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怜月与张姣乘坐的马车一前一后,正好跟在囚车旁边,将这年轻妇人撒泼的丑态全都看在眼里。
张姣皱了皱眉,抽出帕子掩住口鼻,轻蔑的道:“连囚车都敢拦,这个妇人胆子到是挺大。”
知雨在一旁秀秀气气的道:“这位妇人真可怜,定然与她家老爷情深义重,才会豁出命去为他喊冤。”
晓晴也趴在车窗处张望着,她声嘟囔道:“听贤王只用一时间就将所有涉案的人员全部拿下,如此匆忙,不定其中会有被冤枉的。”
“嘘,别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胡!”张姣忙出言警告道:“那妇人明明是满嘴胡沁,你听她虽然不断喊冤却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你们怎么能信她的话。”
晓晴吐吐舌尖,不出声了,眸中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知雨却一脸担心的道:“就算这妇人是满嘴胡沁,可毕竟是女流之辈,被俩个大男人追打看着实在可怜。那些看热闹的不明真相定会心生同情,闹得久了只怕会对王爷的清誉有损。偏偏那妇人又是如此胡搅蛮缠,只怕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劝开。”
“劝什么!”晓晴不以为意的道:“犯官家眷妇而已,若我是王爷,索性一顿乱棍将她打走。”
张姣没有出声,却饶有兴趣的观望着,妩媚的眸子里闪动的全是幸灾乐祸。
而街上那个素衣少妇已经不甘示弱的与那俩个士兵厮打上了,周遭不时响起一片嘘声,有人叫嚷道:“喂,人家只是妇道人家,你们还真的下狠手呀,那也太没风度了。要是我,哪怕挨几下拳脚,也是软绵绵的只当是挠痒痒了。”
“就是,没听那妇人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管吗。你们真将人弄伤了家里那些老老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原先还以为这个贤王有多英明神武,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嘘,你们还是少几句吧!人家可是正经王爷,你以为是隔壁家的二胖子。再敢乱嚼舌根,心被抓进那囚车里去。”
“怎么,连话都不能了?我还就不信了。这次贤王办案是挺快,军粮也及时追回来了。可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借机清扫整个军营,暗中安插自己人手的意思。”
“咦,这话听着似乎暗藏玄机,究竟什么意思,快点来听听”
“笨蛋,这都不知道。这次军需案,皮毛都没有伤着的只有翁家。而且他们协助贤王破案有功,升官自然有望。偏偏那谢副将又死的正是时候,只怕下一任副将,就是翁家大郎无疑。”
“哇,听兄台这么一,弟还真是茅塞顿开呀!”
“还有,还有,我告诉你们。那位贤王从入城的第一起,就一直住在将军府里,你们猜他与翁家是什么关系”
议论声越来越大,那俩个倒霉的士兵也开始畏手畏脚。而那个妇人却越发得了意,趁机用修剪的尖尖的指甲,将他们的头脸抓出了无数血痕。
张姣原本看热闹的心思渐渐散去,她心中升起了一丝警觉。这妇人的言行看上去像是无脑冲动,可再加上那暗藏在人群中的挑拨之言,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在毁刘晖与翁家的名声呀!
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原本滔的功劳会变成御史弹劾他与翁家的罪名。张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真心觉得刘晖真不容易,这种暗箭无处不在根本防不胜防。
张姣能够想到这一层,刘晖,花怜月,翁老将军他们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翁老将军身子原本就不好,再听了那些闲言碎语,更是急火攻心,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也颤抖着,却一句囫囵话都不出来。
柳义良见状大急,忙低喝道:“翁老哥,休要听外面那些愚人之言,心情放平静些。你若这个时候有个好歹,很多事就真的辩解不清了。”他一边,一边快速掏出银针包,将一根根闪亮的银针扎进他身体的各个穴位里。
渐渐的,翁老将军的脸不再红得可怕。他动了动嘴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柳老弟,有人想要害贤王还有咱们翁家呀!”
而外面,凤七拦在刘晖面前,沉声道:“王爷,你不能过去。那妇人明显是冲着你而来,若是被她胡搅蛮缠的拿捏住,日后越发不清了。”
刘晖没有话,眉头却锁得死死的。他坐在马背上,阴戾的视线开始四下扫射,试图在人群中找出那张熟悉的脸。那张时刻微笑着,却终是在他背后放冷箭的脸。
凤五忽然站了出来,沉声道:“我去!”
凤七惊诧的道:“你去做什么?”
凤五恶狠狠的道:“我去将那夫人的嘴堵上。”
凤七头疼的道:“五哥,你就别添乱了,现在那个妇人不重要,重要是那些趁机在人群中散播谣言的有心人。你能将他们的嘴全部堵上,你就去!”
凤五双手一摊,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由着那妇人胡闹,将一盆盆脏水往王爷身上泼?你一向伶牙利嘴,脑筋又转的快,你还不快想想办法,将这些谣言压下去。”
“别急,在想呢,在想呢!”凤七焦躁的在原地来回踱步,偏偏脑袋里一旁空白,就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喂,别抓脑袋了。”凤五忽然一把拉住了他,道:“有人已经出头了。”
“是谁?”凤七立刻站住脚,满怀希望的望了出去。
一个穿着寻常粗布袄子的少年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身材瘦,身上的衣裳偏偏又大了一圈,于是手腕与脚踝处的衣裳都卷了起来,看着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
不过再仔细看看,他走路时腰肢会不自觉的轻摆,皮肤虽然黄了些却胜在细腻。这哪里是少年,明明就是个鲜花般的女子。
凤七喃喃道:“主母什么时候下车的,该死,难道就没人跟着。”
刘晖一直紧抿的唇角忽然放松了,他拍了拍马头,微笑道:“无妨,她一直都很有分寸,不会乱来。”看着她毫不犹豫的为自己出头,刘晖充满阴霾的眸子又变得温暖明亮。
花怜月不但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一根刚刚从隔壁包子铺里抢来的擀面杖。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没头没脑的对着那俩个倒霉的士兵抽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道:“让你们猖狂,让你们猖狂,难道你们家中就没有姐妹,没有婆姨?大庭广众之下,对一个弱质女流动手,也不怕报应”
她出手并不轻,那俩个士兵被她打得嗷嗷直叫,偏偏碍于流言蜚语,一点都不敢还手。于是纷纷如避洪水猛兽般,乖乖的让到一旁。
马车内知雨声惊叫道:“那人,那人我怎么瞧着有些像月夫人。”
晓晴瞪大眼睛看了半,迟疑的道:“不是吧,月夫人的皮肤可没有这么黄,眉毛似乎也没这么粗”
知雨揉了揉眼睛,不解得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晓晴坚定的点点头,道:“不错,是你看错了。她若是月夫人,定然是帮着贤王,怎么可能为那泼妇打抱不平。”
张姣自然什么话都没有,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俩个人四只眼,只怕全都是瞎的。
那个人明明就是花怜月,人家不过是用姜粉弄黄了皮肤,用碳条画粗了眉毛。一个个就认不出来的,这样的眼色还想与人家抢男人,真是无知者无畏。
不过在看到花怜月改头换面出现的瞬间,张姣心中第一次对她升起了钦佩之意。不管她心中打的什么主意,在这众口铄金的时候,她却为了贤王义无反顾的冲出来。这一点张姣永远都无法做到。
花怜月用擀面杖将那俩个士兵逼退后,蹲下身子,对躲在车轮下的年轻妇人伸出了手,嘴里还安慰道:“夫人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年轻妇人心中正在得意,又见她的举止似乎是在帮自己,于是没有多想,拉着她的手从囚车底下爬了出来。
花怜月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女子手掌细滑嫩白,如同未经世事的少女,看来一直是养尊处优从未操持过家务。
她的视线又快速从妇人的脸上扫过,虽然未施脂粉,却依然残留着猪油膏的清香。这种猪油膏可不是吃的猪油,而是用来搽脸护肤的一种美容圣品。因为颜色是浅浅的黄色,看着像是新鲜炼制出来的猪油,并且滋润效果极好,才会被戏称为猪油膏。
而的一瓶猪油膏,在胭脂铺子里卖五两银子一盒,却三个月都搽不到。不是富贵人家的夫人姐,断然是舍不得买来用的。
花怜月的视线飞快从妇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滑过,落到她抓着自己的手腕上。花怜月有意滑动了一下手指,不出意外的摸到她手腕上有一只镯子,不过被特意挡在了袖口里。
花怜月借着拉她的机会,将她的衣袖扯上去一些。一截莹白润泽的玉镯露了出来。这只玉镯不但晶莹剔透还触手生温,居然是难得一见的暖玉。
这样的成色水头皆是上佳的暖玉镯,起码要上千两银子一只,还是有价无市。只怕在翁家也寻不出几对来。想必这妇人也知道这暖玉镯的珍贵,所以卸下了满头首饰,却不舍得将这只手镯取下来。大概她自持藏在衣袖中,没人能够看见。
好一个清清白白,只有六钱月例的文书,花怜月心头暗自冷笑。
她丝毫不怀疑这位年轻妇人的身份,因为这个镇子这有这么大,走几步就能碰见熟人。这位妇人如果是陌生面孔,或者她的老爷不是军中文书,早就会有其他百姓叫嚷出来。
“夫人别怕,我生平最恨男人欺负女人,他们若是再敢动你一下,我定会帮你出头,与他们拼命。”花怜月语气诚恳,眸中还带着激愤,狠狠瞪着那俩个倒霉士兵。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年轻妇人忙拉了拉衣袖,将腕上的暖玉镯藏好后,才疑惑的道:“姑娘的脸瞧着面生,似乎不是本地人吧!”
花怜月笑道:“夫人好眼力,我是昨日刚从北冥过来的,准备去尔纳古镇寻我哥哥。”
因为北冥这一年战乱不休,很多在那边谋生的东秦人都纷纷回到了故土。所以年轻妇人相信了花怜月的辞,于是委委屈屈的对她道:“原来如此,多些姑娘出手相救。若不是你,只怕我会被他们打死在这里。”
对面满脸抓痕的士兵眼角抽了抽,受伤的明明是他们好不好?这个女人看着柔弱,十根指甲就像是刀,真正是伤人于无形。
他们纵然满心委屈,可是他们不能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只能将满腔委屈吞了下去。只对花怜月一拱手,道:“姑娘若是经过,还请继续经过。她家老爷犯得可是倒卖军粮的大案,要送到京城刑部去受审。并不是我们有意为难她,是她在这里胡搅蛮缠阻碍咱们的行程。”
“我胡搅蛮缠?”年轻妇人掐着腰尖叫道:“若是有证据,现在就拿出来给大伙瞧瞧!”
“这位夫人笑呢!”话的是凤七,刘晖怕那些押解的士兵不认识花怜月会坏事,于是让能会道的凤七出面,助她一臂之力。
凤七本是世家出身,又跟在刘晖身边这么长时间,架子端起来时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仪。他淡淡的道:“证据自然是送到刑部的公堂上,还需皇上与各位大臣共同参阅,又怎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婆子想看就能看的。”
“你们抓了我家老爷,还敢我是疯婆子!我和你们拼了”年轻妇人似乎有所依仗,她丝毫没有被凤七吓到,反而一低头朝着凤七怀中撞去。
凤七显然看了泼妇的厉害,他一愣神,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挡。那妇人刚刚冲到他面前,还未触及他的衣裳,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即一边拍着地面,一边哭嚎起来:“哎呦,哎呦,打死我了。你们这些黑良心的,是想要我们俩口子的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