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飞人的翅膀有突然完全失去作用的倾向。吉亚以及其他位面上的所有飞行器工程师和医学研究员都无法找到这种失灵的原因。翅膀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它们失灵一定是由于某种尚未发现的身体或精神原因,一种翅膀与身体其他部分的不兼容现象。
不幸的是,翅膀失灵前不会有任何征兆,因而没有办法可以预言翅膀是否会失灵。
一个自从成年之后每天飞行的飞人某天早上毫无问题地起飞,到达一定的高度之后,突然之间,发现他的翅膀不再听从他的命令——它们颤抖着覆在他的身体两侧,完全不能动了。于是,他便像一块石头一样从空中栽了下来。医学论文指出,飞人每飞行二十次就有一次会发生翅膀失灵现象。但是与我交谈过的飞人普遍认为这个概率远远没有这么高,并且指出有些人每天飞行已经有数十年之久。
但他们并不愿意跟我谈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们不愿意跟任何人谈这个问题。他们似乎也并不迷信什么预防翅膀失灵的方法,只是将它作为一种完全的随机现象来看待。翅膀失灵可能在第一次飞行时发生,也可能在第一千次飞行时发生。至今还没有找到任何原因——遗传、年龄、经验、疲劳、饮食、情绪、身体状况,这些情况都不能成为翅膀失灵的原因。一个飞人每一次飞翔时,翅膀发生失灵状况的可能性是完全一样的。
有些人会在从空中坠落之后幸免于难。他们不会再次坠落了,因为他们再也不能飞了。一旦翅膀失灵,此后它们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它们就像巨大、厚重的羽毛披风一样,拖在它们主人的身后,一动都不能动。
外人也许会问,为什么飞人不携带降落伞以避免因翅膀失灵而丧生。毫无疑问,他们确实可以这样做。这是一个关于性情的问题。选择去飞翔的有翼人愿意承担翅膀失灵的风险,那些不想要承担风险的人不会选择去飞翔。
或者可以说,那些认为翅膀失灵是一种风险的人不会去飞翔,而去飞翔的人不认为它是风险。切除翅膀就会不可避免地造成飞人的死亡,切除翅膀的任何一部分也会造成难以忍受且无法治愈的痛苦。因此那些从空中坠落的飞人和选择不去飞翔的有翼人必须毕生都拖着他们的翅膀,无论他们是上街还是上下楼梯。他们变化后的骨骼结构不适合在地面上 生活。他们步行时很快就会疲倦,而且很容易遭受骨折和肌肉伤。不飞的有翼人一般都活不到六十岁。选择去飞翔的人每次起飞都面对着死亡的风险。然而,还是有些人活到了八十岁,并且仍然一直在飞。
飞人起飞时的形象是一个很不错的景观。当我看到这些空气的大师像鹈鹕和天鹅那样拍打着翅膀时,我觉得人类也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笨拙。当然,从高处起飞是最容易的,但如果没有这样的便利条件,他们也只需要助跑二十到二十五米,同时上下挥动翅膀,踏出最后一步的同时,配合翅膀向下拍的反作用力,人就飞了起来,然后直冲上天——也许还会盘旋回来,向下面仰着头目送他的人微笑并挥手道别,在这之后才会飞到屋檐上面或是飞入远处的群山当中。他们飞翔的时候,双腿并拢,身体略微向后倾斜,小腿后面和脚跟上的羽毛就像老鹰的尾巴一样起着控制方向的作用。
他们的手臂与翅膀没有直接的联系——有翼的吉亚人是一种六肢生物——所以他们的手可以放在体侧以减小空气阻力,增加速度。在时间不太紧张的飞行当中,他们的双手可以做任何事情——挠头、削水果、绘制鸟瞰图、抱婴儿。抱婴儿的情况我只见过一次,而且我被吓坏了。我同一个名叫阿狄亚狄亚的有翼吉亚人谈过几次。以下就是经他允许记下的谈话记录:哦,是的,当我第一次发现——那件事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你知道——我惊呆了。太可怕了!我完全无法相信。我曾经很确定那件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你知道,我们小的时候,经常会开玩笑说谁谁谁会“长翅膀”,或者说“他有一天会起飞的。”但是,我?我长出翅膀?
那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所以当我开始感到头痛、牙痛、背痛的时候,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这是龋齿、传染病、囊肿……但等到一切真正开始的时候,连欺骗自己也做不到了。那真的很可怕。我真的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感觉很糟糕,很疼。最初就像是有一些刀子在我的后背上面划过来划过去,还有一只爪子在不停地抓我的脊柱。然后疼痛扩散到全身: 手臂,腿,手指,脸……我虚弱得根本站不起来。我从床上滚了下来,摔在地板上,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我躺在那里叫我母亲,“妈妈!妈妈,快来啊!”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