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扎,我的老朋友,亲爱的看护者,总有一天,天顶星人的质朴将成为你的噩梦。
对你来说,一切都那么简单:眼睛看见目标,双手举起武器,手指扣动扳机,能量光束消灭敌人。于是你得出结论,如果眼睛看得更清,双手更加稳定,武器运转正常,一切就都将完美无缺。
在引起那一连串动作的无数因素里,你没有看到其中微妙的关联。是什么让大脑命令眼睛去瞄准?是什么让体内的神经元令双手保持稳定?作出射击的决定?是什么动机使天顶星士兵服从命令?
哎,你会把这一切称为诡辩!但我告诉你:某些薄弱环节你没有看到。
——佐尔临死前对多尔扎所作的评价(知道此事的仅多尔扎、艾克西多、布里泰三人)
前舷再次打开,升降台将战机送上飞行甲板。SDF-1和代达罗斯号、普罗米修斯号航母上的弹射组军士发疯似的将所有能飞起的战机全部送上空中。跑道、船腰和船首的组员不停工作着,他们的生命处在恒久的危险之中。在战机发射时,稍有不慎就会机毁人亡,尤其是在这无风的太空。
变形战机也升上飞行甲板,展开为了节省空间折叠起来的双翼和尾部副翼。引擎像魔鬼般发出怒吼,变形战机分寸把握得不差毫厘,避开其他发射中的战机,急速升上空中。
瑞克?亨特率领骷髅中队升空时,格罗弗从长长的观察窗里望着他们。其余的战机中队依次跟在后面,展开一场对抗天顶星人总攻击的战斗。
“愿你们个个都能平安归来。”格罗弗喃哺说道,嘴里叼着他那根老式的楠木烟斗。不过他在心里知道,这个愿望太奢侈了。
瑞克现在指挥着整个飞行大队,虽然有的人军阶比他高,但是论战斗经验之丰富,他的确无人能及。
“保持战机模式,直至收到我的指示。”他下达命令,“我们现在正接近拦截区域。”
担任他的僚机的是麦克斯。米莉娅坐在后排座位上,穿上了太空堡垒防御军的制服,头上戴着“思维控制头盔”。
在天顶星人的重型战舰展开致命攻击之前,敌军的战斗囊先头部队蜂拥而至,它们的任务是削弱目标,尽可能清除并压制敌方反击火力。
瑞克的自行机炮猛烈开火,发出的声音像一把电动小圆锯,只不过上千倍地响亮。高密集导弹连成一条弹道曲线,刺穿一个又一个囊形的战斗躯壳。敌人在一团红热的火球中被炸得粉碎,消失殆尽。
变形战机的队形被冲散,机师们尽可能地互相支援,他们旋转机身,与敌军展开格斗。战斗囊部队像一个无法阻止的云团不断前进,绝望的变形战机在“云团”里左冲右突,不惜代价阻挡敌军前进的步伐。
格罗弗焦虑不堪,飞船正在维修,主炮无法发射。而飞船的第一和第二道屏障已经被攻破,塔台正在转动,机炮已经就位,准备发动凶猛的还击。
一架战斗囊被导弹击中,外壳装甲被击穿一个大洞,接着爆炸,化作无数碎片。另一架战斗囊被电磁炮击中,炮弹加速至重力加速的十万倍,被如此高速的物体击中,爆炸将是多余的。一架转换成“守护者”模式的变形战机在空中打了个滚,被战斗囊胸甲机炮炸得粉碎。
越来越多的战斗囊形成一个大包围圈,将防御军的战机逼得步步后退。太空堡垒周围闪烁着一团团战斗中产生的爆炸火球,几乎每一秒都有数百个火球闪现。
麦克斯在方形瞄准器的十字线上锁定一架战斗囊,拇指正要按下发射键,米莉娅突然喊道:“不!等等!不要开火!”
“怎么?它正在我的射程里。”
她接管了控制,移动战机直至主电脑的瞄准中心对准战斗囊足肢附近的某个结构。不管那东西是什么,这都不符合战斗机飞行员击必杀的准则。
米莉娅却对她丈夫喊道,“现在,开火!”
麦克斯将目标放大拉近,轻轻触碰一下扳机。目标上那部分结构在一团爆炸火焰中消失不见。
那架战斗囊晃动着身躯,倾侧着失去了控制。它的主推进器断断续续地向各个方向喷出尾焰,不一会,它的机炮就变成了哑巴。但战斗囊没有爆炸,而是像一只跛足的鸵鸟向外飘去,划出一条无规律的火焰轨迹。
一直以来,变形战机飞行员所受的训练都是瞄准敌机的重要部位,务求一击必杀,麦克斯觉得自己好像学会了少林功夫里的点穴绝技。
“但我们如果这样瞄准,很可能会失去目标。”他提出疑问,转过头去看着他的新娘。
“我不想任何人在这场战斗中受到伤害。”她对他说。
“可是米莉娅,我们也不想丢掉自己的性命,是吗?还有SDF-1。”
她凝望着他的双眼,“记得舰长是怎么说的吗?麦克斯,我们不能只说不干。我们必须有所行动。这就是我向你指出的途径。”
“噢,明白了。你是对的。我们必须作出尝试。”
“谢谢你,麦克斯。”
麦克斯再次采用同样的方法解决了两架战斗囊。这种办法的确可行。
“见鬼,那架战机怎么回事?”瑞克在战术频道里吼道。
他看见麦克斯的影像出现在当中一个显示屏里,“队长,很抱歉,刚才那几下打得不准。”
“别蒙我了,麦克斯。”瑞克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向一架战斗囊猛扑过去,前端镭射机炮气化了战斗囊机体上米莉娅指出的那个部件。“我们要不流血地结束这场战斗。”
格罗弗舰长说得没错,“和平的时刻已经来临。”瑞克喃喃自话道。
击毁战斗囊而又不伤害里面飞行员的秘密很快便传开了。这个细小的部件正好位于战斗囊足肢关节背面稍低的地方,这个位置很容易受到攻击。变形战机驾驶员们甚至展开竞赛,看谁能最准确地命中目标。
这个部位同时也是战斗囊最难防御的地方。变形战机飞行员以前从未试过向它射击,因为这里通常都覆盖着厚重的装甲,目标又太过细小。
可一旦他们明白过来,飞行员们开始变得热情高涨,战斗囊在他们疯狂的射击纷纷中弹瘫痪。一个幽灵中队的家伙一次俯冲便解决了三架敌机。
但战斗囊部队已经缩小包围圈,将SDF-1团团包围,而外星人的巨型战舰正从后面步步紧逼。
在敌军火力的集中攻击下,太空堡垒的身躯剧烈颤动着。
“舰长,二号推进器受到损坏。”维妮莎报告说。
格罗弗咬着牙,没有回答。他知道形势正变得越来越坏。
一名天顶星军官恼怒地闯进战斗准备室,一见里面的人连战斗装甲都没有穿上,顿时火冒三丈。
“布里泰司令命令你们准备进攻!”他怒吼道,
一名战士站在观察窗旁,望着外面繁星闪烁的暗夜,他手中握着一个微小的明美玩偶。在巨大的手掌里,它小得就像一颗豌豆。
“明美,可惜太小了,”他低声对自己说,其他人转头望过来。他又想起了明美的歌声,这美好的记忆使他充满渴望。他用粗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玩偶。
那军官破口大骂:“混蛋!你们直接违反了多尔扎大人的命令!立即向战斗岗位报到,否则把你们全部送上军事法庭!”
尽管明美的歌声与和平思想已经削弱了他们的好斗本性,但这些士兵毕竟还是天顶星人,而天顶星人的怒火是不可小视的。
一名士兵突然转过身,端起一支攻击步枪,扳下保险。
“你说什么?”
其他士兵也转过身来,舱室内响起一阵扳动扳机的声音。那名军官发现数十支枪口对准自己,“不要乱来!”他尖叫着,“想清楚你们在做什么!”
“你说什么都没用。”其中一人冷冷地对他说道,“我们不会再战斗了,我们的朋友在那艘飞船上。我们曾发过誓,和那些朋友订下了神圣的战斗盟约,绝对不会攻击他们。现在,滚出去!”
他举起步枪,瞄准那名军官,手指紧扣扳机。军官一声嚎叫,奔出舱室,脚步声在门外回荡。
布里泰倏然转身,向艾克西多吼道:“什么?这是哗变!”
“阁下。我们一大批优秀的飞行员不愿意离开母舰。他们拒绝接受下达的命令!在战斗中发生哗变的事在天顶星历史上从未发生过。”
但现在发生了。他在心里补充道,那些来自远古的警告必定有其原因。如果它们说得没错,我们将面临一场灾难!
“可是——请恕我唐突——他们这样做并非全无道理。”艾克西多继续道。布里泰怒目而视,“无论有什么道理都不能哗变!”
“但你知道有些天顶星士兵在太空堡垒里。现在他们也知道了。攻击自己的同胞直接违背把我们紧密团结在一起的神圣誓约。”
“够了!”
“而且,敌人还采用了一种难以理解的新战术,他们只让我们的战斗囊失去战斗能力,而不是摧毁它。他们放过了我们的战士,而他们本可以轻易杀死他。攻击部队里的一些指挥官正准备撤走他们的部下,如果战斗没有中止——”布里泰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艾克西多——”
艾克西多匆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还有,那场婚礼的转播——”布里泰突然停下脚步,“我说够了!”他如巨石般的拳头在艾克西多面前晃动着,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青筋暴突,关节格格作响,拳头在布里泰的怒火下颤抖不已。艾克西多立即闭上嘴巴。
几秒钟仿佛非常漫长。布里泰几乎很不情愿地缩回拳头,但终于控制住自己。他再次沿着通道前进,天灵盖上的那块金属片和水晶眼球反射着头上的灯光。艾克西多温驯地跟在后面。
“不要再喋喋不休。”布里泰大声说道,“我已经明白了形势。发出撤退命令!召回所有天顶星战机。”
艾克西多顿了顿,目瞪口呆,“是——阁下,但这违反了最高指挥部的命令——这是最高统帅多尔扎直接下达的命令!”布里泰继续大步前进,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在SDF-1的帆桥里,没有人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是奇迹吧?”只有珊米说道。
“是的,我们非常幸运。”坐在指挥椅里的格罗弗轻声道。这和那场婚礼有关吗?难道它起作用了?
克劳蒂娅开始召回变形战机。
麦克罗斯城里住房极度紧张,但这对新婚夫妇还是被慷慨地分配了一处住所。不过只要当前的紧急状态没有结束,他们不可能留在距飞行区很远的地方。
船上的工程人员仓促卸下两间相邻舱室的隔墙,给麦克斯?斯特林夫妇腾出一间小小的蜜月套房:一个带厨房的起居室和一间小小的睡房。他们还没来得及给它加上隔音材料,要到下一道工序才能完成。
所以,瑞克?亨特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听着隔壁舱室的小厨房里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响动。
“麦克斯,为什么它会着火?”这是米莉娅的声音,“这是另一个人类的古怪菜谱吗?”
“唔,亲爱的,你还是去外面吧。我来把它端出去。”麦克斯叫道。接着传出一阵灭火器发出的“嘶嘶”声。瑞克没有听到飞船的火警控制系统发出警报,他的结论是麦克斯将火弄熄了。
“奇怪,真是奇怪的一天。”瑞克叹道。
他并不是故意偷听他们的谈话。她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用了一点那种液体,食物油。瓶子上没有标明不能将它倒进咖啡壶呀。
麦克斯非常愿意暂时承担厨房的责任,但米莉垭坚持要插手。作为终生伴侣和军中同伴,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坚持说。
过了稍长一段时间,他们发出咯咯的笑声,接着关上了卧室房门。
瑞克拍打拍打枕头,倒头躺在床垫上,拉过枕头蒙住脑袋。
希望他们过得开心,他强迫自己想道。接着,他发现自己正想着明美、丽莎,还有克劳蒂娅,她依然为罗伊的死感到悲伤——她是那么勇敢,甚至比瑞克还坚强。
罗伊曾有次告诉过他一些事,这是那位最早的骷髅队长在和克劳蒂娅的缠绵爱情中发现的。
——爱上某人之前,你必须先喜欢他们。
他的脑里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如缎子般的棕色长发、纤细的体态,一个纪律严明、不苟言笑的长官,还有——在外星人俘获者面前的亲吻,他那时极不情愿,但从此之后,它却一直令他紫绕于怀。
我喜欢丽莎,或许我甚至——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脑袋放在枕头上,从宿舍内的观察窗望向外面无垠的太空,隔壁的舱室仍然一片寂静。
我累坏了。我觉得就像——
在他睡着之前,丽莎的面容一直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