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1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支仓冻砂 本章:第三幕-1

    一大清早,卡梅尔森的街上就充满了活力。

    穿过连接南北向的大街,朝西边洋行前进的途中,可看见有人正四处竖立像路标的牌子。

    罗伦斯与小伙子一边奔跑,一边瞥了那些牌子一眼。他发现那些牌子果然就像路标,只是完全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牌子上头写了罗伦斯不曾看过的文字,其中有些牌子还缠上了鲜花、芜菁叶和麦草做装饰。

    这些牌子应该会在今天展开的拉卓拉祭上使用吧,只可惜罗伦斯现在没有闲情逸致去了解真相如何。

    小伙子可能是一天到晚都被马克使来唤去吧,他的脚程非常快,而且不会气喘吁吁。就连对体力颇有自信的罗伦斯,也只能够勉勉强强地跟上。就在罗伦斯快要喘不过气时,两人总算抵达了洋行。

    洋行那给人强烈的排他感、总是紧闭着的坚硬木门大方地敞开,约有三名商人一大早就在入口处喝着酒。

    三人原本面向洋行里面开心地交谈着,一发现罗伦斯来到洋行,便一边向罗伦斯招手,一边朝着里面大喊:「喂!鼎鼎大名的骑士哈希姆大驾光临了!」

    听到自己被称呼为骑士哈希姆,罗伦斯确信了小伙子告诉他的不是谎言,也不是玩笑话。

    这是流传于被大海和葡萄园环绕的热情国度——艾瑞亚斯的着名恋爱故事。

    宫廷骑士亨托·拉·哈希姆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翁。

    然而,尽管被称呼为骑士,罗伦斯却是一点也不开心。

    骑士哈希姆为了所爱的贵族女孩伊丽莎勇敢奋战,并接受了国王之子菲利浦三世以伊丽莎为赌注的决斗,最后却步上丧失性命的悲惨命运。

    罗伦斯跑上石阶,拨开齐声欢呼的商人们冲进了洋行。

    所有人的视线有如长枪射向被处以磔刑的罪犯般,集中在罗伦斯身上。

    在洋行最里面,也就是洋行主人坐镇的吧枱前面。

    那里站了国王之子菲利浦三世。

    「我在此重新宣告!」

    尖细高亢、如少年般的声音在洋行大厅里响起。

    那声音发自并非穿着贩鱼大盘商会穿着的、涂有油脂的鞣皮外套,而是身穿礼仪场所必备的长袍、装扮十足像个贵族之子的阿玛堤。

    阿玛堤的视线直直投向罗伦斯,大厅里的商人们无不屏气宁息地注视着阿玛堤。

    阿玛提在这时举高短剑和一张羊皮纸宣告:「由我来偿还巡礼修女那纤细肩膀背负的欠债。当美丽女神恢复自由之身时,我将对着在天上守护着罗恩商业公会的圣人兰巴尔多斯发誓,我愿意将忠诚的爱献给巡礼修女赫萝!」

    一阵夹杂着笑声和感叹声,还带有一股不可思议热气的呼声回荡在大厅里。

    阿玛堤完全不理会这些声音,他缓缓放下手,一百八十度反转右手拿着的短剑后,抓住剑柄递向罗伦斯说:「赫萝小姐已经告诉我她遭遇的苦难,以及她受到的待遇。我打算以我身为自由人的身分和财产为她找回自由羽翼,并且打算向她求婚。」

    马克昨天说的话在罗伦斯的脑海里鲜明地浮现。

    那种年纪的家伙一旦着迷了,什么荒唐事都敢做。

    罗伦斯带着苦涩心情先看向阿玛堤递出的剑柄,再看向羊皮纸。

    因为罗伦斯与阿玛堤之间还有些距离,所以看不清楚纸上写的内容:但是罗伦斯心想,应该是具体写上阿玛堤刚刚说的话的文章吧。羊皮纸右下角的红印一定不是蜡印,而是血印。

    在没有公证人的地区、或是想要订定比委讬公证人更具价值的契约之际,人们会采用契约法。所谓的契约法就是由在契约书上盖了血印的人,将短剑交给对方,然后对神发誓。

    当无法遵守这份契约时,盖上血印者不是得用短剑杀死对方,就是得剠向自己的喉咙。

    一旦罗伦斯收下阿玛堤递出的短剑,这份契约将正式成立。

    然而,罗伦斯当然没有采取行动,因为他压根儿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如此。

    「罗伦斯先生。」

    阿玛堤的眼神犀利,仿佛话语是从眼睛发出似的。

    罗伦斯不觉得能够用三流的藉口或忽视来躲避阿玛堤。

    他在痛苦之余,说出了争取时间的话:「赫萝欠我债务是事实,而我请她以祈祷旅途平安来还债也是事实。不过,这不表示债务还清了,她就不肯再当我的旅伴。」

    「这当然,但是我有自信她会为我放弃当您的旅伴。」

    「喔~!」大厅再度响起一小阵呼声。

    虽然阿玛堤不像喝醉酒的样子,但是他的模样像极了菲利浦三世。

    「……而且,尽管不是百分之百虔诚,但赫萝确实是个巡礼修女。要结婚——」

    「如果您以为我不懂这方面的规定,那您多操心了。因为我知道赫萝小姐并不属于任何一家修道会。」

    为了避免「糟了」两字脱口而出,罗伦斯只能够紧闭双唇。

    巡礼修女分为两种。一种是其隶属的宗派,不拥有教会认可的托钵修道会这类据点的修道士。另一种是不属于任何修道会,「自称」修道士的巡礼修女。

    大部分的巡礼修女都属于这种自称修道士,她们不过是为了旅行方便而如此自称罢了。当然了,因为她们不属于任何修道会,所以就不受到圣职者所受的结婚限制。

    阿玛堤知道赫萝是自称修道士。这么一来,就不能现在找一家修道会,然后彼此套好话来骗阿玛堤滔滔不绝地接续说:「其实我也不愿意以这种形式向罗伦斯先生提出契约。想必在场的人都认为我是骑士哈希姆故事里的菲利浦三世吧?不过,依卡梅尔森的都市法规定,女性背有债务时,该女性的监护人会是其债权者。当然了——」

    阿玛堤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他咳了一声后,才继续说:「如果身为监护人的罗伦斯先生愿意无条件认同我向赫萝小姐求婚,那就没必要拿出这样的契约了。」

    鲜少有机会目睹的两男争女剧是最佳的酒席助兴话题。

    低声窃笑的商人们观察着事态的演变。

    只要是有经验的商人,想必都不会认为赫萝与罗伦斯的关系就如阿玛堤的叙述那般。不如说,当真认为背负债务的巡礼修女是为了还债,而替商人祈祷旅途平安才有问题。一般人自然会认为修女是不愿意被卖掉来抵债,才跟在商人身边:或者是自愿陪在商人身边。

    想必阿玛堤当然也想过这方面的可能性,只不过他一定认为是前者吧。

    将命运坎坷的可怜美丽修女从负债的枷锁当中解救出来:一定是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阿玛堤能够不顾众人目光,采取如此大胆的动作吧。

    就算事实上阿玛堤没有这么想,但目前的事态却让罗伦斯成了恶人。

    「罗伦斯先生,您愿意收下订定契约的短剑吧?」

    一旁观察事态的商人们咧嘴露出牙齿,没出声地笑着。

    身边带着美女行动的旅行商人因为防守不足,眼看就要被年轻鱼商抢走美女。

    这般余兴节目可是难得一见呐。

    而罗伦斯不管用什么藉口推辞,都只会让他显得狼狈。

    既然这样,罗伦斯只好表现出不输给阿玛堤的宏伟气度了。

    而且,罗伦斯认为赫萝绝不可能因为阿玛堤帮她还清债务,就不再与罗伦斯旅行,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可没粗心大意到连看都不看,就签下契约书。」

    阿玛堤点点头,并收起短剑,然后递出了羊皮纸契约书。

    罗伦所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近阿玛堤并收下契约书过目。

    契约譬上写的内容果然舆阿玛堤方才的宣言没有太大出入,只是改以艰深的文章表现罢了。

    在契约书的内容当中,罗伦斯最关心的地方是阿玛堤应该偿还的欠款金额。

    赫萝究竟说了多少金额呢?

    看阿玛堤能够如此自信满满地宣言,或许是相当便宜的金额。

    跟着,罗伦斯在一行文字中找到了这个金额。

    罗伦斯霎时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一千枚崔尼银币。

    罗伦斯确实感受到一股安心感在心中蔓延开来。

    「您确定这份契约书上的记述内容无误吧?」

    罗伦斯再次从头看了一遍契约书内容,也确认了其中没有容易被曲解的陷阱记述。当然了,罗伦斯也试着在当中找找看有没有不是陷阱,而是他自身能够利用的记述。

    然而,契约书上硬邦邦的艰深文章,正是为了不留给罗伦斯这样的机会,也是预防被扯后腿的对策。

    看见阿玛堤点点头,罗伦斯也只能够跟着点头。

    「我明白了。」

    罗伦斯说罢,便把契约书交给了阿玛堤,并以眼神示意。

    阿玛堤再次将手中的短剑剑柄递向罗伦斯。

    罗伦斯把手伸向剑柄,契约也在此刻正式成立。

    所有在场的商人都是这份契约的证人。而更重要的,是这把短剑是以公会的圣人兰巴尔多斯之名立誓。

    商人们一齐扬声并举杯互碰,擅自为这场余兴节目下定论。

    在一片喧嚣之中,两位当事人安静地注视着彼此,然后把契约书与短剑交给一副疲惫模样的洋行主人保管。

    「这份契约的履行期限是祭典最终日,也就是明天的日落时刻。您没意见吧?」

    罗伦斯点头回应阿玛堤的询问,并故意说了句:「请以现金支付一千枚崔尼银币,绝不接受杀价或分期付款。」

    就算阿玛堤是个拥有运送三辆马车鲜鱼的鱼商,也不可能拥有轻轻松松就拿出一千枚崔尼银币的财力。如果他是财力如此雄厚的商人,罗伦斯早该有所耳闻。

    当然了,如果是金额达一千枚崔尼银币的采买,相信阿玛堤就有办法轻松做到。

    不过,如果把话说得难听一点,阿玛堤这样的行为等于是用一千枚银币买下赫萝。只要罗伦斯没有卖掉赫萝的打算,这一千枚银币就只会是从阿玛堤的荷包直接跑进罗伦斯的荷包里罢了。

    如果阿玛堤当真这么做了,他一定会苦于没有资金采买明天的鲜鱼。就算赫萝当真接受了阿玛堤的求婚。想必迎接两人的也会是严苛的生活和生意。虽然诗人会说金钱买不到爱,但反之也是真理。

    「那么,罗伦斯先生,我们明天同样约在这里相见吧。」

    即便如此,阿玛堤依然是一脸兴奋难消的表情,他昂首阔步地从大厅走出了洋行,没有人叫住他。所有人的视线随即一齐聚焦在罗伦斯的身上。

    如果这时不表示些什么,大家会认为他是上了阿玛堤的当、毫无价值可一百的旅行商人。

    罗伦斯立起衣领,自信满满地说:「我想,如果只是代偿债务的区区小忙,想必我的夥伴不会屈服于他吧。」

    四周响起一阵欢呼,仿佛在说「说的好」似的。而「罗伦斯两倍、阿玛堤四倍!有谁要下注啊?」的喊叫声也随即响边整间洋行。

    自告奋勇当庄家的人是罗伦斯也熟识的盐商,他一发现罗伦斯看向自己,便对着罗伦斯咧嘴一笑。

    罗伦斯的倍率会设定得比较低,也就代表在场的商人们判断局势对阿玛堤比较不利。当罗伦斯看到一千枚银币的记述时,在他心中蔓延开来的安心感并非基于他满怀期望的观测。而是以常识来看,阿玛堤提出的契约显然是个有勇无谋的举动。

    一个接一个不停下注的商人们也多是投注给罗伦斯。被投注的金额越高,罗伦斯的信心也就随之越强。

    虽然罗伦斯听到阿玛堤宣言要向赫萝求婚时,差点没吓破了胆,但是阿玛堤实现宣言的可能性可说相当低。

    而且虽然目前来看,阿玛堤已经处于劣势:但还有最后一道关卡能让罗伦斯感到更加放心。

    也就是只要赫萝没有点头答应,阿玛堤与赫萝就不可能结得了婚。

    对于这点,罗伦斯有绝对的信心。

    阿玛堤不可能得知赫萝与罗伦斯正一起寻找着北方的故乡。

    罗伦斯曾向赫萝说过,对商人而言,情报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没有得到情报,就像被蒙住眼睛上战场一样。

    现在的阿玛堤就是典型的欠缺情报。因为只要他一个疏忽,就算跑遍全城、拚命筹足一千枚银币帮赫萝还清了债务,赫萝仍然十分有可能与罗伦斯一同前往北方。

    罗伦斯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为自己因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造成骚动一事向洋行主人致歉后,便立刻离开。

    商人们下完注后一定会把注意力转移到罗伦斯的身上,罗伦斯心想在那之前离开才是上策。因为他可不想自己成了酒席的助兴话题。

    罗伦斯在众多商人之中推挤,好不容易走出洋行后,便发现洋行外面站了个他认识的人。

    那人是介绍编年史作家狄安娜给罗伦斯认识的巴托斯。

    「您还真是碰上了个大麻烦。」

    看见罗伦斯以苦笑回应,巴托斯也一副同情的模样笑笑——便立刻说了句「不过」,并接续说:「我认为阿玛堤先生是想到调度资金的方法,才会提出契约。」

    听到巴托斯令人意外的发言,罗伦斯脸上的苦笑随之消失。

    「不会吧?」

    「当然,那方法好像不算挺正派就是了。」

    罗伦斯心想,总不可能是像他在留宾海根采用的那种方法吧。

    在卡梅尔森没有会被课收高额关税的商品。如果不会被课税,当然没有走私的意义。

    「我想不用多久的时间,消息就会传到大家耳中,所以我就不详细说明了。如果我太袒护罗伦斯先生,鼓足勇气在洋行里大胆宣言的阿玛堤先生就太可怜了。我只是想早点把这件事情告诉罗伦斯先生而已。」

    「为什么呢?」

    巴托斯露出少年般的笑容。

    「因为不管理由为何,能够拥有一同旅行的夥伴都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如果这个夥伴被抢走了,这对旅行商人来说,未免也太残酷了。」

    巴托斯面带笑容说道,他的模样让人感受得到那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您应该早点回到旅馆,赶紧拟定对策比较好吧。」

    在罗伦斯眼中,巴托斯就像愿意以有利条件与罗伦斯商谈大笔生意的交易对象一样。罗伦斯向他敬了个礼后,便往旅馆方向走去。

    阿玛堤已经想到调度资金的方法了。

    虽然罗伦斯错估了这件事,但是罗伦斯与赫萝之间仍然有巴托斯不知情的事情。

    罗伦斯一边走在因为祭典而被限制通行的大街上,一边在心中来回思考了好几次。

    他得到的结论是赫萝不可能倒向于阿玛堤。

    罗伦斯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留在旅馆的赫萝后,却得到赫萝意外的冷淡反应。

    当赫萝听到马克派来的小伙子的传话时,固然表现得惊讶:但是到了现在,她似乎觉得梳理尾巴比较重要。盘腿而坐的赫萝直接把尾巴放在腿上梳理着。

    「所以,汝接受那份契约了吗?」

    「嗯。」

    「是么……」

    赫萝一副冷淡的模样说道,跟着立刻把视线移向尾巴。看着赫萝不太感兴趣的模样,罗伦斯不禁怜悯起阿玛堤。

    罗伦斯望向木窗外,在心里暗自说「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时赫萝忽然出声说:「汝啊。」

    「什么事?」

    「万一那位天真的少爷确实付了一千枚银币,汝会怎么做?」

    罗伦斯心想,如果这时回答「什么怎么做?」赫萝肯定会露出觉得无趣的表情。

    想必赫萝是想知道当罗伦斯被这么询问时,最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什么想法。

    罗伦斯假装稍做了思考后,故意挑了个不是最佳答案的答案回答说:「结清所有妳花掉的钱之后,我会把剩下的钱给妳。」

    赫萝头上的耳朵缓缓动着,她的眼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

    「不准考验咱。」

    「每次都是我被考验就太不公平了吧。」

    「哼。」

    赫萝一副很无趣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后,便把视线拉回手边的尾巴。

    罗伦斯故意不说出最先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

    而且,罗伦斯是为了试探赫萝会不会察觉到他是故意不说的。

    「万一阿玛堤完成了契约,我也会遵守契约。」

    虽然赫萝没有拾起脸。但是罗伦斯当然知道赫萝根本没看着尾巴。

    「当然,妳本来就是自由之身,妳可以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汝相当有自信呐。」

    赫萝改变盘着腿的姿势,让双脚踏在地面。

    她的姿势有些像每次打算扑向罗伦斯前的准备动作,这使得罗伦斯显得有些畏缩,但是仍立刻充满信心地回答说:「我不是有自信,我只是信任妳而已。」

    一件事情可以有好几种说法。

    虽然到头来都是说出相同的事态,但是罗伦斯觉得这种说法显得更有男子气概。

    赫萝霎时露出惊愕的表情,但是反应快的她似乎察觉到罗伦斯的想法。

    她开心地笑笑后,快速地从床上站起来说:「真实的,汝惊慌失措时的样字还比较可爱呐。」

    「连我都深刻感受到自己成长了不少。」

    「哼。汝以为只要表现得稳重,就算是大人了吗?」

    「不是吗?」

    「面对一场赌局,先确认自己能否获胜,等到笃定局势对自己有利后,才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纯粹是有点小聪明的表现罢了,根本不是大人的表现。一听到高龄数百岁的贤狼发表着高论,罗伦斯脸上不禁露出像是听到有人在推销诡异商品的怀「好比说呐,当阿玛堤提出契约时,拒绝签约也是很了不起的表现,是呗?」

    罗伦斯还来不及说「没那回事」,赫萝已经抢先接续说:「反正汝一定是先观察周遭的反应,然后再判断自己会不会丢脸,是呗?」

    「唔……」

    「不妨想一下假设立场互换时的情况。也就是说,咱会这么说——」

    赫萝先咳了一下,然后用右手按住胸口说:「咱怎么都不可能接受那份契约,咱想要水远和罗伦斯在一起。就算是负债,那也是连系咱和罗伦斯的羁绊之一。尽管咱和罗伦斯之间有再多羁绊相连,只要少了其中之一,都教咱无法承受……既然这样,就算在此受到耻辱,咱也不会接受契约……就像这样,如何?」

    赫萝的表情是如此认真,她说的话重重地打动了罗伦斯的内心深处。

    「咱如果听到有人对咱这么说,一定会开心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罗伦斯知道赫萝当然是在开玩笑,但是又觉得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不过,罗伦斯可不愿意这么直率地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了,罗伦斯就成了为顾及体面,而接受契约的没骨气男人。而且,如果在众人面前如此坦率地宣言,就算当场没被取笑,事后也会带来困扰。

    「或许这样确实很有男子气概。可是,这算不算是大人的表现又是另一回事吧?」

    赫萝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让视线在空中飘栘了一下后,轻轻点头说:「的确,虽然这是好雄性的表现,但却是年轻人不顾后果的冲动表现呐。听到这样的表白或许会觉得开心,不过,恐怕会打箱,嗝儿呗。」

    「我说的对吧?」

    「思。这么一想,或许好雄性的表现和好大人的表现互不相容。好雄性显得孩子气,而好大人显得窝囊。」

    如果顽固的骑士听了赫萝如此瞧不起男人的发言,恐怕会怒而拔剑相向吧。

    看菩赫萝对自己露出带有嘲弄意味的笑容,罗伦斯当然没放弃反击:「那么,既是好女人,又是好大人的贤狼赫萝如果收到阿玛堤的契约,会怎么应付呢?」

    赫萝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

    双手依旧交叉在胸前的她当场回答:「当然是笑着接受契约。」

    罗伦斯听了哑口怨言,而赫萝的笑容紧追着他不放。

    看赫萝浅浅一笑,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接受阿玛堤契约的轻松模样,罗伦斯想像得出她是多么地从容不迫、是多么地有深度。

    然而,罗伦斯并没有像赫萝一样的想法。

    这让罗伦斯再次体会了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自称贤狼的赫萝。

    「当然了,签完约回到旅馆后呐,咱会像这样,什么都不说地走近汝的身边……赫萝一步一步地把罗伦斯逼退到窗边后,松开交叉在胸前的手,跟着轻轻伸向罗伦斯说:「然后低下头来。」

    赫萝垂下尾巴和耳朵,甚至连肩膀也虚脱无力的模样显得十分虚幻。如果这是赫萝设下的陷阱,一定无法识破吧。

    下一秒钟传来了赫萝的窃笑声,这让罗伦斯感到无限恐惧。

    「不过,汝算是个好商人。想必汝是判断这是一场有胜算的赌局,所以才签了约呗。但是,汝肯定会暗地里采取各种行动,做好万全准备。」

    赫萝抬起垂下的头,一边看似愉快地甩动耳朵和尾巴,一边旋转身子半圈,让身体紧贴罗伦斯的侧身。

    罗伦斯当然立刻明白了赫萝的意思。

    「妳是要我带妳去看祭典吧?」

    「商人为了契约会不惜贿赂呗?」

    罗伦斯与阿玛堤的契约和赫萝并没有直接关系。即便如此,阿玛堤的求婚能否成功,却是这场骚动的终点。如果要用毫不修饰的言语形容这状况,那就是罗伦斯能否全数赚得一千枚银币,全得看赫萝的心情好坏。

    以罗伦斯的立场来说,怎能够不贿赂拥有裁判权的赫萝呢?

    「不管怎样,我都得动身收集有关阿玛堤的情报,就顺便带妳去吧。」

    「应该是带咱去,然后顺便收集情报呗?」

    「好啦。」

    腰部被赫萝揍了一拳的罗伦斯一边笑笑,一边叹了口气回答道。

    首先。应该调查阿玛堤的财产。

    照推测,阿玛堤不可能一次拿得出一千枚银币,而巴托斯也说阿玛堤为了筹钱,甚至用了不太正派的方法,所以这应该是事实吧。

    可是,万一阿玛堤当真筹足了钱,那可就伤脑筋了。于是,罗伦斯便决定到马克的摊贩拜讬他帮忙调查。

    因为马克的摊贩在祭典期间仍然照常营业,所以没机会亲眼目睹那场骚动的马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在只有流言不断传开、大多数的商人都没见过赫萝庐山真面目的状况下,带着赫萝来到马克的摊贩果然相当有效。

    如果能够坐在第一排座位观赏整场骚动的发展,这一点忙根本是小事一桩。

    「而且,在城里四处奔跑的人又不是我。」

    虽然跑腿的小伙子教人同情,但这是每个人必须走过的路,令罗伦斯感到心情实在复杂。

    「不过,你带着传言中的美女到处乱晃,这样好吗?」

    「她自己说想要看拉卓拉祭。而且,如果把她关在旅馆房间里,那我不就真成了用债务绑住她的人了?」

    「虽然罗伦斯先生是这么表示,但事情的真相如何呢?」

    马克一边笑笑,一边对着赫萝问道。赫萝这天打扮成平时的城市女孩模样,并且围上了阿玛堤赠送的狐狸皮草围巾,她一副明白马克想法的模样,用双手按住胸口回答说:「哪有什么真不真相的,咱本来就是被莫大的负债枷锁绑住了。这个令人看不见未来的枷锁,沉重得让咱想逃跑都跑不了……如果您愿意帮咱取下枷锁,就是被面粉弄得灰头土脸,咱也乐意。」

    马克听了,瞬间大笑了起来。

    「哇哈哈哈哈,难怪阿玛堤会拜倒在妳的石榴裙底下。照这情形看来,被绑住的人肯定是罗伦斯吧。」

    罗伦斯没反击地别开了脸。他知道在马克与赫萝的双面夹攻下,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不过,或许是罗伦斯平时为人和善,他的救世主正好在此时出现。

    小伙子穿过拥挤的人潮,跑了回来。

    「我调查到了。」

    「喔,辛苦啦。调查结果怎样?」

    小伙子一边向马克报告,一边也不忘向罗伦斯与赫萝打招呼。

    他这时一定不是想听到马克或罗伦斯慰劳他,而是想看见赫萝的笑容。

    明白小伙子这般心态的赫萝把头一倾,朝小伙子露出比平常更显高雅的微笑。她如此罪恶深重的举动害得小伙子面红耳赤。

    「结果到底怎样?」"

    看着马克不怀好意地笑着问道,小伙子慌张地准备回答。拥有像马克这样的主人,小伙子长久以来肯定老是被捉弄吧。

    「啊,是的。那个,纳税帐簿上的课税金额是两百伊雷多。」

    「两百伊雷多啊。也就是……八百枚左右的崔尼银币,这金额应该是城镇参事会掌握到的阿玛堤现有财产。」

    除了少数人例外,只要是拥有某程度财产的城镇商人都必须纳税。所有纳税金额都会被记录在纳税帐簿上,有生意往来的商人都可以阅览纳税帐簿。马克是透过友人帮忙,拜讬与阿玛堤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调查阿玛堤的纳税金额。

    不过,城镇商人不可能向城镇参事会提出正确的财产申报,所以阿玛堤一定多少有未公开的财产。况且,商人的大部分财产都是以应收债权的形式存在。

    但是,即便阿玛堤还有其他财产,凭他也不可能一次拿得出一千枚银币买下赫萝。

    这么一来,如果说阿玛堤确实有达成契约的打算,他可能采取的就只有借钱或赌博等短时间筹足巨额的方法。

    「卡梅尔森的赌场在哪里?」

    「不是说卡梅尔森没有教会,就可以放任赌博行为啦。这里顶多会玩玩扑克牌、骰子、追兔子而已。睹金也有上限规定,不可能靠赌博筹钱的。」

    只听到简短问句,就能够立刻说出确切的答案,可见马克自身也针对阿玛堤的筹钱方法做了思考分析。

    不管怎么说,阿玛堤的举动等于是准备用一千枚银币买下无法变换金钱的商品,没有一个商人会不想了解阿玛堤的资金来源。

    罗伦斯一边想着这样的事情,一边思考接下来要拜讬马克做什么调查时,马克忽然开口:「对了,说到赌博,听说除了你和阿玛堤的契约会如何进展的赌注之外,还有契约完成后的堵住呢。」

    「完成后?」

    「嗯。也就是假设契约是由阿玛堤获胜,在那之后的胜负会如何的赌注。」

    马克露出挑衅笑容,而罗伦斯的表情则变得苦涩。

    成为胜负关键的赫萝本人似乎对堆放在摊贩里面的麦束和面粉感到兴趣,她一边让小伙子勤快地为她带路,一边四处参观。

    马克说的话似乎也传进了赫萝的耳中,她看向罗伦斯的方向。

    「虽然目前是你占上风,但是倍率是一·二。战况很接近呢。」

    「我应该要求庄家分点钱给我的。」

    「哈哈哈。那,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呢?」

    马克会这么询问,当然是企图打听出对赌注有利的情报好让自己赢钱,同时也是他本性爱凑热闹。

    罗伦斯没怎么理睬马克的询问,他只是耸了耸肩。然而,不知何时已走近罗伦斯身边的赫萝回答了这个问题:「在世上,有很多问题即使早有了答案,也无法轻易回答。好比说面粉的混合比例呐。」

    「唔。」

    马克急忙看向小伙子,小伙子拚命地摇头,仿佛在说他什么都没说似的。赫萝所说的面粉混合比例指的是面粉纯度。小麦商人为了增加面粉的量,经常会在小麦磨成的面粉里参杂一些成本较低廉的面粉。

    如果只是参杂极其少量的不同面粉,即使是每天接触面粉的小麦商人也无法辨别。不过,对寄宿在麦子里的赫萝来说,想必是一目了然吧。

    赫萝不怀好意地笑笑后,接续说:「您想问看看咱的债务如果被还清了,咱会怎么做吗?」

    赫萝使出她的看家本领——不带半丝笑意的满面笑容。

    马克和小伙子一样用力地摇着头,并且露出求救的眼神看向罗伦斯。

    「可是这么一来,也只能够直接监视对方的行动啰。」

    赫萝一针见血的意见在罗伦斯的胸口扎了一下。

    「真希望妳用这是一场水面下的竞赛来形容。反正对方一定也派了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然而,重新振作起来的马克却唱反调地说:「不,我不这么认为。你看阿玛堤他虽然外表柔弱,但毕竟他只身离家出走来到这个边疆城镇,然后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今天的成就。而且,他还那么年轻,很多事情他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他不但不重视像我们城镇商人这样的横向关系,他甚至会蔑视像刚刚说到的阴险行为。他只相信自己辨别鱼好坏的能力、推销口才,还有神明的庇佑吧。」

    罗伦斯暗自说:「简直就像骑士嘛。」想到阿玛堤靠着这样的作风能够站上如今的地位,罗伦斯不禁感到有些羡慕。

    「就是因为这样,阿玛堤才会迷恋上忽然来到城里的魅力女孩吧?毕竟城里的女子之间存在着比城镇商人更强的横向关系。她们老是在意周遭的批评,彼此互相监视,只要有人显得特别突出,她们就会全体展开攻击;我想她们也是阿玛堤蔑视的对象吧。当然了,和雅黛儿结婚后,我就明白了不是城里的女子都是那样子的。」

    就旅行商人来说,罗伦斯非常能够理解马克的说明。站在外来者的角度来看,卡梅尔森的女子们确实是如此。

    罗伦斯看了走近他身边的赫萝一眼。他心想在那样的状况下,如果遇上赫萝般的女孩,或许看了一眼就会为之倾倒吧。而且,一般人会认为赫萝是个普通女孩,想必就会更容易爱上她吧。

    「不过,就算阿玛堤先生是那样的人,我还是可以大方利用商人的横向关系。如果是骑士之间的竞赛,阴险的行为或许会被责难:但如果是商人之间的竞赛,可就不接受向人诉苦抱怨这种事了。」

    「嗯,这点我也赞成。」

    马克说罢,便看向赫萝。

    罗伦斯也再次看向赫萝,而赫萝一副早就等着罗伦斯看向她的模样用双手捧着脸颊,然后娇羞地开口说:「真希望有人偶尔会光明正大的从正面攻击咱呐。」

    罗伦斯心想,马克一定也领悟到想要打败赫萝是不可能的事了吧。

    后来,罗伦斯决定拜讬马克利用他的门路收集阿玛堤的情报。在拜讬马克时,罗伦斯也不忘向马克补充说明了巴托斯表示阿玛提似乎已想到调度资金方法的消息。

    虽然罗伦斯信任赫萝,伹如果因为信任,就耍赖地什么都不做,罗伦斯不敢想像赫萝会做出什么举动扯他的后腿。再说,对于收集阿玛堤的情报一事,罗伦斯另有盘算地想着或许能够搭阿玛提的便车打捞一笔。

    因为罗伦斯与赫萝一直在马克的摊贩前面停留,只会打扰马克做生意,所以委讬马克收集情报后,两人便离开了摊贩。

    卡梅尔森的街上似乎越来越有活力,即使走出市场来到广场上,仍然看得到与市场一样拥挤的人潮。

    时间已接近中午时刻,沿路上吸引入的摊贩无不大排着长龙。当然了,赫萝不会因为这样就死心,她紧握着从罗伦斯手中抢来的货币,在吸引她的摊贩前面排队。

    罗伦斯在远处望着赫萝排队;心想告知中午时刻的钟声差不多快响起了吧。这时,忽然传来了显得迟钝且低沉的声音。

    「号角?」

    说到号角,就会联想到牧羊人;这让罗伦斯记起了在留宾海根一起艇而走险的诺儿莅。但他心想,如果被直觉好的赫萝识破,那就麻烦了。

    罗伦斯一边把诺儿莅的身影赶出脑海,一边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时,顺利买到目标商品——炸面团的赫萝走了回来。

    「汝刚刚有没有听到像牧羊人发出的声音?」

    「有,妳都这么认为了,那果然是号角声没错。」

    「这里到处都是食物的味道,咱根本闻不出来附近有没有羊只。」

    「市场里面应该有很多羊吧。可是,总不会在城里吹号角啊?」

    「嗯,毕竟牧羊女又不在这里呐。」

    因为罗伦斯早料到赫萝会这么说,所以他没有显得太动摇。

    「唔。汝如果一点都不动摇,那不就变成像是咱想要试探汝的心似的。」

    「那我真是喜不自胜呢,高兴得教人害怕啊。」

    赫萝一脸开心地咬下炸面团,发出酥脆的声音。罗伦斯一边微笑,一边把视线再次栘向四周,他发现人群都往相同方向移动——人们正朝着市中心前进。方才的号角声应该是祭典开始的信号吧。

    「祭典八成已经开始了,要去看吗?」

    「老是吃东西也很无趣。」

    罗伦斯苦笑着踏出步伐后,赫萝随即跟上脚步,并伸手握住罗伦斯的手。

    两人随着人群移动,沿着市场旁朝北边走去。不久后,人们的欢呼声夹杂着笛声和太鼓声传了过来。

    前方可看见打扮得像赫萝般的城市女孩,或是像从职场偷跑出来、满脸黑抹抹的工匠学徒,还有衣服上别了三根羽毛的旅行布道士,以及轻便装扮的骑士和佣兵,真可说是聚集了各式各样的人。

    以欢呼声传来的方向来说,其位置应该是在把卡梅尔森分成东西南北四向的两条大街交叉处。然而,因为人群聚集的缘故,根本看不见交叉路口。虽然赫萝试着拉长脖子想看祭典状况,但是就连罗伦斯都看不见了,比他娇小许多的赫萝怎可能看得见。

    罗伦斯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他拉起赫萝的手,从大街上转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有别于鼎沸不绝的大街,一进到小巷子里,四周立刻静谧下来。在这里,可看到用破布包住身体的乞丐一副自己与大街热闹气氛无缘的表情在睡觉,或是工匠们为了准备摊贩的贩卖商品,赫萝似乎立刻察觉到罗伦斯打算带她到何处,她安静地跟随着罗伦斯。

    如果祭典是在大街上举行,从罗伦斯两人投宿的旅馆一定能够清楚看见祭典的盛况。

    两人以轻快的脚步在行人稀少的小巷子里走着,然后从后门进到旅馆爬上二楼。

    走上二楼之后,随即发现有人似乎想到同样的点子,并打算利用这个点子做生意。几间面向大街的房间房门敞开着,看来狡猾的商人拉了把椅子坐在门口,闲来无事地把弄着货币。

    「就这点来说,应该感谢阿玛堤的。」

    进到房间,一打开木窗,罗伦斯瞬间便发现窗户边是观赏祭典的头等位置。

    只要梢梢探出头,通往东西向和南北向的两条大街交叉路口一览无遗。而且,就算只是很正常地从屋内看向窗外,也足以眺望整个祭典状况。

    在交叉路口演奏着笛子和太鼓的人们,都从头部套上黑色长袍裹住全身,看来诡异无比,让人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在这些黑衣人后方,有装扮十分不可思议的人们步行跟随着。

    有的装扮是好几个人藏在使用多人份布料缝合成的一件巨大衣服底下,头上还举着人脸面具;有的装扮是从头部套上长袍扮演着巨人,想必长袍底下是一人坐在另一人的肩上吧。其中有的巨人拿着用木棍组成的大型长剑,有的巨人拿着高过身高的大型弓箭。每当这些巨人挥舞巨型长剑或弓箭时,观众便会随之发出欢呼声。

    不过,就在罗伦斯心想「表演也不过如此而已」时,听到一阵群众的齐声高呼,跟着传来了不同的乐器声。

    赫萝也轻轻叫了一声,罗伦斯怕挡住赫萝的视线,于是把头探出窗外。

    旅馆的位置是在交叉路口的东南边,而交叉路口的东边似乎出现了装扮奇特的游行队伍。

    虽然这支游行队伍同样是由黑衣人在前头带路,但是步行跟随在后方的人们装扮与交叉路口的人们截然不同。

    有的人满脸涂得乌黑、头上戴着两根牛角,有的人背着羽毛。其中也有很多人披着动物皮革,即使赫萝露出耳朵和尾巴混入游行队伍之中,相信也不会被发现吧。这支游行队伍经过之后,传来了一阵与其说欢呼声,不如用惊叫形容更加贴切的声响,同时也出现了远远超出人类身高的麦草玩偶。麦草玩偶有四只脚,外形有些像狗儿,大小比赫萝的狼模样更高大。它被架在木头组成的支撑架上,由十名左右的男子扛着支撑架前进。

    罗伦斯差点儿想要与赫萝搭话闲聊,但是他发现赫萝正专心一意地注视着祭典进行,也就没出声了。

    模样长得像动物、或是模仿动物外形的玩偶一个接一个地排着游行队伍来到眼前,并在成为广场的交叉路口徘徊逗留。

    不久后,在队伍前头带路的黑衣人们看了看竖立在四处的路标,用手指向各个方向,然后四处走动着。

    看着黑衣人的举动,罗伦斯猜测这祭典并非只是个单纯的化妆游行,而是存在着故事性,只可惜罗伦斯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就在罗伦斯想着祭典结束后再找机会问问马克时,他发现又有不同游行队伍从南北向大街的北侧走来。

    这次的队伍是由正常人组成的队伍,其中有人身穿破衣,有人打扮成贵族模样,也有人打扮成骑士模样,但有一个共通点是人人手上都拿着汤匙。就在罗伦斯觉得不可思议,想着为什么大家要手拿汤匙时,三支游行队伍在交叉路口正中央碰在一块,游行者口中高喊着罗伦斯不曾听过的语言。一旁的观众发出微弱的惊叫声,并带着紧张感聆听游行者的对话,就连罗伦斯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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