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萨斯揉着太阳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看到的景象。此前,与巫妖王的交流都是通过霜之哀伤传来的。但当那超出忍受极限的痛苦袭来之时,阿尔萨斯第一次亲眼看到了他侍奉的那个人。
在一个巨大洞穴的中央,巫妖王被独自囚禁在一块非自然形成的冰块当中,就像之前霜之哀伤那样。不同的是,他的躯体表面没有反射任何光泽。外面的冰层崩裂了,似乎被人敲碎了一块,留下参差的裂痕。模糊的冰层让巫妖王的形象难以看清,但他的声音却尖锐地刺入死亡骑士的思想,令他痛苦地叫出声来。
“危险正在逼近冰封王座!力量正在流失……时间所剩无几……你必须马上返回诺森德!”接着,他的声音就像一支利矛猛地刺过阿尔萨斯的内脏。“听命!”
每当这时候,阿尔萨斯就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吐。身上的力量被抽走的感觉,就像他还是人类的时候肾上腺素作用褪去的感觉一样,带走的远比起初给予的更多。他衰弱不堪……当第一次拿起霜之哀伤的时候,他从未想过会成为如今这样,这让他开始对此前信奉的一切都厌恶起来。最后,他费劲地骑上无敌,满脸汗珠油光发亮,前去拜访克尔苏加德。
巫妖正在等候着他。克尔苏加德悬在半空中,法袍不安地飘动着,简直像把担忧写在了脸上。
“这么说,发作的越来越厉害了?”他问。
阿尔萨斯犹豫了。他能信任这个巫妖吗?克尔苏加德会不会想要夺取他的力量?不,他暗自决定。这位前死灵法师从未给他引错过方向。他忠于巫妖王,也同样忠于阿尔萨斯本人。
国王点点头,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头都快掉下来了。“是的,我的力量逐渐流失,现在已经很难控制手下的战士了。
巫妖王警告说,如果我不能马上赶到诺森德,那一切就都完了。我们必须赶紧启程。”
要是那双空洞的眼窝能够发光的话,它们一定流露出忧愁之情,而克尔苏加德也确实如此。“当然,陛下。您没有被抛弃,也不会被抛弃。我们即刻启程,只要您觉得——”
“计划跟不上变化,阿尔萨斯国王。你哪也去不成了。”
这证明他的力量的确在不断衰减,他甚至没能感觉到他们的出现。阿尔萨斯震惊地看到三个恐惧魔王正包围着他。
“刺客!”克尔苏加德高喊起来。“这是个圈套!保护王上——”
然而一扇大门砰然关闭,掩去了巫妖呼唤护驾的声音。阿尔萨斯拔出霜之哀伤。自从他拿起这把剑,与之形成羁绊以来,他第一次觉得它握在手中时笨重而毫无生气。剑锋上的符文也不再闪耀,那把平衡性极佳的漂亮武器此刻仿佛就只是一块沉重的金属而已。
亡灵朝他猛冲过来,阿尔萨斯一刹间好像回到了与行尸初次遭遇的时刻。他又站在那座小农舍外面,腐烂的恶臭袭来,那些本该死去的人冲上来发起攻击,恐惧令他几近麻木。现在他早已不再对它们的存在抱有恐惧或是厌恶了。是的,他开始对它们有了感情。它们是他的臣民;他为它们清洗掉了生命的原罪,让它们能够侍奉于巫妖王的伟大光荣之下。现在它们不是在移动或战斗,而是在和他战斗。它们完全处于恐惧魔王们的控制之下。在这严酷的事实面前,阿尔萨斯全力以赴地反击着,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厌恶感。他从没想过它们竟会反过来对付他。
巴纳扎尔得意的声音盖过了战斗的喧嚣。“你根本就不该回来,人类。你的力量已经减弱,因而我们能够控制你的大多数士兵。看起来你的王朝很短命嘛,阿尔萨斯国王。”
阿尔萨斯紧咬牙关,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更多的力量和战斗意志。他不能死在这。
但它们太多了——他曾能毫不费力地引导和号令这许多士兵,可它们现在却反戈相向。他知道它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服从最强大的力量。但是不知怎的……这让人伤心。是他创造了它们……他变得越发孱弱了,有那么一下子,他甚至没能招架敌人的攻击,被一击正中上腹,钝剑砍在盔甲上发出铛的一声。
他自觉没受多大伤害,但被一只食尸鬼突破防御让他警觉起来。
“它们数量太多了,吾王!”克尔苏加德阴森地说道,他忠诚的声音让阿尔萨斯的眼中突然涌起泪花。“快跑——逃出城去!我会自寻出路,在野外与您会合。这是您唯一的机会,王上。”
他知道巫妖说的对。阿尔萨斯大喊一声笨拙地跳下坐骑。他挥一挥手,把无敌从骷髅马变成一匹没有实体的鬼魂战马,然后消失不见了。阿尔萨斯会等到处境安全时再召唤它的。他冲上前去,双手紧握失去力量的霜之哀伤挥舞起来。对手实在是太多了,他现在不再打算杀死甚至只是击伤它们,只求能够冲出重围。
宫门紧锁,但这是他长大成人的地方,阿尔萨斯对这座王宫再为熟悉不过了,深知这里的每一扇门、每一道墙,以及每一条密道。他没法自个打开那些大门,于是一直朝着宫殿深处跑去,亡灵们穷追不舍。阿尔萨斯冲过昔日的王室住宅区,曾几何时他紧牵着吉安娜的手穿过那些后廊,现在却跌跌碰碰地跑着,脑海中浮想联翩。
他是如何落入这等境地的呢。在一座空旷的宫殿中逃亡,被他自己的造物和臣民追赶,他曾发誓要保护他们。但是……不,他杀了他们,为了巫妖王允诺的力量背叛了他的臣民。而今这力量正从他体内流逝,就像鲜血从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中流出。
父王……吉安娜……他抛开了心中的回忆。这时候分心是没有用的,只有速度和狡狯能够救他。
狭窄的通道限制了亡灵的数量,而他边跑边闩上身后的房门来延缓追兵。最后,他冲进了自己的住处,来到秘密逃生通道前。他、父王母后,还有卡莉娅都有这么一条密道……只有他们、乌瑟尔和主教知道。而今除了他之外,他们全都死了。阿尔萨斯拉开墙上的挂毯,后面露出一扇小门,他钻了进去然后把门紧紧闩住。
阿尔萨斯虚弱地跌碰跑着,冲下狭窄回旋的阶梯,直朝自由奔去。密道的暗门经过精心掩饰,又用魔法来伪装,从外面看上去和宫墙别无二致。阿尔萨斯喘着粗气,摸索着拉开门闩,一头扑进昏暗的提瑞斯法林地。这时他听到了战斗的声音,于是屏住呼吸抬起头来。眼前的一幕让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亡灵们正在……彼此厮杀。
是了——它们中还有些仍处于他的号令之下,仍是他的臣民……不,它们是他的工具、他的武器,却不是他的臣民。
他靠在冰冷的石头上看了一会。一个被敌人控制的憎恶砍飞了一个长着长耳朵的头颅。看到这两个亡灵生物的样子,他忍不住厌恶地打了个哆嗦。这些腐烂生蛆死气沉沉的东西,不管由谁来控制,它们都同样秽恶。
阿尔萨斯突然注意到一线微光:一个孤零零的幽灵胆怯地飘悬在那边。她曾是一个活生生的花季少女,同样是死在他的手上,不管直接还是间接。他的臣民。看起来她还和往生世界有所联系,还记得身为人类的含义。他可以利用这一点;利用她。正是他出于对力量的欲望造就了这个漂浮的幽灵,而今他朝着她伸出手去。
“小小阴魂啊,我需要你的能力,”他用尽可能和善的声音说道:“你愿意帮助我吗?”
她的脸上闪过喜悦的光彩,朝他身边飘了过来。“我只为侍君而生,阿尔萨斯国王。”她的声音依然甜美,尽管带着几分空洞的回响。他强颜回笑了过去。
是的,如果它们只是一堆烂肉的话就简单多了,可这种也自有优势。靠着坚强的意志,他召唤了越来越多的亡灵,直到把自己累的大口喘气。它们应命而来,它们只会效力于最强的力量。阿尔萨斯猛地杀向那些胆敢阻拦他走上命运之路的家伙,要知道为此他付出了多么昂贵的代价啊。然而,尽管他的手下逐渐增加,敌人的数量也越来越多。虚弱,他太虚弱了,只有这么几块烂肉能够保护他。阿尔萨斯颤抖着,握住霜之哀伤四下挥砍,感觉自己越发疲顿。这时大地震动起来,阿尔萨斯飞转过身,看到至少有三个憎恶朝他笨拙地走了过来。
他冷冷地举起霜之哀伤。他,阿尔萨斯·米奈希尔,洛丹伦之王,绝不会束手就擒。
突然间一阵混乱,伴着痛苦的喊叫声。
模糊的影子就像鸟儿一般上下扑动,袭扰着那些怪物,迫使它们不再追击阿尔萨斯,转而朝着这些幽灵挥打和咆哮。
突然,幽灵们似乎一头扑进了这些憎恶的体内。
这些黏滑苍白长满蛆虫的东西一下子停住了,然后突然把注意力转向那些蹒跚着攻击阿尔萨斯的食尸鬼。死亡骑士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线冷笑。是女妖们。他还以为希尔瓦娜斯会执念于仇恨拒绝前来援助,甚至更糟糕一点,和他的大多数战士一样,转而成为敌人的马前卒。但是看起来这位前游侠将军对他的恨意已经消散了。
在这些被女妖占据的憎恶协助下,战局很快扭转了。顷刻之后,阿尔萨斯站在一堆死透了的尸体中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憎恶们开始彼此攻击,直到它们全都被剁成一堆碎块。阿尔萨斯不由想到就算是造出它们的人还能否把这堆残骸缝合回去。当它们轰然倒下,占据它们的幽灵飞了出来。
“我感谢你们,诸位女士。我很高兴你们和你们的女主人还站在我这边。”
她们漂浮在空中,发出温柔萦绕的声音。“是的,大王。她派我们来找您。
我们来护送您渡河,之后在野外避难。”
野外——克尔苏加德也是这么说的。阿尔萨斯更加放心了,看来他的左膀右臂已经达成一致。他举起一只手,然后集中精神。“无敌,来我身边!”他叫道。
片刻过后一小团薄雾出现,旋转着凝成一匹骷髅战马的形状。转瞬间,无敌已经实实在在出现在他身边。阿尔萨斯很高兴地注意到这个动作几乎毫不费力;无敌爱他。这是一件他完全做对了的事。这个死灵永远不会与他为敌,就像它生前一般忠诚无二。他小心地跨上马背,尽量在女妖和其它亡灵面前掩饰自己的虚弱。
“带路去找你们的女主人和克尔苏加德,我会跟着你们。”他说。
她们欣然从命,漂浮着离开王宫深入提瑞斯法林地。当他们一路前往巴尼尔农场的方向时,阿尔萨斯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幸运的时,女妖们改变了方向,穿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到达了一片开阔地上。
“到地方了,姐妹们。大王,我们将在此休息。”
阿尔萨斯拉住无敌的缰绳,四下打量着。希尔瓦娜斯没有出现,克尔苏加德也没来。他突然感到一阵焦虑。“为什么在这?”他问,“你们的女主人在哪?”
痛苦再度袭来,他抓住胸口叫喊起来。
无敌在他身下担忧地跃动着,阿尔萨斯拼命坚持住想要撑过去。暗绿色的林地从他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蓝白相间,那是残破的冰封王座。巫妖王的声音猛刺入他的脑袋,阿尔萨斯强忍着才没叫出声。
“你被骗了!马上到我这来!听命!”
“这是……怎么回事?”阿尔萨斯咬紧牙关恢复过来。他努力眨眨眼睛,让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然后咕哝着抬起头。
她佩着弓从树后一步步走了出来。刹那间,他以为回到了奎尔萨拉斯,面对着活生生的那个精灵。然而她的头发不再是金色,却如午夜一般漆黑,又带着斑斑白纹。她的皮肤苍白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微蓝,眼中银光闪闪。这是希尔瓦娜斯,可又不再是她。这个希尔瓦娜斯既非活人,也不是虚体的鬼灵。阿尔萨斯曾下令把她的身体安全地锁在一具铁棺里,作为对她的另一重折磨——然而不知怎么的,她拿回了自己的身体。现在该她风水轮转了。
他还在努力想弄清这痛苦是怎么回事,而希尔瓦娜斯举起她乌黑透亮的弓身,张弦瞄准,嘴唇露出一丝微笑。
“你这是自投罗网,阿尔萨斯。”
她一箭射来。
利矢正中他的左肩,刺透铠甲如穿鲁缟,给他的痛苦又添新伤。一时间他有些不解——希尔瓦娜斯是一位箭术高手,她不可能在这个距离上失手射偏。
为何却射中肩膀?阿尔萨斯本能地抬起右手,却发现不能弯曲手指握住箭杆。
它们逐渐变得麻木起来——就像他的脚、他的腿……他扑倒在无敌的脖子上,四肢很快失去知觉,要竭尽全力才能稳在马上。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她,粗着声音喝道:“叛徒!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高兴地笑着,慢慢地朝他走来。她的衣着打扮和当日被他杀死时一模一样,掩住了大部分白里透蓝的皮肤。奇怪的是,当日一战她身上伤痕累累,现在却看不到一道疤痕。
“这是我为你特制的一支毒箭。”她边朝他走来边说道,把弓挂到背后,然后拔出匕首,用手指轻轻抚弄着。“你现在感受到的麻痹,与你带给我的痛苦相比微不足道。”
阿尔萨斯咽了口气,感觉嘴里干得发沙。“那就杀了我吧。”
她仰头大笑起来,声音空洞而可怖。“一个快速的死亡……就像你对我做的那样?”她的笑来得快也去得快,眼中的亮光转为血红。她继续逼近,直到距离不过一臂之遥。无敌不安地跃动着,阿尔萨斯心里一沉,几乎滑下马去。
“哦不,阿尔萨斯·米奈希尔,你给我好好的上了一课。你让我明白对敌人的仁慈是多么愚蠢,而对敌人的折磨又是多么快乐。因此,我的老师,我会让你看到我学的有多么好。你将体验我所承受的痛苦。多亏我的毒箭,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阿尔萨斯看起来只剩下眼睛能动了,他无助地看着她举起匕首。“替我向地狱致意,你个狗娘养的。”
不,不是这样——不该是这么瘫痪无助……吉安娜……希尔瓦娜斯突然踉跄往后退去,苍白的手臂扭曲着,紧握的匕首也松了开来。
她脸上的表情完全震惊了。转眼的功夫,早先来为阿尔萨斯效命的小阴魂显出实体,为能拯救自己的国王而开心地笑着。为能侍奉他而开心。
“退开,你们这些蠢货!您今天不会有事的,我的王上!”
克尔苏加德!他终于来了,如他答应的那样赶来了。那些叛变的女妖把他骗到了这里,而克尔苏加德却一路找来了。
不仅如此,他还带着不止一打亡灵士兵,现在它们正冲向希尔瓦娜斯和她的女妖们。阿尔萨斯又燃起了希望,可他还是瘫痪不能移动分毫,只能眼看着身边的激烈战斗。没过多久,显然希尔瓦娜斯就只能撤退了。
她朝阿尔萨斯投了一眼,眼中再度闪起红光。“这还没完呢,阿尔萨斯!我永远不会放过你的!”
阿尔萨斯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阴影中,最后只余下殷红的双眼一闪即逝。剩下的女妖们也随着她们的女主人希尔瓦娜斯消失了。克尔苏加德迅速朝阿尔萨斯赶来。
“她伤到您了吗,吾王?”
阿尔萨斯只能看着他,就连动一动嘴唇也做不到。克尔苏加德的白骨之手以令人惊讶的轻柔握住箭杆然后用力拔了出来。阿尔萨斯痛叫一声,鲜红的血液混着某着泡沫状的黑色物质流了出来,克尔苏加德仔细地查看着。
“毒箭的效果会随时间逐渐减弱,看起来这毒药只是为了让您动弹不得。”
当然,阿尔萨斯想到;否则她就不会用上匕首了。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也就越发疲惫无力了。他离死亡只有咫尺之遥,要不是巫妖的忠心耿耿,精灵就已经得手了。他试着想要开口,而这次终于成功了。“我——你救了我。”
克尔苏加德略一点点长角的头颅。“我很感激能帮上您,吾王。但您得快点离开这,去诺森德。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行程所需一切。您还要我做些什么?”
克尔苏加德说的对。即使是现在,阿尔萨斯开始觉得四肢回复了些许生气,尽管他还无力挪动身子。
“我得尽快去找巫妖王。时间远比……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甚至不知道我还能否回来,但我想要你为我监管这片国土。我把它留给你了,照看好它。”
他信任这位巫妖,不是出于感情或者忠诚,而是单单因为冷酷的现实。克尔苏加德是一个亡灵,为他们共同侍奉的主人所束缚。阿尔萨斯瞟了一眼飘悬在几步之外的那个欢笑的小幽灵,还有那些面无表情的腐烂尸体。如果他命令它们从悬崖上跳下,他们也会欣然从命。
它们只是死去的肉体和破碎的灵魂。不是臣民。它们从来都不曾是。不管那个小阴魂的微笑代表着什么。
“您予我莫大的光荣,吾王。我会按您吩咐去做,阿尔萨斯王上。我会的。”
她现在有身体了,尽管这身体已经有所变化,而她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希尔瓦娜斯如生前一般迈着同样轻松的脚步,穿着同样的铠甲,但这毕竟不一样了。她已经永远地,不可逆转地改变了。
“您看起来很烦恼,主母。”
希尔瓦娜斯从幻想中惊醒过来,转过头去。女妖们飘在她的身边,她本可以和她们一样,但希尔瓦娜斯更喜欢这具她为自己偷回来的身体,喜欢那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难道你不烦恼吗,我的姐妹?”她简要地回答道:“几天之前我们还是巫妖王的奴隶,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奉他之名去杀戮。而现在我们……自由了。”
“我不明白,主母。”那个女妖的声音空洞而困惑。“我们的意志现在属于自己了。这不正是您为之奋斗的吗?我还以为您会欣喜若狂呢。”
希尔瓦娜斯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而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个诅咒之下还有什么可乐的?我们仍然是亡灵,姐妹——仍然是怪物。”她伸出一只手,看着那蓝灰色的肉体,注意到寒气凝聚在她身边,就如第二层皮肤一样。“如果我们不再是这个折磨的奴隶,那还会是什么?”
阿尔萨斯作恶多端。就算她能令他慢慢死去,让这个过程持续几天……甚至几周……要让阿尔萨斯得到足够的报应,这样的痛苦是永远不够的。他的死不能令死者复活,令太阳之井得到净化,也不能令她重获新生,变回那个金发如丝娇肤如桃的精灵女子。但那个感觉会……棒极了。
几天前的那次直面交锋,他逃脱了。他的那个忠仆巫妖来得真不是时候。阿尔萨斯已经远在她的掌握之外,得以休息疗伤。她还知道他留下克尔苏加德来掌管瘟疫之地。但是没关系,她是已死之人,有的是时间来精心谋划她的复仇。
她的眼角瞟到一丝动静,于是优雅地站起身来,动作干净利落地拉开满弓。传送门旋转着开启了,瓦里玛萨斯高傲地站在那里,冷笑着俯视着她。
“你好,希尔瓦娜斯女士。”恶魔还真朝她鞠了一躬,希尔瓦娜斯不由一挑眉头,她可绝不会认为恶魔会真心这么做。“我和我的兄弟们对你在推翻阿尔萨斯的行动中扮演的角色表示感谢。”
她扮演的角色。说的就像是在演戏一样。
“推翻?就当这么叫没错吧。他仓皇而逃,仅此而已。”
那个强大的恶魔耸了耸肩,他的翅膀随着这个动作微微张开。“不管怎么说,他不会再麻烦我们了。我到这里来,是要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的新秩序。”一个“新秩序”。根本毫无新意,她心里想道,不过换了个主子而已。她对此毫无兴趣。
“瓦里玛萨斯,”她冷冷地说着,没有对他鞠躬回礼。“我只对亲眼看到阿尔萨斯去死感兴趣。既然第一次失败了,我只想全力以赴去完成下一次。我没时间参加你们这些卑鄙的政治把戏和权力交易。”
恶魔抑制着没发脾气。“当心点,我的女士。惹怒我们可不是明智之举。我们,是这片……瘟疫之地的未来。你要么加入我们的统治,要么就得被丢在一边。”
“你?未来?克尔苏加德可没跟着他的心肝宝贝阿尔萨斯离开。他奉命留在这里。不过也许对你这样强力的家伙来说,一个用伟大太阳之井精华复活的巫妖不足为道。”她的声音中流露出轻蔑之意,恐惧魔王使劲皱起了眉头。
“我已经以奴隶的身份活得够久了,恐惧魔王。”真好笑,一个死人怎么用上“活”这个字眼。看来旧日习惯总是难以改变。“我拼命战斗,为的是让自己不仅仅是那个混蛋制造的玩物。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意志,我的道路由我自己选择。军团已经战败了,你们不过是可怜而无望的幸存者,濒临死亡的种族。
我不会作茧自缚,把自由交给你们这样的蠢物。”
“那就这样吧。”瓦里玛萨斯狂怒地哼了一声。“我们很快会有所答复的。”
他脸上扭曲着怒容,传送着离去了。
她如针般尖锐的话语起到作用了,他简直因狂怒而颤抖起来。她冷静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暴躁易怒;他们派他来找她,认为她不足为惧。
要和阿尔萨斯对抗,单单几个女妖是不行的。她需要一支军队,一座亡者之城……她需要洛丹伦。被遗忘者,她将这样称呼这些失落的灵魂,正和她自己一样,它们没有呼吸却有自己的意志。而更迫在眉睫的是,她不能只靠她的幽灵姐妹来和恶魔三兄弟作战。或者说,也许她需要对抗的只有两个。
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回想着瓦里玛萨斯,他是多么容易被控制于股掌之上啊。
或许这家伙能派上用场……是的,她和被遗忘者将在这世上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一切阻挡他们的人都将被斩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