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房间呈方形,每边大概有7米长。靠后的墙边有一个封闭的洗手间,里边有一个洗脸槽,一个马桶。洗手间旁边是一个没有门的大衣橱,装着他们所有的衣物和其他东西。床垫也卷了起来塞在衣橱里,睡觉的时候才拖出来放在地板上。
第一个晚上,尼柯尔睡在艾莉和尼基中间,麦克斯,埃波妮娜和马利乌斯睡在屋子的另一头的桌子旁边。屋子里除了桌子和六把椅子之外,别无他物。尼柯尔疲惫已极,在灯还没关,大家还没有准备好睡觉之前,很快就睡着了。尼柯尔一睡五个钟头,连梦都没做,后来一下子醒了,还闹不清身在何处。
她静静地躺在黑暗中,想起头天晚上的情景。团聚之时,她完全为感情所控制,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所见所闻。尼柯尔刚一进屋,尼基就到隔壁去叫其他人。后来的两个钟头内,这间屋子里就挤了十一个人,其中至少有三四个人一直说个不停。在这两个钟头之中,尼柯尔轮流跟每个人都单独谈了谈,但不可能谈得很深。
四个年轻人,开普勒,马利乌斯,尼基和玛利亚一直很不好意思。
玛利亚湛蓝的眼睛跟古铜色的皮肤和漆黑的长发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理所当然向尼柯尔的救命之恩表示了感谢,并很有礼貌地说明,她对休眠之前的事,什么也不记得。
跟姥姥面对面地谈话,尼基很紧张,也很胆怯。尼柯尔认为,自己在尼基的目光中捕捉到了恐惧神色;但艾莉后来跟尼柯尔说,她看到的也许是敬畏的目光,因为对尼柯尔有那么多传说,尼基像是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
两个年轻人一直很有礼貌,但并不容易接近。那天夜里,尼柯尔曾看到开普勒在房间另一头死死地盯着她。尼柯尔提醒自己说,她是男孩子们真正第一次见到的老人。青年男子见到又老又僬悴的妇女感到特别困难,尼柯尔想,这会粉碎女性在他们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本用毫无顾忌地拥抱来欢迎母亲,他那强有力的双臂,把妈妈举了起来,欢快地大叫大嚷。“妈——妈呀,妈——妈,”他头顶着妈妈转着圈说。本看来很好,但看到他开始谢顶,而且看起来满面慈祥,尼柯尔真大吃了一惊。后来她又对自己说,本的外貌并不那么叫人意外,因为他也快四十啦。
帕特里克和艾莉对她的欢迎非常热情。艾莉看起来很疲惫,但她说,那是她工作了一整天的原故。艾莉跟她解释说,她为大饭店内物种之间的交往努力工作。
“这是我起码能干的事,”艾莉说,“因为我会说八爪蜘蛛的语言……希望你体力恢复之后,能助我一臂之力。”
帕特里克平静地对尼柯尔叙述了自己对奈的关心。“伽利略的事把她的心都撕碎了,妈妈,”她儿子说,“那些方块头,我们这么叫他们的,根本不由分说,就把伽利略从我们的居住区带走,她简直给气疯了。对每天探望不得超过两个小时,她也很生气……我肯定她会求你帮忙。”
奈变多了,眼里的火花和温柔不见了,就是第一句话,也难得如此消沉。“我们住的地方的警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尼柯尔。”奈说,“比中村统治时期更糟糕。等你安顿下来以后,我有好多事跟你说。”
麦克斯·帕克特和他钟爱的法国妻子埃波妮娜跟大伙儿一样,也见老了,但显然是他们之间的爱情,及对儿子马利乌斯的爱,在年复一年地支撑着他们。
尼柯尔问埃波妮娜这拥挤的居住环境是否叫她不安,她只是耸了耸肩膀。“不怎么样,”她回答说,“别忘了”我小时候在孤儿院住过哩……还有,活着,而且还有麦克斯和马利乌斯,我就高兴了。很多年来,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活到头发花白哩。”
至于麦克斯,还是那副犟脾气,桀骜不驯的老样子。他的头发也快花白完了,走路也没有原来那么有活力了,但从他的眼睛里,尼柯尔看出他热爱生活。
“我常常在吸烟室碰到一个家伙,”那天晚上,麦克斯跟尼柯尔说,“他是你的忠实崇拜者……他好歹躲过了瘟疫,而他老婆却没有幸免于难……无论如何,”麦克斯咧嘴笑了,“等你空了,一定给你们俩介绍介绍……他比你年轻一点,但我怀疑那会有什么问题……”
尼柯尔向麦克斯询问了人类与八爪蜘蛛之间的问题。
“你知道,”麦克斯说,“战争可能发生在十五六年前,但是人类当中谁也不会忘记往事,熄灭心中的怒火。这里的每个人都在那场瘟疫中失去过什么人:一位朋友、亲戚或者邻居。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是八爪蜘蛛造成了这一切。”
“那是对人类军队侵略的还击。”尼柯尔说。
“但大多数人不那么看问题,也许他们相信中村的宣传,而不相信‘官方’的战争史。这是我们搬到这里之后不久,由你的朋友鹰人所介绍的……事实是大多数人类仇视并且害怕八爪蜘蛛。尽管艾莉一再鼓动,大概也只有二成的人想跟他们来往,或者是希望了解他们。大多数人呆在我们自己的住地……很不幸。拥挤的环境根本无助于解决问题。”
尼柯尔翻了一个身。女儿艾莉面对着她躺着,她的眼睛连连抽动。“她在做梦哩,”尼柯尔想,希望不是梦到了罗伯特……她又想到了跟家人和朋友聚会的情景。“我猜鹰人知道他让我活着干什么。即使他没有什么特殊工作要我去做……只要没成为废人,或者包袱,我就能在这里尽一点力。”
“这会是你在大饭店体会到的第一件事。”麦克斯对尼柯尔说。“自助餐厅开门的时候,我每次去都会想到翡翠城的施恩节……那些跟八爪蜘蛛来的动物也许很吸引人,但我还是情愿它们不在场,那会觉得舒服一些。”
“能不能等该我们去的时候再去,爸爸?”马利乌斯问道,“那些大蜥蜴叫尼基害怕。它们用黄黄的眼睛盯着咱们看,吃饭的时候弄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讨厌。”
“儿子,”麦克斯说,“如果你那么想,你跟尼基可以在规定我们吃饭的时候跟其他人一起去。尼柯尔想跟所有的居民一起吃饭。对她来说,这是原则问题。你妈和我要陪她去,让她了解餐厅规则。”
“别为我操心,”尼柯尔说,“肯定艾莉或帕特里克……”
“胡说,”麦克斯打断她的话说。“埃波妮娜和我很高兴陪你……再说,帕特里克已经陪奈去看伽利略去了,艾莉在那边娱乐室里,本跟开普勒和马利乌斯一块看书。”
“非常感谢你们的理解,麦克斯,”尼柯尔说。“对我来说。作一个恰如其分的说明,尤其是在刚开始的时候,非常重要……鹰人和蓝医生没有告诉我多少问题的详细情况……”
“不用解释,”麦克斯回答说,“事实上,昨天晚上你睡了以后,我告诉法国妞,说我肯定你希望大混合,”他哈哈大笑着说。“别忘了,我们非常了解你。”
埃波妮娜进来之后,他们一齐朝走廊走去。走廊里几乎空无一人,他们左手边远离海星号中心的走廊里有几个人在走动,口腕的入口处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三个人等了一两分钟,电车就到了。快到终点时,麦克斯俯身朝尼柯尔靠了过去。“那两个站在入口处的人并不是在那儿闲逛……”他说,“他们都是委员会的积极分子……说话可管事哪,而且也很出风头。”
下车的时候,尼柯尔挽住麦克斯伸过来的胳臂。“他们想干嘛?”那一对儿朝他们走了过来,尼柯尔小声问。
“不知道。但马上就会知道。”
“你好,麦克斯……你好,埃波妮娜,”那个男人说。此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大胖子,看见尼柯尔,脸上立刻就堆满了政客式的微笑。“您一定是尼柯尔·沃克菲尔啦,”说着,便伸手要跟尼柯尔握手。“我们听说过很多有关您的事……欢迎……欢迎……我是斯迪温·科瓦斯基。”
“我是勒内·杜邦。”那女人跨前一步,也把手伸到尼柯尔面前说。
一阵寒喧之后,科瓦斯基先生问麦克斯他们三个人要去干什么。
“我们送沃克菲尔夫人去吃午饭,”麦克斯的回答很简单。
“现在还是公共用餐时间。”那人又满面堆笑,又看了看手表说。
“干嘛不再等45分钟,勒内和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我们是委员会的人,你知道的,非常希望跟沃克菲尔夫人谈谈我们的活动……当然,委员会也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听到她的汇报。”
“多谢你的好意,斯迪温,”麦克斯说,“但我们都饿了,现在就想吃饭。”
科瓦斯基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么干,麦克斯,”他说。“这个时候那儿的空气非常紧张……自昨天游泳池事件之后,委员会以无记名投票方式通过决议,今明两天抵制参加一切集体活动……爱米莉对大块头让加兰接受审查,而不给肇事的八爪蜘蛛任何处罚,感到特别气愤……那些蠢货有意刁难我们,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得了吧,斯迪温,”麦克斯说,“昨天晚饭的时候,我听说过这件事情了……我们的游泳时间过了15分钟,加兰还泡在游泳池里……是他先去抓八爪蜘蛛的。”
“这是有意挑衅,”勒内·杜邦说,“池子里只有三个八爪蜘蛛……根本没有理由让他们当中的一个游到加兰的那道线上去嘛。”
“还有呢。”斯迪温说,“昨天晚上委员会进行讨论的时候,这一特殊事件并不是讨论重点。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给榆木脑袋和八爪蜘蛛送一条信息过去,那么他们才知道我们这个物种已经团结起来了……今天晚上,委员会还要召开特别会议,把我们所有的意见都记下来……”
麦克斯火了,“多谢让我们了解到这些情况,斯迪温,”他不耐烦地说,“现在请站开一点,我们要去吃饭了。”
“你在犯错误呀,”科瓦斯基先生说,“自助餐厅里的人类只会有你们几个……自然我们今天晚上也会向委员会汇报这次谈话的内容。”
“悉听尊便。”麦克斯说。
麦克斯、埃波妮娜和尼柯尔朝干道走廊走去,那是围绕海星号中心区的一条环形走廊。
“委员会是怎么回事?”尼柯尔问道。
“一群假意代表所有人类的人,但我得说明,那是他们自己任命的,”麦克斯回答说,“最初只不过是胡闹而已,但最近几个月,他们真的开始滥用职权了……他们甚至把可怜的奈也拉了进去,表示要帮助解决伽利略的问题。”
一辆大电车在他们右面2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个大蜥蜴下了车。两个方块头机器人原本站在一边,并不引人注意,这会儿走了出来,站在人和长着可怕牙齿的怪物之间。大蜥蜴从墙根边打他们身边过去,尼柯尔马上想起施恩节庆祝会上尼基遭到的袭击。
“它们怎么也在这儿?”尼柯尔问麦克斯。“我认为它们太爱捣蛋了……”
“大块头和鹰人两次召集所有的人类开会,都说大蜥蜴对生产一种叫巴瑞堪的作物非常重要,没有它们,八爪蜘蛛社会就会完蛋……对那些生物学的详细解释,我没有完全搞懂,但记得新鲜的大蜥蜴蛋是生物圈的一个重要环节……鹰人反复强调,大饭店里只保存了极其有限的大蜥蜴。”
三个人到了自助餐厅的门口。“大蜥蜴造成的麻烦多吗?”尼柯尔问道。
“并不太多,”麦克斯说,“正如你知道的,它们有危险,但如果你透过委员会的一派胡言,便可得出结论,大蜥蜴无缘无故发动进攻的时候实在不多……大多数矛盾实际上是人类挑起的……有天晚上,咱们的小伙子伽利略又在自助餐厅发牛脾气,就杀了两条大蜥蜴。”
麦克斯注意到他这话给尼柯尔造成的强烈反应。“我可不是在揭短,”他摇摇头说,“但伽利略的事已经把咱们这个大家庭搞垮了……我跟埃波妮娜保证过,要让你先跟奈谈这件事。”
那些小一点的方块头机器人跟大块头的构成基本相同,有十一二个在餐厅里服务,另外有七八个站在就餐区。尼柯尔和她的朋友进入餐厅时,四五百个八爪蜘蛛正坐在餐厅,其中两个巨型储物蜘蛛,八十来个侏儒蜘蛛在餐厅中间的地板上用餐。他们从蜘蛛当中穿过,许多蜘蛛抬头望着他们。十多个大蜥蜴坐在离排队处不远的地方,连饭都顾不上吃,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们。
看见食物的品种如此丰富,尼柯尔真大吃了一惊。她挑了一点鱼、土豆,一些八爪蜘蛛水果,还挑了橘子口味的蜂蜜来抹面包。
“这所有的新鲜食品是从哪儿来的?”他们在一张空的长餐桌边坐下来,尼柯尔问麦克斯说。
麦克斯朝上一指,“海星号上还有第二层。大家的食品都是在那儿生产的……虽然委员会老在抱怨肉食太少,但我们吃得很好。”
尼柯尔吃了几口。
“我想应该告诉你,”麦克斯从桌子另外一边靠过身子来轻轻说,“一对八爪蜘蛛朝你这边走了过来。”
她回头一看。真的有两个八爪蜘蛛过来了。尼柯尔从眼角边又看到大块头匆匆朝他们的桌子奔来。
“您好,尼柯尔,”第一位八爪蜘蛛用色彩语言说。“我是蓝医生在翡翠城医院的一名助手……我只想来表示欢迎,并为您给我们的帮助表示感谢……”
尼柯尔在他身上找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特殊标志。“真对不起,”她说,口气非常友好,“我实在辨认不出……”
“您叫我‘乳白’来着,”那位八爪蜘蛛说,“因为那时我眼睛刚作了手术。老在淌白色粘液……”
“哦,是的,”尼柯尔微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乳白……咱们有一天对老年问题不是讨论了很久吗?我记得,你很难理解我们人类无论有无用途,都会活下去,直到因自然因紊而死。”
“对了,”乳白回答说,“嗯,我不想打扰您用餐,但我的朋友非常希望认识您。”
“也希望感谢您,”乳白的同伴说,“对一切都那么公正……蓝医生说,您给我们树立了好榜样……”
坐在餐厅的其他八爪蜘蛛开始站起来,排在前面两个八爪蜘蛛后面。“谢谢您”在他们大多数八爪蜘蛛头上晃动。
尼柯尔深深地感动了。在麦克斯的建议下,她站起来对那一排八爪蜘蛛说话。“谢谢你们大家,”她说,“谢谢你们的欢迎。我真的非常感谢……希望咱们住在一起的时候,能有机会跟你们每个人单独谈谈。”
尼柯尔的目光移到八爪蜘蛛队伍的右边,看见女儿艾莉带着尼基站在身旁。
“我尽快赶了过来,”艾莉走过来,在妈妈脸上亲了亲说。“我应该知道……”她又微微笑了笑,并使劲拥抱尼柯尔。“我爱您,妈妈,”艾莉说,“我一直非常想念您。”
“我向委员会解释过,”奈说,“说你刚刚到家,还不完全理解联合抵制令的重要性。我相信他们会满意的。”
奈开了门,尼柯尔跟她到了洗衣服的地方。大饭店的生物根据在新伊甸园见过的洗衣机和干衣机的样子,在离餐厅不远处匆匆修了个免费洗衣房。大房子里已经有了两个女人,奈建议用对面一排的洗衣机,这样才能跟尼柯尔说悄悄话。
“我今天叫你跟我来,”她们开始把衣服分类的时候,奈就开了口,“是想跟你谈谈伽利略的事……”她歇了一下,思想斗争非常剧烈。“原谅我,尼柯尔,一提起这件事,我就忍不住动感情……我说不准……”
“没事儿。奈,”尼柯尔柔声地说,“我懂……别忘了。我也是当妈妈的人哩。”
“我简直绝望了,尼柯尔,”奈又接着说,“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事,即便是渡边遇害,都没有像这件事这样让我伤心……为儿子的事我都急死了……就是祷告也无法让我安宁。”
奈把衣服分为三堆,分别放进三台洗衣机,然后又回到尼柯尔身边。
“你瞧,”她说,“我得是第一个承认伽利略的行为不合规范的人……度过长期休眠之后,就搬到了这儿,跟别人交往他就特别慢……不愿意参加帕特里克、艾莉、埃波妮娜和我为孩子们开设的课程。后来来上课了,又从不做作业……显然除了跟玛利亚还合得来外,跟谁来往都困难,而且也不愉快。
“他从来不跟我谈他自己的感受……惟一喜欢干的事是到文娱室去锻炼肌肉……结果他为自己的力大无比非常骄傲。”
奈歇了一会儿。“伽利略不是个坏人,尼柯尔,”她向尼柯尔辩解说,“他只不过昏了头……睡着的时候还是个6岁的孩子,一觉醒来,就21啦,身子、欲望都是年轻人了……”
她住了口,眼睛里噙着泪花。“怎么能要求他知道如何为人……”奈非常为难地说。尼柯尔伸出双手,但奈没有来握她的手。“我试过了,但没法帮他,”她吃力地继续往下说。“我不知道怎么办……恐怕已经太晚了。”
尼柯尔想起自己在新伊甸园中那些不眠之夜,为凯蒂,她也常常绝望得痛不欲生。
“我理解,奈,”她温柔地说,“我真的理解。”
“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奈停了一下又说,“那是在一天半夜,他为了玛利亚那件事,跟大块头从法庭回来,我们一块站在走廊里,只有我们母子俩,他不断地叹气,用拳头擂着墙……‘我不要伤害她的,妈妈,你一定得相信我,’他嚷着说,‘我爱玛利亚……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呀。’”
“伽利略跟玛利亚怎么啦?”奈又停了一下,尼柯尔才问道。“我没听说过这件事。”
“哦,”奈大吃一惊说,“我原来以为已经有人把这事儿告诉你了。”她略为迟疑了一会儿。“麦克斯说伽利略那时正要企图强暴玛利亚,如果不是本回到房间,把他从姑娘身边拖开,他就已经得逞了……后来麦克斯对我承认说,他用‘强暴’这个字眼也许太过分了,但伽利略确实‘出了格’……
“儿子告诉我,是玛利亚在挑逗她,至少是她主动,他俩倒在地板上亲吻……据伽利略说,他开始扯她的裤子的时候,她正热火着哩……事情正要发生……”
奈竭力控制自己。“后来的事,不管谁说的,都不叫人愉快……伽利略承认他打了玛利亚,打了几下,在她开始尖叫,结果他把她按倒在地,又去扯她的裤子……他把门拴上了,本用肩膀撞开的。他又用力去撞伽利略……由于高声喧哗,破坏财物,大块头来了,还有许多旁观者……”
奈的眼泪流个不停。
“那场面一定很可怕,”尼柯尔说。
“那天晚上,我的生活给粉碎了,”奈说,“大家都指责伽利略,大块头给他定了缓刑,将他放回了家。麦克斯,帕特里克,还有开普勒,他的同胞兄弟,都认为处罚太轻。我如果一提到或许漂亮的小玛利亚对发生的事要负主要责任,大家都说我‘不公平’、‘不顾事实’……”
“玛利亚的戏演得无懈可击,”奈毫无掩饰地继续说,“后来她也承认,是她主动吻伽利略的——他们过去也吻过两次,她说——但坚持说他还没有把她按倒,她就开始叫‘不要’了。事情发生之后,玛利亚哭了整整一个钟头,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男人,包括帕特里克在内,都去哄她。玛利亚什么话都还没说,大家就相信她一点责任都没有了。”
轻柔的铃声响了,表示衣服洗好了。奈慢慢站起来,走到机器跟前,把衣服抓到两个烘干机里。
“我们都赞成玛利亚搬到隔壁,跟麦克斯,埃波妮娜和艾莉住在一起。”奈又说了,“我认为时间会治愈刨伤。我错了。一家人除了我,谁都对伽利略实行回避政策。开普勒甚至连话都不跟自己的兄弟说,帕特里克还通情达理,但态度冷漠……伽利略更内向了,完全不再去上课,只要不睡觉,就在举重室里混时间。
“五个月之前。我接近玛利亚,主要是想求她帮帮伽利略……真丢人哪,尼柯尔,”奈说。“我一个大人,去求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她才苏醒过来两个年头,人生观能有那么复杂吗?我猜一定是有人,是麦克斯和埃波妮娜,一直在指导她如何为人。玛利亚存心羞辱我,存心让伽利略受苦受难。她当然得逞了。”
“我知道好像不会这样,”尼柯尔很久没吭声,这才第一回说话。“但我碰到过一些人,天生就非常能干,出于本能,很小就会应付各种情况。玛利亚也许就是这样一种人。”
奈投有听她的申辩。“会见进行顺利,伽利略配合得很好,玛利亚也接受了他的书面道歉。后来几个星期,她似乎主动把伽利略拉入年轻人的活动中了……但在他们的圈子中,他始终是个陌生人,一个局外人。我看得出来,而且估计他也明白。
“后来有一天在餐厅,他们五个人坐在一块儿——我们其他人早吃过回房去——两只大蜥蜴坐在桌子的另外一头。据开普勒说,大蜥蜴是有意让人讨厌。它们把头埋到碗里,唏唏呼呼地吃它们最喜欢的毛毛虫,然后又用亮晶晶的小黄眼睛盯着女孩子瞧,特别是玛利亚。尼基说她不再感到饿了,玛利亚同意她的看法。
“正在此时,伽利略呼地站了起来,朝大蜥蜴走了几步说了声,‘嘘。滚开,’或者诸如此类的话。大蜥蜴没有动弹,他又跨前一步。一只大蜥蜴朝他扑来,伽利略抓住这只大蜥蜴的脖子使劲摇。它脖子一断就死了。第二只又扑了过来,用大门牙死死咬住伽利略的前臂。还不等那些方块头赶来,伽利略早把这只大蜥蜴打死在桌子上了。”
奈讲完故事,显得惊人地平静。“它们带走了伽利略。三个钟头之后,大块头到我们屋里来通知,说要把伽利略暂时拘留在海星号的其他地方。我问为什么,方块头的头儿跟平时我提出问题时回答得一模一样。‘我们认为你儿子的行为不能被接受。’”
铃声又响了,说明衣服已经烘干。尼柯尔帮奈在长桌子上叠衣服。“我每天只能有两个钟头跟他在一起,”奈说,“伽利略自尊心太强,什么意见也不提。可我看得出来,他心里难受哩……委员会已经将伽利略列入五名非法拘留的人之中,但我不知道他们的意见会不会引起机器人足够的重视。”
奈停止叠衣服,把手放在尼柯尔的前臂上。“这就是我为什么求你帮忙的原故,”她说。“按异类的级别,鹰人的地位比大块头还高。很显然,只要鹰人听你所说……求求你,看在我的面上。请跟鹰人谈谈伽利略的事吧,行吗?”
“我应当一开始就住在隔壁屋子里,”尼柯尔对艾莉说,一边把自己的东西从衣橱里拿出来,“那样才算做得对。”
“你还没来,我们就讨论过了,”艾莉说,“奈和玛利亚两个都说,女孩子们可以搬回隔壁屋子,这样你就可以跟我和尼基住在一起。”
“但是,”尼柯尔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看着女儿说,“你知道,艾莉,我才回来几天,就特别感到大家是如何纠缠在日常小事里呀……我说的不单是奈和她所关心的事情。我在餐厅里,或者其他公共场所跟人聊天,他们极少谈论这儿到底出了些什么事。只有两个人问到过鹰人。昨天晚上在观察台上,我们十几个人望着摇摇晃晃的四方形,谁也不想讨论到底是谁建造了这一切,为什么而修建。”
艾莉哈哈大笑。“大家到这儿都一年多了,妈妈。早就问过这些问题了,几个星期几个星期地问,但谁也没有得到满意答案。在一个问题回答不了的时候,就不管它,直到有了新的信息,这就是人性。”
她抱起母亲的东西。“我们已经跟大伙儿说了,今天不打搅你,让你好好睡一觉。求求你,妈妈,利用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蓝医生昨天走的时候,跟我说过,尽管有补充探测器在你心脏里,但已经显示出超负荷的迹象了。”
“我们口腕里有八爪蜘蛛出入,”尼柯尔说,“科瓦斯基先生肯定不高兴。”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鹰人也跟他说过。别担心。”
“谢谢你,艾莉,”尼柯尔说着,在女儿腮帮子上亲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