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大多已经先到了,只有埃莉斯琳娜引人注目的不在场。
罗宾汉穿了一身绿,看上去像那个表演夸张的演员埃罗尔·弗林。他正坐在大厅另一头,与一个美貌惊人的女性交头接耳。这里的人只要愿意,谁都可以变得美貌惊人。这个女人好像有点拿不准该把自己弄成金发还是褐发,于是干脆介于两者之间。
壁炉旁,杂种威利·J、黏糊英国佬和唐·麦克正围着一堆地图说得热火朝天。
壁炉另一边的屋角暗处放着一台老式遥控打印终端,显然没有动过。滑溜先生走过大厅,尽量不去理会那台电传打印机。
“哟,老滑来了。”唐·麦克从地图堆里一抬头,打着手势让他过来,“瞧这儿,看英国佬打算搞什么明堂。”
“嗯?”滑溜先生冲大家点点头,倾过身子研究最上面那张图。
图的四边空白处看上去像年头很久的上等小牛皮纸,“地图”本身却是三维立体的,竖起来,下端浸入纸面。这是一份典型的银行防卫及现金流向图。说它典型是针对圈子内部成员而言。大多数银行并没有这么聪明,用这么直观的方式显示其资产自动化防御系统。滑溜先生估计,在这个方面,大多数银行巴不得重新回到过去的好时光:大家都用信用卡,用COBOL语言编制程序。
罗宾汉最喜欢这种事,但英国佬居然也会插一脚,这就怪了。他探询的抬起头,“什么玩意儿?”
“标准的挂羊头卖狗肉,老滑。好好瞧瞧这儿,看出来没有?不是普普通通的防卫图。照我看这就是你们这些伙计所谓的黑手党,把这个银行系统里沿海各州接管了。干得不赖,肯定用上了脑关,花了老子好长时间才捉摸出是这些家伙耍的花招。现在既然落进我的手里……看这儿,从正常帐户里挪用资金、洗钱,瞧出手法没有?”
“真聪明呀,可还是玩不过咱英国佬。”他手指一戳,图上顿时出现一条发光的红线,穿过迷宫似的画面,“这些家伙要是运气好,明年秋天或许能发现我这一招分流术,只不过到时候短了三十亿,而且休想弄清这笔钱上哪儿去了。”
其他人点头称是。
这个层面里还有其他小圈子,远没有他们这个巫师会出名。本世纪几件最出名的大型恶作剧都出自巫师会的手笔。其他小圈子大多只能勉强算个社交俱乐部。还有一些是与时俱进的犯罪集团,之所以在这个层面栖身,其目的完全是功利性的,想找到发大财的新途径。大巫们通常不费什么心思便能将这些集团玩弄于股掌之上,黏糊英国佬便是个中高手。
“可是,黏糊呀,这些家伙的玩法可辣得很哪,比咱们的死对头辣多了。”死对头指的是政府,“要是让他们发现你的真实身份,非把你在现实世界里弄得死翘翘不可。”
“我虽说黏黏糊糊,却没疯疯癫癫。我可没那么大胃口,吞不下三十个亿。连三百万都装不下。硬撑下去肯定露馅。我的玩法跟那边的罗宾汉一样,钱分进欧美三百万个寻常帐户,里头正好有一个是本人的。”
滑溜先生耳朵一竖,“你是说三百万个户头?每一个都平添一笔小数目?黏糊,我敢打赌,单凭这个,我就能发现你的真名实姓。”
英国佬满不在乎的一挥手,“当然啰,实际做法比我说的要复杂那么一丁点儿。直说吧伙计们,你们当中从来没有谁盯得上我,你们可比黑手党的本事强多了。”
这是实话。这个层面上的每个人都花过不少时间,想找出其他人的真名实姓。这不是毫无意义的消遣,只要知道另一个人的真名实姓,这个人就算攥在你手心里了。凭自己极不愉快的亲身经历,滑溜先生刚刚证明了这一点。如此以来,大巫们不断侦测彼此的真实身份,编写了大量程序,以自己发现的对方特征为条件,过滤政府掌握的个人信息数据库,希望发现相吻合之处。
一眼看去,英国佬应该最容易被揭穿。他的怪癖极多,英国腔古怪过时,常常不经意间变成北美口音。所有大巫中,只有他既不英俊又不奇幻。那张脸实在太平凡、太现实,滑溜先生怀疑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真实相貌。他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搞了一项工程,搜索美国与欧盟的照片档案,想把那张脸揪出来。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大家都得出相同结论:英国佬肯定给自己搞了双重掩护,甚至三重掩护。
杂种威利·J却不怎么佩服,他笑道:“是不错,黏糊,我也承认风险可能非常小,可说到底,你得到的是什么?形象飙升外加一笔小钱。而我们,”他朝大家比划一下,“我们的本事远不止这个,值钱多了。只要咱们稍稍合作一把,就能成为现实世界中最有权有势的一群。对吗,唐?”
唐·麦克点点头,怪脸挤出一丝傻笑。他这个人从上到下只有这张钢灰色的脸还算有个人样,有点弹性,做得出表情。身体的其余部分完全是按照标准的梅塞德斯-奔驰牌全天候机器人的模子打制的。
滑溜先生反应过来了,“这么说你现在也跟邮件人一块儿干了,威利?”他朝那台电传打印机扫了一眼。
“嗯哼。”
“还是不告诉咱们这里头是怎么回事?”
威利摇摇头,“除非你加入。只告诉你们一件事:唐事第一个跟邮件人合伙的,现在已经腰缠万贯,富得流油了。”
唐·麦克又点点头,脸上还挂着那个傻笑。
“唔。”发财容易。从理论上说,单单英国佬最近这一击,他便已经从黑手党手里夺了三十亿美元。麻烦的是发达到这个地步,却又不能引起别人注意,不让别人察觉,还有不遭报复。连罗宾汉都没这种本事。但唐和威利显然认为邮件人已经做到了这一点,而且不止于此。
跟弗吉尼亚聊过那一番后,现在他也相信了。滑溜先生转身,走近些打量那台电传打印机。
打印机嗡嗡低吟,跟平常一样储备着大量备用纸。打印机卡着的纸的上端被整整齐齐撕掉了,能看见的只有邮件人的提示符,一个星号。大家只有凭借这种方式跟圈子里这名名气最大的成员联系:在打印机终端上敲出一段话,一小时或一星期之后,这台机器会格格作响,打印出长达几千字的回复。
一开始大家并不喜欢这种办法,点子倒不错,但延迟受不了,这样对话太乏味了。他还记得从前邮件人打出数米长的信息,松松垮垮散落在石头地板上,大多数根本没人读过。可是现在,邮件人每发一道圣旨,他的门徒便迫不及待的吞下去,还要谨慎的撕掉每一条输出信息,不给别人留下任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