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消息收集与分析的红鱼堂,因着堂主的关系,是麒麟阁四堂中最为活跃、人数也最为多。就算如此,知道麒麟阁存在的,也只有红鱼堂的几个分支头头,作为红鱼堂最多人数的外围成员,是从一开始就不知自己在为何组织做事的。
他们从根本上来只是在为钱服务,麒麟阁为何物,他们至始至终全然不知。
自麒麟阁成立,阁中知情的成员都严格遵守着禁令,严密防范着组织存在的消费外泄。
麒麟阁被迫解散后,殷学正更是利用自己在龙行卫的权利,严密监控这一事。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过差池,也一直自信的认为,麒麟阁的存在,和有关他身入龙行卫的最初原由,都被捂得衣无缝。
可今,他却真真的听到了一个外人,向他提起了麒麟阁。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难道真应了那句俗话,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杨七,究竟是何人,她怎么会知道麒麟阁存在的。
而且她还是从大野圃太岁一案,提到的麒麟阁。
这是何意?
这是不是明,她清楚的知道庆阳四年这个大案,是他们麒麟阁一手布置的?
她究竟知道了多少事?
对此,殷学正的疑问不可谓不大,震惊也不可谓不深。
别人不知道,他却十分清楚这事儿到底关系有多大。
所以,只忍了不到一,他就再一次把柳双离叫到了外院内堂左边,那个他最初审视她的屋内。
当再一次,在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眼前这个外表秀丽清纯,如山野百合一般的姑娘时,殷学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完全没有了第一次审视她时的那淡定和从容。
他喜欢在最为昏暗的环境中去了解一个人,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处于弱势的人,往往更加的脆弱,更容易的暴露自身的弱点和心理防线,也最能成功的问到他想知道的所有问题。
眼前的姑娘外表无疑是弱的,按理本应很容易就击败。可上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中,无论他怎么循循善诱,怎么扮威作势,最后从她嘴中得到的,都是他们早已查到的东西,他至始至终没能姑娘嘴中问出任何新东西。
那时他只是觉得这个丫头很特别,外内看似柔弱,内心却极为强大,与以前的他很像。所以他极是欣赏她,对没从她嘴上问出东西来一点也不遗憾。
可这才多少,事情就不对了。
难道他最初对这丫头的判断错了?
昏暗的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两根烛光。一样的环境,熟悉的对像,却是极不一样的气氛。
简单的行礼问了声好,柳双离就睁着双大眼,一脸好奇的回望着上头,一团黑得完全看不清容貌的殷学正。
因殷学正没有刻意收敛气息,所以柳双离不难感觉到,她这个新上司对她认识上的改变。
“你知道本使今为什么叫你来吗?”殷学正没有绕弯,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
柳双离眨了眨双眼,也不装傻,直接回道:“当然是为了昨儿我提到的麒麟阁。”
殷学正沉着脸:“知道就好,吧,你是怎么知道麒麟阁的?”
“我听人的。”柳双离很认真的回道。
“听谁的?”
柳双离微抑着头,直视着上边唯一的亮光,殷学正凌厉的目光。不同于对方咄咄逼人的光芒。她对视的双眸,仿若边的星辰,在昏晚的屋内闪着无比灼人的亮光。
殷学正在这般对视下,竟忍不住的想要稍稍避开,却又下意识的没有移开一寸目光。
柳双离没有马上回话,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极是不利,却也不想示弱。
麒麟阁的存在关系极为重大,也极为微妙。一个不好,可能连累重多。
关于这些,她听秦思扬过,麒麟阁的存在极为隐蔽,就连韩府的人都是从不知晓的。可明显的,龙行卫这个现行最高指挥者,一听名儿就无比的震惊,反应强烈。从而可知,他对此必定知知不少。
做为大周国皇室把控的特务机构,龙行卫比着在野韩府的知道更多事儿,这一点都不奇怪。
可柳双离拿不定的,是这个殷学正在此事上处于何立场,又持何样的观点。
他显然不是太后一脉的,但同样的,他也与忠臣良将关系恶劣。
在现今大周朝堂的势力版图上,他是极为特殊的一个,游离于众多势力之外。无人不知他的存在,无人不知他势力的重要性,却也无人能打压得了他,无人有绝对的实力和把握能争取到他。
他的立场,看似无关大局,却实则影响深远。
这是韩府给龙行卫下的判定。
柳双离清楚这个判定的重要性。
沉吟许久,柳双离最终冒险作了含糊的回答:“一个朋友。”
殷学正脸色一沉,周身的气势隐隐透出了杀气。
盛夏的时节,在这昏暗的屋中,却如入千年冰室。
柳双离不得不暗下运起全身的内力,堪堪抵住直袭而来的阵阵寒气。
她咬咬牙,不等殷学正发作,紧接着又道:“殷大人,你能联系上他吗?”
“谁?”殷学正冷声追问。
柳双离微微眯眼,强压下一阵寒流,缓着声道:“麒麟阁的阁主,金龙。”
殷学正一惊,寒气流动瞬间乱了势头。
“你,金龙?”
“是,金龙。”
“你可知道,你在谁?”
“我很清楚,大人。”
屋中的寒气,似突的没了准头,一时停顿不前。
“为何想联系金龙?”
柳双离想了想,道:“因为现在的我,一时无法联系上他。”
“联系上他,你想做什么?”
柳双离淡淡的笑了:“我想跟他问声好。”
“问声好?”
“是。”
“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我一直都知道,大人。”
寒气似混进了什么,不只透着阴冷之气,仿佛还带上了尖锐的针刺。
殷学正冷声一笑:“你可知道,金龙,不是什么人都能问好的。”
不断袭来的阴冷带刺的气息,逼得柳双离牙关紧咬,运起全身的内力,都只是硬撑着没有倒下地。周身却如被无数带着冷冰的细针刺到骨头,疼得她大汗淋漓。
这袭卷全身的疼痛,让她极想转身逃开,可内心深处的意念,让她死咬着牙,双脚如扎地般一动不动。
她知道,只要她稍有退缩,许多事都将可能朝着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
所以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她哎着牙在赌。
赌这个龙行卫的指挥使知晓金龙的真实身份,并对此有所忌惮。
死咬着牙关,柳双离不以为然的颤声笑道:“我当然知道,大人,我只是希望他能安好,也就如此。”
“安好?”
“是的,他的安好,是我毕生所求。”
殷学正脸色一沉,手指关节格格作响,突的脚尖一起,整个人飞身而起,掌中带风,直朝柳双离面门劈来。
柳双离一惊,不及避开,双手当即在面上架起,运起全身内力至双掌之中,迎风挡去。双手架起之时,同时深吸口气,对方掌风劈来之时,突的一声大喝,胸口之气骤然运起,双手在力挡对方掌风之时,内力忽地全速倒流回体,连同劈来的掌力一起瞬间导入体内。
这一强行接力再导入,对方击来的掌力,在瞬间就如同打到了一团棉花之上,全然成了无用之功。
殷学正闷哼一声,没在掌上继续加力,而是脚下一转,在姑娘强力运力入体,身子本能的向侧方避开之时,他冷声一笑,向另一方飞跃而去。
“云门秘不外传的两生心法,不错,丫头倒真有些保命的招儿。可本使却从不知道,太阴教和云门还有这等关系。”
两生心法,正是柳双离被赶出师门时,二师兄交给她的慧元心经中的一套内功心法。这功法在使用上与太极拳的借力打力有着异曲同功之妙,都是借助对方发来之力回击对方。只是太极拳讲求自身运功时的技巧,己方在对打时要保持自身太极体的完整,才能作到借力打力,双方在格斗时,内力要求相当或己方稍强对方。
而云门的两生心法,在技巧上要求不高,它着重要求的,是内力修习时的浑然纯净,只求在格斗中运起心法之时,己方能在短时间内吸力化力再反力相博,能在一定时间内,做到以弱击强。
这是一种遇到险境时的一时保命之法。
而柳双离刚刚在动攻抵挡之时,深知自己的内力及体力上都与对方相差太大,所以只敢吸力化力,并未敢强行反力相击。
如此阴冷之气被瞬间大量吸入体内,再加之适才对话强力抵挡对方散出的寒针之气,柳双离只觉得整个人刺冷得几要冻疆。
看到殷学正一掌之力被吸化之后,没有再起追击,而是跃向了另一方。柳双离稍稍定下了心来,如若对方再加上一掌,她必定无力再抵,只能闭眼等死了。
她缓下心力,没有回话,运起在大周在体内慢慢走了三轮,才稍稍觉得周身暖和了些,疼痛微减。
收功站定,向殷学正行了一礼。
“杨七失礼了。”柳双离颤声笑道。
屋内的寒气已消,昏暗的烛光下,只余氛围的阴凉,再无强势侵体之气。
殷学正摆摆衣袖,森冷的目光流转,久而不见的邪笑在他的玉面上浮起:“丫头是云门下弟子?”
柳双离一愣,随之点点头:“是。”
“真实姓名呢?”
柳双离摇摇头:“请大人恕罪,我不能。”
“为什么?”
柳双离微微一笑:“因为金龙不让我。”
殷学正一怔,嘴上动了动,却又一时忍住,想了一想,挥挥手放了人离去。
门开又闭,微弱的烛光在门闭之时瞬间灭去,狭阴森的屋内,窗户不开,没有一丝亮光。
殷学正紧闭双眼,全身脱力的深深陷入圈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