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奏完后,戴维礼貌地问格林:“那么,女王的丈夫呢。”
“也是竞选产生,当然是选一个最漂亮最可爱的男孩儿了。”
“有候选人吗?”
“还没有,女王选出来以后才会有。”
“是的是的,这还要听女王的意见。”戴维理解地点点头,随后就以美国人特有的务实精神说:“还有一个问题,女王这么小怎么生王子呢?”
格林没有回答,只是哼了一声,表示对戴维没有教养的轻蔑。在场的孩子们对这个问题内行的不多,所以大家都在仔细地思考,好一阵没人说话,后来还是皮埃尔打破了僵局:
“我想,是不是这样,他们俩的婚姻只是,嗯,怎么说呢,象征性的,他们俩并不是像大人们那样住在一块儿,他们长大了才会生孩子,是这样吗?”
格林点点头表示同意。戴维也点点头表示懂了,随后,他好像突然变得谦逊起来。
“嗯,嗯,我想同您谈谈那个漂亮男孩儿的问题。”他用戴着雪白手套的两只手很有风度地比画着说。
“您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戴维更谦逊了:“我是说,是说,他还没有候选人。”
“是的,还没有。”
戴维这时看上去谦逊到了极点,他的食指向回勾着:“您看,我,我符合条件吗?”
周围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笑声,这使总统很恼火,他大喝一声“安静!”,然后又转向格林,耐心地等着他回答。格林慢慢地转过身,从宴会桌上拿起一只空酒杯,向旁边的一个小服务员微微做了一个手势,让他给自己倒满了,然后把那杯酒端到戴维面前,等酒面平静下来后说:
“您照一照。”
周围爆发了一阵大笑。这笑声持续不停,连小服务员和军乐队的小演奏员们都看着他们的总统大笑不止,笑得最开心的要数贝纳主任了。
冰淇淋盛宴(七)
被围在中间的总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其实戴维就是照照也绝对不次,说句实话:如果他是英国公民而不是美国总统的话,他是够那个候选人资格的。各国孩子的嘲笑固然令他不快,但他最恼火的还是格林。这几天来,在同北约各国首脑的一连串接触中,最令他不快的就是这个首相。他一到美国就向戴维要这要那,要钢铁,要石油,要的最多的还是武器,造价五十亿美元的尼米兹级核动力航空母舰要三艘,造价二十亿美元的战略核潜艇一下就要八艘,干脆就是想重建纳尔逊时代的帝国舰队。更可气的是,他还要地盘,开始只是要二次大战前的太平洋和中东地区的一些殖民地,后来竟搬出一卷十七世纪留下来的臭哄哄的牛皮地图,那地图上没有经纬线,南北极都是空的,美洲和非洲也是错误百出。格林指着那张地图告诉戴维,那时这儿是英国的那儿也是英国的,就差提独立战争前的北美洲了!他认为凭着与美国特殊的同盟关系,即使不能帮他们把这些全夺回来,至少也要让他们拿回相当一部分,像现在他们剩下的那一点点地方,同他们昔日对西方文明做出的贡献相比是极不相称的!大英联合王国在过去的两次大战中都是美国的神圣盟友,在上次大战中他们耗尽国力守住了英伦三岛,才没使纳粹渡过大西洋打到美国来,而他们却因此衰落到这种地步。现在,地球表面这块大饼要重新分了,山姆大叔的孙子们不至于像他们的爷爷爸爸们那么没心没肺吧!但是,当戴维提出要求,待到条件成熟,北约将在英伦三岛上布置密集的中程战略导弹,以便为向东挺进做准备时,他立刻变得同大人们那会儿的铁女人首相一样硬,声称他的国家和整个西欧都不想变成核战场,新的导弹不但不能布置,原来有的也还要拆一些走……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居然笑话起美国总统来了,就像一个以前挺阔现在破了产的绅士,还免不了要摆摆臭架子。想到这里戴维气不打一处来,挥起一拳打在格林的下巴上。
身材细长的小首相正得意地端着那杯给戴维当镜子的酒,在突如其来的这一记猛击之下,从宴会桌上翻了过去。东厅大乱,孩子们围着戴维愤怒地大喊大叫起来。格林首相在别人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顾不得身上的鱼子酱和色拉,第一件事就是把弄歪了的领结扶正。把他拉起来的英国外务大臣是一个又粗又壮的男孩子,他猛地向戴维扑过去,但被首相一把拉住了。格林的头脑在他身体站起来之前就经历了由热到冷的飞快转变,当他站直时,已经明白了这不是因小失大的时候。在这混乱的时刻,只有他一个人处于令人敬佩的冷静状态,他极有绅士风度地伸出右手竖起一根指头,用毫不变调的声音对旁边的外务大臣说:
“请,草拟一份抗议照会。”
小记者们的闪光灯亮成了一片。第二天,所有的大报上都将出现格林身着装饰着各种冰淇淋的晚礼服、优雅地竖起一根指头的大幅照片。首相的政治家和绅士风度将传遍美国和欧洲,他在充分利用这个显示自己风度的天赐良机上得了满分。而戴维,只能怪自己酒喝得太多了。现在,面对着一大群愤怒的各国小首脑和幸灾乐祸的小记者,戴维开始为自己辩解:
“你们说什么?我霸道,美国霸道,那英国人呢?他们霸道的时候你们还没有看见呢!”
格林又对他的外务大臣竖了一下指头:“请,再草拟一份抗议照会,针对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对联合王国的无耻攻击。我们声明:我们,和我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世界上最懂礼貌的人,他们从来没有,而且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没有教养的野蛮行径。”
“大家别信他!”戴维把两只手起劲地冲人群挥着,“我告诉大家,早在公元十世纪,英国人就自称为海洋之王,他们把自己能航行到的海洋全叫做不列颠海。在大海上,别国的船遇到英国船时都要向它行降旗礼,不然的话英国军舰就要向这些船开炮!在1554年,西班牙王子菲利浦第二乘船到英国去娶他们的玛莉公主,就因为忘了向英国军舰敬礼,他的船挨了英国人好几炮;后来到了1570年,又是为了海上敬礼的事,英国军舰差点炮击西班牙女王的船队!你们问问他,有没有这事儿?”
戴维毕竟是戴维,他强有力的反击一下把格林噎住了。戴维接着说:
“什么霸道不霸道,这都是大人们想出来的名词儿,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英国几百年前有世界上最大的舰队,他们那时干的事儿不算霸道,算是辉煌历史;美国现在也有世界上最大最大的舰队,我们有尼米兹航空母舰,有核潜艇,有像蚊子那么多的飞机和蚂蚁那么多的坦克,可我们还没有让别人见了美国船就降旗呢!凭什么说我们霸道?!哼,总有一天……”
戴维的话没说完,下巴上就重重地挨了一拳,像格林一样从桌子上翻了过去。他没有让人拉,一个鲤鱼打挺儿站了起来,顺手抓起一只同他胳膊一样长的大香槟酒瓶向着袭击者抡了起来,但他的手在半空停住了,瓶中剩下的法国香槟哗哗地流了出来,在橡木地板上溅起一片白沫。
对面站着日本首相大西文雄。这个身材细长的东方男孩儿表情平静,若不是亲眼看见,真难以相信刚才那一拳是他打的。戴维手臂一软,举在空中的瓶子垂了下来。现在要说有谁的气不得不暂时受受,那就是这个岛国上的小矮子了(这只是二战以来的习惯叫法,实际上不但大西文雄个子不比戴维低,日本孩子的平均身高现在也超过了美国孩子)。前两天戴维在电视上看到CNN记者拍摄的一则新闻:画面上是广岛那座著名塑像:一个死于原子弹的小女孩高举着一只大纸鸢。现在有一大堆白色的东西,像一堆白雪一样把塑像埋住了一半,戴维以为与以前一样,那是孩子们献上的纸鸢。但是镜头拉近后仔细一看,那哪是什么纸鸢,是无数架纸叠的战斗机!不断有一群群头上扎着太阳旗白带,高唱着《拔刀曲》的孩子把叠好的战斗机向塑像掷去,那些纸飞机像白色的幽灵一样在小女孩儿的周围上下翻飞,并在她脚下越堆越高,迟早会把她埋住……
正在这时,中国孩子赶到了。华华和中国驻美大使杜彬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陪同他们来的还有美国副总统米切尔。
戴维找到了台阶下,他高兴地走过去同中国孩子热情拥抱,然后对所有孩子说:“好了,现在各国孩子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商量孩子世界的大事吧!”
美国糖城时代(一)
当中国孩子的飞机历尽艰辛,终于飞抵纽约肯尼迪机场上空时,在下面只看到一片汪洋。地面塔台告诉飞行员,机场上的水浅,只没小腿,让他放心降落,并指给他看一条由两排稀疏的小黑点标示出的跑道。用望远镜可以看到那些小黑点都是停在水中的汽车。飞机降落时激起了冲天的水雾,当水雾散去,华华看到机场上戒备森严,水中到处站着持枪的士兵。飞机停下后,很快被尾随而来的十几辆装甲车包围了,那些装甲车在浅水中疾驰,像小汽艇一样。从装甲车上跳下了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穿着野战迷彩服的孩子在飞机的水地上快速跑动着,像一群奇怪的小昆虫。士兵和装甲车很快在飞机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士兵们都背向飞机站着,手里平端着枪警惕地看着四周,装甲车上的机枪也都对着包围圈外。
当机舱门打开时,几个美国孩子沿着刚靠上的舷梯冲上来,他们中大部分拿着步枪,还有一位提着一个大提包。华华的两名小警卫员端着手枪堵住舱门,想阻止这些人上来,但华华让他们让开,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国孩子,那是中国驻美大使杜彬。
那几个孩子进入机舱后,喘息着定了定神。杜彬指着一个金发男孩儿向华华介绍说:“这位是美国副总统威廉·米切尔,专程来迎接你们的。”华华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看到他穿着考究的西装,腰里却别着一支很大的手枪,显得极不协调。杜彬接着介绍另一个穿迷彩服的孩子:“这位是负责联大来宾安全的陶威尔少将。”
“你们就这么迎接我们?”华华质问米切尔。杜彬把他的话翻译过去。
“您要想要仪仗队和红地毯也可以,前天芬兰总统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平台上享受那种礼遇,被一颗流弹打断了腿。”米切尔说。杜彬又把他的话翻译给华华听。
华华说:“我们又不是来访问美国,用不着那样的规格,但现在这样也太不正常了。”
米切尔叹息着摇摇头:“请体谅我们的难处,路上再详细说吧。”
这时,陶威尔从那个大包中拿出一件件外套让中国孩子们穿上,他说这是防弹衣。然后他又从另一个包中拿出几支黑色的短管左轮手枪递给华华和他的随行人员,说:“小心,上满子弹的。”
华华吃惊地问:“我们带这东西干什么?”
米切尔说:“现在在美国外出不带枪,就像不穿裤子一样!”
飞机上的所有人走下了舷梯,米切尔带着华华和杜彬水上了一辆装甲车,一圈小士兵一直紧贴在他们周围,为他们阻拦可能射来的子弹,其他人上了另几辆车。装甲车内又黑又窄,充满了汽油味。孩子们只能坐在两条固定在两侧的硬硬的长凳上,这个全副武装的车队很快开动了。
“海平面上升得真快,上海也是这样了吧?”米切尔问华华。
“是啊,虹桥机场也淹了,但有大人们在时紧急筑起的堤坝,市区还没进水,不过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纽约市区也没进水,但真的不适合开联合国大会了。”
车队向纽约市区驶去,渐渐开上了没水的公路。透过装甲车的小窗看出去,在公路两旁不时可以看到翻倒的汽车,车身上弹痕累累,有的还在燃烧。路上还有许多武装的孩子,他们显然不是军人,有成群沿着公路走的,也有神色紧张地横穿公路的。他们手持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枪支,身上横一条竖一条地背着黄灿灿的弹链。有一次华华乘坐的装甲车正在超过一群这样的孩子,他们突然全部卧倒在路边,几乎同时,从公路另一侧射来的子弹打在装甲车的外壁上,发出当当的巨响。
“你们这儿看上去真不正常。”华华透过小窗向外看了一眼说。
“这个时代嘛,不正常就是正常。”米切尔不以为然地说,“本该用防弹轿车来接你们的,但昨天一辆林肯防弹车在市区被一种特殊的穿甲弹打穿,把比利时大使打伤了,所以还是坐装甲车保险些。当然,用坦克更好,但市区的高架公路经不起它的重量。”
美国糖城时代(二)
车队驶进市区时天已黑了,纽约的高楼群灯光灿烂,如同浓缩的银河。像每一个孩子一样,华华以前对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充满了向往,他透过小窗,兴奋地看着那些光辉灿烂的摩天大楼。但很快,他发现了另一种光在大楼间闪动,那是暗红色的火光;他还发现了城市上空有几道烟柱升起。有时空中升起一颗照明弹,摩天大楼的影子在它那青色的镁光中缓缓移动。再近些,可以听到周围城市里的枪声此起彼伏,流弹在空中发出勾勾的怪声,不时还有爆炸声。
车队停了下来,前面传过话来,说是遇到了一道街垒。华华不顾劝阻下车观看,那是用沙袋筑成的一道工事,把公路截断了。工事后面的孩子们正在往三挺重机枪上装弹链,陶威尔将军在同他们交涉。
沙袋后面的一个孩子挥着手枪说:“游戏要到半夜才能结束,你们绕道走吧。”
小将军大怒:“不要给脸不要脸,真想让我召一支阿帕奇中队来收拾你们吗?”
工事后面的另一个孩子说:“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我们现在不能跟你们玩儿,我们上午就和蓝魔队讲好了,现在不玩儿不是不讲信用吗?你们要实在没有伴儿,就到后面等等,我们也许很快就完。”
这时,米切尔从后面走上前来,工事后面有孩子认出了他:“喂,那不是副总统吗?看来这真是政府的车队!”
有一个剃着光头的孩子从工事后面跳出来,在近处仔细看了看米切尔和其他人,然后冲工事后面的那些孩子一挥手:“咱们还是别妨碍公务吧,让他们过去!”
那些孩子们都跳出来搬沙袋。正搬着,公路的一侧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周围充满了子弹飞过的怪啸声和装甲车被击中时的当当声。外面所有的人都钻进装甲车或缩到沙袋后面,杜彬把华华拉进车里,听到工事后面有孩子用扩音器喊:“喂,蓝魔队的头儿!停一下停一下!”
枪声停了,那方向也有孩子用扩音器喊:“红魔队,怎么回事儿?你看看表,不是商量好东部时间十八点三十分游戏开始吗?”
“政府的车队正从这里过,是送参加联合国大会的外国首脑的,等他们过去再说吧。”
“好吧,你们快点儿!”
“那你们最好过来几个人帮一下忙!”
“好的,这就过去!别开枪!”
从公路那一侧的草坪上站起了几个孩子,向这里跑来,把他们的枪支成一堆,帮着这边的孩子们搬沙袋,很快把路腾出来一个口子。干完后,蓝魔队的那几个孩子又拿起他们的枪向回走,光头男孩儿叫住了他们:“喂,别走呀,等会儿帮着把工事恢复了!还有,刚才我们有两个人受伤了。”
“那怎么着?我们也没犯规。”
“是的是的,但游戏再开始时我们双方的人数又不等了,最后怎么算输赢?”
“那好吧,麦克,你留在他们这边吧,这次游戏中你就是红魔的人了,当然要像在蓝魔那边一样尽心尽力,但不能说出我们的作战计划。”
麦克说:“这你放心,我也想玩得有意思些!”
“好!红魔的孩子们,我给你们留下的可是蓝魔最出色的射手了,昨天在华尔街和巨熊队玩儿,他一个人就干掉了他们三个!哈,这下公平了吧?!”
米切尔正要上车,有孩子喊:“副总统先生等等,我们有话跟你说!”接着有一大群孩子把米切尔围在中间,他们脸上都涂着黑色的伪装色,只有眼睛和牙齿在火光中闪亮。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你们是怎么搞的?大人们在过去的时代花费了万亿美元,给我们造出了那么多好玩儿的东西,孩子们现在却只能玩玩这些小玩艺儿!”他说着拍拍手中的M16步枪。
“对呀,为什么不把那些航空母舰让大家玩儿起来?!”
“还有那些战斗机和轰炸机,那些巡航导弹,都可以玩儿嘛!”
“还有洲际导弹也可以玩儿呀!”
“对,那些大家伙玩起来才有意思啊!像现在这样使这些好玩具闲置,是浪费美利坚合众国的财富,政府不觉得羞耻吗?!”
“美国孩子玩儿不好,你们要负责任的!”
米切尔摊着双手说:“对不起各位,我无权代表政府在这里发表看法,对这些问题,总统昨天在电视上又一次……”
“怕什么,这儿也没有记者!”
“听说国会正准备弹劾总统,要再这样下去,你们民主党政府就要被推翻了!”
“昨天在电视上,共和党领袖已经许诺,要是他们上台执政,所有的海陆空大家伙都能让孩子们玩儿起来。”
“哇,他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会投共和党票的!”
“我还听说,军方准备自己玩儿了。”
“对,别听政府的,自己玩儿,成天演习有个屁意思,把那些大家伙真的玩起来啊!”
陶威尔将军冲进人群,揪住说军方要自己玩儿的孩子的衣领咆哮道:“你个小王八蛋,再造美国军队的谣就逮捕
你!”
那孩子挣扎着说:“那你去逮捕大西洋舰队司令和参联会主席吧,他们都说过要自己玩儿的!”
另一个孩子指指海的方向,那里有频频的闪光,好像是天边的雷雨,“看看吧,大西洋舰队这两天每天都在近海打炮,说不定他们已经玩儿起来了!”
米切尔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没说不让玩儿,总统和政府从来没说过不让玩儿,但要玩儿全世界一起玩儿,只有我们自己玩儿,不是自取灭亡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
一个孩子拉住他问:“这些小首脑们是来联合国商量玩儿的事吧?”
米切尔点点头:“是的。”
另一个举着反坦克火箭筒的孩子笑着说:“太棒了!好好谈,你们有责任让全世界变得好玩儿!”
车队继续向前行,华华问米切米:“路这样危险,为什么不用直升机呢?”
米切尔摇摇头:“能用当然省事了,可是在上个星期,从港口的一艘驱逐舰上丢失了十枚毒刺导弹,前天那些导弹中的一枚击落了一架纽约市警察局的直升机,FBI的人认为剩下的九枚肯定还在附近,所以我们在地面走比较安全。”
华华从小车窗外看到了一片广阔的水面,水面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被聚光灯照亮的人体。
“那是自由女神像吧?”华华问米切尔,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仔细望着那美国的象征,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她举着的那个火炬呢?”
米切尔说:“上星期被一个小杂种用无后座力炮打掉了,她的左肩也中了一颗火箭弹,被炸出一个窟窿。”
华华问:“美国孩子们这是在干什么?”
在车顶那盏昏暗的小红灯下,米切尔看上去很恼火:“干什么干什么,我已经迎接了几十个国家元首,你们都这么问,孩子嘛,能干什么,玩呗!”
华华说:“我们的孩子就没有这么玩儿。”
“他们想玩儿也没有枪。”
杜彬伏在华华耳边说:“这是美国的糖城时代,全国都陷入暴力游戏之中。”
美国糖城时代(三)
车队终于到达了联合国总部。
当华华下车看到那至少在名义上是地球办公楼的大厦时,对眼前的情景吃了一惊:大厦一片漆黑,与周围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形成鲜明对比。这个外形如高大纪念碑的大厦左上角缺了一大块,大厦表面的玻璃一大半都没有了,还有几个大窟窿,其中一个在冒着黑烟。
一行人向大厦走去,地上满是碎玻璃和水泥块。这时,不远处有一个小男孩儿引起了华华的注意。这个娃娃看上去只有三四岁,怀里抱着一支很大的滑膛枪,他吃力地把枪端平,对准几米外的一辆小汽车,咣地开了一枪。枪的后坐力使他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他坐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那辆汽车,看到什么也没发生,就拄着枪站起来。他那从开裆裤中露出的小屁股上沾了圆圆的两圈土,他把枪顶到地上哗啦一下又推上一颗子弹,再晃晃悠悠地把枪端平,对着汽车又是一枪,他也再次跌坐在地上。汽车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娃娃又站起来冲汽车开枪,他每开一枪就跌倒一次,开到第五枪时,汽车轰地一声腾起一团裹着火焰的黑烟燃烧起来。那个娃娃兴奋地高呼:“呜呼噜——”扛着那支与他差不多长的枪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有一个人在大厦门口等着他们,他就是超新星纪元的第一任联合国秘书长乔加纳,一个阿根廷孩子。几个月前,华华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和公元世纪最后一任大人秘书长交接职务的情景,现在,这孩子早已没有了当时的高贵气质,外套上落满了灰,领带被他扯下来捂着流血的头,一副狼狈相。当米切尔问他怎么回事时,秘书长显得脾气暴躁。
“就在五分钟前,大厦又中了一弹!看那里,就在那里!”他指指大厦中部那个正在冒烟的黑窟窿,“我当时刚出门,碎玻璃就像暴雨似的落下来……我再次要求你们为联合国总部提供有效的保护!”
米切尔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叫尽力了?”乔加纳指着已破烂不堪的大厦高声质问,“我早就要求你们清除周围地区的重武器!”
陶威尔说:“请听我解释,那一颗,”他指着大厦缺了的一角说,“起码是105口径的,它的最大射程有二十公里。”
“那就清除半径为二十公里范围内的所有重武器!”
米切尔耸耸肩说:“这不现实,对这么大范围进行搜查和军事管制会引起麻烦,也会让那帮共和党的小杂种们抓住把柄。先生,我们是一个民主国家。”
“民主国家?我感觉自己处于一个变态的海盗窝里!”
“先生,您的国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爆发了十几万人同时踢的足球赛。整个城市成了赛场,城市的两端各设一个比凯旋门还宏伟的球门,十几万人踢一个球啊,那球到哪儿,人群就涌到哪儿,被踩死的人就有几千。这场超级球赛从开始到现在已持续了半个月,还没有停止的迹象,你们的首都已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玩儿是我们孩子的天性,有时比吃饭睡觉更重要,怎么能阻止他们呢?”米切尔说着,指指大厦,“这里也确实不适合开联大了,据我所知,会议大厅的顶板上周被一颗迫击炮弹炸塌了,所以我们才建议联大在华盛顿开。”
“胡说!这次到华盛顿,下次就要上航空母舰上开了!这是联合国大会,不是美利坚大会,我们就要在联合国的领土上开!”
“可是各国首脑都已经集中到华盛顿了,全国只有那里禁止游戏,所以也只有那里能保证安全。”
“那就让他们回来!为了孩子世界的利益,他们必须冒险!”
“在这种地方开会,他们和他们的国家都不会同意的。再说,就是他们回来也不行,您的工作人员呢?大厦中大概没剩下几个孩子了吧?”
“那些胆小鬼,他们都跑光了!他们不配做联合国的工作人员!”
“谁愿意在这个鬼地方呆呢?我们这次来,一是让中国孩子实地看看,请他们理解不能在这里开会的原因,毕竟去不去华盛顿还是要由他们自己决定的;二是请您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已经在国会山上为联合国机构安排了专门的工作地点,并为您配备了由新的人员组成的班子……”
“闭嘴!”乔加纳大怒,“我早就知道你们想取代联合国!”他指着远处各个方向对华华说:“你看看,周围的建筑物都完好无损,惟独联合国大厦遭到这么多炮击,鬼才知道这炮是谁打的!”
米切尔竖起一根指头说:“乔加纳先生,你这是对美国政府恶毒的诽谤,如果不是因为外交豁免权,我们会立刻起诉你!”
乔加纳没有理米切尔,拉住华华说:“作为常任理事国,你们应该对联合国负起责任,让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吧!”
华华想了想说:“秘书长先生,我这次的使命是与世界各国的首脑接触,了解他们对新世界的看法,并同他们交换意见,如果各国首脑都在华盛顿,那我们也必须去那里,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乔加纳一挥手说:“那好,你们都走吧!现在我看到了,这个孩子时代是人类历史上最让人恶心的时代!”
华华对他说:“秘书长先生,世界确实完全变了,用大人时代的思维方式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应该努力适应这个新世界。”
米切尔笑着对华华说:“您并不理解秘书长先生的雄心壮志,他曾表明这样一个思想:孩子世界应该取消各国政府,全世界统一由联合国直接领导,而秘书长先生自然成为地球领袖……”
乔加纳指着米切尔说:“闭嘴!无耻的诽谤!”不过华华记得他在超新星纪元开始后不久确实表述过这个想法。
“你们去适应新世界吧,我将一直守在这里,为联合国送终!”乔加纳说完,捂着脑袋转身走进了黑灯瞎火的大厦。
美国糖城时代(四)
车队继续前行,在远离市区的地方,有几架直升机在等着他们。在直升机向华盛顿方向飞去时,从夜空中又可以看到纽约的灯海了。
华华问杜彬:“你了解国内的情况吗?”看到杜彬点头后他又问:“你看他们的糖城时代与我们有什么共同之处?”
杜彬摇摇头:“我只看到了不同之处。”
“你看,枪林弹雨中的纽约城仍然灯火辉煌,你看下边的公路上,那么多小汽车和公共汽车还在像平时一样行驶着……”
“是的是的,这点确实与我们有相似之处:社会成了这样,可他们的国家系统仍然在正常运转。”
华华点点头:“这是孩子世界所特有的现象,在大人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在他们的时代,社会状况恶化到现在的一半,国家就会崩溃。”
“不过我怀疑这种正常还能维持多久,美国的军事机器现在处于一种很危险的状态:美国孩子们手里握着世界上最庞大的武器系统,却不能玩儿起来,他们心急如焚。另一方面,超新星纪元开始后,美国政治发生的最大变化就是军队登上了政治舞台,并对国家产生越来越大的控制力,为了安抚军方,美国政府举行了一次又一次毫无必要的军事演习,但演习终归是演习,远远满足不了美国孩子。”
“现在的关键是:美国孩子打算怎么玩儿呢?”
“大概不能自己和自己玩,这和玩轻武器不同,他们庞大的武装系统要是自己玩起来可了不得……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这时,下面的北美洲大地完全隐没于夜色中,外面能看到的惟一亮光是编队飞行的其他直升机的夜航灯,它们仿佛是悬在这浓重的夜色中一动不动。
“形势严峻啊——”华华沉吟着,显然已知道杜彬想说什么。
“真的,是该做最坏的打算了。”杜彬的声音有些颤抖。
世 界 游 戏(一)
在白宫东厅,世界小首脑们的聚会继续下去,美国总统开始致词:
“领导各个国家的男孩儿和女孩儿们,欢迎你们到美国来!
“首先表达一点歉意,这就是不得不在华盛顿招待你们,我更愿意在纽约新世界贸易大厦的最高层开这个宴会。我不喜欢华盛顿,这座城市根本无法代表美国。在这块高楼林立的新大陆上,我们所在的这座城市却好像回到了中世纪欧洲那阵儿。这座白宫,嗨,怎么说呢,简直就是一座乡村住宅,如果你们中有人想到后面去找找马厩,我是不会责怪他的(笑声)。大人们把美国的心脏安放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同过去相连,不仅是同夏尔·朗方的过去(注:华盛顿特区的设计者),而且是更久远的,同他们(总统指着欧洲国家首脑所站的那片)的家乡相连的过去。
“这也很准确地说明了我们目前所处的尴尬境地:我们是孩子世界,却仍在过着大人的生活。想想在公元世纪的最后日子里,我们对即将到来的新世界是怀着怎样的憧憬啊!这种憧憬多少冲淡了我们对不幸的大人们的悲哀,我们满以为,以他们的离去为代价,我们会得到一个美妙的世界。但是看看现在,这个世界仍是这么的沉闷和乏味,难道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新世界?不是,绝对不是!我们看到,对新世界的失望已笼罩了全球,这种现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们是孩子,我们要游戏!要玩儿!我们要把地球变成一个真正的孩子世界,一个好玩儿的世界!”
会场响起一阵掌声,戴维继续说:“今天大家聚集到这里,是为了建立孩子世界的新秩序,那么这种新秩序的基石是什么呢?不是雅尔塔体系的意识形态,也不是冷战后的经济发展,我们是孩子世界,这个世界的基石只能是——游戏!游戏对于孩子世界,就像宗教对于中世纪、探险对于大航海时代、意识形态对于冷战时期和经济对于公元末,在不同的时代,这类东西对于世界,是存在的依据,是起点和终点!在大人世界中,孩子们过着一种不完美的生活,这主要表现在他们游戏的规模,他们只能做一些可怜的微型游戏,这种游戏只能在个人之间和小集体之间玩儿,其魅力是极其有限的。我们都幻想过大游戏、超级游戏,但在公元世纪,这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但在孩子世界,这个梦想应该变为现实!我们要开始国家之间玩的世界级规模的游戏!
“好在各国的孩子们也多少看到了这一点,他们已经开始玩起来了!我们这次聚会的目的,就是开始全球规模的游戏,使我们的世界真正变成一个好玩儿的世界!
“玩法自然是无穷无尽的,但我们在这里所要开始的游戏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国家之间玩的、最好玩最刺激的。能够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游戏现在只有一个:打仗游戏!”
戴维两手向下压,在平息掌声,他长时间地保持着那个姿势,好像全世界此时都在为他欢呼似的。事实上这次没有任何掌声,下面一片寂静,孩子元首都呆呆地看着戴维。
“是美国孩子正在玩的这种打仗游戏吗?”有孩子问。
“正是,但我们要以国家规模让全世界都玩起来!”
“我反对!”华华大喊一声,跳上了讲坛,对下面的孩子们大声说:“这种游戏是变相的世界大战!”
孩子们纷纷把自己的翻译器调到汉语挡,听完华华的话后,俄罗斯总统伊柳欣也跳上讲坛说:“说得好!他们这是要把孩子世界变成地狱!”下面的孩子们纷纷响应:
“对,我们不要世界大战!”
“我们不打仗!我们不玩这个游戏!”
“对!让美国孩子自己去玩儿吧!”
……
世 界 游 戏(二)
戴维沉着地笑笑,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他站到华华和伊柳欣的中间,亲热地用双臂搂住他们的肩膀,首先把头偏到华华那边说:“您想哪里去了,只是一个大游戏嘛,我们将以奥运会的形式玩,在这超新星纪元第一届奥运会上,打仗游戏完全按体育比赛的规则玩儿。各国在预定的地区公平竞赛,有预赛和决赛,有金牌银牌和铜牌,这怎么会是战争?”他又转向伊柳欣:“好玩的世界怎么会是地狱?”
“血流成河的奥运会?!”华华愤怒地质问。
“玩嘛,总要有些代价的,要不还有什么刺激可言?再说,各国自愿参加,不想玩就算了。”
“除了你们,没有一个国家想玩儿的。”伊柳欣哼了一声说。
戴维竖起一根手指在伊柳欣面前晃晃:“不,亲爱的朋友,当事情都说清楚之后,我敢保证,所有的国家,包括您的国家,都愿意参加这届迷人的奥运会。”
“你开玩笑!”
“那就让我们看看……好了,我们下面讨论由哪个国家举办这届奥运会,这应该是我们这次聚会的主要议题之一。如果我没记错,大人时代定下来的下一个举办奥运会的城市是曼彻斯特。”
“绝对不可能!”格林像被烫了一下似的大叫,“您认为英国允许全世界的武装力量开进她的国土,并把那里变为战场吗?!”
戴维对英国首相微微一笑:“这么说,大英帝国要放弃自己在公元世纪好不容易争来的光荣了?”接着他转向土耳其元首,“你们真幸运,如果我没记错,伊斯坦布尔得的票数仅次于曼彻斯特……”
“不!我们不干!”土耳其孩子也大叫起来。
戴维四下看看,拍了拍旁边伊柳欣的肩,又指了指台下站着的加拿大元首说:“现在,俄罗斯和加拿大无人居住的地域最为广阔,完全可以找出一块地方来开奥运会。”
“闭嘴!”加拿大元首厉声说。
“既然是你们提出玩打仗游戏,奥运会理应在美国开。”伊柳欣对戴维说,赢得了一片赞同声。
“哈哈哈哈……”戴维大笑起来,“其实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谁都不想让这届最最伟大的奥运会在自己的国家开。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大家忘记了地球上还有一个地方,不属于任何国家,也无人居住,像月球般遥远而荒凉。”
“你指的是南极洲?”
“是的,不要忘了,那儿现在已经不是很冷了。”
华华说:“这是对南极条约的粗暴践踏!”
戴维笑着摇摇头说:“南极条约?那是大人们的条约,不影响我们玩儿的!公元世纪的南极是个冻死人的大冰箱,这是南极条约存在的前提条件,如果那时南极的气候像现在这样,哼,那块大陆早就被分光了。”
小元首们沉默了,脑子都在飞快地转动着。他们都意识到问题的实质所在了,南极,超新星爆发后已变得适于居住的新大陆,早就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对于许多将被洪水淹没大部分国土的国家,那个大陆是未来惟一的希望。
戴维意味深长地看着下面的小元首们:“我重申,这个世界游戏是自愿参加的,也许,正如伊柳欣总统所说,除我们之外没有人愿意去,那好,我们去,美国孩子肯定要去南极的!现在让我们看看,有哪个国家不愿玩这个游戏呢?”
没人说话。
“我说过,大家都愿意玩的嘛。”戴维得意地对伊柳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