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年不过十四,这般的年纪,有无后代本就非当勿之急,这点百姓看不清跟着闲言碎语,可朝堂中人谁会想不到,却要因此跟风引动朝堂动荡,那不是蠢的,就是别有用心。”等风远直终于缓过劲稍稍平息下来,韩齐海才出言解释道。
“这又如何?”金宇南问道。
韩齐海笑笑:“风波我们引了,其后当然就是静观其变了。”
另三人相互看看,心下皆是一凛,凌雪秀眉拧起:“三公子就不怕变得过了控制不住,先帝留下的皇子可不只扬小子一人?”
韩齐海冷然:“除非太后也跟着变。”
凌雪皱眉:“太后为何不会变?”
韩齐海轻笑:“她变对她可不利,相反,保持现状才是对她最好的。”
“她能扶持一个,就不能扶持另一个?”三人疑道。
韩齐海摇头轻笑:“你们可别忘了,先帝去后,今上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登上皇位,是因为今上是在先帝时就过到太后名下的嫡子,有先帝的圣御在先。嫡庶有别,这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虽然先帝不在,可太后还在,能认一个就不能认另一个?”
“只凭百姓的一些闲言碎语,就行废帝之举?!”
三人一愣,良久后不自觉的相继而笑,虽然风远直笑得很不由心。
是啊,太后真要如此做,就是真把政事当成了儿戏。不说百官不会同意,真要如此,就是真把百姓的风言风语给官方坐实了,稍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如此行事。
…………
夜已深,风很大,雨淅沥。
本是夜深人静之时,伴着风雨之声,三层的小楼上却是灯火通明,人流不断。
这里是水螺街,京城有名的欢笑一条街,因为经营特殊,不在宵禁之例。
三层小楼所在的院落名唤天香阁,只营妓子生意没有其他副业,与同样是经营妓坊的百花楼隔街对望,与千云阁相邻为伴。
今夜虽然风雨声不断,但阁楼中女子的莺歌笑语,丝竹琴瑟之声还是清晰可闻。
小楼三层西南角,较于楼中的其他地方寂寞非常。
此时,西南角处灯光昏暗,最里的一间小屋面向楼道的窗户半开着,松动的窗格被夜风吹动嗖嗖作响。
夜色中,伴着昏暗不明的灯火,一名红裙细腰衣着清凉的妖娆女子,沿着回廊自北款款走来。
半开的窗户嗖嗖的响声显然惊动了她,红衣女子眯缝着眼向西南角望去,见半开的窗内并无灯光透出,心下疑惑,本想转身下楼的她,迟疑着往南接着走去。
“花折妹子,天都暗了怎么也不点个灯亮亮屋子啊?”
轻唤了几声,屋中不见人回应,红衣女子心下更是疑惑。
三楼西南角上的屋子因为位置不好,平时很少接客,这几日倒是被花折的老相好给包下了。花折也因此连着两天夜里都宿在那屋里,今日更是一整天都不见着她人影出现,也不知跟那老相好在屋里腻成了怎样?
红衣女子心下不平,大家都是一样的贱身,相貌相当,凭什么她能有相好的包着,不用日日在人前卖笑讨好。听说她那老相好还要为她赎身,然后再赁一个小院把她养在外边。她那相好虽也是个下人出身,可毕竟是大家里出来的一等侍从,身家不菲,养一两个外室根本不在话下。如此出了去,那就真的不用再日日小意讨好,卖笑为生,真正过上有人伺候的富家太太生活了。
真真应了她的名儿: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哎,这就是命啊,人各有命,想再多也无用。
红衣女子想到这里,心中再不平,也只能忍着叹着,又向前两步轻唤了两声,见还是没有回应,不解中快步走上前去,探到半开的窗户处向屋里看去。
没有灯光,屋中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红衣女子拧起眉头,向屋中又连叫几声,还是没有回应,她只能再走前一步敲响了屋门。
依然没人理会,她用力推了推门,门吱的一声开了。
红衣女子站在门前迟疑了一会,才迈步向屋内走去。
一阵难闻的霉气自屋中飘出,红衣女子心下更是疑惑,掩住鼻子向里走了几步,在桌上寻到了油灯,又找来火折子点亮,然后提着油灯转向里屋看去。
咣当一声,油灯跌落在地,随之一道刺耳的尖叫划破这一角的寂寞。
等听闻尖叫声的人群急匆匆跑上来,却见一袭红衣前胸半开的女子满面惊恐的自屋中冲出,人群还未及出声寻问,屋中的漫起火光又一下把人惊到。
有人疑惑的看向红衣女子,有人已反应过来,急步冲进屋中把漫起的火光扑灭。
“那……那里……有……有人……”
红衣女子惨白着脸,慌慌张张的指向屋里,却因惊恐过度,嘴只不断的一张一闭,怎么也说不清话来。
领头的老鸨黑着张脸,见屋中火光终于被及时扑灭,没有蔓延开来,舒了口气,转向还在颤抖不断的红衣女子,大声喝道:“胭脂,你干什么,是想把咱这天香楼都给烧了吗?”
“没……没,嬷嬷,我没有……是……是那里……有……有死人啊……”
红衣妓子语带哭声,苍白着脸断断续续的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死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最后两字,脸刷的一下全变了,也全白了。
…………
“月姐姐,天香阁那怎么了?”
柳双离倚在窗前,向院中的李月娥问道。
天色尚早,下了两天的雨,今儿终于放了晴。
秋日的阳光最是温煦,吃过了早点,兰儿就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廊边上绣花儿。而对针线极不着调又忍不住好奇的李月娥,见着也凑了过来观看。
看了一会,李月娥就不住的叹惜,瞧瞧兰儿灵巧的小手,又看看自己被刀剑磨得粗糙不堪的大手,连连摇头。
听到柳双离的问话,李月娥才放过自己的粗手,回道:“那里死了人,顺天府的人已经去察看了。”
“听说千户大人也着人跟去查了,是死了很重要的人吗?”柳双离又问道。
李月娥点点头,却道:“死的倒不是贵人,只身份有些敏感,听说是吏部尚书的贴身侍从,死前刚犯了事,被尚书大人免了差事。”
吏部,百官之首!
柳双离略惊了下,眼带寻问的看向李月娥。
李月娥再度点头,牵扯到吏部尚书家的事,再小的人物,也是大事。
正说着,却见兰儿已收了针头,抬起手迎着日光张开绣巾。
“好精致的梅花,兰儿这绣的是帕子吧,这么漂亮的梅花,要是拿去擦手脏了真真可惜。”李月娥由衷的赞道。
她虽是个要强的,但对自己真比不过的,也是真心的佩服。
“是手帕儿,”兰儿开心的笑着,“给小姐绣的手帕儿。”
“这个不需要了,”柳双离连连摆手,“我有块布巾擦手就行。”
“不,小姐需要的,”兰儿却是一脸认真,“小姐有套梅花的头面很是漂亮,可却没配套的衣裙穿戴。我想给小姐绣套配套的梅花衣裙,先拿这条帕子练习,等练好了,我就依着这梅花图案给小姐绣套衣裙,再纳双梅花绣鞋子。到时小时穿戴起来,一定很美。”
“这……”
柳双离汗颜,难怪她一直觉得兰儿绣的这梅花样式熟悉,原来是照着那套梅花头面绣的啊。其实秦思扬送她那套梅花头面时,配套的衣裙也一起送了的,不单他送,韩家的人也相应的送了不少。可出远门时她嫌那些衣裙太过花俏松软,不方便在外行走时穿戴,再有她在外都习惯着男装,所以除了几件必备的布衣裙,那些绮罗装的衣裙她都没带上,现在都存放在了京郊的金家大院中。那套梅花头面因为小巧可爱,她很是喜欢,才一直随身带着。
“哈哈……”
见柳双离愣在原地,木着张脸无言应对,李月娥忍不住捧腹大笑:“宜宁妹子真真要过上大小姐的生活了,哈哈,谁说咱们龙行卫都是粗人的,瞧瞧这不是有一个娇小姐,还有她的巧丫鬟在吗,哈哈!”
“月姐姐……”
柳双离真真无言以对了。
兰儿却开心的眨着双眼,向李月娥不贫道:“旗头什么话,小姐本就不是粗人。”
“是是,你家小姐精贵着呢,最适合细致的装扮了,兰儿快快绣些花衣给你家小姐打扮起来。”李月娥笑得眉眼都连成了一条线。
柳双离急红了脸,瞪着双大眼,却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去说。
这个兰儿也是,才两个月,本来懦懦的一个小人儿样,就因为她的不管教,胆子就大成这样,连李旗头的话也敢顶回去。
三人正说笑着,就见一小厮小心的向院中探进头来。
因为这处是女子院落,平日里来此洒扫的都是镇抚司家下仆佣的婆子。洒扫的婆子并不住在衙门里,只是每日午后会过来收拾一番,拿点赏银,随后就各自回家去了。因此这处院落从来冷清,男佣们基本不会涉足。
“什么人,干什么的?”李月娥不悦的扫向探头进来的小厮。
李月娥的声音并不大,可她正经起来时却极有气势,小厮被这一问,惊得差点直扑下地,好在他人还有些灵醒,在扑下之时扶住了门沿,才没摔倒在地。
“许千户大人找杨姑娘。”小厮看向柳双离道。
“许大人找我?”柳双离奇道。
小厮点点头:“是,大人请杨姑娘现在就到前院衙门去。”
“现在?”柳双离更奇了。
镇抚司不同别处,在此重镇之地,衙里的下人仆佣只纯做洒扫搬物等粗使简单的活儿,往来传话等稍重要点的事情,从来都是有职在身的龙行卫来做。可今儿许千户传她去前院衙门,却叫了个无职在身的小厮前来。
这是有多不看重她呢,还是真真把她当成个大小姐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