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街两个小妓女的死并没有造成很大的震动,毕竟她们都是无家的人。然而,几天后,一个美貌少女死在自家的院子里,同一天,一个守墓者在古墓里发现那个疯婆子的尸体,因天气严寒而并未腐烂。四个女死者脖子上都有两个深深的血洞,看来是尖锐的獠牙造成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不像野狗或野狼所为,也不可能是人。
“乐城有吸血鬼!”
惊恐的人一个传一个,教士在教堂念着驱魔的经文,妇女晚上都不敢外出,夜街上只有零星的男人,歌厅空了一半。
这天在歌厅里彩排的时候,歌女、舞娘和乐师聚在台下讨论这桩恐怖的事情。
“听说被吸血鬼吸血之后,也会变成吸血鬼。”妙叶缩在妙妮背后说,两个人挨在一起,她们如今连厕所都不敢单独去。
“所以,那四个死者下葬时要砍掉脑袋,确保她们死后不会变成吸血鬼。”团里的小鼓手说。直到目前,受害者都是女人,因此,这些乐师比较不害怕。
胆小的歌女不约而同吓得尖叫,想起那些死后还要身首异处的可怜女尸。
“从今天起,大家不要到处走,尤其是女孩子,除了来这里,晚上最好留在船上。”大妈妈叮嘱各人。
“月儿,你最好也留在船上。”她转头对坐在后排一把椅子上的蓝月儿说。
蓝月儿一直沉思这件事,大妈妈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只是随便应了一声。
这个吸血鬼到底是谁?他这么凶残,使她愤怒。吸血鬼吸血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杀人。但她同时也好奇。她从没见过其他吸血鬼。对方会比她强大?还是比不上她?他曾否耳闻目见她的神王父亲?吸血鬼遇上吸血鬼,是会让路,还是难免一场决战?这个吸血鬼会不会是冲着她而来?他已经杀了四个人,她为什么没嗅出他的味道来?
“你还是留在船上比较好。”但梦三走过来对她说。
她看着但梦三,他曾用自己的血喂她,但他并没有因此变成吸血鬼。
“知道了。”为了让他安心,她回答说。
然而,演出前,她还是偷偷溜了出去,想找点线索,更特意去了枫叶街那边看看。枫叶街的入口贴着两张符咒,是江湖术士用来镇压吸血鬼的。她觉得好笑,读了那些符咒一会儿,觉得它们看起来就像小孩子乱画的东西。但枫叶街的妓女都躲起来了,只有些许嫖客。整个乐城变得像死城,路上只有积雪和寒鸦。她没找到另一只吸血鬼。
她只好国歌厅去。她在歌厅附近一条幽巷翩然落下,拐一个弯,竟跟燕孤行撞个满怀,吓了她一跳。
“你上哪儿去了?”他问。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她问。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话。
“乐城有吸血鬼,你还到处跑。”他语气带着些微责备,把手中的伞子挪到她头顶,为她遮挡雪花。
“我倒想见见那个吸血鬼呢。”她抖落身上的雪,拉拉帽兜,心里想着,步伐微微慢了下来,问他说:“你为么不留在家里?”
“我担心你。”燕孤行说,觉得手上的伞好像重了一点,以为是积雪,原来是蝠儿趴在上面,陪着他们在雪中漫步。他浑然不知,蓝月儿仰目一瞥,心里跟蝠儿说:“你好顽皮。”她听到它发出微微的喉音回应。
“四个受害人都是女的。”燕孤行忧心地看着她说,“而且听说都长得好看,那个住在古墓里的疯婆子以前也是美人儿。”
“你就不怕吸血鬼吗?”她用嬉逗的眼神看他,吓唬他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只怕男人也会爱上你。”
他被她说得浑身发毛。看到他那个样子,她笑了,说:“要是他敢吸你的血,我不会放过他。”
他正想说她的胆子太大,她突然说:“你听!”
“丁冬冬丁冬冬丁丁丁冬丁丁冬……”她哼着,对他说:“是我们的羊儿八音盒,人们都在听。”
“那是因为他们都留在家里,不敢外出。”他说。
那首牧羊歌的音韵在飘雪的天空荡漾,听到蓝月儿歌声的蓝蝴蝶翩然而至,在伞子下面翻飞。她想着她和燕孤行的第一个雪季,想着以后的雪季,想着那只淫邪的吸血鬼到底躲在哪儿。
她惟一没想到的是,她不去找他,这只吸血鬼竟然找上门来。
她和燕孤行刚踏进歌厅,就看到一个军官和一队士兵守在那儿,旁边还有一个老修士,每个人都像如临大敌。大妈妈和歌舞团的人站在歌台下面,这些她熟悉的人而今看她和燕孤行的目光都流露恐惧。
士兵马上逮住燕孤行,慌张地在他身上系上手镣和脚链,再用铁链把他捆起来。那个外表文弱的老修士对他不停念驱魔经。
“你们干吗?”她讶然问。
“他就是吸血鬼。”那位方肩魁梧,眼神坚定,容貌帅气的年轻军官宣布。蓝月儿认出他,他来过歌厅听她唱歌,跟几个军官一起,是个懂歌的人。
“你们有什么证据?”她盯着那个军官问。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忍住没笑出来。要是燕孤行是吸血鬼,那她是什么?
军官直直地注视她,说:“有人看到吸血鬼是一个小丑,就是早些时候在街上卖八音盒的那个小丑。”
原来,住在第四名死者对面的是一对年轻姊妹,案发时,这两姊妹走到窗前看雪,无意中竟看到一个小丑正在吸那个美貌少女的血,她已经不会挣扎了,像垂死的猎物。这两姊妹简直吓疯了,躲进衣柜许多天之后才敢爬出来。她们其中一个说:“是那个音乐小丑,我在他那儿买过八音盒。”
燕孤行木然不知所措。蓝月儿愣住了,小丑为什么会跟吸血鬼扯上关系?她对那位军官说:“小丑都化了装,怎能说小丑就是他?”
“我们带他回去之后会调查。”那位军官说,始终保持风度。
然后,他下令士兵把燕孤行带走。那队士兵小跑步押着燕孤行离开,老修士跟在后头,窸窸窣窣念着经文,往他身上不停洒圣水。
外面停着一辆由两匹马儿拖着的囚车,不是普通的囚车,而是一个精铁铸成的大兽笼,恰似天罗地网,以往是用来捕捉吃人的狮子和可怕的狼人。
她想要陪伴他。那位军官说:“你不能来。”
“我不是吸血鬼!”燕孤行大喊,激动得颤抖。
她眼看他们把燕孤行当成禽兽般押上囚车带走。稀稀落落的细雪翻飞而下,她拾起他掉在地上的那把伞子,看到他头发湿湿的,仿惶无助。猝然之间,她想冲上去拦住他们,叫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吸血鬼吗?你们到底见过吸血鬼没有!”
但她不能。
她蓦然向歌台那边望去,目光抚过众人脸庞,对他们说:“要是燕孤行真的是吸血鬼,也不会笨得扮成小丑样吸血。”
众人一个看着一个,都没说话。
“吸血鬼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歌女说,她似乎说出了大家心里的话。
蓝月儿朝但梦三瞥了一眼,他沉默,隐藏心思。但她知道,假使她需要,他会站在她这一边。
“没有证据之前,任何人不得乱说话,晚上还是留在船上比较安全。”大妈妈对各人说。
她的神情难以臆测,但她最后一句话略微显示了她的立场。
蓝月儿心里感激,但她知道,惟一能证实燕孤行清白的,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