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的花家地南街仿佛是一幅色彩斑斓的古典油画，有着淡淡的精致美感。

    傅毅把车停在路边，郑昱注意到央美的大门外停靠着数量众多的豪车，不时能看见有青春靓丽的女生从校门里出来坐进车子，随后绝尘而去。

    想了想，郑昱把手机放回口袋，吩咐傅毅不用等他了，跟着下车朝学校内走去。

    央美郑昱曾经来过一次，还是李婉儿领着进去的，不过那回他是坐着对方的挎子，走马观花，都没怎么好好看过央美校园里的景致。

    作为国内艺术类中顶尖的专科学府，央美的前身是国立燕京艺术专科学校，渊源可以追溯至1918年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倡导成立的国立燕京美术学校，由著名美术教育家郑锦先生担任第一任校长。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所国立美术教育学府，也是华夏现代美术教育的开端。

    走在大树如荫的校园里，尽管冬日的严寒还未退去，道路两边的落叶乔木都是光秃秃的只剩下树杆，但已经能看到有些许绿意萌发而出，时不时还能发现一两个带着灰意的鸟窝上已经有鸟儿扑打翅膀在树杈之间跳跃，预示着春即将来临。

    当然那些熙熙攘攘，带着无穷活力的年轻身影就已经为这校园赶走了冬日的萧瑟，将央美打扮得生机盎然，她们才是这里永远的主角。

    要艺校生的颜值就是高，郑昱从进到央美校门开始算起，才走了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有一票一票的年轻妹子擦身而过，平均线至少在七十分以上，嫩得能掐出水来，仿佛一头扎进了百花深处。

    尤其搞艺术的女生都比较开放大胆，一路上郑昱都被主动搭讪了好几次，那种感觉真是……特别棒。

    即便没有别的心思，也让郑昱心情愉悦，姑娘嘛，又有谁不爱。

    根据上次过来时的记忆，郑昱很快来到李婉儿的画室楼前，这段时间以来她都住在学校里，按照李婉儿的法是在赶工一幅画作，用来作为她恩师石铮业老先生即将到来的八十大寿贺礼。

    走到一楼尽头的房间前，郑昱站在门外听到从里边传来激烈的摇滚乐声，仔细分辨了一下，赫然是枪炮与玫瑰的《dn’ ry》，不由得微微感到有些诧异。

    相处久了，郑昱倒也知道李婉儿的一个习惯，就是很喜欢在作画时听歌，歌曲的种类取决于画作的风格，主要是借助音乐来释放情感，这样能更快地进入状态。

    郑昱不禁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作品才能够让李婉儿听这么激烈的摇滚乐。

    门没锁，郑昱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后就看到李婉儿站在两个椅子并成的台子上正一边画着画一边富有节奏的随着摇滚乐摆动身体，在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已经裱好足有整面墙高的巨大画布。

    郑昱没有惊动李婉儿，悄悄地走过一旁半靠在墙边的柜子上，专心看着佳人作画。

    至于李婉儿为什么要听这么激烈的摇滚乐，原因很简单，郑昱一眼就认出李婉儿在画的是伦勃朗的《巴达维亚人之誓》。

    这幅画创作于伦勃朗的晚年生涯，当时他所在的荷兰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奢侈享受的风潮，早已没有了当初刚刚建国时的虔诚和淳朴。

    艺术家尤其是大艺术家，脑子里总有一种偏执。

    为了唤起民众们的警惕，伦勃朗一改以往精致唯美的画风，开始在作品上呈现出粗犷和坚韧的风格，只是他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回报，甚至因为这种转变逐渐为当权者所不喜。

    现在一提起伦勃朗大家就想到他的代表作《夜巡》，但也正是从这幅代表作开始，伦勃朗在当时的名声已经从之骄子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人请他画画了。而作为一名画家没人出钱请自己画画，日子自然也就过得不怎么样，晚年的伦勃朗可以是穷困潦倒，落魄不已。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当时阿姆斯特丹市政厅刚刚建成的时候，需要在门厅上放置一幅画作，有人推荐伦勃朗来给新市政厅作画，毕竟身为一代巨匠，伦勃朗的画技还是值得肯定的，当权者也认为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伦勃朗应该会认清现实，不再折腾原本不堪入目的画风，就决定让他来作画。

    而画作的内容也很简单，要画的是荷兰建国时候的故事，也就是以前的巴达维亚人反抗罗马人的统治，当时的领袖克伦蒂斯斯菲历斯招集荷兰各个部落首领大家一起商量着反抗罗马帝国，商议建立荷兰的场面。

    像这种题材的作品，技法要求不外乎是古典一点，尽可能的将画中人物表现得优雅、唯美，总而言之就是各种高大上，保持政治方向一贯的正确性。

    所有人都认为伦勃朗这下穷的应该老实了，然而他们都错了，当伦勃朗把自己完成的作品交付给市政厅，拉开画布上布幔的那一刹那，全部人都惊呆了。

    画布正中，开国的克伦蒂斯这位荷兰英雄，是一个独眼龙，脸上花里胡哨的正站在一张破桌子后面。而桌子上围着的人也是个个面目狰狞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画面上金色的光亮照着这些人的面孔，更加增添了画中人物的卑鄙，猥琐感觉。反正这幅作品不像是讴歌荷兰的开国功勋们，更像是一帮子土匪开会，正在准备发动一场反革命叛乱。

    结果理所当然，伦勃朗带着画被赶回了家，这样的作品阿姆斯特丹市政府怎么可能认可，没给伦勃朗安个反革命罪就已经称得上宽宏大量了。

    艺术的呐喊变成了无助的悲鸣，伦勃朗的失望可想而知，以至于心灰意冷亲手将自己心血毁掉，现在这幅作品大概只剩下了五分之一，被收藏于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国家博物馆。

    关于这幅画的背景，郑昱还是当初在四合苑听张培明讲解知道的。

    此时看着李婉儿在激烈的摇滚乐中手舞足蹈的忘我绘画，粗重狂野的笔触一笔连着一笔落下，有些看起来粗糙简陋的线条之间甚至有一些凌乱的色点儿，就像是被从画笔上甩上去的一样，然而却让人感受到蕴含在里边的高傲与不屈，仿佛是那位荷兰油画大师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不是我的画风变得粗鄙丑陋，而是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叫艺术，不明白我的想法。

    不，不仅仅是如此。

    在这张足以称得上是杰作的画布上，郑昱还能够察觉出其中那份属于李婉儿的坚持与骄傲。

    是啊，她是那样优秀，却要跟其他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

    委屈吗？

    或许有吧，但这不代表着就一定要委曲求全。

    一直以来，郑昱跟李婉儿的交往虽然进展顺利，感情突飞猛进，但如果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会发现里边夹杂着太多的急于求成，毕竟牵扯了方方面面的利益，注定了不可能纯粹没有杂质。

    对此两人心知肚明，好在他们都能在对方身上发现能够让自己欣赏迷恋的特质，结果倒也算不坏。

    话自交往以来，郑昱还是第一次这样安静地看着李婉儿作画，郑昱突然发现在佳人身上还有着太多太多没来得及欣赏的地方，如果不是今过来，险些就要失之交臂。

    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