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一辆农用三轮车冒着一股黑烟由远而近,开车的是个小老头,车上还坐着个年轻人,看穿戴挺时髦的,像是城里人。
“这位大哥,”张国忠伸手拦车,“跟你打听个事。”
“啥?”开车的小老头一个劲的打量张国忠。
“你知不知道这池子里的水是哪儿来的?”张国忠满脸堆笑地递上一根烟。
“这个啊,从那边引过来的。”小老头指了指不远处娘娘山的方向。
“是,我知道是从那边引过来的,你知道是怎么引的么?是挖沟引的,还是用抽水机抽的?”
“你问这个干吗?”小老头一骗腿从农用三轮车上跳了下来,掏出打火机点上了烟,一双小绿豆眼一个劲的打量张国忠。
“哦,这是我们请来的先生,就为了前些日子淹死人那档子事!”杨舟赶忙上前搭讪,把嘴凑在小老头耳根子底下一通嘀咕。
“哦,张半仙啊!”听杨舟嘀咕完,小老头的表情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姓李,叫我李老二就行。这个池子的水一半是抽水机抽的,一半是挖沟引的,但沟不是现代人挖的,从古就有。”
“从古就有?”张国忠一皱眉,“你能不能说详细点?”
“这个……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吧。”李老二琢磨了一阵,干脆决定亲自带着张国忠和杨舟去挖沟现场勘察,“三儿,你把车先开回去,我带张半仙去百丈池看看。”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约莫七八分钟,李老二带着张国忠和杨舟来到了一个小水池边上,“这就是这儿!”李老二抹了把汗,指了指小水池,“这就是百丈池,养鱼池的水就是从这儿用抽水机抽过去的。”
“这里?”张国忠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水潭,只见这水潭约莫有五米见方,潭水幽黑幽黑的也不知道有多深,水潭的四壁都是青石砌的,确实不像是现代人修的,但看四周青石沿的风化程度,似乎也不是太久远,至多有两三百年的样子。
“这个池子里的水,能抽满整个养鱼池?”张国忠一皱眉,把手放进了池水里,只感觉冰凉刺骨。
“要说这个池子,怪得很,”李老二一皱眉,“谁也不知道啥时候修的,谁也不知道修它到底是为啥,曾经有人用麻绳拴上石头想试试深浅,结果放了六十多米的绳子才探着底。打我记事起,大人们就不让我们靠近这边,这个池子离我们村最近,但那阵子村里人宁肯去一里以外挑水,都不来这儿挑水,我也不知道到底为啥。八几年那会儿村里有个叫张胜利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弄了台抽水机,想把这池子里的水抽干,结果抽水机抽了三天三夜,这池子里的水竟然一点都没见下。那时候大伙儿都说这池子里肯定有暗道,和其他水脉连着,后来村里几个年轻的想弄养鱼池,就琢磨着从这里抽水,结果水刚抽过去还没等把鱼养出来,就把人淹死了!”
“暗道?”张国忠打开罗盘,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发现百丈池正对着娘娘山方向的中心线一带,阴阳果然有些许异常,如果池底真的有所谓连接其他水脉的暗道的话,应该就在下边。“莫非是泄煞?”看着罗盘的变化,张国忠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百丈池中的水以及这个所谓的暗道,阴气明显高于刚才那个养鱼池。
茅山术认为,凡是墓边有死水,皆为大阴之象,破解的办法则是挖一条水渠或水道,将水引到阴阳可以循环流动的地方,因为水既主阴,又是阴气循环的良好载体,将死水引到阴阳可以循环流动的地方,既有助于释放死水中淤积的阴气,又有助于释放墓主因阴气淤积所激发的怨气,在茅山术中,这种挖渠引阴的方法称为泄煞。
泄煞的规模与墓边死水面积的大小与墓葬的规模呈正比,以一般老百姓坟头的规模计算,坟边若有一亩以内的死水,那么挖半尺宽的小沟就够了,沟的长度至多一到两米,即可起到良好的泄煞作用,而眼下这个百丈池如果真是泄煞的产物,那泄的又是多大规模的煞呢?
皱着眉头,张国忠端着罗盘顺着所谓的暗渠一口气走出去一两百米,直到无路可走,地面上虽然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但按罗盘所示,地下的暗渠似乎仍然在向前延伸,大有不到娘娘山不罢休的态势。
“张半仙,”李老二跟在张国忠身后,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你看出什么门道了?”
“这条暗渠应该就在咱们脚底下,”张国忠道,“如果我估计得没错,这暗渠应该通着娘娘山中的某处地下水脉。”
“你的意思是说,养鱼池里淹死人,跟水有关?”李老二贼眉鼠眼道。
“现在还不好说,”张国忠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知道这个水道究竟通到哪儿,或许能弄明白。”
“张半仙,你知不知道这百丈池究竟是干啥用的?”李老二继续追问,看来这话在嘴边憋了半天了。
“我怀疑是泄墓煞用的。”张国忠道,“李大爷,你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古代墓葬?”
“泄墓煞是啥意思?”李老二两只小绿豆眼瞪得溜圆,“古代墓葬,这个我这我可真没听说过。”
“你知道从哪儿能上娘娘山么?”张国忠指了指不远处的娘娘山,继续问道。
“上山得从那边绕啊,这边没路。”李老二用手指了指刚才来的方向,“张半仙,要不这样,我开车拉你过去,咋样?”
“不必了,我们有车,你告诉我们路就可以了。”面对这李老二的热情,张国忠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们那个车?”李老二嘿嘿一笑,似乎对杨舟的桑塔纳很是不屑一顾,“你们那个车上不去,走那边的路,就得我这个车。”
坐在李老二的农用三轮上,张国忠倒是找回了几分当年在巴山坐牛车的感觉,脚底下的山路的确也不是桑塔纳这类的轿车能开得了的,颠簸了约莫半个钟头,车子七绕八绕停在了山脚下一处稍显平坦的空地上,“只能到这儿了!”李老二嘿嘿一笑,满脸的褶子。
“谢谢你!”张国忠翻身下车,看了看上山的路,比自己想象的要平坦很多。
“啥谢不谢的,你这也是给村里办事。我就在这看车,等你们!”
“太谢谢你了!”张国忠握住了李老二的手,“萍水相逢,真不知道怎么谢你!”
“哎,”握着张国忠的手,李老二推笑的脸忽然一僵,“张半仙啊,我有个私事想托你帮帮忙,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啊?”
“啊?”张国忠的表情也是一僵,心中暗道不好,但此时此刻刚坐完人家的车,也不好推托,“你尽管说。”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要不来这娘娘山,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事。”李老二此时也是一脸的过意不去,“我侄子,有一回上娘娘山玩,把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带家里去了,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能不能给瞧瞧啊?”
“不干净的东西?”张国忠一愣,“啥不干净的东西?”
“说这话,得有小一年了吧。”李老二挤了挤绿豆眼,一个劲的叹气,“我也说不好究竟跟娘娘山有没有关系,村里的娃子们也总上山玩,啥事都有,唯独他……”
李老二有个弟弟叫李震,娶媳妇娶得是姨表妹,结婚以后十几年一直没孩子,起初还挺着急,到处求医问药,家里存的钱全折腾进去了不说,还借了一屁股债。但后来城里来的了计划生育宣传队,专门针对近亲结婚的问题找李震两口子以及同村其他几对近亲结婚的夫妇谈过话,说近亲结婚生孩子容易出问题,且举了一大堆的例子,搞得李震也有点害怕了,生出个傻子呆子还好点,万一是个缺胳膊少腿的,连干活都干不了啊。
就在李震夫妇决定放弃生孩子计划,准备花钱买一个孩子的时候,这李震的媳妇竟然怀上了。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两口子曾经走后门塞红包找县里医院的大夫做了一次B超,竟然还是个男孩,且在B超中显示这孩子至少在外观轮廓上还是正常的,没有明显的肢体缺陷,这么一来李震又犹豫了,要说打了吧,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盼儿子都快盼疯了,况且看B超的状况还算是不错,至少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要着吧,计划生育宣传队的话却始终言犹在耳,那一张张奇形怪状的畸形儿图片也是历历在目。眼看着媳妇肚子一点点地变大,李震终于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就是去武当山求签,希望让神仙来决定这个孩子的命运。
说句实话,这种签其实很难求,不管是佛教还是道教,都是反对打胎的。按宗教层面的解释,孩子是好是坏都是因果循环,不是说能靠打胎躲过去的,所以严格来讲,不论求签的结果如何,解签者都会建议留住孩子。李震也不例外,虽说求了个下签,但在解签道士的劝说下还是决定留下孩子,按解签道士的话说,孩子的先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后天可能会有一些不测,但具体有什么问题则要看生辰八字,所以孩子出生后理应上山再求一签。
六个月后,孩子踩着预产期准时降生,要说这孩子也挺争气,不但出生极其顺利,没让李震的媳妇遭一丝的罪,而且不论生理还是外观都很健康,不聋不哑不畸形,甚至可以说长得还挺帅,这下可把李震夫妇给乐坏了,干脆把当初解签道士关于再求一签的叮嘱忘了个一干二净。
光阴似箭,一晃七八年的工夫,孩子已经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当地农村孩子普遍入学较晚,八岁入学属于正常年龄),然而就在学校开学的前几天,孩子却出了事。
那天一大早,孩子就跟着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出去玩了,家里也没怎么在意,农村么,孩子都比较早熟,七八岁的年纪已经算是半大小伙子了,况且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跟着,理论上是出不了什么事的,结果没想到,这孩子白天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等晚上回来忽然变得木讷异常,就跟丢了魂似的。就是那天当晚,孩子前脚出门,李震出去买烟回家一开门就看见门口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吓得这李震当场就吐白沫了,事后跟家里人说这事,家里人都说是他看错了,屋门口挂了个斗笠,斗笠下面还挂了个小笸箩,乍一看确实有点像人脑袋,可能是天黑看花眼了,但这李震却一口咬定自己看见的就是人头,因为错觉也就是第一眼的事,再看第二眼绝不会继续看错,而自己当时第一反应也是看错了,定了定神仔细又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个人头,才吓晕过去的,否则自己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让一个在门口挂了好几年的破笸箩吓到吐白沫?
后来家里也曾追问孩子那天去哪儿了都干了些什么,但这孩子就是不说,一口咬定一直跟村里其他孩子在一块,就是上娘娘山玩了会儿,而其他孩子也都这么说。结果没想到,就在第二天晚上,李震的媳妇晚上起夜,一睁眼发现窗户外头有个人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吓得嗷一嗓子就晕过去了。李震被媳妇惊醒后也看见窗外站着的人,惊吓之余仔细看了看,发现站在外边的竟然就是自己的儿子,气得打开窗户伸出胳膊就是一耳光,没想到这孩子挨了耳光以后竟然也是如梦方醒,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儿。
自从那阵子起,这孩子就不大正常,总是有事没事就念念叨叨的,搞得这李震一天到晚焦头烂额,比李老二小十多岁的人,看上去竟然比李老二还老。
就这么折腾了好几个月,不少人说这李震家里应该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劝李震找个先生看看,这时李震才想起当年解签道士让自己再求签的叮嘱,赶忙带着儿子上武当山又求了一签,结果是“身畏壬癸心惧水,宜居山下莫登高”。
此时解签的道士已经不是当年叮嘱李震的那位道士了,当年的签文李震自己也不记得,解签的道士也只能就签说签:按签文所述,北方是“壬癸水”,“身畏壬癸心惧水”说明这孩子的克星在北边,而“宜居山下莫登高”就很好理解了,就是说孩子这辈子最好常居山下,少去高的地方,方可确保安康。这一来李震彻底傻了,孩子当时去的是娘娘山,而这娘娘山就在自家北边,既是北边又是山,两样不靠谱的东西都占全了,能不出事吗?
“事后家里也请过先生,都说没事,啥也没有,但他们说归说,孩子眼睁睁的就不正常啊!”李老二眉头紧皱,两只绿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国忠,“张半仙,张神仙,我李老二也就是死马当活马治了,不管有没有,劳你驾给看一眼,成不?”
“你侄子的生辰八字,你知道吗?”听着李老二神乎其神地白话了半天侄子上娘娘山的事,张国忠反倒觉得整件事的疑点并不在娘娘山,而是李震带着儿子从武当山求到的签。要说求签倒是不难,但解签可绝对是一门大学问,道门对于求签这种事素有“三分求七分解”的说法,可见解签的重要性。在张国忠看来,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签文,其隐含意义要远大于字面含义,甚至说与字面意义完全就是两回事或干脆截然相反都有可能,而眼下武当山的道士显然没能洞悉签文的深层含义,而只是“就签说签”地把签文翻译了一下而已。
“哎,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我兄弟知道,你要是有时间,等你从山上下来,咱们直接去他家,晚上我李老二做东!”看张国忠似乎是答应了,李老二显然是轻松了不少。
娘娘山上,张国忠并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娘娘山跟当年双塔山倒有几分相似,山虽不大,但也没小到靠罗盘就能找到目标。可能是由于山上岩层较厚的缘故,罗盘对通着百丈池的所谓暗道似乎完全失去了反应,转悠了一圈无果后,张国忠干脆拉着杨舟和李老二一起去了李震家。
李老二所谓的那个侄子叫李帅,按张国忠的审美看确实也挺帅,虎头虎脑的样子倒是颇有张毅城年幼时的神韵,只不过这孩子此刻眼神稍显木讷,鼻涕都流到嘴里了也不知道擦,乍一看邋里吧遢的。
“这孩子以前可不这样,”李震似乎是看出了张国忠的想法,“以前机灵着呢,唉,这事都怪我,要是早想着去求签问卦,就是死也不能让他上山啊!”
“小伙子,几岁啦?”张国忠摸了摸李帅的头,另一只手看了看罗盘,一切正常。
“八岁。”李帅抬眼看了看张国忠,“大爷,你几岁了?”
“我……”这句话问得张国忠哭笑不得,说实在的,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喊自己“大爷”,心里多少有点郁闷。
“去!没大没小,有你这么问长辈的吗?”李震似乎倒是懂点礼数,“问长辈,得问多大年纪。”
“大爷,你多大年纪了?”这李帅还挺听话,听老爹一教马上就学会了。
“我四十八岁。”张国忠差点哭出来,这爷俩一唱一和的倒是很和谐,但问题是自己有那么老吗?
“哟,张半仙,你都四十八啦?”张国忠这么一说,坐在一边的李老二立即就是一脸的惊诧,“那你挺面嫩啊!我刚才还跟兄弟媳妇夸你年轻有为哩,闹半天你就比我小三岁!”
听李老二这么一说,张国忠真是死了的心都有,大爷长大爷短地喊了一路,闹了半天这个“李大爷”就比自己大三岁,农村人都喜欢算“虚岁”,要论周岁这“李大爷”没准比自己大不了三岁,随后自己还落了个“面嫩”。
“这孩子身上没什么问题,我还是看看这房子吧。”话聊到这份上,张国忠只得岔开话题。
“哎,好,好,请你瞧的就是房子!”李震和李老二屁颠地跟在张国忠身后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