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灯火通明,雄伟庄严的大殿两侧,却极不协调的各站着一列锦衣华服浓妆艳抹的美艳男子。
一列十人,两列加起共二十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件乐器。此时却并未弹奏吹响,而是齐齐的怔怔的看着突然闯进殿来的两人。
两人,前面领路的是慈宁宫得用的小太监,后面跟着的是着正红锦衣官服的龙行卫当家人。
前面的人常见,所以早见怪不怪。只后面跟着的人,真真的让人吃惊不小。
殷学正沉着脸,目不斜视的在太监引领下,沿正中红毯一步一步向大殿正中走去。
这是乾清宫的后殿正堂,殷学正一步一步行来,行至正中才在前引太监的示意下停住,然后稍稍抬起头来向上看去。
一眼就看到了主座上的天子,他虽心里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的吃了一惊。
只见身着明黄龙袍便服的少年天子,一手托腮,胳膊倚靠在宽厚的紫木扶手上,一手却向下,正不住的抚摸着斜靠在他胸前的,一个女装打扮妩媚至极的少年的粉嫩脸庞。
而天子宝座另一边的下方,依着天子的脚边,同样跪伏着一个女子妆容的粉嫩少年,正一脸媚笑着一下一下的轻轻揉捏着天子的大腿。
十分刺目的一个画面,唯一还能安慰人的,是天子俊朗的面容上,未看出有抹过脂粉的痕迹。
否则殷学正真保不住要想吐了。
深吸口气,殷学正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态,在小太监的指示下俯身跪拜稽首。
“臣龙行卫指挥使殷学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未听闻起身回音。
却听到一声似女非女的娇笑声。
“陛下,指挥使是多大的官啊,这么大胆,没有召见就自个儿跑到陛下的后殿来。”
又是一声媚俗至极的笑声。
“你傻啊,龙行卫都没听说过,这可是皇上的直属。”
“傻的是你吧,要只听陛下的,怎么没召就跑了来。”
“你……皇上,你听听他,都说的什么话。”
媚着声娇声昵语的男声,听得跪在下面的殷学正头皮都发了麻。
一声轻咳,随之传来的是有气无力慵懒至极的正常男声。
“听到了吗,怎么没说一声就跑进来了?”
原躬身立在一旁的小太监听闻,当即扑地一声跪倒在地稽首道:“皇上恕罪,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让奴才直接把殷指挥使带过来,不必禀报。”
殿内安静了片刻,连故作娇憨的昵喃媚语在一声惊呼后,又同时突地顿住。
良久,才听上头才传来一声轻叹:“是吗,那就算了。”说着声音顿了顿,“那个,你是龙行卫的吗,叫什么来着?”
殷学正一怔,半刻后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
“臣殷学正,现任龙行卫指挥使。”
“字呢?”
“臣无字。”
上头一时沉默。
突的又是几声似女非女的娇笑声传来,这一次似乎带着隐隐的嘲笑之意。
慵懒的男声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的嗤嗤笑出声来,一笑完就放开声道:“你们继续吧。”
“是!”
回应之声不只来至前方,同时还有大殿的两旁。
齐声回应刚落,殷学正还没反应过来,殿内乐声轰然晌起。原一同跪在正中的引路小太监拜了一拜后就自行起身一声不响的退了下去。
殷学正见此完全呆住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前方‘啪啪’两声细响,似乎是谁的屁股被轻拍了两下,随之又两声嘤咛的答应声,衣裙几不可闻的摆动声,再至细碎的脚步声,朝他走来。
殷学正不敢抬头,却听辨得出,这是两个没什么武功根基的人,故作扭捏的步子。
浓重的胭脂花粉香扑面而来,殷学正默然敛眉屏气,却突的听闻带着嘲弄的娇笑声,在两人走至跟前时,刻意地朝他嗤嗤出声。
殷学正心头一凛,险些按捺不住,内力放开,这可是能让有云天门内力护体的柳双离都冷汗连连的内力,如若瞬间直接放开,威压之下,近旁的人不说死也必会半残。
好在,在那一瞬间,他强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收敛住气息,反是极力的把原就低着的头压得更低了。
但听嘲弄的娇笑声中,两人已迅速转至他身后三步之地,脚步一停,就着大殿四方齐声奏晌的乐曲,甩起长袖扭动腰肢,翩翩起舞。
乐声悠然,舞姿细细听着步伐节奏感不错,应该也是能入目的。
殷学正脸色铁青,没有吩咐他也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知道这是天子故意的,显是不敢违太后之意,心下不平,就拿他这个垫背的来撒气。
一曲终了,殷学正还是凌然跪拜在下方。
几声细语,乐曲声戛然而止。
好一阵的安静后,终于听闻慵懒的男声在上方响起:“起来吧。”
殷学正谢恩站起身来。
“你有什么事吗?”
殷学正沉默了,抬眼望向宝座上方,但见上方的少年天子姿势未变,只是换了个手,变了个方向靠着而已。一双深如潭水般的瞳子,在望向下方时,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调调儿。
似在欣赏,似在玩味,也似在嘲弄。
“说吧,这些都是朕身边的人,没什么听不得的。”
“是,”殷学正垂首,“臣今日无召入宫,只因礼部报送上来的秀女,深有疑异。”
“秀女有疑异,你找礼部就是了。”
“可礼部不听。”
“哦,为何不听啊?”懒懒得声音又问道。
“说是太后娘娘都已过了眼的。”
“太后,那你去找太后就是了。”
殷学正再度垂首拜下:“臣已先行禀过太后娘娘,只太后娘娘听了臣的意思后,没作指示,却让臣过来听听陛下的明示。”
“听朕的。”秦思扬剑眉一挑,斜靠的身子终于正了一些,“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啊,是终于想让朕作决定了?朕真能有这个决定?”
“是。”殷学正低声回道,“太后是这个意思。”
“那么,”秦思扬身子向前又移了移,挑眉轻笑,语调极尽的轻浮之态,“朕要是说秀女不好,嗯,倒是殷指使你看着长得不错,你留下可好?”
这……
就算殷学正再见识多广,再处变不惊,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的一时愣住。
嗤嗤不断的娇笑声,在殿内四周响起。
强压下心头喷涌而起的腻歪感,无视着四周不断的嘲笑声,殷学正清了清喉咙,提高声调回道:“臣不可,臣非秀女,也不符合秀女之选。”
“朕却不觉得,你比秀女好多了。”秦思扬说着哈哈一笑,抬眼向前看去,拉长声调问道,“玲儿啊,你来说说看,殷指使比子凡如何?”
殷学正的身后,刚刚舞完一曲,听声正是最初那似女非女之人应声回道:“回陛下,玲儿以为不好,殷指使长得虽还可以,但再怎么样都比不过李大人浑然天成的美艳。”
“是吗,美艳是比不过子凡,可朕却觉得殷指使这样儿的很好,辛儿,你说呢?”
殷学正身后另一起舞之人当即回道:“辛儿以为,殷指使虽则美艳不足,却是身有奇骨,阴邪之态,妖若鬼魅,这方不是李大人可比拟的。”
“妖若鬼魅,甚好,甚好。”秦思扬说着坐起身来,拍手大笑,“殷指使,你可听到了,辛儿说你比李子凡多有长处,可好?”
殷学正汗颜,这说的什么跟什么,今儿他到底是为什么来的了?!
“可臣不是秀女,李大人更不是秀女。”
秦思扬挑眉轻笑:“比起秀女,朕更欢喜你们。”
能比秀女更得皇上欢心,不知他们该高兴呢,还是该一边哭去。
殷学正硬着头皮抬首回道:“可陛下,太后娘娘让陛下选的是秀女。”
秦思扬拍手的动作一下顿住,不悦之情瞬间挂满脸上。
“怎么,殷指使也要学太后的样,教训起朕来了?”
殷学正垂面:“臣不敢。”
秦思扬眸色暗了暗,一手支头想了想,终于长叹一声,侧躺回宝坐上,歪着头了无生趣的问道:“说吧,你对秀女有什么疑异?”
殷学正舒了口气,糊弄了这么久,总算再次转回正题了。
“臣查得,此次礼部所报选的秀女,有几名出身和来历多有不妥。”
“有何不妥?”
“秀女择选,贵在身家清白,姿容秀丽。具臣所知,礼部上报的秀女,有几个虽文报上写着身家清白,实则却不尽如此。”
秦思扬微一挑眉:“你们龙行卫的手,管得还真宽啊。”
“陛下。”殷学正一惊抬首,“这是臣无意中得到的情报。”
“真是无意?”
“是。”
秦思扬伸了个懒腰:“你们龙行卫的事,朕也听说过。好吧,你说说看看,礼部报上的秀女,有哪几个不对了。”
“一共四个,臣已带来了画像,画下有说明,请陛下明鉴。”殷学正说着从怀中摸出画像,转由一旁的执事太监程上。
秦思扬从太监手中接过画像,展开翻看,只见上方画着一名容颜秀丽的少女,下方有小楷注解着少女的年龄籍贯和出身,看墨迹应是和画像同时写上的。不同墨迹的是在不妥处有粗线标明,另书有小字点名了疑问。看笔迹和原注解非同一人,墨迹新鲜,也并非太后所书。这笔力刚硬,不难相像是出自下方跪着的人,应是适才回太后之时,才手书上去。
下面三张同样如此,只是在第三张注解的最下方,很突兀的画了一条红鳞小鱼。
红鳞鲜艳,墨色比书写疑问的小字还要来得新鲜,甚至未干,寥寥几笔,显是来此殿的路上匆匆画上。
秦思扬嘴角微弯,目光在这条红鳞小鱼上稍作停留,沉默片刻才放下画像沉吟一声:”嗯,好像是有些问题,即是如此,这四名秀女看着又没有多大的来处,就都退回了吧。”
殷学正一怔:“陛下不作批复吗?”
秦思扬扬眉嘻笑:“有朕的口谕还不行吗,殷指使还想要何批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