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冬日的海面晃动着一层淡淡的冷清。寒冷的气温里,飞鸟也都待在崖壁的石穴里,瑟瑟地挤在一起。海面上零星地漂动着几块碎冰。
银尘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鬼山莲泉早就已经醒了。
她站在悬崖的边缘,风吹动着她的长袍往身后飞扬开来。银尘站起身来,和她打了个招呼。莲泉转过头来,“你休息得还好么?”
“还行。”银尘点点头,“你呢?”
鬼山莲泉没有回答,但其实不用回答,银尘也知道,她一定休息得非常好。因为尽管隔着一定的距离,而且她此刻丝毫没有释放体内的魂力,银尘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她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回路已经彻底地融合到了一起,她纤细而轻盈的体内,仿佛困着一个汹涌的大海,时刻都能咆哮而出,将天地吞噬。
“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鬼山莲泉看着银尘说。
“你昨天说,吉尔伽美什被困在西流尔的那个岛屿下面,可是那里是深海,我们怎么下去?”银尘问。
“本来,我们可以通过雷恩十七神像的那个棋子,直接进入魂塚,可是,我和你都已经去过魂塚了,已经不能再进去了。我之前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单单只有这颗棋子是一次性的,而亚斯蓝领域上的其他几颗我知道的棋子,都是可以反复使用的。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当初白银祭司作出这个设定来,一定是为了减少别人靠近吉尔伽美什的机会。有可能在我们之前几代的王爵和使徒,他们都能无数次进入魂壕。而且,祝福这样的魂兽,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魂塚这样的地方,更何况它位列上古四大魂兽之一,怎么会乖乖地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呢,现在知道了,那是因为西流尔作为封印,不但囚禁了吉尔伽美什,更是将祝福一起囚禁在了岛屿之下,而无法离开的祝福,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囚禁吉尔伽美什的另一道枷锁。”
“你能将你的回生锁链射进海底,然后将我们飞快地拉潜下去么?”银尘问。
“可以是可以,”鬼山莲泉说,“但问题在于,以魂塚的深度,要在我们闭气的时间之内到达那个深度,那么我的回生锁链拉扯我们下潜的速度必须非常快,超过一定深度之后,深海里快速变化的水压顷刻间就能让我们七窍流血而死。”
“但我的魂力远远无法控制那么深的水,做出一个通道或者空洞之类的,你能么?”
鬼山莲泉嘴唇抿了抿,沉默了一下,说:“我也不能。”
“那我们怎么去?”银尘看着鬼山莲泉,目光里闪动着无法探知的光芒。
鬼山莲泉转过身,面朝悬崖下面的巨大海面轻轻地招了招手,脚下万丈深渊处,传来一声巨大的闷雷声响,银尘疑惑地走过去,顺着莲泉的目光往下面海域望去,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此刻正缓慢地高高隆起,随后,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海银庞然大物般的躯体浮出了水面。
“它带我们去。”
鬼山莲泉说完,从她耳边爵印位置呼啸而出一股白色的光芒,羽翼瞬间四散旋转,阉翅在空气里显影,一声破空的鸣叫,撕裂了大海上清晨的宁静。
“上来吧。”莲泉一跃爬上音翅的后背,转身冲银尘招了招手。
银尘翻身上去,刚刚坐稳,音翅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后,就跃出悬崖,笔直地朝下面的海面俯冲而下。
银尘望着自己前面长发飞舞的鬼山莲泉,这个如今亚斯蓝领域上第一个双身女爵,并且她现在已经拥有了两头魂兽,而且她的魂器回生锁链作为魂兽的容器,至今依然空着,今后的日子,她还能收服一头魂兽供自己驱使。那时,体内拥有四套灵魂回路、三个魂兽的她,实力究竟会强到什么地步,完全没有人知道。
在快要撞到海面的瞬间,音翅用力扇动着翅膀,快如流星的下坠之势立刻消失,巨大雪白的羽翼上下摆动,悬停在空中。鬼山莲泉和银尘,跳下它宽阔的羽毛后背,站在了岛屿一般大小的海银的头上。银尘低头打量着这头巨大的深海凶兽,它的头上起伏着一道道坚硬的刺棱,前方十步之外的地方,滚动着它巨大的眼珠。鬼山莲泉冲银尘招招手,“跟我来。”
视线里是一片混浊的黑暗。四周闷热的空气里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仿佛无数鱼虾腐烂之后散发的气味。银尘坐在黑暗里,表情一派淡然,仿佛没有闻到。
隔着耳朵不远的地方,能听见巨大的洋流闷闷地传来声响,仿佛很遥远的地方流动着的地下暗流。
银尘在黑暗里沉默着,他看不清楚对面的鬼山莲泉在做什么,但他也没有担心。其实答应鬼山莲泉钻进海银的嘴里潜进深海,这件事情换了谁,都会再三考虑,一来这件事情本身危险性就很大,二来海银并不是自己的魂兽,出了任何状况,第一个优先保护的都是它的主人。但是,银尘却对鬼山莲泉有一种没有来由的信任,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就一低头钻进了那个长满森然白色獠牙的大嘴。此刻,他坐在海银潮湿的口腔里,巨大的空间里有充足的氧气,够他们两个到达深海处的魂塚。
也许鬼山莲泉身上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正气,让人感觉她是一个没有阴暗面的人,又或者……为了拯救吉尔伽美什,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在银尘的考虑范围内吧。
“需要我弄一点儿光线出来么?”银尘对着黑暗里莲泉模糊的轮廓问道。
“好。”
一面悬浮在半空中的小小铜镜,一边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边从镜面上释放出柔和的光线来。鬼山莲泉的脸在光线里浮现出来,也许是刚刚经历失去哥哥的悲痛,抑或是这几天连续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她本应是年轻女子如花般娇嫩的面容上,此刻凝固着一种淡然的悲怆,看起来有些疲惫。
“这是一面护心镜,能抵御所有对心脏的致命攻击,无论是来自元素魂术还是钝重的物理硬伤,都能为你‘抵一命’,但是也只有一次抵挡的作用,再次攻击就无效了,所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历史上也没有记载。有趣的是,在找到这面护心镜的时候,我发现它一到晚上就会释放柔和的光亮,所以我也经常用它来照明。”银尘看着莲泉脸上微微露出的好奇神色,柔声向她解释道。
“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莲泉看着银尘说。
“你问。”
“之前在西流尔岛屿上的那场大战,我看见过你抛出的魂器,远远超过两种,我是因为和我哥哥有近似的血缘,所以出于这个原因,我能与他共用魂器……但你拥有的魂器,看来似乎数量极其庞大,这是你的……天赋?”幽然的光线里,莲泉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内心里的警惕。
“嗯。”过了半晌,银尘轻轻地点了点头。
“但是……麒零之前是和我一起在魂塚里取得的魂器,他拿到的是一把……嗯,怎么说呢,我形容不好,但感觉起来不应该是亚斯蓝的东西。一把花纹复古的巨剑。这个是我亲眼见到的,但是在先前的西流尔岛屿大战时,他使用的……似乎是传说中的女神的裙摆?”
“对,那是我的魂器之一。麒零是我的使徒,他的天赋和我是一样的,能够同时使用的魂器,在数量上没有上限。”
“据我所知,女神的裙摆不应该是属于特蕾娅的魂器么?怎么会到你手里?那现在特蕾娅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纱裙,又是什么?在岛屿深处的洞穴里,她身上这件裙子几乎要了我的命。”鬼山莲泉看着银尘,目光定定地锁牢在他脸上,问,“那你和特蕾娅又是什么关系?”
<b>西之亚斯蓝帝国·港口城市雷恩</b>
麒零在驿站苏醒过来,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突然感觉到悲凉。
其实,跟随银尘也并没有多久的时间,现在也只是回到和以前一样,从小到大的自己,都是一个人,也没有亲人,但是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个地方,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如同窗户破了个洞,一直往里面漏风,把整个心都吹冷了。
麒零钻出被子,房间里炉火燃烧了一晚上,此刻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余烬燃烧着,整个房间里热烘烘的,木质结构的墙壁散发出厚重的木香。
冬日清晨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到他赤裸的胸膛上,冰凉的感觉仿佛泉水流过,在闷热慵懒的屋子里,这股凉意让他觉得惬意,同时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少年的成长总是飞快而迅猛的。没隔多长时问,麒零发现自己又长高了,胸膛和手臂的肌肉也越来越结实,不过这多半得归功于那把又大又重的巨剑,没事儿每天扛着,挥舞来挥舞去,自然身体越来越壮。其实应该让银
刚下到大堂,就看见天束幽花已经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吃早餐了。面前一大堆精致的白银器皿,里面盛放着很多精致而花样繁复的点心,一个白银茶壶里,散发着滚滚的小麦制作的茶的香味,茶香里隐隐可以闻到一股金线草蜜的气味。
“你真有钱。”麒零在幽花边上坐下来,歪着他那张俊美的、从小就讨女孩子喜欢的脸,笑眯眯地说,“我能和你一起吃么?这么多你也吃不完吧?”
“你身上不是有很多钱么?”幽花的脸微微一红,然后脸上马上笼罩起一层冰霜,“你的脸别靠我这么近!”麒零习惯了和别人说话靠得很拢,他身上少年的气息,从他的脖子、头发、口腔里散发出来,像是青草被阳光照射后的味道,浓烈的清香里有一种天然的辛辣。对于天束幽花这样的少女来说,当然会引得脖子一阵发烫。之前麒零每次把下巴放在银尘的肩膀上、大腿上、胸口上(……)说话的时候,银尘都会一把推开他,“你离我远点儿,我穿的白衣服。”
“那不行,那钱是银尘的,我不能乱花他的钱。”麒零看着桌子上的各种美食,咽了咽口水,“而且昨天晚上住店,已经花掉不少了。这个店真贵啊,你带我来的都什么地儿啊,杀人不见血。”
“你还帮银尘省钱啊,他不都不要你了么,跟着鬼山莲泉那个女人跑了。”天束幽花提到鬼山莲泉,语气里满是讥讽。
“他不会的。”麒零望着桌子,低着头,脸上虽然带着失落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还是非常坚定,“他不会不要我的。我在这里等他。”
天柬幽花看着面前失落的麒零,心里某个角落软软地陷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拿过一个盛满蜜饯馅儿点心的银盏,放到麒零面前,“吃吧。”她依然假装着冷漠的声音。
“你真好。”麒零抬起头,笑容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清晨的阳光里格外灿烂,仿佛可以照亮人的心。他的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温润的豹子。
吃完早饭,麒零和幽花两个人坐在大厅里发呆。
“之后的日子,我们去哪儿呢?”麒零看着幽花,有点儿失去方向了。之前一直都是有银尘的带领,走南闯北,学魂术,拿魂器,每天好像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是现在,银尘突然离开了,自己一下子变得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此刻好在有彼此陪伴。
正在烦恼当中,大门突然走进来四个穿着银白色皇族侍卫衣服的人,他们都戴着遮住眼睛的兜帽,长袍上的银边刺绣精致而奢华,无数柔软的白银丝缕缝在衣服的各个角落,一看就大有来头。四个人一样的个子,身材都非常挺拔,而且看起来连走路的姿势都一样。
麒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直到四个人笔直地朝他和天束幽花走过来。
“六度使徒、七度使徒,请随我们一起,到雷恩的教堂去一趟。”其中一个人,对着麒零和幽花弯腰鞠了一躬,低下头,非常恭敬地说道。
“你们是谁啊?”麒零瞪着他的大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的。
“他们是,是冰帝专用的使节。”天束幽花站起来,把嘴巴凑到麒零耳边,悄悄地对他说。
“冰帝?是我们亚斯蓝的皇帝么?那个艾欧斯?”麒零张大了嘴,惊讶得不得了。
“你不怕死么……”天束幽花恶狠狠地瞪了麒零一眼,“别乱嚷嚷!”
“冰帝找我们去,有什么事情啊?”麒零继续傻乎乎地问道。
“不仅仅是找你们,而是所有的王爵和使徒,都被召唤了。但是召唤你们的,并不是冰帝陛下本人。相反,你们的任务,是寻找冰帝——因为,冰帝失踪了。准确一点儿来说,从目前种种的迹象来看,冰帝应该不是自己离开的,就算有要事要离开帝都,他也一定会和周围的人说。他是突然消失了踪影的,而且,在他失踪的那天早上,我们在他空荡荡的寝宫里,发现了曾经有风元素魂术使用残留下的痕迹。我们怀疑,有风源的人,将冰帝带走了。”
“别说笑了,”天束幽花听得脸色发白,“艾欧斯的魂力登峰造极,他和现任的一度王爵修川地藏几乎不相上下,如果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能将他带走,那这个人得多有本事啊?”
“所以,我们禀告了白银祭司,白银祭司让我们召唤所有的王爵和使徒,一起回到帝都。”冰帝使回答。
“……这么严重。”天束幽花回头望着麒零,她知道,这个命令是没办法拒绝的。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银尘,他回来会找不到我的。”麒零直接摇头。
“一定要去。”冰帝使低着头,非常恭敬,但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回来?”麒零问。
“这个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会留人在雷恩,如果银尘王爵回来这里,我们也会召唤他的。”
“那也就是说银尘也会去帝都?”麒零问。
“是的,如果现在有冰帝使已经找到了他的话,可能他已经在去帝都的路上了。”
“好,那我去。”麒零吞下一个点心,冲他们点点头。
收拾好行李,麒零跟着四位冰帝使离开了驿站。走出大门,麒零望着远处港口外的大海,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现在银尘在哪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远处的大海缓慢地起伏着。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这个繁华的海港城市,海鸟穿梭过云缝中投下的束形光线,抖落出碎碎的羽毛.飞扬在高高的白色尖顶之上。
风从遥远的大海吹拂过来,带着海洋庞大的气息,轻轻地抚摸过每一个人的脸庞。雷恩的居民陆续地开始出海,街边的店铺一个接一个地开门营业,世俗而温暖的气息把城市渐渐温暖起来。无数热气凝聚成的白烟,笼罩在雷恩城大大小小的白色建筑之上。
麒零站在路边,一直定定地望着遥远的大海,舍不得走,直到身边的冰帝使催促起来。
“银尘,你一定要没事啊。”麒零在心里,认真地对着大海说,“我就走几天,如果你没有来帝都,那我之后就回来这里等你。”
他的眼眶红红的,像是被海风吹进了沙子。
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雷恩,前往帝都。
少年背着自己的行囊,日渐挺拔的身躯,渐渐消失在海风的尽头。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一别,就和银尘别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从此之后,多少年,他们都再也没有相见过。
感觉得到,海银口腔内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些。照此推断,海银此刻已经抵达的所在海域,应该已经是非常寒冷的深海了。
“其实我所拥有的女神的裙摆,只是那面‘盾牌’的碎片,当初特蕾娅在猎杀我们天、地、海三使徒的时候,她身上就穿着这件上古时期的强大魂器,位列防具前三位的特殊盾牌。当时地之使徒格兰仕,他为了救我,不惜使用了黑暗状态,他身体上的利刃,将特蕾娅的裙摆割断了,其中几片裙摆被风吹走,散落在了远方。多年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找到了这几块碎片,它们已经凝固成了三颗陶瓷棋子般的固体,只有在魂力催动的情况下,才能重新恢复成丝绸质地的、能够抵御所有‘间接进攻’的盾牌。给麒零的,是其中一颗。”银尘小声地叙述着.然而,在提到“格兰仕”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看得出,他的喉咙紧了一下。
“但据我所知,女神的裙摆虽然看起来是丝绸的质地,但是实际上,它的硬度,在所有亚斯蓝历史上记载出现过的防具里,仅次于第一防具和第一盾牌,它的硬度甚至都超过幽冥的那面死灵镜面,格兰仕作为一个使徒,怎么可能有力量将女神的裙摆斩断?”鬼山莲泉面容凝重地问。
“如果是在平时,十个格兰仕也斩断不了那件神级的魂器。但是,当时他已经是接近完全程度的黑暗状态了,当魂术师处于黑暗状态的时候,他的力量、速度、元素操纵力、生命力……所有魂力战斗指数都已经混乱了,变得我们难以想象地强……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准确地估量暗化时魂力上升的倍数。当时的格兰仕,别说只是斩断女神的裙摆了,就算把整件女神的裙摆绞碎也毫不费力。如果不是特蕾娅靠着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能提前感应格兰仕的攻击,所以躲闪及时,她早就丧命了。”银尘说到一半,停下来,周围除了遥远的洋流声,就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声。这些已经尘封的往事,都是他心里一直封印、再也没人踏足过的雷区。鬼山莲泉非常理解,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银尘深呼吸几下之后,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在昏暗的空间里响起:“黑暗状态后魂力的上涨倍数,也因人而异的,有些天生魂力潜能巨大的人,他们如果暗化,那将是一场无法收拾的灾难。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以来,所有的魂术师都不再轻易使用黑暗状态这种近乎邪恶的终极魂术……”
“到底什么是黑暗状态?我只听我哥哥讲过这种被禁止的邪恶魂术,但具体是什么,他一直都不肯告诉我。”鬼山莲泉看着银尘脸上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也对。你的王爵是你的哥哥,他肯定不忍心教你这种残忍的魂术。”银尘停下来,看着鬼山莲泉,“魂兽的战斗力是远远比魂术师要强的,所以有魂兽的魂术师,实力会远远高于同等级的没有魂兽的魂术师,而两个魂力相近的魂术师战斗的时候,只要其中一方释放出魂兽,那么,另外没有魂兽的一方,必败无疑,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
“嗯,这个我很了解。”鬼山莲泉点点头.她的天赋就是操纵魂兽,她当然了解潜伏在那些魂兽体内的力量,那是比大多数魂术师所具有的魂力高出数倍的压倒性实力。
“那么,简单地说,黑暗状态,就是不将魂兽释放到体外,而是直接将魂兽释放到身体内部,让魂兽和自己融为一体进行战斗的邪恶魂术。”
“什么?!”鬼山莲泉的脸瞬间苍白。
“魂术师在使用黑暗状态时,会趁着魂兽冲破爵印之后、钻出身体之前这段时间——这段时间,魂兽依然还是之前存在于爵印中时的能量体状态,不具有具体的肉身和形状——迅速在身体表面用魂力制造出一个封印,让魂兽无法突破这层封印,只能困在爵印之外、体表之内的空间里,于是,魂兽的能量开始迅速侵蚀魂术师的肉体,产生一系列不可预计的变化。这种变化,取决于魂兽的类型、魂兽的大小、魂兽的天赋、魂术师的天赋、魂术师体内的魂器,等等,所以,除非使用这种禁忌魂术,否则没有人知道自己的黑暗状态到底是什么样子。黑暗状态会让魂术师变成一种将自己、魂兽、魂器三者融为一体的……怪物。”
“那既然黑暗状态这样强大,为什么大家都视为禁忌呢?”鬼山莲泉的声音轻微颤抖着,听得出来,她显然被黑暗状态的实质撼动了。
“人在处于黑暗状态的时候,魂兽作为无形无状的能量体,除了会迅速侵蚀人的肉身之外,还会飞速地浸染人的神志,黑暗状态持续时间越久,人的神志就被吞噬得越多,到最后,人的神志中理智、善良、本真的一面会被兽性完全压制,永远沉睡在意识的最底层,而杀戮、嗜血、自我保护等野兽本能会迅速泛滥,之后主宰的,就会变成人性与兽性混合之后的一种精神意志。”
“也就是……变成兽了?”鬼山莲泉问。
“差不多吧……变成了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银尘的目光闪动着一种悲哀的平静。
“既然知道会变成怪物,那为什么那么多人还要触犯禁忌,以身试险呢?”
“对于一些非常精通魂力控制的人来说,比如我的王爵吉尔伽美什,”银尘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依然是那种肃然起敬的神色,他依然称呼吉尔伽美什为“我的王爵”,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现在已经贵为王爵之尊了,“他就能够比较精准地控制黑暗状态的使用,像他这样处于巅峰的魂术师,是可以在兽性完全浸染人性之前,随时终止黑暗状态的进程的,他甚至可以将黑暗状态始终维持在兽性即将吞噬人性却又未能最后突破的那个微妙的临界点……这种状态,是一个魂术师在还能拥有人的神志的情况下,所能达到的,魂力的最最巅峰。但要达到这种状态,对魂力的控制就必须超乎想象地精准,一丝一毫的魂力波动,都会导致那个临界点的崩塌……在我们三个使徒被特蕾娅追杀的那个时候,格兰仕刚刚学会使用黑暗状态不久,他冒着巨大的风险,使用了这个终极魂术,等于是在赌自己的命……”银尘轻轻挥了挥手,镜面上发出的柔光熄灭了,黑暗里,他抬起手,轻轻揉掉自己眼角流下的泪水,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再次挥手,黑暗的空间里,光线重新柔软地洒在他们俩的身上。
鬼山莲泉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银尘,目光里沉淀着闪烁的光影。
“谢谢你。”银尘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不用。”鬼山莲泉回答道。
“就冲你不问我为什么灭掉光源,也不问我谢你什么,你就值得让我说这声‘谢谢’了。”
“因为这样的感觉,我懂。”鬼山莲泉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光线照出她坚毅的侧脸,让她冰冷却美艳的面容,露出一股让人怜惜的倔强感。
在两人的对话中,海银已经飞速地下潜了很深的距离。随着外面传来一阵轰隆的声音,鬼山莲泉知道,海银庞大的身躯,已经被两边深深的海底峡谷给卡住了,无法再进一步下潜,而峡谷深处,就是地下的另外一个空间——魂塚。
“我先出去吧,魂塚里面的空间是违反物理规律的,因为下面巨大的水元素魂力磁场,海水不会倾斜到下面的空间里,但是人还是会坠落的。我有魂兽阁翅,我先下去,然后以回生锁链为信号,你看到我的回生锁链,就随我下来。”
银尘:“你自己小心。”
整个空间开始倾斜,很显然,海银已经呈倒立的状态,这样,它等下张开嘴的时候,海水才不会完全涌进它的口腔里来。银尘和莲泉往海银口腔深处又走进去一些,并且伸手抓住了它锋利的巨大牙齿,这样才避免自己坠落下去。一切准备就绪,鬼山莲泉冲银尘点点头,她双眼瞳孑L一紧,随着海银一声巨大的吼声,它的庞然大口轰然张开,银尘眼前人影一闪,鬼山莲泉已经冲了出去,一阵水浪翻涌进来,银尘抓紧牙齿,等待着。
鬼山莲泉刚刚冲出海银交错锋利的牙齿中间,冰冷的海水就将她整个包裹,她看了看下方发出的幽蓝色的光源,将手中的回生锁链激射而出,回生锁链穿透海水,笔直地射向下方的空间,随着透过海水沉闷的“叮叮”两声,鬼山莲泉知道回生锁链已经射进下方的岩石里,她双手一紧,整个人仿佛一条急速的银鱼一样,飞快向海底射去。
“轰隆——”
她整个人在穿透水面的瞬间,急剧地下坠,她转过身,望着头顶悬浮的海水,刚刚被自己溅起的水花,全部重新上升,融入倒悬的海面,这种场景实在太过离奇了。下一个瞬间,她耳边汹涌而出的白色光芒凝聚成形,陶翅凌空显影,她摔落在它巨大的柔软后背上。她没有迟疑,将钉在崖壁上的回生锁链迅速拉回,朝头顶的倒悬海面激射而出。
啪啪。
两根锁链射进海银的口里,银尘伸出手,抓住快如流星的锁链尖端,他用力拉了拉,锁链那端感应到了他的拉力,于是迅速一扯,银尘深吸一口气,飞快地随着锁链的力量冲进海水里。
下一个瞬间,银尘就从鬼山莲泉头顶倒悬着的海面坠出来,跌落在音翅的后背上。
鬼山莲泉和银尘浑身魂力微微释放,瞬间,他们身上湿淋淋的水分,全部变为冰碴抖落下来。
“之前我们在魂塚里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那本来应该带我们离开魂琢的棋子,变成了到达尤图尔遗迹的棋子。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尤图尔遗迹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尤图尔遗迹的位置,其实就在魂琢的下一层。现在看来,正好,解决了我们最大的麻烦——我们可以绕过祝福,直接抵达下一层。”
银尘点点头,然后两个人骑乘着巨大的音翅,朝峡谷尽头的那扇石门飞去。
一会儿时间之后,音翅扇动起巨大的气流,在那块悬崖上凸起的巨大平台上降落了。鬼山莲泉走到石门之前,看着那枚曾经拉动的铜环,对银尘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握了上去。然而,什么动静也没有。鬼山莲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回事……”她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棋子,突然间不知所措。
“你确定是这一枚?”银尘走过来,面色凝重。
“我确定。”鬼山莲泉点点头,“当时是天束幽花将我推向这个棋子的,而且她后来也进了尤图尔遗迹,我没有记错的话,她说的是她选择了另外一边的棋子,两枚棋子都通向尤图尔遗迹。”
银尘沉默了一下,在莲泉那声“你当心”还没有说出口时,他就已经果断地伸出手握住了另外一枚铜环。依然一片死寂。
“两枚棋子都失效了。‘他们’封锁了直接通往尤图尔遗迹的道路。”银尘转过身,冷冷地说,“看来,如果要通往下一层的话,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了。”
鬼山莲泉的瞳孔一片漆黑,“你是指杀掉下面的……那个东西么?”她颤抖的声音,在黑暗的峡谷里回荡着。
银尘沉默了,过了半晌,他缓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