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你的信已经积了一堆,亲爱的文森,或许有一天你能读到它们,也可能永远看不到。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必须把自己心里的感想写下来——自从罗伊死后,我第一次感到如此充实。
我听到格罗弗坐在指挥椅上,嘴里咕哝着某些令人惊讶的字眼:“罗密欧与朱丽叶。”我想他正变成个温柔的人,我们大家都是一样。我看到他正在研究一块笔记板,那是米莉娅从中央数据库下载的书籍名单——那时她正在猎杀麦克斯。当然,莎士比亚也在名单上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该死!这次我们要改写《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尾。
——摘自克劳蒂娅?格兰特上尉写给她的兄弟文森的信
SDF-1里,到处都燃放着壮观的焰火。这只是前奏,一个令人激动的开端。整片区域装点着亮丽的色彩,平民和军人挤在每一个观察窗前,欢呼雀跃。
接着战机从前面飞过,它们在庆典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两艘超级航母已经连在一起,组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金属前臂。变形战机从太空堡垒的飞行甲板和航母上起飞,集结在一起,开始执行它们的任务。
一条色彩绩纷的宽广光带从代达罗斯号航母的船首上扩展开来,像一条闪闪发光的跑道。战机越升越高,尾部喷出五颜六色的焰火。
整艘飞船上的人都激动无比,这不仅仅星一场盛会——它还是第一个在外层空间举行的婚礼。地球人与天顶星人的结合,清晰无误地表达了人类向往和平与返回家园的决心。这是希望之光,祈愿这场可怕的战争能够和平结束。
对于麦克斯和米莉娅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他们坐进麦克斯的变形战机,按预定时间从天而降,麦克斯穿上燕尾服,在前座驾驶战机,米莉娅则坐在后座上,不住整理着她的婚纱,拔弄着手中的婚礼花束。她无数次在火线上出生入死,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气,但此时,她还是发现自己止不住地颤抖着。
变形战机已经转换成“铁甲金刚”模式,有如一群未来派的巨人武士。它们排成两个一对,面对面地站在一条由光线组成的彩虹大道旁边。它们举起手中武器,那灰白色的机炮曾在与天顶星人的残酷战斗中用来对付敌人。不过此时,机炮射出的是一道道灿烂的光束,投映在SDF-1四周有意营造出来的雾蔼之中。这些光束像一把把交叉的军刀,横亘在闪烁着缤纷色彩的光带上空。
麦克斯驾驶战机在军队的致敬下慢速通过,米莉娅惊叹地望着连渐接近的“殿堂大门”,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战机在代达罗斯号的甲板上降落。周围有里多的机械装备——这是战术军团地面部队的攻击武器。这些巨大的致命武器射出一道道无害的能量光束,在头顶形成一片光幕,麦克斯将战机滑行到升降台,他们将要下降到机舱甲板。
数之不尽的长短镜头早已等候着麦克斯的战机,闪光灯照个不停,人群围了过来,挤得水滑不通。麦克斯和米莉娅毫不介意,他们希望每个人都分享他们的快乐。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
布里泰,这个像山峦一般高大的天顶星舰队指挥官,正凝视着从SDF-1的通讯里截取的影像信号。“这是我们见过的最怪异的地球人习俗,是吗,艾克西多?你能向我解释米莉娅?帕丽诺在做什么吗?”
她做的事显而易见:她在陪着一个蓝发的地球人缓步前行,穿着精妙无比、却似乎不方便行动的全套制服,手里捧着一束植物。
她甚至还挽着那个地球人的手臂,艾克西多推测她可能腿部受了伤,或是在生病,可她看上去一点病态也没有,她一脸的——艾克西多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脸上的表情。布里泰凝视着影像。除了他六十英尺高,布里泰的外貌完全与地球人无异。他曾在与因维德人的战斗中受过重伤,一块发亮的金属片几乎遮盖了他的半个头颅,华丽的水晶球代替了他的右眼。
站在他身边的是艾克西多,一个弯腰驼背,看上去虚弱无力的天顶星人,体型瘦小——以他们种族的标准来衡量他几乎可算是一个侏儒。但在艾克西多那肿大、畸形的脑袋里,却装载着他们种族大部分的知识和学问,他的智慧被布里泰所倚重。
艾克西多一双向外凸起、瞳孔如针尖般大小的眼睛也在看着婚礼的影像。“阁下,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她正在‘结婚’。”
他们在布里泰的指挥舱里,俯瞰着旗舰上庞大的舰桥。这艘巨大无比的武装旗舰长达十几公里,船体覆盖着厚重的装甲,还安装了防护罩系统。在经历了与SDF-1的剧烈战斗之后,它已是伤痕累累,被毁坏的设施随处可见。环绕指挥舱的透明圆球已被撞得粉碎,框架上残留着一些锯齿状的碎片。
天顶星人是一个全民皆兵的种族,完全没有人从事诸如维修之类的工作,也缺少这方面的天份。这种不合理的搭配是有意造成的,所有的物资均由他们的洛波特统治者提供。如果没有主人,天顶星人迟早将发现自己的装备日渐枯竭。
艾克西多解释道:“根据我的调查,它是指男性和女性地球人共同生活的一种状态。”布里泰大吃一惊。他低沉刺耳的声音在指挥舱内回荡,“共同生活?米莉娅?帕丽诺和这个微不足道的地球男人?”
“正确,阁下。”
但这是为什么?作为一个以克隆方式繁衍后代的种族,天顶星人从来不知爱情、家庭和性为何物。布里泰苦苦思索它的目的,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竟会渴望这样的亲昵行为?一涉及这些问题,一种极端厌恶和不舒服的感觉便从心底冒出,令他无法再深究下去。布里泰在他那张宽大的指挥椅里坐下,仍然思考着这场婚礼的含义。“她似乎对这次侦察任务非常认真,甚至可能超出了她的本份。”
他的最初结论是米莉娅正在经受极大的折磨,这样做是为了渗透到敌人当中,刺探和了解他们那些伤风败俗的社交礼。但布里泰看到了米莉娅脸上的神采,正是这一点使他对自己的分析产生了怀疑。
就像那三名间谍——布朗、康达和利克——的事件布里泰感到一阵恐惧,“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似乎很乐意参加这些怪异的仪式。难道她也无法抵抗地球人生活方式的诱惑?”
艾克西多回答说:“有一点可以肯定,阁下,她被那个地球人飞行员的魅力征服了。”
与瑞克?亨特和丽莎?海因斯被俘时布里泰曾见过亲吻的示范。他强抑恐惧,回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宇宙中有多少智慧生物会让自己沉缅于这种下流无耻的行为?
但地球人生活的诱惑是不可否认的。数十名天顶星士兵私下通过微缩,背叛了军队向地球人投诚。这是他们种族历史上的第一次兵变。有部分疯狂行为事关一个叫做“明美”的地球女人,以及她所拥有的一种具有催眠作用的特殊能力——“歌唱”。
“我们面临的危险可能已超出估计。”艾克西多说,“倘若那些向地球人投诚的叛变士兵并非如我们所想,只是有精神上的缺陷,而是一场兵变的征兆,那我们如何应对?”布里泰摸了摸粗壮的下颚,垂下仅剩的一条浓黑的眉毛,“显然,这个叫做‘爱’的东西拥有非常强大的威力。”
艾克西多答道:“恐怕我得同意您的看法,阁下。我们天顶星人对这些具有感情因素的事物毫无防御能力。这个所谓的‘爱’能够被用作对抗我们的强大武器。”
布里泰望着婚礼中喜悦的人群、一脸幸福的米莉娅和微笑的麦克斯,眉头紧蹙,“武器,嗯?”
“是的,我们不能不防。”
他们从截取的影像里看到,麦克斯和米莉娅切开婚礼蛋糕,闪光灯不停闪烁,人群鼓掌欢呼。婚礼蛋糕是一个十英尺高的太空堡垒模型,像武士一样处于攻击模式。布里泰发出几声低沉的咆哮,愤怒地看着仪式的举行。为何充满幸福的米莉娅和麦克斯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吸引力?他对自己说,这只是指挥官的需要,是为了研究危险的敌人。他拒绝相信自己是在羡慕那些卑微的敌人。
在婿礼会场上,主持人请大家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这不仅仅是一场结婚庆典,它是两颗致力于保护我们的灵魂的结合。我荣幸地向大家介绍一个人,正是他的大力促成,才造就了这特别的一刻。下面,有请太空堡垒的司令官——亨利?格罗弗舰长!”
台下掌声雷动,人群分享蛋糕,畅饮香槟,纷纷举杯祝酒。
格罗弗站起身,穿着挂满勋章的制服。瑞克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了解格罗弗,他知道舰长将解释为何要不遗余力地将这场婚礼办成一场盛大的宴会。
格罗弗说道:“嗯,首先,我向两位新人——麦克斯和米莉娅——表示衷心祝贺。这场婚礼承载着重大的历史意义。
“正如你们所知,米莉娅是一名天顶星军官,她曾击落了我们多架战机。她来自一个我们所害怕和憎恨的种族。”
噢,别这样!瑞克想道。格罗弗想干什么?米莉娅雕像一样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盯着面前的盘子。麦克斯一脸苍白。聚集的宾客全都安静下来,目瞪口呆。
“是天顶星人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局面。”格罗弗强硬地说道.
“是他们,阻止了我们返回地球——那里有我们的家园和挚爱的亲人。”他一只手握成拳头,“是他们,带来了伤害、毁灭和无尽的痛苦!”
“舰长,请别这样!”麦克斯忍不住冲口而出。
瑞克也同时喊道:“舰长!”
格罗弗向前走了两步,“现在,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为什么他要选择这个时刻来提醒我们这些可怕的事情?我之所以这样做。女士们、先生们,是因为我们必须学会原谅我们的敌人。”
他的影像和声音传遍了整个太空堡垒——宿舍、休息室,还有麦克罗斯广场上那块巨型显示屏。
“这不是盲目,也不是出于无知。我们是一个强大而宽容的种族,我们不能责怪天顶星人,因为他们有着无法解释的对战争天生的渴求,他们从来不知道还有别的生活方式,战争就是他们生存的意义。”
在太空堡垒的每一处,人们都惊愕地盯着屏幕——一些人开始萌生希望,另一些人则变得更加反感。
“我们也不能因为领导层的疯狂而谴责这个社会的个体。相反,我们必须看到他们好的一面。大家可能都知道,现在SDF-1上就有数十名投诚过来的天顶星士兵,他们通过微缩,转换成人类的体型。他们已经提出希望停止战斗,我相信他们的请求是诚挚的。”
他转过身,指着两位新人,“在庆典举行之前,我们对这些年轻人的血液进行了检测,发现天顶星人的基因和地球人完全一样。”
大厅里开始响起交头接耳的低语,而在飞船和城市里,它引起了数以千计的争论,后世的哲学家称作人类思想的转折点。
在明美的马克斯叔叔和琳娜婶婶拥有的中式餐馆小白龙饭店里,市长托米?栾和其他人正从电视上观看婚礼的直播。他们听见格罗弗说道,“我们没有理由不能和平共存,就让这一刻昭示着一个所有种族融洽相处的美好未来。”
欢呼声和掌声如雷般响起,显示出人们对结束战争的强烈渴望。
格罗弗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请允许我再多说几句。”
屏幕上传出话外音。人们纷纷向格罗弗致敬,为他超凡的领导、勇气和自信。
在饭店里,托米?栾点着头,拭去热泪,“格罗弗舰长不愧为和平之父,真是个伟人啊。”
然而船里有些人却不以为然,他们在街上砸碎酒瓶,向着格罗弗的影像挥舞拳头。自从第一次攻击以来,天顶星人已经带来了太多的损失、死亡和痛苦,复仇的欲望不会轻易消失。
这些格罗弗都预料到了。“我们所有人都失去过自己的亲人,很难克制对天顶星人的仇恨。但是,这种仇恨情绪必须克服!毫无意义的互相毁灭必须中止!”
寒冷荒凉的阿拉斯加地底深处,在最下层UEDC总部基地里,海因斯上将用遥控器关掉电视。
他转身对着女儿,摊开手掌,“他疯了!我不明白,格罗弗怎能在这个时候奢谈和平!”
丽莎立即站到格罗弗一边.不仅因为格罗弗是她的前任指挥官,她绝对相信格罗弗的判断。“父亲。这是我们避免毁灭的惟一方法!如果我们还不考虑和平,那就意味着地球和人类的终结,你难道想这样!”
他突然变得脸色苍白,“丽莎!”
“对不起,父亲,”她对他说道,“但你们必须立即停止‘超巨炮’的计划。”
海因斯上将捻熄手中的雪茄,避开女儿的凝视,“‘超巨炮’的发射日期已经定下。现在谁也不能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