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迪柏心里很明白,他已经无法及时赶回去参加圆桌会议,还有可能永远都回下去了。
他的四肢都被牢牢抓住,但他仍拼命测试四周的心灵,试图找出迫使他们释放自己的最佳对策。
鲁菲南站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对他说道:“你准备好没,斜者?一拳换一拳,一掌换一掌,阿姆传统方式。来吧,你个子小,你先来打。”
坚迪柏说:“那么,是否有人像抓住我这样抓住阁下?”
于是鲁菲南说:“放开他,不对不对,光放开手臂,让他能挥动拳头,两只脚要好好抓牢,我们不要他再跳舞。”
坚迪柏感觉双脚好像被钉在地上,但是至少两只手可以活动了。
“打呀,斜者,”鲁菲南说:“打一拳给咱们看。”
此时,坚迪柏向四处探出的精神感应,突然发现了一个合适的心灵——其中充满着愤怒、不平与怜悯的情绪。他毫无选择余地,必须冒险增强精神力量,将那个心灵完全掌握,然后再随机应变……
但他随即发觉没有这个必要!他根本尚未碰触这个新出现的心灵,它的反应却与他的期望一样——完全一模一样。
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较小的身形——结实健壮,一头黑发又长又乱,两只手臂向前伸出——疯狂地冲过来,疯狂地推开那名阿姆农夫。
那是一个女人,刚才由于坚迪柏太过紧张,一心一意只想脱困,因此完全浑然不觉,直到现在才凭视觉发现这一点。想到这里,他不禁埋怨起自己来。
“卡洛耳·鲁菲南!”她对农夫尖声叫道:“你是大欺小的懦夫!一拳换一拳,是哪门子阿姆传统方式?你是那斜者的两倍大,你打我都比打他危险多。揍一顿那可怜小子你很有名望吗?我想你是不要脸。会有一大堆人指着你鼻子,大家全会说:‘那边有个鲁菲南,出了名的大欺小。’我想人人会笑你,再没一个要脸的阿姆男人会跟你喝酒,再没一个要脸的阿姆女人会跟你有牵扯。”
鲁菲南忙着阻止这轮猛攻,一面挡开她不停落下的拳头,一面还不停地向她讨饶:“好啦,苏拉,好啦,苏拉。”
坚迪柏感到抓住他的手一下都松掉了,鲁菲南不再对他横眉竖眼,所有人的心思也都从他的身上栘开。
苏拉也没有理睬他,她的怒火全部集中在鲁菲南身上。坚迪柏此时回过神来,赶紧设想如何才能让那股怒火持续不灭,还要让鲁菲南心中的羞愧更为增强,而这两者必须做得恰到好处,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然而,他又发现这也根本没有必要。
那女人又骂道:“你们全站远点,听好,假若光是大块头卡洛耳欺负这个营养不良的家伙还不够丢脸,你们这五、六个狐群狗党一定还会加上一份,不要脸。你们等一下回到农场,一定会大大吹嘘这件大欺小的英勇行为。你会说:‘我抓住那小子的手臂,大块头鲁菲南打他的脸,他不敢还手。’你会说:‘可是我负责抓他的脚,所以光荣也有我一份。’大块头鲁菲南会说:‘我没法子逮到他,所以我的农夫朋友把他抓牢,有他们六个人帮忙,我一拳就赢了他。’”
“可是,苏拉,”鲁菲南以近乎呜咽的声音说:“我告诉斜者他可以先打。”
“你会怕他那两只细手臂的重拳头?得了吧,笨头鲁菲南。奸啦,让他爱到哪去就到哪去,你们这些人赶紧爬回家,这样你们的家还都会欢迎你们。你们最好祷告今日这件伟大事迹被人忘掉,假如你们要把我的火气再升高,那么就甭指望啦,因为我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到远方。”
农夫们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全都垂头丧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坚迪柏看他们走远了,这才转过头来盯着那个女人。她穿着宽松的工作服与长裤,脚上套着一双粗制的鞋子,满脸都是汗水,正在使劲喘着气。她的鼻子稍嫌大了些,胸部很厚实(由于她穿着宽大的工作服,坚迪柏无法百分之百确定这一点),裸露在外的双臂肌肉发达——这是当然的事,阿姆女人总是跟男人一块下田干粗活。
她双手叉腰,以严肃的目光瞪着他。“好啦,斜者,干嘛还拖拖拉拉?赶快回到‘斜者之宫’去。你惧怕吗?想我陪你走吗?”
她全身的衣服显然好久没有洗过,坚迪柏可以闻到散发出来的汗酸味。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如果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都将是最失礼的行为。
“我很感谢你,苏拉小姐……”
“我的姓氏是诺微——”她粗声地说:“苏拉·诺微,你可以叫我诺微,不必再多加什么。”
“我很感谢你,诺微,你帮了我大忙。欢迎你陪我一起走,并非是我惧怕,是有你作伴我感到荣幸。”说完,他优雅地鞠了一个躬,就像对大学里的女郎致意一般。
诺微立刻涨红了脸,好像完全不知所措,只好也模仿着他的动作。“荣幸——是我的。”她似乎在头脑中翻找了许久,才想到这句足以表达她的喜悦,并且显得很有教养的话。
于是他们一道往回走,坚迪柏很明白,每跨出悠闲的一步,就代表他会多迟到几秒钟。在圆桌会议上迟到,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行为,但是他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仔细思考刚才的变故究竟有何深意。因此他异常镇定,毫不在意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
当银河大学的建筑遥遥在望的时候,苏拉·诺微停下了脚步,以迟疑的口气说道:“斜者师傅?”
坚迪柏想,显然因为已经渐渐接近她口中的“斜者之宫”,因此她的谈吐越来越文雅。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冲动,想要说:“你不再叫我可怜小子啦?”——可是那只会无谓地害得她无地自容。
“什么事,诺微?”
“斜者之宫很美观、很豪华吗?”
“是很不错。”坚迪柏说。
“我曾经作梦我在斜者之宫里,而且——而且我是一个斜者。”
“哪一天,”坚迪柏客气地说:“我带你参观一下。”
由她望向他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绝不认为那只是客套话。“我会写字,我向学校师傅学过,假如我写信给你——”她假装只是随口问问:“我该怎样标示,信才能到你手上?”
“只要写‘发言者之家,第二十七栋’,我就能够收到了。不过现在我得走了,诺微。”
他再向她鞠了一躬,而她又试着模仿了一次那个动作,两人就往相反的方向走。坚迪柏很快便将她从心头挥去,现在他心中只有圆桌会议,尤其是黛洛拉·德拉米发言者,一想到这些,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分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