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闻言脸上微微变色,问道:“张夷州何出此言?尚香日后怎么会没有机会再来夷州?此番回去也不过就是陪一陪母亲……尚香在夷州自由自在,甚至在人前都有些骄纵,可是尚香自知这是张夷州宽容大度,由得尚香使些性子而已。论身份,尚香实为东吴人质,能蒙张夷州如此大度,许我在夷州地界肆意妄为,尚香于心真的很感激不尽,纵然为质尚香也心甘情愿。今次回吴在母亲膝下稍尽孝道之后,尚香会复向兄长陈清利害,再来夷州为质的。”
张仁睁开双眼,缓缓的坐起了身道:“郡主,当日令兄吴候肯与张仁言和,实乃受迫于曹公兵势,非其本心。如今曹公兵退,吴候已无南北两面同时受兵之危,当日的那一纸和书,只怕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自然就无需再留质于此。”
香香与貂婵的脸上一齐变色,香香刚才的好心情,更是一下子被急燥的心情所取代,急问道:“那、那你为何会答应放我回吴?”
张仁平静的道:“张仁有想过,如果吴候真的有意要攻取夷泉,单单留郡主在我这里为质又有什么用处?难道在日后兵革战事一起的时候,真的让我砍下郡主的头送还吴候吗?张仁自问下不了这种手。”
“可是……”
张仁打断了香香的话问:“他话多无异,我想我与吴候之间若是相处得当,也打不起什么仗来,所以请郡主不必挂怀……对了,郡主今年芳龄几何?”
香香楞了一下,回应道:“我与赵雨同年,今年二十有三。”
张仁抬头望,沉吟道:“二十三岁,已经不了……郡主,有些话我现在不便和你明,郡主回吴之后自会知晓。其实在张仁心中有一个猜测,但是暂时还无法确定,所以不便明言。郡主你也不必顾虑太多,早些回去收拾行装,作回吴的准备吧。”
香香这会儿是一肚子的疑问,却又问不出口,只好向张仁抱拳一礼准备离开。才刚刚转过身,张仁忽然问道:“郡主,你看我这只楼船画舫如何?”
香香环视了很久,点头道:“精美别致,乃是舟船中的上品。哎……此船名为兰郡主吗?”
张仁默然道:“这只船旧日未成之时已是兰喜爱之物,可惜在船成下水之日,兰已经……我以兰郡主为此船之名,为的就是想稍稍告慰一下兰的在之灵。”
“原来如此……”
张仁道:“或许再晚上数月,我会差人送一只与此相同的画舫去东吴,当是我、阿秀与郡主相识一场的礼物。若是郡主以后真的不能再来夷州,却又心中想念的话,不妨就登船一游,稍寄思绪。”
香香满腹狐疑的望了张仁数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张夷州,尚香觉得你今真的有些怪怪的,全然没有了往日里那种不拘节的嬉笑之风,对尚香的话又总是意不能尽……张夷州,有话不妨明言。张夷州是否在担心我一回吴,兄长便会兴兵来犯?”
张仁摇头道:“如果是在几年前,我的确会很担心,但是现在张仁已经不再放在心上。我真正心中所虑者,是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与郡主你切身相关。只是张仁终究是外人,不便多舌。”
“不能明言一二吗?”
张仁接着摇头:“方才我已经了,这只是张仁心中的猜测,无法确定,自然不能。郡主你也无需多心,早点回去收拾行装吧。郡主临行之前,张仁会设下酒宴为郡主饯行的。可惜啊,当初夷州的两位郡主,一位已经逝去,另一位马上又要回转东吴可能再不复还,突然一的下,到令张仁觉得夷州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一般。”
香香随之沉默下来再不开口,只是向张仁施了一礼,便登上船离去。张仁与貂婵站到了船头,目送香香舟回转码头,貂婵忽然轻轻的拧了一下张仁的腰际发问道:“世清,自张逊一来时起,你就变得有些怪怪的,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在为孙郡主回吴一事担心吗?以你现在的实力,孙权也不敢轻犯,纵然是孙郡主回还东吴,也没那么容易就互为仇敌令人伤怀吧?”
张仁道:“这些事我现在不会去担心。阿秀你既然问了,我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在担心孙郡主日后的命运,也许……也许会和兰一样。”
貂婵微微吃了一惊,追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对我都不能明吗?”
张仁在甲板上坐了下来,将手中的酒以祭礼洒入海中:“伯言日前来此,请我把孙郡主放回东吴,在人前是吴国太想念女儿,实际上……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吴候孙权是想把孙郡主许配给刘备,行孙刘两家联姻之事。”
貂婵闻言默然,许久才缓缓道:“刘皇叔乃是下英雄,若论身份是不会辱没孙郡主的,只是……论及年齿……恐不相当。”
张仁道:“确实。刘备已经年过半百,郡主却在芳华之龄。若是单以年岁来论,刘备的年纪当郡主的父亲都绰绰有余。更何况早年十八镇诸候讨伐董卓的时候,刘备与孙坚同在一营平辈论交,刘备实际上就是郡主的叔父一辈……嗯?阿秀你怎么了?”
貂婵在听到张仁提起董卓的时候身躯微颤,粉拳也随之攥得紧紧的,隐约间都能听到骨节轻响的声音。这一下却把张仁给吓了一跳。
“世清,我明白了……孙权这样做,不过就是把香儿当成一个施展计略的器物,为东吴牟取利益的工具,真正香儿在婚配之后会过得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孙权也不会去过问半句了,是不是这样?”
张仁可没想到貂婵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愕然中点了点头。其实在那个年代,为了联姻而下嫁出去的女子,又有几个不是如此?
却听见貂婵幽幽自语道:“记得当初我助义父施计除去董贼,满心以为义父能在与我相见之时劝慰几句,可是义父却对我却视而不见,我那个时候,就有如失去了亲人一般孤伶无助,也在那个时候才明白,义父不过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工具而已。大计已成,董卓已除,又会有谁还会去真正的管我一下?”
张仁猛然明白过来,他无心之下出来的这些话,触动了貂婵心底的苦痛。当下无声的伸出手去揽住貂婵的香肩,再轻轻的拥入怀中。
貂婵将头埋在张仁的胸口,轻声道:“老总算是待我不薄,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让我遇见了你……可是香儿呢?她会有我这般幸运吗?世清,你为什么不告诉她、阻拦她呢?”
张仁有些哑然的道:“秀,你糊涂了啊?真真要论,这是人家孙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多什么嘴啊,我们在这里为孙郡主鸣不平,也许郡主自己其实很乐意呢?不管怎么,刘备也算是声名满下的英雄豪杰……”
貂婵道:“世清,你的确像蔡姐姐的那样,不懂女儿家的心事。记得当初,你或许是好心,可是最终却还是害死了兰……你方才也都,孙刘两家一联姻,只怕郡主的命运会如同兰一般。你那是本是好心尚且会如此,更何况孙权只是把郡主当成一个工具?”
张仁道:“话是这么没错,可现在这还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貂婵道:“要不找个机会,让我从旁去问问郡主的心意如何吧?相信在你的心底,也不希望看见郡主成为第二个兰。”
张仁微微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道:“要不这样吧,今晚上你去邀郡主到清幽筑坐坐。”
貂婵道:“你是想在兰的墓前劝问郡主?”
“嗯。”
把怀中的貂婵又抱紧了一些,张仁心中暗道:“孙刘两家这次的联姻,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拦下来的。不想让香香的命运再如历史上那么悲惨固然是原因之一,刘晔也向我分析过,一但孙刘联姻之事确立,对我这里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只是,如果想破坏掉孙刘联姻,其中的关键还是在香香的心态上面……我现在已经在开始布局,香香又会不会中计?哎,我还真有点不相信了,香香在夷州呆了那么久,几乎已经被我洗了脑,再加上兰这件事对她产生的巨大冲击……如果这样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向命运低头,我就真的无话可,她那里……也就不值得我去帮了。”
夜幕初降,香香应貂婵之约来到清幽筑吃顿便饭。或许是各有心事的缘故,这顿家常便饭吃得并不是很愉快。饭后貂婵按张仁的安排,拉着香香出去走走,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兰的墓前。
“香儿,过几你可能就要走了,临行之前给兰上次香吧。当初你们二人并称为夷州双郡主,彼此间的关系也很是要好……日间世清也曾过,你这次一走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来夷州,那时夷州双郡主不复一人,真的很令人伤感。”
香香***了一阵兰的墓碑,默默的取过祭香点燃插好。祭礼罢,香香向貂婵问道:“秀姐姐,怎么你也突然一下好像变了许多似的?你与张夷州到底知道些什么?真的不能对我明言吗?”
貂婵犹豫了许久,轻声道:“香儿,你还记得兰是为了何事而自尽的吗?”
香香道:“我能忘得了吗?那时张夷州有意想把兰郡主许配给张伯言。现在想想,张夷州本来是好心之举,可是……算了,我也不想再提。”
貂婵道:“香儿,如果令兄吴候想让你出嫁联姻,你……接受得了吗?”
“什、什么!?”
一夜过去。
边才刚刚露出一丝晨曦,香香就已经轻轻的合上了房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居所。这整整一夜香香都没有合过眼,因为她睡不着。
离开赵雨的宅院之前,香香回头望了一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道:“赵雨是夷州美女三别驾当中年纪最,却也是政绩最好的一个。不但如此,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和她同年,论身份我又是真正的郡主,可我现在却感觉到我竟然远远及不上她的自由与幸福。”
默然中取出昨夜悄悄备下的祭品,香香径直来到了清幽筑旁张兰的墓前。昨夜她与貂婵只是草草的上了几柱香,可是在知道了一些事之后,香香突然很想好好的祭奠一下,曾经与她并称为夷州双郡主的张兰。
焚香礼罢,香香安静的站立在张兰的墓前。也不知就这样静静的站了多久,空中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香香也不愿避雨,任凭细雨就这样洒落在她的身上。默然中香香伸出手去抚膜张兰的墓碑,口中呐呐自语道:“兰妹妹,香姐姐今再来看看你,而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当初,香香这个外来者能够与张兰并称为夷州双郡主,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身份上本来就是货真价实的郡主的缘故,更多的是香香和张兰一样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特别是香香第一次来到夷州的那段时间,正是夷州设立之初,各方迁居到夷州的流民渐多,张仁与手下官员也不可能真的能完全顾及得到,就算是顾及到的也难免会有些不足之处,而这些不足之处只要是让香香与张兰碰上,就肯定会全力相助。要张兰可能会能力不足,可是香香当时管辖着张仁的精灵营,一句话下去整个精灵营都会跑来帮忙。而对这一类的事,张仁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帮助到那些流民,张仁也不愿刻意的去要求太多。正因为如此,夷州双郡主才会在夷州口碑极佳,人们甚至在心底都希望香香就是夷州郡主,而不是东吴的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