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世纪四十年代,从北极圈附近西伯利亚的冰冻土层里,有人掘出一条冻硬如石头的蜥蜴,这种动物,早在五千年前绝了种;换言之,这只蜥蜴在冻土里埋藏了五千年以上。”
百多名学生,聚精会神聆听着卡林栋教授的讲解,卡教授不但是国际上“急冻学”的著名人物,还是个充满想像力的人,他的课总能令人趣味盎然,见闻大增。
卡林栋继续道:“蜥蜴掘出来后,温暖的阳光把它的生命恢复了过来,它活了两天后才死去。让我告诉你,假设在适当的复生程序下,它会多活很多年,直至老死;想想吧!这是否人类通往未来的无上法门?”
学生间起了一阵骚动,坐在课堂最后一排的卓楚媛,也不由自主地给他生动传神的描述吸引了。
卡林栋精明的眼神扫视了学生一遍,道:“不要以为这只是个绝无仅有的例子,而是例子之多,不胜枚举,例如在一九四六年七月,在墨西哥的一个深两米的矿层内,挖掘出一只经鉴定是二百万年前的青蛙,增温后也活了两天。朋友!这趟不是五千年前,而是二百万年前……”
学生们叫了起来,神情兴奋。
卡林栋加重语气道:“就在我的实验室内,便多次成功地把一万年前的细菌精心培育,使它们恢复了活力,继续生命的旅程。假设可以好好利用,长生不死并非一个神话。”
“无论动物的生命人类的生命,都可以运用超低温的方法加以延续。生命冷冻学已成为一门综合性的科技,将对整个人类的历史文化产生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试想假设把一个人急冻一百万年再令他更醒过来,他看到的将是个怎样的世界?
下课的钟声响起,卡林栋交代了几句学生们的阅读功课后,就离开课室。
他正走回办公室,卓楚媛从后追了上来,道:“教授!对不起,花你少许宝贵的时间。”
卡林栋回过头,警觉地道:“小姐!我没有见过你吧!”
卓楚媛道:“刚听了你一堂课,也可算是你的学生吧!”她伸出手道:“卓楚媛!属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
卡林栋犹豫了片刻,才伸手和卓楚媛相握道:“国际刑警不是连我今早驾车超速的事也要管吧?”
卓楚媛笑道:“一个对生命有那样体会的人,车速高些虽是危险一点,但应是可以原谅的。”
五分钟后,两人在卡林栋教授的办公室坐下,卓楚媛循例给卡林栋查看她的证件,俏目则有兴趣地在他的书架上浏览。
卡林栋干咳一声,道:“卓小姐不是只来看看我书架上有什么书吧?”
卓楚媛收回目光道:“教授真不愧是‘急冻学’的权威,单是这方面的著作,便有十多本……”看了看卡林栋不耐烦的表情,她微笑道:“噢!对不起。”她在公事包取了一张电脑绘的模拟拼图,放到卡林栋面前道:“教授!对于这个人,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卡林栋冷冷地瞥了眼前的图像,沉声问道:“为什么要问我?”
卓楚媛对他的敷衍态度大起反感,肃容道:“这是犯罪史上最穷凶极恶的摧花杀手,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从没有人比他作案的范围更广阔——遍及世界每一个角落,有证据显示死在他手上的女子有八十七名,这还不包括失踪了的人在内。我们匿称他作‘积克’,这名字来自英国十九世纪未,肢解了多名妇女,恶名远播的‘摧花手’,我们也唤他作畜牧,因为他根本不配称作人。”
卡林栋仔细端详图中人,那是个面目非常英俊的青年,年纪最多只在二十三四间,出奇地有书卷气,那双眼最怪,像是费了很多气力,才能保持清醒看着这世界,有种如梦如幻的奇怪神情,充满了忧伤。
卡林栋笑了笑道:“你说的积克,是否那个会令整个英国产生恐慌的‘摧花刀手积克’(Jack the Reaper),请勿忘记,那积克始终逍遥法外。你现在给这摧花手也起个这样的名字,怕不是佳兆。”
卓楚媛淡淡然道:“希望历史不会重演,我只想问你,见过这人没有?”
卡林栋摇头道:“对不起!我从未见过他。”
卓楚媛道:“他最后犯案的地方,是在加拿大与美国接壤的一个小市镇,有三名同住的少女被毒打和强暴致死。加拿大皇家骑警展开了最彻底的搜捕,但积克已逃之夭夭,到了美国。”
卡林栋道:“既是这样,为什么不在电视所这画像播出来,还胜于找上我这个没相关的人。”
卓楚媛道:“这是未能肯定的事,所以联邦调查局希望低调处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根据犯罪心理学显示,每逢这类臭名远播的罪行,一成为大众注意的事,往往会引起连锁性的模仿,所以非到迫不得已……”
卡林栋打断她道:“好了!我对犯罪学无兴趣,只想知道你为何找上我?”
卓楚媛娇躯微微俯前,紧盯卡林栋的眼睛,严肃地说:“昨天晚上七时四十分,两名巡警在纽约急冻物理研究所外发现了一名男子正从你的实验室爬墙离去,可惜给他逃脱了。”
卡林栋释然道:“原来是这样,很多谢你告诉我,假如我发现他在我的实验室做实验,我一定会通知你。”跟着神秘地笑了笑,道:“或者把他急冻起来!”
卓楚媛离开卡林栋的办公室后,仍有点忿怒,她直觉地感到卡林栋有事在瞒着她,但又想不到这国际知名的学者,怎会和这样一个凶徒扯上关系。
她步过青葱嫩绿的校园草地,向停泊座驾的方向走去。
一辆大房车在眼前驶过,坐在司机位的男子向她扮了个鬼脸。
她愕了一愕,才发觉那是纽约分部国际刑警的主管德国人金统,待要出声,车子早驶远了。她不明白金统为何会出现,自从经过“光神”一事(事见拙作),他们已由死对头变成了很好的朋友,他没理由见到她连话也不说一句。
正思量间,她感到有人在身后走近。她转过身,看到一个朝思暮想的人——凌渡宇。
她失去了一切矜持,一股脑儿撞进他的怀里。
拥着凌渡宇宽阔的肩膀,她呼叫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出现呢。”
凌渡宇温柔地抚摸她充满弹性的背肌,道:“对不起,我……”
卓楚媛抬起头来,打断他道:“不用道歉,空说话是没有用的,不过假设你可以请我吃午饭,便迁就点原谅你。”
凌渡宇搂着她的蛮腰,边行边笑道:“假设可以这样解决上趟我失约没有来纽约的事,那真是谢天谢地,不过你要小心点,可能我为了争取和你共进午餐的机会,下次故意失约。”
卓楚媛笑了起来,道:“你这人最爱把真理弄得混淆起来,你怎知我在这里,噢!我明白了,是金统弄你来的,难怪他向我弄怪脸。”
走了两走,凌渡宇眉头一皱,停了下来,转身向后望去。卓楚媛道:“什么事?”
凌渡宇摇摇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
在餐馆坐下,点了食物后,卓楚媛俏脸一红,低头嗔道:“为什么那样盯着人,像要吃了人家似的。”
凌渡宇洒脱一笑道:“不是吃,而是吞,那一定是世上最美妙的精品。”
卓楚媛脸更红了,娇羞不胜中带着无限欣喜,两人阔别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了,相思令人老,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来得真不是时候,人家最抽不到空的时刻,你才出现。”
凌渡宇淡然道:“这叫好事多磨。”看到卓楚媛的脸又红了起来,话题一转道:“金统那家伙说你有件棘手的案在手,是什么事?有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
卓楚媛把那张疑凶的图像拿出来,递给凌渡宇,然后扼要地把整件事叙述了一次。凌渡宇仔细端详手上的画像,叹道:“这是个老女人会认他作干儿子、靓女则心甘情愿让他强奸的美男子。嗯!除了他的眼睛,他是个很特别的人。”
卓楚媛道:“是的,每一个见过他的人,印象最深的都是他的眼睛,使人一见难忘,充满了绝望和悲情。”
无线电话响起。
卓楚媛拿起电话,不一会面色大变,站了起来道:“我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市公园里发现了一具被强暴的女尸。”
赤裸的尸体,不自然地蜷缩在草丛里;狼藉的女体,明显地有遭人强奸的痕迹;头盖骨破裂,颈上紧缚着尼龙袜。尤其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女体上布满齿痕,有些地方被咬噬得皮肉分离。
卓楚媛和凌渡宇抵达现场时,警方封锁了现场,进行彻底的搜查。
一名身形高大的警官在现场指挥着,见到卓楚媛便高声招呼道:“卓主任,你看,这畜牲又干了什么!”跟着眼光转到卓楚媛身后的凌渡宇,面色一沉道:“你是谁?无关的人是不能进入这区域的。”
卓楚媛解围道:“罗拔警官,这位是凌渡宇……是……国际刑警的朋友。”她本来想说是她的朋友,但一看罗拔眼中闪动着的怀疑和嫉妒,立时机灵地改了口。这罗拔曾三番四次约会她,都给拒绝了。
罗拔毫不卖帐地道:“谁的朋友也不可以。”
卓楚媛也是脸色一变,冷硬地道:“凌渡宇先生曾多次和我们合作,是……是我们的顾问……不信的……”指了指正向他们而来的金统道:“不信问金统吧!”
罗拔望向金统道:“怎样!老金,这位凌先生是否你们的顾问?”
金统一愕,望向在打眼色的卓楚媛,机警地道:“当然!是我们特别为了追缉这凶徒请他回来的。”
罗拔强忍怒火,道:“这是何时开始的事?为何没有通知我?”
金统道:“这是一分钟前才决定的事,保证在另一个小时内,以白纸黑字知会你们。”接着咧嘴一笑,不理气结的罗拔,向苦笑的凌渡宇道:“兄弟!对不起,今趟又拉你下水了。”
在验尸室里,化验师克雅伦向凌渡宇、卓楚媛、金统和罗拔解释道:“尸体今午搬进来时,我立时作了初步的检查,虽然死者身上大小伤口瘀痕不下数十处,但大致可以肯定她是窒息致死的,这是可以从死者牙齿呈粉红色而证实的。这是由于人被勒时,颈部受到重大压力,使血液进入头部,连牙髓中的微丝血管亦爆裂开,使牙齿呈粉红色。”
罗拔道:“我希望能尽快有一份最详细的验尸报告,现在我只想知道,现场找到的证据,可否证实凶手是国际刑警所追捕的头号杀人王积克?”
克雅伦道:“死者指甲缝里抓到的皮肉组织和少许血丝、现场留下的鞋印所筹成的石膏模、阴道内的精液,均和积克以往犯罪纪录留下的证物相同,可以初步推断这是积克干的好事。”说到最后,连这凶杀的化验师也咬牙切齿起来。
罗拔转向金统道:“我们是否应该立即将疑犯的电脑绘图,向公众警告。”
金统沉吟片刻,道:“再等一会,待老克完成了‘毛发指纹核对’和‘齿印片比较’,百分百肯定后,再作决定。”跟着一拍不大同意的罗拔肩头,道:“朋友!我们这四年来连他的影也看不见、捞不着,今次一定要谨慎行事。”
罗拔冷笑道:“只要他仍在纽约,我便有方法挖他出来。”
一直沉默的凌渡宇插嘴道:“什么方法?”
罗拔不屑地射他一眼,挑战地道:“你是国际刑警请回来的专家,为何要问我?”
金统笑了起来道:“罗拔老兄,你是联邦调查局著名的神探,是今次缉凶行动的总指挥,凌先生是国际知名的传奇人物,只要你们合作,一定可以做一场好戏……”
罗拔打断他道:“正是要听凌先生的高见。”
凌渡宇对神色不善的罗拔温和地道:“我对事情的了解还在初步阶段……”
罗拔抢白道:“那便要先请你回家做点功课,才再发表你的高见了。”
卓楚媛不高兴地道:“罗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斗嘴,而是在凶徒再杀人前阻止他。”
金统打圆场道:“小凌的话还未说完。”
罗拔对金统颇为敬畏,于是把要回敬卓楚媛的说话收回。
凌渡宇道:“这畜牲犯案的地方,已知的几乎遍及各大洲,而每地的警方,都动用了所有人力来缉捕他;可是,他总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不断犯下惊人的罪行,视各地警方如无物。”
“根据资料,他是个高大英俊的白人,这样一个人,可说是非常易于辨认的,尤其是当他在亚洲、非洲、中东等地方犯案,因为他是外国人,目标更是明显,兼且根据纪录,在其中几起的罪案,他曾受了不轻的伤,留下了血渍的现场,但是,到今天他依然逍遥法外……”
罗拔沉声道:“这说明了什么?”
凌渡宇道:“他并不是普通的罪犯,或者明确一些说,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是个天才,也可能是……噢!我要多点资料才可以说。”
众人一阵沉默,罗拔也沉思起来。凌渡宇的推论合情合理,可是,这杀人王会是什么?
凌渡宇道:“所以我的结论是:‘一般警方的查案手法,将会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
罗拔捧了捧头,冷冷哂道:“你是否想说他是狼人,又或是吸血僵尸,我们应该请神巫、精通心灵传感的人,或是星相家来协助我们?”
金统大力拍了一下他的背脊,笑道:“噢!你终于说出你的方法了,我们国际刑警的方法敢和你的不谋而合,所以请了凌先生来。”
罗拔愕然望向凌渡宇,后者正向他微笑。
在卓楚媛的办公室内,凌渡宇聚精会神地通过电脑研究积克的档案资料。
卓楚媛来到凌渡宇身后,一对玉手轻按着他的肩头,柔情无限地道:“我真不好,不但不能陪你,还把人也牵涉入这件事内。”
凌渡宇笑道:“真是傻瓜,这样凶残的邪人,只要给我知道,也定不会放过他。我正为能参与而高兴。”
卓楚媛道:“我为了追踪他,几乎踏遍全球,威尔答应我破案后有六个月的大假,届时……”
凌渡宇接口道:“就可以双宿相栖了!”
卓楚媛俏脸泛起两朵红霞,啐道:“你检点一下可以吗?”
凌渡宇道:“你对积克应该知道得很详细,告诉我你的分析,好吗?”
卓楚媛道:“他的犯罪纪录,是个最恐怖的长篇故事,但归纳起来,所有个案都有三个共同点。”
“首先,积克从不用任何武器,最多也只是利用丝袜皮带等行凶,伤者身上的伤痕全是徒手或咬噬造成的,他应该是非常强壮的人,因为被他奸杀的女子中,包括了女柔道教练和受过训练的强壮女警。”
“第二个特点,是在同一地点或同一城市内,他最少要犯上三次案,才肯离开,这是特别令警方恨他的原因,视法纪如无物,但是无论警方如何动员搜索,他总能利用其中的空隙行事。”
凌渡宇道:“那即是说,他还会在纽约多犯两案,是吗?”
卓楚媛叹道:“是的!这太像一个兵捉贼的游戏。”
凌渡宇苦笑道:“如果没有受害者,那倒有趣得很,好了,第三点。”
卓楚媛道:“所有他奸杀的女子,百分之九十都是长发的,他……一是特别欢喜长发女子,一是特别憎恨她们。”
凌渡宇仰头望向卓楚媛道:“你最好把你的长发割短。”
卓楚媛打了个寒颤,道:“不要说笑!”
门上传来三下敲响声,金统开门进来道:“化验已有了肯定结果,今早的凶手肯定是积克,我们决定开记者招待会,向公众宣布整件事,使他们提高警惕,楚媛你预备一下,主角是你和罗拔。”
卓楚媛应了一声。
金统走近凌渡宇,低声道:“这畜牲会不会是外太空来的异生物,又或是被异生物控制了的人?”
凌渡宇惊讶地望向金统,奇怪这个思想保守的人,会说出这种不寻常的推论,后者神情尴尬地道:“为什么那样看着我,说笑也不可以吗?”
卓楚媛舒了一口气道:“你说笑就可以了,否则我会认为一向不语怪力乱神的铁汉金统先生,突然患上了神经病。”
金统沉吟半刻,毅然道:“不!其实我不是说笑……”当他接触到其他两人的眼光,嗫嚅道:“都是小凌不好,我受了他太多不良影响,以致想到那方面去。”
三人一齐笑起上来。
金统转向卓楚媛道:“楚媛!你记得墨西哥女警被奸杀案吗?”
卓楚媛正容道:“当然记得,女警尸体旁的手枪发射了六颗子弹,但警方只找到三颗弹头,估计其中三颗已打进了那畜牲的体内,可是……”
金统向凌渡宇摊开双手,苦笑道:“可是三天后那畜牲袭击和奸杀了两名露营的少女。你说,那三颗弹头到了那里去,而且女警被杀现场,遗下了一大滩那畜牲的鲜血,证实他的确受了伤。”
凌渡宇沉吟不语。
门被打开,罗拔不客气地伸头进来,道:“卓主任!记者招待会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