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已经能看见火车站微弱的灯光,而紧挨着“曙光”厂的公园边缘地带仍然漆黑一片,寒意十足。雪面的冰层咯吱咯吱地响。远处火车头的汽笛声,广播站传来的分辨不清的通知声,还有这脚下的咯吱声——这就是一个偶然的闯入者能听到的全部声音,他在这样一个时刻来到公园。
但是这儿深夜已很长时间无人闯入——即便傍晚也是如此。连那些喜欢领着高大威猛牙齿锋利的猛犬转悠的养狗爱好者也不曾驻足此地。
因为即便是猛犬,面对在这夜晚的黑暗中,在这四十年的岁月中繁衍出来的橡树林中所遇到的意外也无能为力。
这位肩上挎着一个大背包的孤独的路人显然是去赶火车,所以他决定直穿过去,穿过公园,沿着发出咯吱声和时而夹杂着沙砾声的小道穿过去。星儿惊奇地打量着这位勇士。圆圆的月亮透过折断的光秃秃的树枝投射出一道柔光,恰似小小的一汪“律师”牌黄蜜酒。月光海洋怪异的轮廓原来只不过是人们恐惧的影子。
当行路人走到离尽头的树还剩三十米左右时,他发现了某双眼睛的注视。有人在沿着小路延伸的灌木丛中盯着他——在这个季节灌木丛活像一排排骷髅。在那边,在丛生的植物堆中好像有一团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甚至不是什么东西——而是某个人,因为这一团漆黑的东西是活的。至少——可以动。
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呜呜的叫声,压根儿不是那种嚎叫声,而是低沉粗重的叫声——这便是伴随着这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攻击的全部声音。一排牙齿——密密的一排牙齿在月光下闪着光。
月亮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血腥,新的牺牲品。
可是进攻者突然出人意料地僵住不动了,顷刻间仿佛撞到了无形的障碍物,紧接着发出一声可笑的尖叫声,扑通一下应声倒地。
行路人停留了片刻。
“你这是干吗啊!蠢货?”他轻声地对进攻者说了一句,“要叫守夜者巡查队吗?”
行路人脚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委屈地发出埋怨的唠叨声。
“算你走运,我赶火车呢……”行路人正了正肩上的包,“活得不耐烦了,他者袭击他者……”他大步流星地走完了公园里的最后几米路程,头也没回地匆忙向火车站走去。
进攻者爬离了小路,来到树下,直到这儿才完成了他的变形,变成了一个完全一丝不挂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高个儿、宽肩的小伙。他那光脚丫子底下的冰层害羞地咯吱了一声。
“该死的!”他轻轻地出了一口气,之后才冷得缩了缩身子,“这会是谁呢?”
他又饿又凶,但是这次未得逞的奇怪的袭击打消了他猎取猎物的一切兴头。他吓坏了,尽管就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坚信,只可能是别人害怕他——出来狩猎的变形人,出来对人施行酒精麻醉狩猎的变形人。这是未经许可的狩猎——正因为如此,冒险和觉得自己勇猛的感觉使他倍感刺激。
有两样东西给这位狩猎者浇了瓢冷水。第一,守夜人巡查队的许诺——他毕竟没有许可证。第二,他没有能力在和他同样的他者身上识别袭击是否能成功。
要是在不久前,不论是变形人,还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他者都会告诉他这简直就不可能。
就这样,变形人以赤身裸体的人形急冲冲地穿过杂草丛生的地带来到他放衣服的地点。现在要想在夜间的公园找什么偶然的猎物了,接下来恐怕就得——关禁闭,等待守夜人巡查队的仲裁,不得不隐藏一段时间。也许要躲过自己人。
惟一可以寄予希望的就是那位胆敢在深夜穿越公园的孤独的步行者,这位不知是他者,还是只是装出是他者的步行者确实是去赶火车。希望他赶得上火车,离开这个城市。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去报告守夜人巡查队。
他者也是善于期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