰比听出了他的意思,“好的,您是对的,现在我们只有勉强忍受了,但这并不是我所乐意的。”
泰米艾尔对这样的解决方式,持有更大的异议。“我不介意我们是不是有证据,”他生气地说,“我不能坐等着别人来杀你。下一次如果他到甲板上来的话,我一定杀了他。这样事情也就结束了。”
“不,泰米艾尔,你不能这么做!”劳伦斯惊骇地说。
“我确信我会这么做!”泰米艾尔不同意劳伦斯,“我希望他最好不要到甲板上来。”他接着说道:“否则我会打破船尾的窗户,袭击他,或者拿炸弹炸死他!”
“你不能这么做!”劳伦斯急忙纠正他,“即使我们有证据,也不能这么做。这将立即成为他们宣战的理由。”
“如果杀了他会有这么可怕的后果的话,那他杀了你怎么不会带来同样可怕的后果呢?”泰米艾尔反问道,“为什么他不害怕我们向他们宣战呢?”
“没有确切的证据,我相信政府是不会轻易宣战的。”劳伦斯答道,他非常明白,即使有证据,政府也是不会宣战。但此时这并不是他们所要争论的问题。
“但是他不允许我们收集证据,”泰米艾尔说道,“而且你也不允许我杀了他,我们还要对他毕恭毕敬,而这些都是看在政府的面子上。我对政府感到厌倦,我从未见过这个政府,而它总是让我做我厌恶的事,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不考虑政治因素的话,我们也不能确定永瑆王爷跟这事有关联,”劳伦斯说道,“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为什么他希望我死掉?为什么他要派个男佣而不是卫士来杀我?而且,冯力也许有他自己的、不为我们所知的理由。我们不能仅凭怀疑就无故杀人,那就如同我们谋杀了别人一般。过后你一定不会好过的,我敢肯定。”
“我才不会不好过呢!”泰米艾尔嘟囔着,怒目而视。
让劳伦斯感到庆幸的是,事故发生之后,永瑆一连几天都没上到甲板来,这让泰米艾尔的脾气平息了不少。最后当他再次出现时,并没有表现出不同寻常的状态:他照样礼貌地跟劳伦斯打招呼,依旧态度冰冷。他照样为泰米艾尔背诵诗歌,一会儿就引起了泰米艾尔的兴趣,似乎让他忘记了愤怒。如果永瑆自认有罪的话,这不会完全表现不出来。因此,劳伦斯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我也许错怪他了,”他有点郁闷地对格兰比和泰米艾尔说道,“我发现我已经记不清细节了,毕竟当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也许那个人只是上前想要帮我,而我却虚构出其他事实。中国皇帝的兄弟试图暗杀我,因为我对他构成了威胁,这也许是荒唐的。我同意哈蒙德的意见,以此来结束猜测。我可真是个酒鬼,傻瓜!”
“别这样,您不是的!”格兰比安慰他道,“我搞不清楚谁对谁错,但我肯定冯力试图袭击您。我们将继续派人保护您,希望那个王爷不要让哈蒙德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