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伊丽莎白·科斯托娃 本章:第七十八章

    巴利和我相互对望,眼前是我母亲的明信片。它们和我父亲的信一样,戛然而止,没能帮我搞清楚眼下发生的一切。

    “他去了修道院,”我说。

    “我们走吧,”他说。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不会活着的,”我说道,喉咙发紧。

    “是的。”

    “我爸爸从没想过——至少在信里没提——是不是有人推了她。”

    “的确没提到,”巴利说,重新戴上帽子。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本不想说出这些话,但它们自己涌到嘴边。“罗西教授说,人自杀,有可能变成一个——变成——”

    “这个我记得,”巴利只说这些。

    我但愿自己没说过。现在道路蜿蜒而上。“也许有人开车来,”他补了一句。

    可没有车,我们越走越快,过了一会儿,我们不再说话,只是喘气。

    我们拐过最后一道弯,走出树林,修道院的墙让我吃惊。我们看到了一块标志牌——本月修缮,暂不开放。这警告并没有使我们放慢脚步。

    “来吧,”巴利说。他拉起我的手。

    大门两边的墙上已经安装了脚手架。一辆移动水泥搅拌机挡住了我们的路。

    我们小心拨开铁链走了进去,这时,我们听到一种声音——吟唱声,从回廊另一边的教堂传来。门是关上的,可我们明明听到里面在做礼拜,伴着不时的沉默。

    “他们都在里面,”巴利说。“也许你爸爸也在。”

    不过我怀疑:“如果他在这里,他很可能已经下去——”我打住,张望着院子。

    我和爸爸上次到这里差不多是两年前了——我现在知道了,那是我第二次来——我一下子想不起地下室的入口在什么地方。突然我看见了它的门,似乎在我不知不觉时,它在回廊附近的墙上敞开了。现在我想起了它周围的石刻怪兽:狮身鹰首兽和狮子,龙和鸟,还有善恶集于一身的异类,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我们蹑手蹑脚穿过院子,朝地下室走去。开始,到处都很黑,后来,我看到拱顶的尽头有光在闪烁,我吓坏了。巴利抓紧我的手,握得我手臂发麻。台阶底下是弯弯的楼梯井,我们拐过我父亲说过的最后一个拐角,这里是原始教堂的正殿,有院长的大石棺。在古老的半圆室里,有模糊不清的十字架,头上是低低的拱顶,这是全欧洲仅存的早期罗马式建筑。

    不过,我对这些并不在意,因为就在这时,在石棺另一边,一个黑影脱离更浓重的黑影,直立起来:一个拿着灯的男人。是我爸爸。在晃动的灯光中,他一脸沧桑。

    在我们看见他的那一刻,他也看见了我们。

    我丢下巴利的手,绕过石棺,奔向爸爸。

    他一把搂住我。“老天,”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你们不该来这里。”

    “离开这里,”他说,却又把我搂得更紧。“不,太晚了——我不想你们独自待在外边。离太阳落山还有几分钟。给你”——他把灯塞给我——“拿住,你”——指巴利——“帮我推开盖子。”

    我看到爸爸在附近的墙边靠着一根长尖棍,对于石棺里那寻觅已久的恐怖,他肯定已经作好了准备,不过对于他真正看到的,他却没有准备。

    我为他举起灯,想看又不敢看,不过我们还是一齐低头注视着空空的石棺和尘土。

    “上帝,”他喃喃道。“我以为我终于找对了地方,算准了时间——我以为——”他还没说完,从古老的十字耳堂的阴影中走来一个身影,那身影迥异于我们见过的任何身影。我的灯照到了那脚、那腿、一只胳臂和肩膀,但没照到那张笼罩在阴影中的脸。我缩向爸爸,巴利也是。

    那身影稍稍上前,站住了,脸仍在阴影中。这时我已看清这是一个男人的身形,但移动起来却不像个人。

    在那恐怖的第一眼中,我看到在黑色衣服的映衬下,他手指惨白,其中一根手指上戴着珠宝戒指。在肯定是脸的那个地方,有什么东西闪闪烁烁——发红的眼睛?牙齿?微笑?——接着,他开口了,我从未听过人的喉咙发出这样的声音,滔滔而出,像许多语言搅在一起,又像一种我闻所未闻的怪语言。过了一会儿,这声音转化为我明白的话语,我是凭直觉而不是耳朵听懂了这话。

    “晚上好。我祝贺您。”

    听到这话,爸爸似乎回过神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有勇气开口的。

    “她在哪里?”他嚷道。恐惧和愤怒使他声音发颤。

    您是一个杰出的学者。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我的身体似乎不由自主地向他稍稍移动。我父亲几乎在同一时刻抬起手,用力抓住我的手,灯晃了起来,可怕的光与影在我们身边跳动。在那闪亮的一刻,我看到了一点德拉库拉的脸。

    “您是他们中最坚定不移的。跟我来吧,我将给您永生的秘诀。跟我来吧,或者让您的女儿来吧。”

    “什么?”我爸爸几乎是无声地问我。只在这时,我才知道他听不懂德拉库拉的话,或根本听不见。他是在回答我的叫声。

    “我等了很久,想找一个像您这么有才华的学者。”

    那声音现在温和起来,但蕴含着无尽的危险。从那片黑影中似乎涌出一片黑暗,罩住了我们。

    “自愿追随我吧。”

    德拉库拉抽抽肩膀,那沉得可怕的身躯从一条腿挪到另一条腿上。他的身体犹如死神再现,然而他又是活的,在动。

    “别让我等着。如果您不来,我就来找您。”

    我爸爸似乎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她在哪里?”他喊道,“海伦在哪里?”

    那身影高耸起来,他那只不像人的手攥紧了。我有种可怕的感觉,那是动物在下蹲,准备猛扑,我感到他还没动就扑向我们了。

    这时,他身后阴暗的梯子上传来脚步声,这一闪而过的动静我们觉得是在空中,因为我们看不见。

    我尖叫一声,举起了灯,这尖叫像是来自我身体之外。我看到了德拉库拉的脸——那张脸我终生难忘——令我大吃一惊的是,我看到了另一个身影,就站在他身后,一个活人的轮廓。那人移动迅速,手里拿着明晃晃的东西。

    可德拉库拉已经知道有人,他转过身,伸出手,把这人推到一边。我们听到沉闷的轰然跌落声,然后是呻吟声。

    德拉库拉惊慌失措地东张西望,先是看着我们,然后转向呻吟的男人。

    突然,台阶上又传来脚步声,有人迅速地搜索,举起一只胳膊,开了一枪。

    德拉库拉没有像我早先预料的那样猛冲过石棺,奔向我们,而是倒下了,先是后仰,他那张雕琢一般的白兮兮的脸再次显露,然后往前,再往前,轰然倒在石板上,发出骨头摔碎的断裂声。他抽搐了一会儿,终于一动不动了。他的身体化为尘土,化为乌有,而他的古代服装在腐烂,在混乱的灯光下逐渐干枯。

    爸爸丢下我的手,绕过地板上那乱糟糟的一堆,奔向那手电光。

    “海伦,”他叫道——或者说,是在哭泣中,在喃喃中叫出了这个名字。

    巴利抓起我爸爸的灯也往前奔。一个胖胖的男人躺在大石板上,匕首就在他身边。

    “哦,埃尔西,”断断续续的英语。他头上渗出一点深色的血,就在我们吓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时,他的眼神渐渐定住了。

    巴利扑倒在那破损的身体旁,扑倒在尘土里。震惊和悲伤令他窒息。

    “詹姆斯教授?”


如果您喜欢,请把《历史学家》,方便以后阅读历史学家第七十八章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历史学家第七十八章并对历史学家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