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面露惶恐,连忙说道:“老爷,三夫人她不肯吃,还让奴婢们把早点都倒了,说是吃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王员外登时一头雾水,根本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后果?吃个饭能有什么后果?”于是,他决定自己进去劝劝三夫人。
一进房门,就听见床上传来微怒的声音:“都说了不吃,饿死也不吃,统统都给我下去!”
闻言,王员外并不发怒,反而摇摇头笑了:“是厨房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所以饿死都不吃吗?这未免太任性了些,要是饿坏了怎么办?”
听是老爷,三夫人霍然从床上爬了起来,猛然扑进他的怀里,低泣道:“老爷,不是妾身不愿意吃啊,实在是不敢吃啊。”
王员外更加困惑了:“为何不敢吃,难不成这膳食里还有毒药不成?”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却生生惹得怀中的人身体一颤。三夫人仰首望着王员外,面上泪痕满布,看上去可怜极了,惹人怜惜。“老爷,我……呜呜呜……”说了一半,又哭了。害得王员外的一颗心又疼又急。“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三夫人却摇摇头:“这件事老爷你也做不了主的……”王员外一听更加焦急了,这王府里还有他不能做主的事情?面对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王员外毫无招架之力,只得好一顿安慰,直到她止住了哭泣,才徐徐问道:“究竟出了何事,说出来让我听听?”
三夫人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沉默半天才道:“昨天,妾身请了个大夫来诊脉,看看妾身是否是得了什么病,这么多年都不曾为老爷你诞下一儿半女,大夫诊脉过后,说妾身的身体并无不妥,可是迟迟未孕,只怕是服了什么药物所致,比如避子药之类的。妾身一听吓坏了,妾身自己是绝无可能吃避子药的,于是赶紧拿我的晚膳给大夫检查,大夫查验过后,果然在汤里检查出了避子药。”说到此处,三夫人又适时地抹了抹眼泪,“妾身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膳食里怎么会有避子药的,查问丫鬟们,也都是一问三不知,妾身又不可能把全部的下人都盘问一遍,而且就算盘问,那个下药的人也肯定不会承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什么都不吃,用这种笨办法了。”
此时王员外的内心已经是风起云涌了,当三夫人说到“避子药”的时候,他就明白过来了,很自然地就把幕后之人跟大夫人重合了,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大夫人的手笔,大夫人害怕侧室怀孕生下子嗣,会动摇她这个主母的地位,更加会对茶茶不利,所以,她便在三夫人的食物里头下药。以此推断,王员外很快又联想到了二夫人变哑的事情,原本他一直想不通,好端端的大夫人为什么要把二夫人毒哑,现在是全部明白了,肯定是因为二夫人知道了她下避子药的这个秘密,所以她要让她闭嘴。想到这里,王员外都不禁吓了一跳,她的妻子,那个原本温柔漂亮的女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狠恶毒了?
看老爷的神情,三夫人知道,他已经怀疑到大夫人那里去了,眼底掠过一丝阴冷,继续装可怜:“老爷,您说妾身该如何是好啊,身边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都不知道。”
王员外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说此事自己一定会为她做主,让她先忍耐一些。
三夫人也很听话,当下乖顺地抹着眼泪点头,却还是抽泣着耸动着双肩,这个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令王员外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顿时对大夫人又怨愤几分。三夫人靠在王员外的怀里,娇声一个劲儿地说道:“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这回是避子药,下回说不定就是老鼠药了,妾身真的怕啊……”王员外也一个劲儿地安慰她:“放心,这个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绝对不会姑息。”
三夫人听了他无比坚定的说话声音,顿时心里安定不少,她就知道,用这样的法子让王员外知道,然后让他去讨伐大夫人是最为妥当的,一来她自己不会引起王员外的猜疑,二来,王员外心里已经认定大夫人蛇蝎心肠,竟然多年来不准她怀他孩子,更加容不得大夫人说谎了。
安抚好三夫人之后,王员外便出了门,气势汹汹地来到大夫人这边,大夫人正在院中给茶茶用早饭,茶茶则一边玩耍一边吃饭,本来场面其乐融融,但是王员外闯了进来,而且一进来就甩给大夫人一个耳光,也不顾茶茶和下人还在当场,破口就大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这么多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大夫人愣在当场,她死都没想到,当初那个对自己百般温柔百般讨好的男人,有一天会打自己,所有下人也都愣在当场,他们万万没想到老爷平日看上文质彬彬的一个人,竟是这般的狂暴之徒。唯有茶茶反应最快,最直接,立刻就哇哇大哭了,并且抱着大夫人的腿,吓得身体瑟瑟发抖。大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赶紧低声安慰茶茶,让她不要害怕,然后吩咐奶娘:“奶娘,把大小姐带下去!”奶娘当然知道不能让茶茶待在这里,当下抱着她便远远离去了。
王员外还在怒目瞪着,丝毫都没有为茶茶哭泣而动容,这令大夫人心如死灰,心底里原本对他存着的半点希冀,在此刻都灰飞烟灭了。大夫人显得冷静而且冷淡,摆手屏退了左右,才说道:“老爷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我一个耳光,这就是为了夫的风范吗?”此刻她已经用“我”自称,而非“妾身”,这足以表明她对王员外失望得有多么彻底。王员外拂袖一声冷哼:“哼,你还有脸跟我讲什么‘为人夫’?那么你在侧室的饭菜里下了多年的避子药,可又有为人妻的风范?”
听到“避子药”三个字,大夫人并不惊慌,因为她早就猜到了他来的目的,这么多年来,虽然她和王员外的感情已经大不如从前,但是她是正室,又是陪着王员外白手起家的原配妻子,王员外多少回给她几分薄面,不论何时,都会对她以礼相待相敬如宾,所以前些天即便他知道是她在二夫人的食物里下了毒药,将二夫人毒哑了,他也只是很平静地跟她说了几句而已,这说明,她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而方才他却是大打出手,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这说明他已经盛怒到无法控制,她的底线已经被打破了,而他的底线,就是子嗣。
“老爷,无凭无据的,你可别胡乱污蔑我,此等恶毒的罪名,我可承受不起啊。”
见大夫人如此镇定自若,王员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朝大夫人的脸就又要打过去,突然听见大夫人说道:“老爷,你要打尽管打,最好老爷就把我一巴掌打死,然后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呢?我猜世人一定会说老爷你宠妾灭妻,把曾经患难与共的原配妻子活活打死,而不是我心肠歹毒,容不得妾室。老爷你说是不是呢?唉,只是可惜了,茶茶年纪这么小就没了娘亲,真可怜,世人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更加同情于她呢?”王员外这一掌最终是没有打下去,因为大夫人方才的话,其实是在跟他说,她才是他的原配妻子,没有她,也就没有自己的今天。王员外之所以能听得进去,其实是因为大夫人所说不假,的确是如果没有大夫人,如果不是当初大夫人不嫌弃他贫穷执意要跟他私奔,她的父亲后面也就不会把财产都给了他,所以他能有今日,确实是大夫人有一半以上的功劳,这一点他不能否认,也不能忘记,所以他犹豫了。但是心中怒气难平,收回手之后,便怒吼吼道:“你是原配之妻,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一手遮天吗?女人的三从四德都被你扔到哪里去了?你还有没有一点主母的风范?”
大夫人觉得好笑,差点就笑出了声音:“呵呵,‘三从四德’,‘主母风范’?老爷,事到如今你却来跟我说这些吗?那些东西我也曾有过的,我也曾严格遵守,可是结果呢,结果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你的漠不关心,是你的嫌弃和厌恶,如果只是对我,能忍的我也就认了,可是你没有良心,你对待茶茶也是一样的,我怎么还能忍气吞声?既然我无论怎么做都是一样的结果,那我又何苦为难自己呢?我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保护好自己要保护的东西,把自己变得更加狠厉,就必须抛开所谓的三从四德和主母风范,这是你逼我的,是你的小妾们逼我的!”
王员外一时语塞,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自己对她和女儿的漠不关心直接导致了她的性情大变,有一瞬间,他居然有些自责,可是很快这点稀薄的愧疚之情就被愤怒所掩盖,就算大夫人再怎么怨他恨他也不应该阻止他王家延续香火啊,这可是头等大事啊!“你总能给自己的恶毒找出诸多借口,我告诉你,不管你说什么,都掩盖不来你心狠手辣的事实。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把你休了!”
大夫人又大笑几声,笑声中充满悲伤和凄凉:“休了我?老爷,别跟自己开玩笑了,你怎么会休了我?你怎么舍得?我名下可是握着王家一半以上的家产,老爷真的甘心让我带着这么写财产离开吗?”几十年夫妻,她可是把王员外看得很透了。
被人看穿心思,还说出来,王员外顿时只觉得又羞恼又愤怒,一时竟然想不出话来反驳。他本来也没有打算真要休妻,他只是说说而已的,想着能吓唬吓唬大夫人,压一压她的气焰,没想到竟然反过来被她给压制了,作为男人,他不禁觉得尊严受到了侵犯,可是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她拥有王家那么多的财产呢?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处处受制于大夫人,以至于多年来对她的所作所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夫人仿佛看透了一切,脸色由笑转冷,冷淡道:“老爷,既然此事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必在否认了,没错,的确是我派人在三夫人的饮食里面下了避子药,至今已经八年了,我这么做的目的相信不用说你也明白,我就是不想让那个贱人怀上你的孩子,如果她有了孩子,那么我这个主母的位置就受到了威胁,我的茶茶更是没有了未来,我绝不可能让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来继承王家的财产,除了我茶茶,谁都没有这个资格碰王家的一草一木,谁都没有资格!”大夫人越说越激动,说到了最后,几乎是大吼出声的。
王员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相信原来大夫人已经疯狂到了这步田地,茶茶的情况她也不是不清楚,她竟然想要把王家的财产都交到一个傻子身上吗?“你疯了不成吗?茶茶怎么能继承家产?她这个样子继承家产只会悉数败尽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茶茶不会永远这样的,她不会永远这样的,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像别人一样,不,她会比别人更加的聪明。”说着说着,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几丝温柔和慈祥,仿佛茶茶就在眼前一般。可是看在王员外眼里,就只觉得厌恶:“大夫都已经说了,茶茶一辈子就这样了,你还不肯放手?”想当初茶茶出生时,他何尝不是开心得不得了,想要把家产都给这个女儿吗?现如今女儿变成这个样子,希望落了空,他也很心痛。
大夫人听到王员外这样说,表现得更加激动了:“那些大夫,一个个的都是庸医,他们治不好是他们的医术问题,不是茶茶的问题!”王员外只觉得大夫人已经无可救药了,再怎么说都是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