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雨咬着唇,站在一旁,看着潇潇如陀螺般在眼前忙碌着。
“王爷,你的药熬好了!”
“王爷,今日凉,我给你加件背褂子吧!”
“王爷,这是梅子酥与红枣桂圆羹,你用些去去嘴里的苦味。”
“王爷”
知雨一点都插不上手,心头难免愤愤不平。虽然她只是与那位俊美无匹的王爷对视了一眼,可她明明在他幽深的黑眸中看见了震惊,看见了绵绵不绝的痛楚,看见了淡淡的哀伤。
那一瞬她就知道,自己这张脸在他眼中是与众不同的。
知雨是个聪明人,她立刻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痛楚沉默的注视,就是为了勾起他的兴致。
不是越是难以得手,男人就越会欲罢不能吗?欲擒故纵可是她在太子府里学的最娴熟的手段。
可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自己如木头般杵了这么久,先前还直勾勾盯着她的王爷,此刻就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般。眸光偶尔在她身上扫过时,也是波澜不惊的沉寂。
有一瞬,知雨怀疑先前那一眼,是自己会错意了,否则怎么前后差了这么远。
可潇潇不时投过来的挑衅眸光,又让她在惴惴不安中找回了信心。她坚信自己是不同的,那个月夫人的贴身侍女才的举止才会如此刻意。
她们如此严防死守,定然是怕自己会勾了王爷的魂。哼,可惜男人的心不是这样就能够守住的。
想到这里,她又偷偷看向正低头看书的刘晖。他垂着眸子,那长如蝶翼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了半圆形的阴影。他鼻梁高挺秀丽,他的唇轻轻抿着,虽然略显苍白却依然不失性感。就连他持着书卷的手指也修长洁白,看上去十分干净舒服。
知雨正看得仔细,眼前忽然一花,却是阴魂不散的潇潇又出现了。这次不但牢牢挡住了她的视线,还叉着腰挑衅的冲着她抬了抬下颌。知雨咬咬唇,不甘的收回了视线。
不行,今日姐不在,月夫人不在,就连晓晴也不在,正是绝佳时机。自己若是不做些什么给王爷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定王爷转眼就会把自己给忘了。
知雨的脑袋里在飞快运转着,水雾迷蒙的眸子中满满的全是算计。
忽听“嗒”的一声轻响,刘晖端起了茶盏看了一眼,又很快的放了回去。潇潇见状忙声道:“王爷可是要茶?柳老爷了,喝了药半个时辰内不许饮茶。”
刘晖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道:“还没有半个时辰吗?”
潇潇回头看了看滴水漏壶,笑道:“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去给你泡茶。”
她的眼睛一转,看见静静立在角落里的知雨时,秀眉不自觉的拧起。她可不放心让王爷与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蹄子单独待在一间屋子里。
知雨忙福了福,柔声道:“不如请姐姐留在这里伺候王爷,我去茶房准备茶水。”
“你去?”潇潇眼睛一转,心想着将她指使出去也好,于是叉着腰不客气的吩咐道:“那你去吧,记住,别泡雨前龙井了,王爷近来爱喝老君眉。”
“是!”
知雨屈膝福了福,才悄然无声的退了下去。
潇潇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暗自得意。自持有她在,那些狐媚妖精必然近不得王爷的身。
她侧头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依然在专心看书的刘晖,心中却在暗暗祈祷:“夫人啊,你这气性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消呀!潇潇虽然能挡住这些蹄子,可若是那张家姐回来,可就真没辙了。”
她却不知,此刻的张姣正端坐在老夫人的佛堂内,一本正经的抄写经文。她每抄完一句,一旁的老夫人就会敲响手中的紫檀木鱼,嘴唇还飞快的蠕动着,看似在虔诚的念诵经文。
大夫人则陪坐在一旁,手中还似模似样的掐动着佛珠,嘴里同样在不断念诵着经文。
供桌上的香炉中,还有袅袅青烟如扯纱般轻轻扬起,在空中变幻成蜿蜒曲折的各种水墨图案,又飘飘拂拂在消失在眼前。只留下温和淡雅的气息,在庄严肃穆的佛堂中萦绕不去。
算起来,已经写了快一个时辰,张姣已经将整本的金刚经抄写完毕。她放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让晓晴将自己抄好的经文奉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放下木鱼,伸手取了墨迹未干的经文,仔细翻看着。嘴里还在不断赞扬:“张姐这一手簪花楷怕是有十数年的功力吧!实在是清婉秀润,见着这字就像见着本人一般,我老婆子实在是喜欢的紧。”
张姣站起身,笑吟吟的道:“方才也见了几个妹妹的字,她们写得也是极好,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老夫人却如此盛夸,倒是让我无地自容了。”
老夫人嗤了一声,道:“那几个鬼丫头,哪里有耐烦心陪我这个糟老婆子。每日请安都是敷衍了事,更别静下心来抄写经书了。”
张姣柔声笑道:“既然老夫人不嫌弃我这手字浅薄不能见人,我就帮老夫人再多抄几本经书吧!”
老夫人闻言不由一愣,下意识的与大夫人对视了一眼。她们还在盘算着,经书抄完了,这位张姐大概要留不住了。没想到她居然主动要求留下来继续抄写经书,事情的发展似乎与她们先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了。
老夫人只是一愣神,立刻喜笑颜开的道:“好,好,好,就怕张姐太过劳累了。”
张姣莞尔一笑,道:“抄写经文而已,累不着我。以前我在家里就常常帮祖母抄写经文。因为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所以我将字都写大了些,让她看着没那么吃力。”
老夫人心中一动,重新拿起那叠经文仔细看了几眼,她恍然大悟道:“我平时看那经书都歪歪斜斜的,就像是蚯蚓在爬,今日怎么看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费力,原来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老夫人这句夸赞才是真心实意的出自肺腑,不像先前浮夸的那般明显。
大夫人闻言也放下佛珠,饶有兴趣的接过经文仔细看了看,也忍不住直点头:“往日里就常常听老夫人抱怨,是这经书看着越来越费力,咱们都没想起将字抄大些。张姐却连这个都想到了,想必是对家中老人极为孝顺。”
张姣含笑垂眸不语,却又伸手准备重新持笔。
“姐!”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晓晴,忍不住唤道:“你已经在老夫人这边待了三个多时辰”
她心中着急,好不容易见到了贤王,为何要将时间全浪费在这莫名其妙的老婆子这里。
姐应该抓紧机会,讨好贤王才对。尤其想起现下只有知雨一人在贤王面前伺候,晓晴心中就如猫抓般难受。
“晓晴!”张姣却出声打断了晓晴的话,她不怒自威的沉声道:“我今日见到老夫人就如同见到了府里的祖母,只觉得无比亲切。别只陪了三个时辰,就算彻夜不眠,为老夫人抄写经文,我也是乐意的。”
“可是,可是!”心中那点心思不能出来,晓晴憋了半,才声道:“可咱们从入了府到现在,粒米未进,我,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张姣脸色大变,她薄嗔道:“晓晴,你太失礼了。难道太子府里都是这样教规矩的?”
“张姐休要恼怒,倒是我款待不周!”大夫人眼见这对主仆拌上了嘴,立刻打起了圆场:“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饭菜。”
叫来府里几位姑娘陪着张姣用膳,大夫人又偷偷拉着老夫人唠叨上了。
“娘,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老夫人还在爱不释手的翻看着那本超大字号的金刚经,闻言不由叹道:“她做贤王妃,实在是不辱没了贤王,皇上确实是为贤王指了一门好婚事。可惜我是看着月丫头长大的,否则这样一个精细的人儿,我还真是讨厌不起来。”
大夫人连连点头,前面她对张姣的诸多赞扬都是随口而出,在看了这本经书后,她倒是对张姣多了几分真心的喜欢。可是月丫头她也不能不顾着,这样的情形还真是让她头疼。
就听老夫人忽然幽幽一声长叹,道:“媳妇呀,这次只怕是你我枉做了人。我看那张家姐似乎没有做贤王妃的意思。”
大夫人一愣,忙道:“娘为何这么,难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老夫人轻咳一声,道:“你不记得了,她刚才了要在我这里抄一夜的经文。”
大夫人不解的道:“我记得,只是这与做不做贤王妃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想了想,道:“其实细想想,这张家姐虽然高调的打着贤王妃的名号前来丹翠山庄寻人,而那时的贤王一直在北冥,山庄中其实只有月儿与她作伴。
贤王从北冥回来后,为了办案方便一直在咱们将军府里借住,她也是悄无声息的独自待在山庄内。
听贤王回来第二她来寻过一次,却只待了半个时辰就告辞离去。
你再看看今日她的表现,明显是想伴在老身左右,我猜她是想借着老婆子我保住闺名。所以我觉得她并没有想要成为贤王妃的打算。”
大夫人眼眸一亮,连声道:“不错,不错,方才进仁寿堂时,五丫头贪睡差点滑到凳子底下。我亲眼瞧着她不动声色的将五丫头弄醒,当时我就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下看来,这位张姐还真不是什么坏心眼之人。只是她为什么要闹这一出呀?”
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在大夫人耳边道:“我估摸着她是与贤王有了某种协议,是想做戏迷惑某些人,让他们以为有分化旬阳张家与贤王的机会。”
“您是那位?”大夫人似想起了什么,她没有下去,只拿手指往上方指了指。随即她又面露忧色:“若是他们两位掐起来,咱们这的将军府夹在中间,只怕会”
“怕什么,不得罪也得罪了,难道你忘记了谢景德是出自何处?陈郡谢氏,可是那位的根基。只怕这次老爷会中毒,也与那人有关。”老夫人冷声轻哼,咬牙恨声道:“就算那位是真龙,想要一口咬掉咱们翁家,也要磕掉他几颗牙!”
婆媳又闲聊了一会,却见墨绿色的门帘一动,却是张姣用完膳回来了。她笑吟吟的道:“让老夫人,大夫人久候了。”
老夫人想通了这些,倒是没了继续折腾她的心思,她招呼张姣坐下,慈祥的道:“可还吃的惯府里饭食?咱们是行武出身,一向对吃穿并不太讲究,所以厨房里准备的东西大多以饱腹为主。你若是不喜欢,只管出来,老婆子我再让他们另做。”
张姣笑道:“我倒是吃着挺好,尤其是那道清炒芦笋,腌肉炒冬笋,还有油盐荠菜,都十分爽口。”
“你喜欢就好!”老夫人对大夫人使了个眼色。
大夫人起身,笑吟吟的端来一只描金漆多宝匣子,递到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接过来,转手交给了张姣,笑道:“知道你出身名门,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这里面都是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也不值什么钱,难得的是样样精细。若是张姐不嫌弃,就送给你了,权当今日你为我抄了这么多经文的谢礼。”
张姣又推脱了几次,见老夫人坚持,才让晓晴接下。
大夫人又让人取来一个荷包,递到晓晴面前,道:“好丫头,陪着你们姐这么久,也该有赏!”
晓晴本来心情阴郁,一心只想着能快些回去伺候俊美的贤王,没想到也能得赏,接了荷包并暗中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她眸中的阴郁立刻一扫而光。于是喜笑颜开的向老夫人,大夫人屈膝道谢。
老夫人也不急着让张姣抄写经书了,而是将她拉进暖阁,真心实意的摆上茶点,聊起了家常。
忽而外面传来婆子心翼翼的询问:“张姐可在?”
晓晴闻声打了帘子出去,惊诧的道:“你找我们姐何事?”
婆子道:“是一位知雨姑娘让我来寻张姐的,是不心被烫伤了脚,要请大夫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