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最为人类的幸福操心的人,却使他们的邻居感到非常痛苦。
——安纳托尔·法朗士①
【①安纳托尔·法朗士(1844~1924)法国小说家、文艺评论家,1921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译者注。】
前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关门的声音显得空空荡荡。乔希啮在门厅里,包围着他的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他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明白了,屋子里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喊道:“艾丝尔!”过了片刻,他又喊了一声,但是声音却微弱而无望:“艾丝尔?”
他带回来的满腔怒气此时已无影无踪。这个星期以来,他眼妻子说的话总共没超过12句。现在,当他有满肚子话要跟她说的时候,她却走了。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特点——这也许是所有女人的特点——当你不需要她的时候,她会呆在那里,而当你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永远个会出现。
如果现在能找到她,他也不会老是怒气冲天地责备她。在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能够理解她,也许比以前哪一次理解得都深。但是渐渐地,这种想法一点一点隐去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在书房的桌子上找到一张便条。条子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乔舒亚:
我去接孩子们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和孩子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太久了。现在我认识到,我们以前过分关注什么对别人有益,这是不对的。我们应该关心的是他们的幸福。
我知道和孩子们在一起我会快乐得多。我想孩子们也会更快活的。
艾丝尔
读完条子之后,乔希久久地凝视着它,他看见的不是字句,而是许多年前的艾丝尔——年轻、美丽,正在热恋之中。他记起自己当年看她的样子,记起当年与她讲话的方式。他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都已不复当初。
小餐柜里没有冰块。乔希把波旁威士忌随随便便地倒进一只玻璃杯里,就那么喝了下去。酒温暖而纯净,他甚至连滋味都没去尝。
这就是快乐学公司对他所干的一切。它剥夺了他对自己创建的公司的控制权,它拿走了他所有财产的一半,它还带走了他的妻子儿女,除了这一切,其余的都毫无意义。
如此的不幸,叫谁能够承受。
第二杯波旁威士忌仿佛吹开了情绪的迷雾,使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他要为此而斗争,他要把它们都赢回来。快乐学公司是个骗局,他要在全世界面前揭露这个骗局。
一个小小的、不安的念头悄悄钻进了他的脑海:快乐学公司真的是个骗局吗?
他真能肯定快乐学公司不能履行他们的合同吗?他真能断定他们没有发现伊甸乐园那紧闭的大门,并且找到了穿过或者绕过这大门的办法吗?
要是他们果真找到了能像网住青鸟那样捕捉快乐的技术和设备,那么一个头脑明智的人就惟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取得一份无限服务合同。
当幸福可以出售的时候,只有傻瓜才不去买。
一个人可不能凭侥幸行事,最聪明的办法是去核实,而核实易如反掌。乔希打开他的《韦氏大词典》,翻到最后几页:美国和加拿大大学与学院名录。他的手指头顺着那长长一列名字数下来:印第安纳技术学院、印第安纳大学、依阿华专科学校……
没有什么“应用快乐学院”。为进一步保险起见,乔希又查阅了“应用”和“快乐学”。什么也没有。
应用快乐学院是个白日梦。
快乐学公司同样如此。
快乐同样如此。
问题是,他如何才能证明——合法地证明?
当他第三次把杯子灌满的时候,他反复思忖着,这波旁威士忌为什么竟不能把他醉倒?他的思绪像水晶一样明澈无比。
这一次,他慢慢啜吸着琥珀色的威士忌酒,这酒喝下去就像喝水一样。有什么东西正有节奏地敲打着他思维的大门。他推开门,把它让进来。那原来是两句诗:
我常常纳闷,酿酒的人还要买什么,
他买的东西只比得上他卖的美酒一半珍贵。
当然,这就对了,这就是他一直期待着的符合逻辑的证明,这在法庭上毫无用处,但是对乔希来说,这便是确凿无疑的证明。
如果他们真的很快乐,如果那幸福的青鸟真的在他们的笼子里拍打着翅膀,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出售快乐?如果一个人已经找到了天堂,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推销导游观光?在所有欲望都得到满足之后,他们继续努力的动机是什么?他们要买什么?
答案是:他们什么也不能买,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切。
快乐学是荒谬的。
现在要去揭露它。
乔希坚定地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是马什中尉吗?”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