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发觉自己竟然站起来的一瞬间,我眼睛里看的,只有不断挣扎的心心姊姊。
我有些迷惑,有些恍恍惚惚。
“蠢狗!居然想吃掉遥控器!”居尔拿起遥控器,将奋力一搏的亚理斯多德踢飞,将吊扇撞烂。
我举步惟艰地走向居尔。
居尔瞪了我一眼,一拳朝我的肚子揍下去,我双腿发软,感觉肚子快破掉了。
但我没有倒下。
我站着,不是因为我是不倒人。
支撑着我身体的,是另一个理由。
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我看着居尔。
我发过誓的,这辈子,我再也不要回到这个被世界遗弃的地狱。
但我拼命赶过来,现在就牢牢站在这里,甚至决不愿后退一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居尔。
“讨打!”居尔一拳击中我的脸,将我的意识一震。
二十年来,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搜寻我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如果这个世界不需要我,又何必让我降生在世界上?
既然我已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为何不给我最渴望的、唯一的幸福?
我是个谜吗?是个没有人愿意解开的谜吗?
不,不是。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这一切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注定好了。
大雪纷飞的那天,还是婴儿的我就出现在这里,等着心心姊姊,一直一直等着。
要不是我在这里认识了跟我一起喜欢心心姊姊的建汉,然后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偶像闪电怪客,我就不会认识今日挺身而出的老英雄,以及与我并肩作战的亚理斯多德。
“心心姊姊偷的饭团,不知为什么总是特别好吃喔。”建汉摸着肚子。
“所以我决定了,干脆跟心心姊姊结婚吧。”我说,这件事只有建汉知道。
“屁你个头,我迟早要跟心心姊姊变成老公老婆。”建汉说,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要不是我认识了日渐凋零的闪电怪客,他就不可能出现在他多年来一直回避的战场,在紧要关头一举将四个超级异能者轰成焦炭。
“你打算复出吗?”可洛妹举手。
“不。”闪电怪客。
“当世界需要你呢?”我举手。
“不。”闪电怪客。
“如果有这个世界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呢?”建汉举手。
“不。”闪电怪客。
要不是我认识具有磷光攻击能力的亚理斯多德,我就不可能在数百次的扭打中锻炼出对剧痛的超级忍耐力。
“吼!”亚理斯多德不耐烦地往天空一蹬脚,七十多公斤的我居然被他带离了地面,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但我还是紧紧抱住亚理斯多德,在他耳朵旁大喊:“笨狗听着!快点变身咬我几口!”
要不是我必须在擂台上不断与人打斗,我就不需要这么惊人的、不折不挠的剧痛忍耐力,也就不会跟亚理斯多德成为患难之交,在今日与我一齐赌命。
“你一开始就得变身知道吗?那些人跟我不一样,你知道的。如果有危险,尽管叼着心心姊姊就跑,好不好?”
亚理斯多德愤怒地看着我,好像我看不起他老人家一样。
“拜托了。”
要不是我想在心心姊姊面前证明我是个具有无双勇气的人,我压根不可能立志当个拳击手站上擂台,也就不可能打过十二场超级激烈的硬仗。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好可怕,这些快拳尽管凌乱,但每一拳都好重,像小铅球一样,我只要稍微松懈肌肉,立刻就会往后震开似的。
“可恶!”我心道,再这样下去,我的双手一定会在半分钟内完全麻痹,然后上半身就处于毫无防备的挨打状态。
要不是我习惯了亚理斯多德不可思议的剧痛攻击,我就不可能承受住闪电怪客的磁浮电气衣,也就不可能一路跟亚理斯多德不断撂倒黑衣人。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我竟然闻到自己皮肤上的烧焦味,不只鼻血一直止不住,还有严重的耳鸣,连指甲都裂开了。
亚理斯多德看着我,我强笑:“没有问题,跟紧我。”
要不是我误闯了拳击比赛,要不是我不断的倒下又爬起,就不可能拥有跟拳王交手的机会。
布鲁斯一拳重重拍在炙烫的铁板上,高温将他的拳头烫得吱吱烈响。
“靠,这可是不得了的机会啊小子,我要你把所有倒下去的一次拿回来!”布鲁斯的眼睛乍放精光,说:“咱们扛一条腰带回家!”
要不是我拼命想撂倒拳王,我就不可能站在抗压力墙面前,挥舞上万记魄力十足的豪拳,最后击穿了厚墙,拥有击倒一切障碍的本事。
“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练,就练这个姿势。”
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右拳自腰际划过全身之上,刷!
护垫震动了一下,墙壁当然完好无恙。
“我还有两个月可以加强这一拳所需要必备的一切,包括这个姿势需要运用的肌肉平衡感、速度、爆发力、还有将拳头毁掉的勇气,我都要在这两个月内学会。”
要不是我待在这个鬼地方一十八年,我根本不会知道那一条废气大水管可以通到厨房,通到我双脚拼命站稳的此刻。
要不是我爱心心姊姊,以上所有的条件都不可能成立。
要不是我爱心心姊姊,我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屋顶上到处都是子弹呼啸的声音,建汉他们就快到了,要是炸弹引爆了可不妙。
而现在,我又发现了一件事。
“居尔——你——你跟拳王一样高啊——”
我笑了出来,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巧合。
原来,自始至终,我苦练的这致命一拳,从来就不是为了打在拳王的脸上。
“那又怎么?不倒人。”居尔高高举起拳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微笑,将身体重心摆低,左拳夹紧脸前,右脚稍微往后一步。
“原来我一直是最幸福的人。”我热泪盈眶,看着居尔说:“从一开始,二十年来,我所有的生命就是为了挥出这一拳,解救我心爱的女孩。”
居尔一手抓着遥控器,一手握拳高高轰下:“胡扯些什么!”
居尔重拳轰落!
我左脚重重用力往前一踏,身体摆低往左翼快闪,居尔的猛拳瞬间擦过我的发梢时,我的右拳自腰际划出一道美丽的痕迹!
刷!
我没有抬起头来,因为我在挥出这一拳之前就已经知道结果。
不管居尔是强化玻璃人、陨石怪、火焰魔、还是钻石人,都无法抵抗我挟带着幸福命运的一拳。
筐琅、筐琅、筐琅、筐琅、筐琅、筐琅——
遥控器掉在地上。
而我依然站着,不倒。
我看着心心姊姊微笑,礼堂的大破洞外正好是美丽的火红夕阳,彩霞叠叠。
心心姊姊奋力挣脱了身上的绳索,跑到我身边。
我甚至说不出话来。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命运,都化作刚刚那一拳了。
现在的我,只能微笑,然后慢慢在心心姊姊的搀扶下坐下。
心心姊姊一直哭、一直哭,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看过她这么伤心过,突然间,我有些哽咽,有些幸福的骄傲。
每个人在他最爱的人的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有的人被爱,有的人不被爱。
有的人被喜欢,有的人被讨厌。
有的人适合当朋友,有的人适合单恋。
我很幸福,也很荣幸,在我的一生中,竟有这么一次机会,能够用我所有的一切拯救我最爱的人。
“心心姊姊——我知道我真的没有被藏起来了——”
我很开心地说道:“原来我是你一个人的——专属于你的——超人——”
心心姊姊抱着我流泪,抚摸着我的马尾,轻轻解开。
我莞尔,又想起了那一个雨天。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前的长廊末,雨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那时,我十岁。距离我变成孤儿正好满十周年。
“哈咻!”
心心姊姊拿着剪刀,站在我后面。剪刀片一开一阖。
记得,那是个庞克。
夕阳很美,但我的眼皮有些累了。
“我知道,我的头发又长了——”
我点点头,轻轻拍着心心姊姊的背,不说话了。
再也不说话了。
记得二十岁生日那天的夕阳,天气很凉爽,一滴雨都没下。
空气很香。
因为我闻着我最爱的女孩的头发,在最幸福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