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后决定尝试进入俄国,而不是红区。评估团的意见是:没有机会扮成叛徒。他们的建议不可能左右老头子,但他和我也都是这个看法。问题的关键在于,“人怎样才能变成叛徒?为什么泰坦星人会相信他?”
答案不言自来,鼻涕虫清楚寄主的心理活动。语言上的保证对于泰坦星人来说毫无意义,只有当泰坦星人通过对人心灵的解读知道此人是不掺假的叛徒,那么才有可能满足他的心愿,让他成为叛徒而不是寄主。不过鼻涕虫必须先感受到此人内心的邪恶,才能确信他是货真价实的叛徒。
我们的这一判断并非基于事实,而是出于逻辑必然性的推定。这是人类的逻辑,同时也肯定是鼻涕虫的逻辑,因为这和鼻涕虫的能力相符。至于我,即使在催眠状态的指令下,也不可能通过鼻涕虫的测试,让它认为我具备叛徒的素质。我要对心理分析伙计们的这个决定高呼“谢天谢地”。省得告诉老头子我不想自告奋勇地被鼻涕虫捉住,同时免除了他大费周章编出什么该死的逻辑、必需,迫使我成为“志愿者”。
泰坦星人知道寄主是被它们完全控制的奴隶,仍偏偏要赋予他“自由”,这似乎不符合逻辑。但细想一下就会知道这些叛徒给它们带来的好处:可以从中培养出一批“值得信赖”的间谍。“值得信赖”一词并不确切,可英语语言中没有相应的词来形容这种形式的卑鄙行径。绿区已经被叛徒渗透了,这一点确凿无疑。麻烦在于,很难把糊涂蛋和间谍区分开来。可恶的蠢人比率高于恶棍。
于是我准备出发。在轻度催眠的状态下,我复习了需要使用的语言,重点记住新出现的流行词汇和用法。我获得一个身份,并接受指导学会了一种有利于我四处游荡的职业,修理灌溉泵。另外再加上一大笔钱。
我会被空降到俄国,不用费劲地悄悄潜入。一旦我未能向国内报告情况,其他特工会接替我继续潜入。那儿说不定已经有别的特工了。这些情况没人告诉我:即使在药物作用下,特工也不可能泄露自己不了解的秘密。
发报装置既新颖又可人。超微波材料制成的定向式空腔振荡器体积不过茶杯大小。其他电源组之类的设备一共也就和面包差不多大。整个装置屏蔽性相当优良,就连放射性粒子计量器也觉察不到。只要用它对准位了地平线外的任何空间站,都能有效地接收信号。瞄准必须精确,这就要求我牢记所有三个太空站的轨道面以及我即将执行任务地区的航空坐标。这一装置的缺点其实也是它的最大优点,即发报器的高度定向性。这意味着只有在非同寻常的偶然情况下才能探测到它。
我降落时不得不经过他们的雷达监视网,不过会伴随着密集的反雷达措施,准会让那帮监控员大为光火。他们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降落,然而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以及降落的时间地点,因为我们会采取迷惑战术:其他地点、其他时间也会采取同样的反雷达措施。
一旦确认当地是否有鼻涕虫大举侵入,我就会向任何一个在我视线以内的空间站发送报告。我没有凭肉眼分辨出太空站的本事,也不大相信那些自称能做到的人。报告完毕,我就可以打道回府了。走回去、坐车回去、爬回去还是买通官员溜出去,随我的便。
惟一的麻烦是我没有机会实现我的种种设想,因为“帕斯·克里斯琴号”飞碟着陆了。
“帕斯·克里斯琴号”是第三艘着陆后被发现的飞碟。前两艘中的“格林内尔号”被鼻涕虫藏了起来,也许已经再次起飞,而“伯林格姆号”飞碟只相当于一种放射性存储器。不过“帕斯·克里斯琴号”的运行轨道已经被追踪到,因而一着陆就立刻被发现了。
这艘飞碟是阿尔法空间站追踪到的。根据记录,它把飞碟当成了一颗特别大的陨石,认为它已在墨西哥湾一带着陆。这一情况直到后来才和“帕斯·克里斯琴号”飞碟联系起来。联系起来以后,它的记录使我们明白了雷达屏幕未能监测到其他飞碟的原因……飞碟来得太快了。
雷达是有可能“看见”飞碟的——六十多年前,最原始的雷达便已多次发现过它们,特别是在以大气环流速度航行侦察地球的情况下。然而,如今的现代雷达已经被“改良”到发现不了飞碟的地步。我们的设备太过专业化了。电子设备的选择性以有机体生长的速度一步步提高,并按这一趋势持续发展。所有雷达都带有鉴频电路以及类似设备,确保各种型号的雷达都能“看见”应探测的物体。而管辖范围以外的则不必费神。交通调度管制只观测来往于大气的车辆;防御网和火控雷达只负责份内的观测对象,精度高的监控网可以监视运行速度极其不同的许多物体:从大气环流速度一直到每秒五英里的弹道导弹运行速度;精度低的监控网和高精度监控网的观测范围有所重合,可监视范围从最低速的无翼导弹一直到最快的太空飞船,连速度高达每秒十英里的物体都观测得到。
还有其他类型的专业雷达——气象雷达、港口雷达等等。问题在于,没有一种雷达能观测到每秒超过十英里速度的飞行物……惟一例外的是一种空间站的陨星探测雷达,但它并非军用设备,而是只有在联合国授予的情况下才能用于尖端科学研究的特许设备。
因此,记录在案的只有“特别大的陨石”,直到后来才和飞碟联系起来。
但“帕斯·克里斯琴号”飞碟降落时,的确有人看到了。当时美国海军水下巡洋舰“罗伯特·福尔敦号”正在红区例行巡逻,在莫比尔以外、距离格尔夫波特十英里远的地方,它的感应器记录下了飞碟减速并且降落的时间。当飞船的速度从太空速度(据太空站记载每秒约五十三英里)降到水下巡洋舰雷达能够探测到的速度时,它突然出现在巡洋舰的屏幕上。
它无端地冒了出束,慢慢停下,然后便从屏幕中消失了。不过观测员记下了雷达显示的目标出现的最后方位,在距密西西比州海岸不到二十英里的地方。舰长大惑不解。雷达追踪到的当然不可能是飞船,因为飞船不可能以五十个重力加速度减速飞行。可他没有想到重力也许对鼻涕虫不起什么作用。他掉转航向,准备过去仔细察看一番。
他发出的第一封电文这样写着:飞船在密西西比州的帕斯·克里斯琴西海岸降落。第二封电文如下:派出登陆部队。拟俘获敌人。
要不是这次我在总部办公室,我想我会被排除在行动之外。当时我的电话铃声大作,惊得我的头撞到我正在使用的研究仪器上。我破口大骂起来。老头子在电话里说:“快来,立刻行动!”
我和老头子、玛丽这个小团队有多久没有共同行动了?好多周以前,还是多年以前?我们在空中正以紧急情况下才用的最快速度向南行进,丝毫不理会调度管制和异频雷达收发器发出的警告,只顾全神贯注地倾听老头子的话。
当他讲完事情的原由,我说:“何必一家人全体出动呢?你需要一支建制完整的空军特遣队。”
“我会派的,”他冷冷地答道。继而又满足地咧嘴一笑。这种狡猾而又不怀好意的表情我极少能看到,加上这一次只有两回,“你担什么心?”他嘲讽地说,“咱们卡瓦诺一家又踏上征途了。对吧,玛丽?”
我哼了一声,“要是你还想来那种兄妹套路,那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跟上一次的相似之处只有一点:好好保护她,别让狗咬她,别让陌生人骚扰她。”他严肃地回答,“我是说真的,狗以及陌生男人,非常奇怪的男人。也许这就是局势的转折点,孩子。”
我想详细问问,可他却走进操作舱,关上门忙着发报。我转向玛丽,她朝我偎过来,哼哼道:“嗨,老哥。”
我一把抓住她,说道:“别再玩‘老哥’这一套,不然有人就会挨揍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