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檐下的冰柱被书房内温暖的气息融化了,一颗雪水如玉珠般滴落,悄无声息的落入李总管的脖领子里。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忙伸手抹了一把,望着手上的水痕,心中越发郁闷不已。
一个太监顺着墙根溜了过来,在他耳边声嘀咕了几句。李总管晦暗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紧绷的面皮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他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太监忙躬身退下。不由自主的清了清喉咙,李总管推开沉重的朱漆大门走了进去。却见书房内一片寂静,皇上倚着软榻快速的掐动着手中的佛珠,手边的茶盏早就散尽了最后一丝热气。
花怜月半垂着头,将手笼在火盆上,刘晖则半蹲着,为她烘烤着被雪水浸湿的裙摆。
才发生了那样的大事,此刻书房内就显得安静的太过诡异,李总管步上前,弯着腰身心翼翼的道:“皇上,珍昭仪现下正准备带人去砸俪昭容的毓秀阁,您看”
皇上皱了皱眉,随即疲惫的捏着额角,道:“期儿是她的命根子,却差点让她的好姐妹给暗害了,让她去出这口恶气吧!等珍昭仪出完气,就将俪昭容连同她宫里的人全部押入宗人寺。”
“是!”李总管得了旨意立刻躬身退下。
刘晖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父皇想必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儿臣就不再打扰了,告辞!”花怜月也心领神会的迅速站起身,乖巧的冲着皇上福了福,随即俩人携手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去。
皇上看着他们夫妻的背影很想骂人,明明是他们搅浑了一池春水,却若无其事的挥挥袖子走人,将这烂摊子丢给他一个人头疼,实在是
刘晖与花怜月都没有想到,才踏出御书房,却迎面与一脸焦灼的淑妃碰上。猜想着她不会是还没有死心,这大半夜了居然还堵着想将明月塞进王府吧?花怜月立刻暗中提高了警惕。
淑妃虽然披着件厚厚的银狐披风,肩头却濡湿了一大片,看来在雪地中行走了很久。明月提着一盏明瓦的绣球灯笼,心翼翼的为她照亮了足下的径。
刘晖看见淑妃也下意识的蹙紧眉头,道:“您怎么来了?”
瞧见他们淑妃顿时眸光一亮,立刻走了过来。她面上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表情却有些不自然。她没有理会刘晖,而是径直来到花怜月面前,上下仔细端详了几眼。
见花怜月似乎并没有受到惊吓,她才长舒一口气,上前一步握紧花怜月的双手,关切的道:“孩子,宫中传言刘期受伤是你下的毒手,我是断然不信的。
可惜我徒有个妃子头衔,却是人微言轻,在皇上面前不上话。不过今夜就算拼上一死,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淑妃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花怜月有些发懵,刘晖紧蹙的眉头却舒展开了。他知道,自己那番话总算没有白。
淑妃在宫中并不得势,她的消息来源自然也十分闭塞,所以并不知道他们眼前的危机其实已经解除。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太子刘异,已经被愤怒中的皇上下旨关入了宗人寺。
她一心认为宫中有人想要对自己的儿子媳妇下黑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们脱困。心急之下她只能匆忙的来求皇上,没想到却与刘晖花怜月迎面碰上。
花怜月感觉握住自己的这双手虽然柔软,却又冰凉的可怕,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淑妃却以为她是在害怕,索性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一下一下的拍着花怜月越发僵硬的背脊,如同哄孩子般,声道:“不怕,不怕,娘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娘?
伏在她怀中,正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的花怜月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几个时辰前,那位高高在上,看着自己的眸光中充满不喜与算计的淑妃娘娘,偏偏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居然会充满怜惜的自称为娘?
花怜月有些被吓住了!
淑妃一眼瞥见刘晖勾着唇角微笑,不由跺脚急切的呵斥道:“月儿被吓坏了,你身为她的夫君不知道安慰,居然还在一旁笑。亏她现在还辛苦的怀着你的孩子,真是没有良心。”
刘晖并不在意淑妃偏帮花怜月的态度,他双手环胸,笑嘻嘻的道:“娘,我才是你儿子!”
淑妃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道:“月儿也是我媳妇,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孙子,你一个当然比不了她们娘三个”
忽而她眼睛一亮,连声道:“不错,不错,月儿自个也怀着孩子,万万不可能对刘期那样的孩子下黑手。我这就去向皇上求情,就算他不肯看往日的情分,也该顾着未来皇孙。”
淑妃自顾自的着,并松开怀中还在发愣的花怜月,不假思索的转身往御书房方向而去。
淑妃本也是倔强的性子,这些年皇上对她无情,她同样也对皇上敬而远之,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今是相敬如冰也不为过。
今夜,她居然打算为了给花怜月求情,主动去找皇上求情。她这番举止或许花怜月并没有觉得什么,可落在刘晖与明月眼中,却实在是大出意外。
“娘娘,您慢些,心路滑摔着!”明月提着灯笼跑着跟了过去,刘晖却比她更快的追上淑妃,并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一意孤行。
“娘,不用您去求他!害刘期的是太子与俪昭容,月儿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否则您以为我们是如何毫发无伤的从御书房中走出来!”
“真,真的吗?你们都没事了?”淑妃站住脚,神色惶惶的看着面前含笑而立的刘晖,又侧头看了看身后静默不语的花怜月。眸中有着不知所措,有着心翼翼,也有着强烈的自责与懊恼。
刘晖握紧了她的手腕,一字一顿的道:“娘,您放心,你永远都不用为了我们低下头去求他。”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明明清俊华美的脸庞,偏偏有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力量。
淑妃惊愕的望着他,嘴唇有些颤抖,眸子也渐渐变得湿润,一股怎么也压抑不住的骄傲之情忽然间溢满心头。
在她眼中一直需要呵护的儿子原来已经长大,他是顶立地的男儿,甚至可以张开臂膀,将所有想要庇佑的亲人严密的保护起来。
而她,却已经年华逝去,实在不需要再过多干涉儿子的决定!或许,到了该彻底放手的时候,毕竟能够陪儿子一生的并不是她。
刘晖拉着似乎被催眠的淑妃,一起走到花怜月面前。他对着她伸出另一只手,花怜月含笑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心中,他毫不迟疑的用力握住。
刘晖咧嘴一笑,朗声道:“走吧!咱们一起回福熙殿守岁。”
北风一声紧过一声,树梢屋檐上的枯雪簌簌的往下落着,他们却依偎在一起,温暖着彼此再也不会分开。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人,提着灯笼的明月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终于放开心结的淑妃,似乎被驱散了周身的阴霾,人也跟着开朗了许多。回到冷清的福熙殿,明月立刻叫醒宫人,点燃殿内所有的宫灯,并生了炉火开始忙忙碌碌的准备各种美食。
因为守岁是春节最为重要的习俗,当夜不睡觉,或是吃喝,或是聊,或是玩乐,直到明。可惜这么多年下来,淑妃一直都是冷清不喜欢喧闹,于是连带着福熙殿里伺候的宫人也不敢喧哗庆祝。
可这个夜晚却与以前不同,不但多了贤王爷与贤王夫人,就连淑妃都由里往外的透着一股子喜气,宫女太监们也渐渐有了过年守岁的欢喜。
他们忙碌着摆放着案几、蒲团,一道一道精致的点心热茶被陆续的送上来。火盆也被添加了新的炭火,原本冷清的福熙殿不一会就热闹暖和起来。
淑妃也闲不住,居然挽起袖子亲自去包鲜肉汤圆。不一会,明月就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进来,笑呵呵的道:“王爷夫人快尝尝,娘娘若觉得不好吃,她再重新包过!”
鲜肉汤圆自然是色白皮薄,软糯馅鲜。花怜月也不怕烫,咬着软糯的粉皮直呼好香。随后走进来的淑妃喜滋滋的道:“觉得香就多吃些!当娘的吃好了,肚里的孩子才会长得好。就像这粉团似的白白净净,软软呼呼!”
花怜月有些脸红,咬着粉皮飞快的扫了刘晖一眼,却见他的脸白净无暇,心头不由暗忖,当年淑妃怀他的时候,也不知道吃了多少鲜肉汤圆。
想着想着,她又飞快的往嘴里塞了一颗汤圆。宝宝,你们可一定要像爹那样白白净净,才不枉娘吃了这么多汤圆。
刘晖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低头咳了一声,终究忍不住轻笑出声,黑眸中熠熠生辉。
没过多久,送张姣的刘寿也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潇潇与清影。正是她们充当张家的丫鬟,暗中将张姣打扮成俪昭容的模样。又随着刘寿一起护送张姣回府,也算是充当了一回护花使者。
刘寿也不客气,直嚷着也要吃淑妃亲手包的鲜肉汤圆,淑妃自然不会拒绝,又乐呵呵的去忙碌了。
刘寿却趁机凑到刘晖身边,期期艾艾的打探起张姣的详情。刘晖见他一副明显春心萌动的模样,心头难免感叹。也不知这算不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同于福熙殿的热闹,东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太子被囚禁的消息传来,太子妃惊怒之下砸碎了手边的琉璃茶盏,原本昏昏欲睡的刘明珠被吓醒了,咧着嘴哇哇大哭。
十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夫人侍妾们也闻讯赶了过来,东宫外的护卫都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女子们哀怨哭泣之声。
太子妃被闹得头疼却无暇与她们计较,匆忙登上暖轿去寻谢皇后商量对策。谢皇后并没有见太子妃,她静静坐在坤宁宫的赤金团凤椅上,眸光阴冷晦暗,宛如伺机而动的猛兽。