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夜罗人了。
看来这一切果然是夜罗的阴谋,故意找了个昭明公主的替身,用来迷惑大梁皇帝与姬家的视线。
十九年前,昭明公主过世,同一年,这个王后被人毁去记忆,成了某部落的千金,这绝不可能是个巧合。
乔薇问道:“你嫁给夜罗王之前,是不是有人专门教了你中原话与特定的生活习性?”
“嗯。”她点头。
这就是了,看来在当时便已经有人打定了主意让她李代桃僵,只不过,当时迷惑的对象恐怕不是大梁,而是夜罗王。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需要一定的难度。
譬如昭明是成亲生过孩子的,这个王后莫非也成亲生子过?不然如何骗过宫里的嬷嬷?
当然,这属于个人隐私,乔薇不方便打探。
反正打探了也没用,王后又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夜罗王应当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否则,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拐走了别人的妻子后,还放妻子回去与前夫一家团聚的。
知道真相的夜罗王为什么没立刻杀了王后以及她的家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不知那个国师大人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乔薇今日打听的消息够多了,也看得出来夜罗王后的心情十分复杂,大概,她一方面不想背叛夜罗,可另一方面,也恨那些人毁了她的人生吧?
那个简陋的小院子,那个垂垂老矣的婆婆,她生命中为数不多记得的部分,再也找出来了。
乔薇起身告辞。
巧玲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绿茶酥入内,用蹩脚的中原话问道:“夫人这就走了吗?吃点东西再走吧。”
乔薇微微一笑道:“不了,家中还有事,我改天再来吃。”
巧玲行了一礼:“夫人慢走。”
乔薇出了长欢殿。
由于国师的突然遇袭,整个皇宫都进入了戒严的状态,随处可见手持长矛的御林军,每个路过的太监宫女都接受了御林军的盘查。
有个御林军侍卫朝乔薇招了招手:“你!过来!”
乔薇的步子一顿,指了指自己道:“你说我?”
侍卫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你!过来!哪个宫的家眷?接受盘查!”
乔薇眉梢一挑,十分配合地过去了,侍卫让一旁的嬷嬷验了乔薇的脸,确定她没戴人皮面具,又搜了她的身,搜出一把匕首。
侍卫拔出匕首,看着上头精致的纹路,锋利的刀刃,不禁露出了一丝垂涎之色,一如两生果对所有习武者都具有了致命的疑惑一样,焚天这样的神兵利器,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当然了,以这个侍卫的见识,并不认得它便是沐家的祖传宝贝,若认得,大概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了。
偏偏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把比寻常匕首锋利些的小刀,这种小刀的持有者,又能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呢?
侍卫压下心头的贪婪,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进宫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带刀?你知不知道带刀入宫是死罪?”
乔薇淡淡一笑:“不知。”
侍卫冷声道:“今日宫中闯入刺客,所有嫌犯都要被羁押问审,你老老实实地交代一下这把匕首的来历,若是说清了,便放你走。”
他这暗示够明显了,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把匕首孝敬给他了。
可乔薇又怎么可能把沐家的宝贝孝敬给一个嚣张跋扈的侍卫?便是一枚钉子,都决不让给他!
“若是说不清呢?”乔薇似笑非笑地问。
侍卫冷冷一哼道:“那你就是刺客!要被问斩!”
“斩我?你是不是嫌命长?”
一旁的同伴约莫瞧出一丝不对劲儿了,小声地给他提了个醒:“怕是个硬茬,你别惹麻烦了。”
侍卫不屑道:“什么硬茬,又不是丞相的夫人!”
话音一落,见乔薇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令牌,乔薇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恰巧露出了上面的“姬”字。
侍卫当即双腿一软。
同伴忙搀住了他,看到令牌,也跟着腿一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宫中的女眷千千万,怎么偏一碰,就碰上了个最不能得罪的?
就在二人几乎给吓个半死的时候,福公公扬着拂尘走来了:“姬夫人!您在这儿呢!我找您找得好苦啊!小公子与小千金已经平安地送回府上了。”
“有劳福公公了。”
麻蛋,没经她允许接走了她孩子,最后她还得给人说声谢谢,该死的皇权社会!
福公公讪讪地捏了把冷汗,余光一扫,看见了那早先试图讹诈乔薇的侍卫,侍卫脸色煞白,一看就没干好事儿,他目光霎时一沉:“你这混小子!做什么得罪丞相夫人了?”
还、还……还真是丞相夫人啊?侍卫吓得根本不敢招。
乔薇笑道:“这位小哥看见我身上带着匕首,将我误认为行刺夜罗国师的贼人了。”
他那点尿性福公公还不清楚吗?什么贼人?分明是看上人家的匕首了!不要命了,丞相家的东西也敢贪,怎么不上天啊?!
福公公气得半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得跪在了地上:“混账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丞相夫人!”
“我错了,我错了……夫人饶命!”侍卫拼命地磕起了头来。
福公公干笑着看向乔薇。
乔薇道:“你亲戚啊?”
福公公讪讪地说道:“是我表侄儿。”
乔薇道:“难怪这么跋扈,这种事想来不是一次两次了,福公公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儿,你做什么在下人看来都是出于皇上的授意,可别叫一个不成器的侄儿毁了皇上的清誉。”
这话,当真半点不留情面,福公公自打做了皇上的心腹,还没被谁指着鼻子这般怼过,可谁让人家是丞相的夫人呢?还真有不留情面的资本。
福公公连连应下:“夫人所言极是,回头我就收拾他!”
侍卫一怔:“表叔!”
福公公呵斥:“给杂家闭嘴!”
这表侄儿的路算是走到尽头了,枉费他栽培他这么久,竟这般不知好歹,也该,该呀!
人家承诺了会收拾,乔薇这口气便算出出去了,没再说什么,拿上匕首出了宫。
这一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乔薇的心情,乔薇还算淡定地上了马车,可接下来的事,就有些让乔薇哭笑不得了。
原来,就在姬冥修明确声明不能放傅雪烟离开后,傅雪烟名义上的未婚夫便大刀阔斧地找上门了,带上了自己的十八名贴身护卫,大有在姬家硬来的架势。
教主大人将人怼在了花厅,情敌见情敌,剑拔弩张。
乔薇赶到花厅时,正听到自家小二货指着对方的鼻子一顿臭骂:“……你有什么资格过来找她?你俩定亲了吗?婚书呢?聘礼呢?什么都没有还敢上门要人?!你那个王八堂兄,几次三番想杀她!你还要把那个王八羔子救回去!你安的什么好心?!”
三殿下从没见过这么能吵架的男人,俨然被唬住了。
教主大人趁热打铁道:“你俩年龄也不合适!瞅瞅你这毛儿都没长齐的样子,你断奶了吗?!就敢上门找姑娘了!我呸!”
三殿下委屈地捂住了裤裆。
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好凶,一边骂还一边鄙视他的小殿下!
教主大人强大的气场一下子笼罩了他,他怔怔地坐在了椅子上,教主大人一只脚踩上椅子,手臂搁在大腿上,威武霸气地看着他:“哥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和哥抢人?要不要命了?要不要了?!”
三殿下委屈地看着他,眼圈变得红红的。
教主大人一巴掌拍上脑袋:“少给爷摆出这副受气包的样子,想让母夜叉见了怜惜你啊?做梦!”
“怎么?不说话了?没话说了吧?”
“和爷抢人,打不死你!”
三殿下委屈巴巴儿的,忽然,红嘟嘟的小嘴儿一咧,哇的一声哭了!
教主大人一脸懵逼,啥情况?!
三殿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娇嫩而漂亮的眼睛迅速红肿了起来,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教主大人发誓,就算鎏哥儿那个小哭包都没这么凄惨地哭过!
麻蛋,这要怎么哄啊?!
“阿达尔!”
阿达尔:本护法不在。
“霍师公!”
霍师公:本师公也不在。
三殿下鬼哭狼嚎,哭得教主大人都要崩溃了!
这真的是他弟弟吗?可不可以一巴掌拍死啊?!
……
听说三殿下来要人的时候,乔薇还担心双方会拼出死活来,哪里料到会是这样一副局面?
原来你是这样的三殿下!
三殿下哭得更凶了,教主大人抓狂得无以复加。
你就抓狂一会儿吧,小二货,谁让你抢了人家老婆呢?
乔薇好笑地回了青莲居。
碧儿迎了上来,给她解了披风。
她问道:“景云他们呢?”
碧儿道:“去落梅院了,老太太那儿新来了两只斗鸡。”
乔薇忍俊不禁道:“又斗上了?”
碧儿笑道:“谁让老爷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没人看着,老太太便手痒了。”
真是个老小孩儿,乔薇笑了笑,问道:“冥修回了没?”
碧儿将披风挂在了架子上:“回了。”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府里好像来了人,特别凶,二少爷去会他们了,二少爷没吃亏吧?”
乔薇摘了头上沉甸甸的金钗:“要是连个小的都搞不定,他别混了。”
碧儿似懂非懂。
“冥修在书房?”乔薇问。
碧儿点点头。
乔薇起身去了书房。
今日她一共入宫了两趟,他均不在宫中,没人知他去了哪里,但瞧他一副神色严肃的样子,似乎没去什么好地方。
“冥修。”乔薇进了屋。
姬冥修意识回笼,将手中捏着的东西轻轻折好,放回了桌上。
乔薇扫了一眼,那是一张早已发黄的信纸,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信纸下还残缺了一半儿。
乔薇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脚上,看着鞋周的泥土与枯草,轻轻地说道:“你又去公主陵了?”
“找了点东西。”姬冥修道,情绪有些低落。
乔薇绕过书桌,走到他身旁,素手抚上他冰冷的肩膀:“你是不是……知道夜罗王后不是公主的事了?”
姬冥修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说道:“她死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像是闷锤敲打在了乔薇的心坎儿上,乔薇没见过公主,但乔薇心疼他。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原本已经接受了公主的死讯,但夜罗王后的到来,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以为回来的真的是自己亲娘。
尽管这个亲娘带来了许多复杂的局面,可比起再一次地失去她,他更愿意面对那些局面吧?
只是就连这样一个卑微的请求,也被无情地剥夺了。
从天堂跌进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乔薇从不知自己会这么心疼一个人,或许是太在意他,所以也开始他所在意的一切:“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
“你怎么知道的?”姬冥修问。
乔薇将入宫见了夜罗王后的事毫无保留地说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姬冥修将那张残缺发黄的信纸递到乔薇手上。
乔薇疑惑道:“是在公主的墓穴找到的吗?”
姬冥修淡道:“在她棺木的枕头里发现的。”
乔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纸。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夜罗王后是谁,为何与昭明公主长得如此相似?看完这封信,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事情,还得从几十年前的古家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