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死胡同里,推挤着向你压来的铜墙铁壁,这种时候,你很容易彻底放弃,你会扰豫不决,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瑞克?亨特上将的航行日志?修订版》
一弯月牙沉下地平线。此时的地球满目疮痍,好像月球的孪生姐妹。
与地球先前所受的攻击相比,头顶上那场大战战场上射来的激光束和导弹只不过像远处狙击手的零星射击。但它们仍然足以令已经严重损毁的阿拉斯加基地产生强烈震动。
那张碎裂的大嘴曾是超巨炮的炮口,如今已扭成麻花状。周围布满一个个巨大的弹坑,大地一片死寂。
“地球防御军A4区,请答话,”丽莎在晃动的指挥室里呼叫着,“这里是阿拉斯加基地!”
基地再次剧烈震动,尘埃和碎石从天花板上掉落。震动不仅来自空中战场上零单的射击,基地内部也传来阵阵轰隆声。这个巨大的指挥所正在倒塌。丽莎在仪器上读到的数据显示,这绝不会是一次缓慢、平静的毁灭。
她在基地里找不到任何生还者。大爆炸发生时,她正被派往装有防护盾的变电所排除一个小故障。或许对别人来说,作为这个地底藏尸所的最后生还者是个天大的幸运,但对于丽莎却并非如此。
她继续呼叫,尽力不让自己陷入崩溃。她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到联络工作中,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情景。
这地方几乎一片漆黑,只有几盏警告指示灯闪着微弱的红光。
后备能源系统的能量仅够让她的控制台继续运转。基地里有足够的能量,但是她却一点儿也用不上。这些能量自行汇聚,准备作一次瞬息间的爆发。
“没有用,他们全都死了。”她麻木地说。作为这个死城里惟一活着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能支持多久。
希望不会太久,她想道。
突然,她的屏幕上出现了几道彩色波纹,接着,父亲的面孔在屏幕上闪了几下。
“是你吗,丽莎?我接收到你的信号,非常微弱。”
她长长呼了口气,“天呀,你还活着!”
她可以看到他仍然在指挥室里。从屏幕上杂乱无章的干扰波纹里,还依稀见到几个人在他身后活动,看来还有人在这次袭击中幸存下来。
“超巨炮遭到严重损毁。”他说道,“它可能不能再发射了,但我们总得试一试。”
“噢,父亲。”
他挤出一丝笑容,“看来你一直都是对的。天顶星人的军力不是我们的武器能够对付的。我本该听你的话。”
又一阵冲击波震撼着基地。海因斯上将道:“丽莎,你要立即离开这里!”
离开?他在说什么?地面满是辐射,方圆数十英里范围已经覆盖上厚厚一层熔化的晶体。她要去找父亲,告诉他要和他死在一起。她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但至少那里总比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好。
还没等她开口,他身后的超巨炮地底基座突然爆炸,父亲的影像消失了,屏幕上满是扭曲的彩色线条,接着一片漆黑。
“不!”她阿控制台扑去.接着无力地滑落到地板上,泪水无声地从她眼里涌出。
“父亲……父亲……”
当战斗来临,我们感到更加坚强,
可是我们还能支持下去吗?
即使处上于导弹攻击造成的晕眩中,瑞克仍然立即认出了这个声音。他眨了眨眼睛,看到地球在他面前旋转着。长期飞行产生的直觉告诉他,他的“铁甲金刚”正翻滚着向地面坠落,推进器惟一能做的就是减缓它下降的速度。现在,他正身处一颗巨大的火流星内部。
我在哪里?发生了什幺事?这些问题在他脑中闪过。他稍微控制住自己,以思维操控的变形战机也作出了相同反应。
必须转换成战斗机模式!急速旋转和颠簸的下坠过程中,伸手扳动附近的控制杆变得非常困难。他知道如果不极力尝试,战机将无可避免地撞上地面,他也永远无法苏醒过来了。
这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困难的一件事,但他终于摸到控制杆,用力扳下去。战机内的损毁控制系统发出指令,分离了新装设上去的装甲和囊形机舱。正在着火焚烧的部件也从战机上弹射分离。
“铁甲金刚”的各个部位重新接合,作出变形。转眼间,一架光滑的常规Vt战机便穿过厚厚的云团向地球降下。
似乎一切正常,他想道。或许受到的破坏没有我想像的那么严重。
战机自动以水平角度穿入大气层。下降时的高速摩擦令机壳变得通红,烧灼着周围的空气。
哎呀!忘记开启隔热系统了!海盗旗徽记下的一块热反射装甲立即依照指令覆盖在机舱上面。其它脆弱部位也受到同样保护。机舱内的温度当即下降,瑞克努力保持清醒,分析目前的状况。
我还活着。这正是所有飞行员最关心的一件事。
明美仍然在演唱。他回想起出发的命令到达时,两人在他的宿舍里最后的对话。
你一定能做到,明美。要记住:今天,你是为所有人歌唱。可是——我只想让你知道,瑞克。我是为你而唱的。
接着,她给了他一个令人心荡神移的吻。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不用变形战机也能在空中飞翔。
我爱你,他对她说。我也爱你。她答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再见。他们两人都很清楚。
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飞行时不集中精神只会让飞行员送掉性命。此时,战机已深入大气层,设备运转一切正常。他将速度放慢,微微抬高机翼.收回防热装甲。黑夜已经降临在那片废墟上,它上空的云团正在慢慢接近。
他试图弄明白为什么变形战机要向着这个地方降落,好像特意飞向某个特定目标。接着他注意到通讯系统上接受到一个讯号,这才想起这是他方才给战机下达的指令,搜索阿拉斯加基地的通讯。
他从饱受蹂躏的地面上低空掠过,试图强化讯号的接收效果。
他不敢看地球上的惨烈景象,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搜索工作。
他让战机作了个回旋,向着朦胧的夜空爬升。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似乎上天为了褒奖他的努力,频道里终于收到了清晰的话音。
“重复:我是阿拉斯加基地的海因斯中校。任何人收到信号,请回答。”
她的声音里带若恐惧,他以前从未听到过。他突然意识到她对自已有多么重要。
再见了,明美。
他心急如焚,摸索着打开通话器,把所有操作程序抛到了九霄云外。
“丽莎!丽莎,是我!”
“瑞克?”她低声问道,仿佛在祈祷,接着,声音大了,“瑞克,真的是你吗?”
“是我!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悲伤:“是的,但是我想我是惟一的幸存者了。”
“丽莎,把你的坐标位置给我。我来找你。”
她沉默了一会,答道:“不。瑞克,这里太危险。但还是谢谢你。”
“见鬼!不管了,我已经确定了你的大概方位,我正在赶来!现在,你到底帮不帮我?”
她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
“还有,”他大声喊道,“我们哪次任务不危险?我会立即把你救出来。”
突然,战机收到了识别信号。“瑞克,真高兴是你来救我。”她的声音像一只小夜曲,温馨暖人,“多加小心。”
很快,铁甲金刚便顺着超巨炮的炮管向地底直飞下去。它由战机转换为“守护者”模式,被上升的热浪吹得摇摆不定。地面的高温足以把一个未受保护的人烤熟。“守护者”循着识别信号奔去。
我们要活到梦中胜利的那天,
开始新的生活。
我们将赢得胜利!
我们必定会赢得胜利!
她将歌曲由头唱到尾,因为和林凯演出的那一幕,它比平时所花的时间更长。但总共也不过几分钟。然而,“幕后黑手”凯龙知道,宇宙和战争就在这几分钟内发生了逆转。
凯龙的旗舰没有加入战团、但仍在攻击距离之内。他站在上面,观察着前方的战斗。由于缺乏足够的“史前文化能量”,他的舰队无法逃离太阳系,这迫使他不得不考虑新的阴谋。而现在,正是它实施的天赐良机。
副官格雷尔担忧地望着凯龙。凯龙对演唱和亲吻没有流露出丝毫厌恶。他俊美的脸上神采飞扬,两眼放光。当凯龙过去使用受到禁止的“生命之花”叶片时,格雷尔也从他脸上见过这副表情。
“您有什么计划,阁下?”格雷尔壮着胆子问道。
凯龙仍然在看着明美的表演,“唔……她可真漂亮。”
格雷尔忍不住冲口而出:“什么?”
凯龙朝他冷冷地望了一眼,“告诉我布里泰旗舰的位置。”然后,他又对着明美露出梦幻般的微笑。
格雷尔不知说什么好,而且,在幕后黑手凯龙面前说错话的下场他相当清楚。但他还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可是布里泰大人是自己人啊!你不能——”
凯龙猛地转过身来,眼中杀气腾腾,“大胆!你敢不服从我的命令?”
格雷尔的脸色煞白,慌忙执行命令。凯龙转回身,再次沉侵在歌声里。
他确实感到这是一种享受。他认为自己终于明白了征服的真正含义,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的愉悦。其中的快乐远甚于天顶星人的一切胜利和征服。
几秒钟内,凯龙的旗舰便开始移动,一支仍然忠于他的小舰队跟在后面。
控制室里的人,甚至乐队的成员都在心中想着一个问题:明美是否应该换另一首歌?
在他战争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场战斗里,格罗弗从容不迫地亲自下达了命令:不!就是这首歌,这首歌最恰当不过!
布里泰的舰队虽然也受到重创,但是它前进的步伐却未有丝毫停歇。
“所有动力水平保持在最大限度!”当系统和动力管道在他身边发出悲鸣,布里泰大声咆哮道。
他的旗舰和护卫机队与SDF-1并肩前进,交织出一片巨大无匹的火力网,其余的舰只在它们撕破的缺口后面尾随而至,寻找路线穿过混乱的敌军。
两边无数小型舰只和战机被这无坚不摧的火力炸成碎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敌舰大部分都避之不及,躲开SDF-1的前进路线。
“地狱或是荣誉!”阿卓妮娅大声叫道,拳头高高举起,她正前来支援联军严重受损的左翼。她的部队以无比的狂热加入到战斗中。
多尔扎忠诚的舰队立即迎了上来,他们对死亡和胜利怀着同样的渴求。
在SDF-1里,一次直接命中的射击穿透了麦克罗斯域所处的位置,空气如激流般发出怒吼,从裂缝处逃逸而出。更多导弹从洞口穿过,落在城市的街道上。修补装甲迅速滑出,即时封闭裂口。但是城市已受到严重破坏。这座重建过六七次的城市很快又变成了一堆废墟。所幸伤亡人数并不太多,因为大部分的居民都在各处执行紧急任务,剩余的人基本都待在隐蔽所里。
最后一块修补装甲滑入位置之前,敌人的一枚重磅导弹不知怎的呼啸着穿过裂缝。这枚导弹意外地直接命中了一个隐蔽所,在这疯狂的宇宙里,大屠杀是无法幸免的,
维修组、拯救组和医疗队都希望飞船能够暂时撤退,以便展开救援工作。格罗弗咬着下唇,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或许,SDF-1上的人就是人类仅有的幸存者,如果此时不消灭多尔扎,人类势必全部灭亡。
请求被拒绝了。战斗将继续进行。格罗弗不是第一次感到有负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